没救了,以后绝对有女朋友…

第74章 魔教里的女侠(8)

珈以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属于小男孩的坚定。

她曾经在另一张极为相似的脸上看见过近似的表情。

她忽然笑了下,且是她很少在云哥儿面前露出的豪气与洒脱并重的笑,“你保护不了我。你若是跟着我,你只会变成一个大魔头。而我不需要另一个魔头。”

云哥儿被她的笑晃了眼,只觉满室生辉。

他的目光还是儿时的那种纯粹的,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可他也听见了珈以的话,脸上的神情就落了下来,显得寥落又凄凉。

“你若是想护着我,得当一个大英雄才够。”

珈以看着云哥儿的脸色因她的一句话又重新生动起来,不等他问出口那句“为什么”,就先和他说了缘由,“我年少时,也曾信誓旦旦说要当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可如今,我在如何想要变成那样的人,也做不到了。”

“我救了你,你若是想报答我,就帮我实现这唯一的愿望好不好?”

“日后我与旁人说起来,也能说江湖上的那位最赫赫声名的大侠,我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还曾叫过我女侠姐姐。”

她这话,已将两人说得很是亲密了。

云哥儿的神情越来越坚定,他望着珈以,新换了个誓言和她保证,“那日后我成了大侠,我就护着你,再不许旁人骂你,或者叫你‘妖女’。”

他的小脸上总算是沾了几分喜色,如桃花灼灼,不曾被风雨摧残殆尽,“我原先的愿望也是如此,阿娘…也曾如此嘱托我…我会做到的!”

最后五个字,他说得认真且坚定。

珈以举起手掌,笑着瞧他,“那我们击掌为盟。”

云哥儿已兴匆匆地抬了手,临击掌却又一顿,手微微蜷曲握拳,仍旧贪心地想要她一个保证,“那你…我在东极拜师后,你能来看我吗?”

怕珈以拒绝,他又急急补充,“就像你之前来我家看我那样,你只要记得来就好。有你看着我,我…我知道有你在看着我,就更不会出错了。”

他满眼期待,却又含着几分怕给人添麻烦的羞愧。

珈以举着手,答应他,“好。”

按着珈以原本的打算,他们次日就要启程去东极,可云哥儿那泻药一吃,到底体虚,两人就在这磨蹭了三日,却没想到正好赶上东极来此招徒。

珈以想着云哥儿后来能入了东极那在江湖上最为人称道也最难惹的玄虚宫门下,就是被那玄虚宫门主,他阿娘那边隔房的叔叔,他得叫叔祖,后来却叫了师傅的尘虚道人看中,又念着他的身世,破例收了他为首徒。

因这“破例”来得突兀而无预兆,云哥儿受人嫉恨,倒是受了好些奚落。直到他后来彻底扬名,都还有人在说,他是凭着裙带关系投入了尘虚道人门下,这一身的功夫,多半也是尘虚道人传给他安身立命的。

后来尘虚道人突然离世,云哥儿更是背了硕大的锅。

但若是能乘着选徒,与人一道被收入东极门下,离内门大选还有一年,便是内门大选时尘虚道人看中了他,他也有时间展露天赋,被选中就显得没那般突兀。

可这样难免会有些意外,且多嘴之人也不一定不嚼舌。

珈以思索着难以抉择,干脆找了云哥儿,给他举了个例子,让他自个选择,“若是你面前有两条道,一条笔直顺畅,直通青云,却要时时被人诟病谗言,另一条曲折艰难,意外丛生,大半要靠你自己走。云哥儿你选哪一条”

那晚珈以与水匪打斗,虽未伤了人,可院子却还是毁了些许的,珈以将那得来的银子给了五十两云哥儿,他拿着去给老大夫,老大夫却执意不肯收,云哥儿思索一二,这几日身子转好,便去帮着药童处理药材去了。

他这时候过来,身上都带了淡淡的药草的香气。

听珈以说完,云哥儿没多思考便做了抉择,“我自然是选后者的。”

门外药童“咚咚咚”跑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珈以一眼,求救的目光就看向了云哥儿,“云哥哥,有个药材我切不动…”

“好,我马上过来。”

云哥儿安抚了她一句,转回头来又对着珈以,那脸上的笑没落下,已有了些日后的云少侠的风范,更多三分淡然,“阿姐说的是东极招徒一事吧?我也听老大夫说了,等会儿我切完药材,就去试一试。”

珈以看着他,自然只会点头。

她远远地看着这个小小少年走了出去,也远远看着他背着一把粗劣的木剑就上了试武台,一手入门剑法让那侯在台侧已昏昏欲睡的考官立时睁大了眼,细细问清他的底细,知晓他只是个孤儿,从一老者手上学得剑招后,更是喜不自禁。

如今武林中世家辈出,许多家学都只传给自家人,好似被人多瞧了一眼就要被抢去般,是以根骨绝佳的小童愈发地少,好些武学宗门都因此而败落。

他们东极在武林上叫得响,凭的却是那些个早早出了名的门主,那年纪,可要比如今武林中的少年人们翻出个三倍啊。

膝下无人,老掌门都快愁白了头。

如今他遇上这么个好苗子,只是不想耽搁,问清了这位自称“沈云”的小童只借住在医馆之后,给了他一天的时间收拾,次日便要带他会宗门。

云哥儿背着那把木剑回来时,珈以坐在窗前喝茶,手边已经摆了个收拾好的包袱,他脸上的喜色霎时就褪了干净,使劲闭了闭眼,才压下眼底的泪意。

他是要成为大侠给阿姐撑腰的人,可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

珈以等他进门放了茶,就将那大包袱往他面前推了推,“东极家大业大,入了门的弟子每季都会有两套新衣发,我想你穿旁的衣裳的时间也少,人长得又快,便也没给你备几件,包袱里给你拿了五百两,应是足够你用一段时日里。”

“再则,东极有剑阁,你若是选入内门,你师傅许是会带你去选剑。既是选择了暂且隐瞒身份,你会《藏雷诀》的事便不要被旁人知晓,但私底下也别忘了练习。你那把藏雷剑,如今也用不得,我会先帮你留意着…”

她话都还没说完,扑过来的孩子就将她抱了满怀。

云哥儿方才就忍得艰难的泪水这会儿是真的落了下来,他抱着珈以,不想让她瞧见自个此事软弱的模样,可那因落泪而沙哑的嗓子就这般把他给出卖了。

“阿姐要记得,我去了东极,你也要记得来看我。”

珈以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答应他,“好。”

告别的话都已经说了,珈以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她走得一身轻。

可驾着马车出了城门,将马车交给接信而来的亲信之后,她却仍觉有些不放心,这会儿回城不便,她干脆骑了马,连夜朝着东极山而去。

东极好歹是个大门派,山门下设置的剑阵还真有几分底蕴,珈以怕惊动了人,又想着日后少不得要走,倒是放慢了手脚,将那剑阵给研究通透了。

这么一耽搁,她上山时,云哥儿已经入了东极的外门。

他资质非凡的名声已在外门弟子中传开来,确有几个看他得了器重不顺眼的要与他交手,云哥儿瞧了眼他们手中拿着的木剑,弯腰从地上捡了根枯枝,“同门之间,虽较量也不宜伤人,咱们便用这枯枝点到为止,如何?”

东极对同门斗殴一事,确是看管得极严的,尤其他们刚入宗门,无所依仗。

那挑事之人被云哥儿一提醒,脸乍然变红,可也听出云哥儿这声气里并没有多少鄙视之意,当即也就点头应下。

来往十余招,云哥儿便挑了他的枯枝,直指要害。

那人狼狈坐地,云哥儿扔了枯枝,却伸手去拉他,“我有幸跟个老师傅学过几招,此时胜了你,应也做不得数,我们日后有机会再比试如何?”

他不吭不卑,却也表明了他学习在先,给了那人台阶下。

原是一场生仇的较量,他几句言语,倒是给自己寻了个日后切磋的朋友。

这与两年多前,珈以在镇宁长街上遇见的那个因为小伙伴不喊他一块儿吃糖葫芦而气得跺脚的幼童已是二般模样。

珈以在树上瞧得嘴角笑意不散,看着一群穿着同样服饰的半大孩子都被带去练基本功,云哥儿落在其中,却也是丝毫未曾松懈。

她想着来都来了,那山门剑阵又着实有些繁琐,这一趟来得不容易,就在东极里外转悠了一圈,回来时天色发暗,生舍都关了门,四野寂寂无声,珈以落在生舍屋顶时,却听见了道熟悉的哭泣声。

云哥儿竟又在睡梦中哭了。

珈以想到他白日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下莫名就有丝心疼,循声摸了过去,发现他所在的生舍居然只有他一日,余下的三个床榻皆是空的,干脆就翻窗入内。

天晚欲落雪,东极又是在半山腰上,比山下更凉。

珈以回身关了窗,屋内霎时灰暗,她眼睛还有些未曾适应,只能看见床榻上鼓起一个小包,云哥儿将自个蜷缩成一团,正闭着眼低声呜咽。

作者有话要说:

珈以从头到尾就没打算亲自养云哥儿过…实是她这身份,不方便…

下一章,云哥儿就要长大了~~~

第75章 魔教里的女侠(9)

云哥儿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还躲在那个冰凉的地道里,外面是不停走远,任凭他如何呼唤也不回头的父亲,而他阿娘倒在他身前,她肚子上插了把剑,血流了一地。

小小的地道那么窄,他被困得挣扎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在他面前发生,只能软弱地蜷缩着哭泣,于事无补。

但突然间,他感觉到地道入口被人打开,一只手朝他伸来,轻轻拍在他的背上,一下又一下,温柔又细致地哄着他,“云哥儿,别害怕,乖乖睡觉。”

那声音不断地在他耳边重复,那动作那么温柔。

云哥儿渐渐感觉到手脚有了温度,他知道安抚着他的人是谁,可他却喊不出声音,他只是停了哭声,感觉到难得的安宁,然后沉沉地睡去。

连着三天,他都做了相似的梦境,都听见了阿姐的声音。

第三天,他猛地惊醒,捂着骤然紧缩的心口朝着窗户看去,就看见他昨夜关紧的窗此时正被风吹出了一丝缝隙。

云哥儿猛一激灵,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就朝着那窗扑去。

打开窗,他看见了窗外鹅毛般的大雪。

雪花扑了他一脸,他冻得一哆嗦,人也清醒过来,自嘲地笑了下,关了窗爬回床上,正要伸手去床头拿衣裳穿好去练功,就看见了被压着的一支梅花。

不是他藏在包袱里,凋零稀落的那支。

这支梅花正在怒放,花蕊上甚至还有将将由雪花化开来的水珠。

那水珠落下,滴在了桌上的小鱼身上。那小鱼用雪团捏成,用枯枝划了花纹,简单又可爱的模样,正是他曾一笔一划描过的。

那滴水落下去,那条鱼好似也活了过来。

云哥儿恍然被惊醒,笑得连眼睛都要眯了起来。

他就知晓,他做的不是梦,阿姐真的陪在他身侧,在他夜晚陷入梦魇时,轻声地安抚他,哄着他,让他不再哭泣。

霎时间,惶恐不安都从他身上抽离开去,云哥儿顿时觉得有了力量。

他穿好衣裳出了门,满心斗志地朝着演武场而去。

她既留了东西让他知晓,人怕是早走了。虽不知日后相见是哪天,可他总要长大,他要保护阿姐,他得有些模样。

珈以走时满山都是白皑皑的落雪,她再来时,山上的莲花都已经开败了,云哥儿被拉去为两个抢莲蓬的人主持公道,反被塞了一手的莲蓬。

他如今在外门颇有声名,尽九成的人都服气他,剩下一成人也打不过他,不管背后如何,正面上对他也是礼貌有加的,这类“主持公道”的事,他却是常做。

莲蓬可是新鲜摘下来的,捧在怀里,似乎还能闻见莲花香。

这年外门未收新弟子,云哥儿那生舍也只有他一人在住,他小心翼翼地用脚轻踢开了门,门后突然便伸来一只手,取了他怀里最大的那个莲蓬。

“看着好新鲜啊,云哥儿,我帮你尝尝甜不甜。”

她开口说第一个字时,云哥儿就怔在原地动不了了。

等珈以拿着莲蓬走到临着思过崖的那边窗上做了,吃了三颗莲子,云哥儿才突然晃回神来,喊了声“阿姐”,眼里就含了泪。

珈以“噗嗤”一声笑,朝他招手,“诶。果然还是我熟悉的那个小云哥儿,你那些师兄弟们要知晓你这动不动就挂眼泪的模样,我看他们还敬不敬重你。”

她的语调打趣,因此也少了七分疏离。

云哥儿捧着莲蓬站在她跟前,听她说这话,脸就羞红了,小声反驳,“我也只在阿姐面前这样…”

他又小声抱怨,“谁让阿姐你去了这么久。”

珈以去得久,却留不久,她陪着云哥儿将那八九个大莲蓬吃了,听他说了这段时间了学到了什么,遇见了哪些事,认识了哪些人,还不等云哥儿问她过得如何呢,她拍了下手,抖掉裙上的果壳,站起身来看向云哥儿,“我要走了。”

云哥儿喋喋不休的絮叨就这般断了。

他张了张嘴,看着珈以通透的目光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局促地去拉珈以的衣角,好似凭借此涨了勇气,才哑着声问她,“你这次走,能给我写信吗?”

声音里有多少不舍,比窗外崖下呼啸着的风还要多。

云哥儿抬头看珈以,挂上了他如今最熟悉的,总是让人如沐春风而难以拒绝的那种笑容,“我不会让旁人知道你是谁的,我也不会让旁人看到信…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哪里…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可以…”

他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作用。

可珈以还是摇头。

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她笑起来,还是洒脱的模样,“不行,云哥儿。我去何处,去做什么,这些都是秘密。但凡泄露出一丝,我可能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滕萧这些年隐隐有加大动作的倾向,珈以要瞒着他与跟随的教众漏掉无辜者已需要花费极大的心力,更不要说叶家心法和魔教神功掺杂,让她的功力变得更深不可测的同时还在损耗她的内脏,她实是分不出多少心神照管云哥儿。

今日来这一趟,还是借着在城里有个任务。

云哥儿攥她衣角的手松了松,却依旧心有不甘,“那…那你有空便来吗?”

他这话问得,珈以微妙地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而云哥儿抬起头来,眼里浸着的还是对她的一派孺慕之情,好似他不管振翅飞得多高多远,都是那只需要她注目关怀的雏鸟。

珈以犹豫了一瞬,还是与他说了实话,“云哥儿,眼下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我相识,那样不但你会陷入危险,连我也会有很大麻烦。”

潜台词便是,她很难来看他。

云哥儿松了手,垂着头不再言语。

珈以没料到她来一趟反而让他更难受,便往门口走就边在心里思量,下次或许还是要少些来了,大不了费些力气,让旁人看顾着他。

而她还没走到门口,云哥儿就又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站在她背后,很轻很轻地请求她,“那你下次来,能多空出些时间吗?”

他告诉缘由,“这边山下有很多小吃,糖葫芦都比镇宁的要好吃许多,师兄之前带我下山去吃时,我就像也带你去尝尝,你定然会喜欢的。”

话说到这份上,珈以自是狠不下心拒绝。

可她的时间实在艰难,在下一次的时机,又是一年纸鸢起。

云哥儿果真带了珈以去了山下的镇上。

依着东极山,这小镇便取名极东镇,镇上的人见惯了江湖人,性情却比旁处的人要更疏朗好客些,熙熙攘攘,往来不断,街道上的拥挤,丝毫不输于镇宁那样闻名遐迩的江南小镇。

云哥儿带着珈以从镇东吃到了镇西,两人吃得肚子溜圆,为了消食,云哥儿买了个纸鸢,竟要缠着珈以去放纸鸢。

他如今已是尘虚道人的首徒,这性子也不知是如何变的,在珈以面前竟变得有些赖皮,珈以不想与人争挤,他竟能腆下脸皮,一口一个“漂亮姐姐”、“女侠姐姐”地叫着,硬是缠着珈以去放了纸鸢。

那纸鸢未经定制,画的是蝴蝶模样,甚是俗气。

珈以嫌弃,这放纸鸢的任命就交到了云哥儿手上,好在他多年技艺未曾生疏,那俗气的纸鸢放得又高又稳,惊得好多小童拍手叫好,围着他成了个大圈。

他们跑起来不曾在意,珈以不甚被撞到,又被脚后的树根一绊,跌在地上。

她身上浅碧的衣裳上立时就见了血。

云哥儿连纸鸢都撒了手,赶紧来扶她。

伤在腰侧,珈以自去药房买了药,找个客栈处理了下,出门时又换了件衣裳,伤口不露半分痕迹,人看着又是之前神采奕奕的模样。

她看见云哥儿靠在对着门的栏杆上等她,目光往他空着的手上一转,还能言笑晏晏地问他,“你那纸鸢呢?怎么没去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