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瞬间的触动也真就是一瞬间,少年很快回过神来。

而不等他开口,那个几乎被打成个血糊糊的小姑娘又一次低下头去,将自己的脑袋埋好,从膝盖里透出来的声音像是炸雷般响在他耳边。

“如果救得了你,我也会救的。”

血流得快,珈以似乎浑身都感到了一种超出控制的无力感,将她往更深的深渊里拖去,她只来得及说出最后一句,“就像我刚来时,你试图救我那样。”

脚下猛地传来一种踏空的感觉,珈以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她睁眼看见天花板,还没去想为何自己再次梦见刚来这个界面时的往事,就听见放在一边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她伸手一探,看了眼赶紧接通。

“成医生,”电话那头的小护士是刚来实习不久的,第一次见到大场面,打电话时的声音都在发抖,“32床的病人出现了排斥反应…”

珈以迷蒙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她便拿着手机就便飞快地穿好了衣服,等小护士说完情况,她已经蹲在玄关换鞋了,开门时答应了马上过去,并安抚了小护士两句,等电梯上来后正好挂了电话,在脑子里已开始回忆起病历来。

但在某个瞬间,电梯突然一震,珈以被猛地一提的力道惊得赶紧扶墙站稳。

她抬头去看,楼层停住了。

这会儿时间才是凌晨三点多,正是人最困最疲乏的时刻,珈以按着急救铃按了好几次,那边才接通,知道消息后猛地吓了一跳,答应了赶紧处理。

珈以现在住的这个小区,售楼时打得就是高端小区的旗号,物业费收得贵,也一向标榜服务到位,半夜三更把个户主困在电梯里这种事,也难怪他们慌了。

三分钟后,珈以在的电梯终于开始启动。

到了底层,电梯门应声打开,珈以正巧又接到了物业的电话,那边的人怕也是被人从睡梦中惊醒,声音里都带着睡意,却在不停地表达歉意。

珈以睡得不安宁,有些不耐,出电梯时脚下一磕,正要再次扶墙,突然就被人扶住了手肘,稳稳地往上一抬。

她看过去,看见了个穿着黑色运动衣的男人,头上还带着帽子,遮住了脸。

飞快地一眼移开目光,珈以说了一句,“谢谢。”

她脚步匆匆出了门,工作的医院离得不远,珈以一路小跑过去,在医院电梯里缓了口气,出门时却瞧见给她打电话的那小护士一脸愧疚地站在门口,看见她就垮了脸,“成医生,那个病人被邹医生接手了。”

病人突然出现了不良反应,值班医生接手无可厚非,可邹医生偏要在进手术室之前说那一番话,就是指责成医生工作不到位,可明明成医生已经守了两天了,这才轮班回去休息一晚,哪知道这个病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小护士满腹为她委屈,珈以反倒不甚在意,拍了拍她的肩。

她正要开口说什么,护士站的电话就猛地响起来,小护士转身去听,两句后表情猛地就严肃起来,连连快速点头,“成医生在的,我让她过来!”

珈以于是又从住院部的十二楼赶到了急诊楼的四楼去做了个三小时的手术,最后手术成功,她就差也一起要个轮椅被推出去了。

那边急诊病人在醒麻醉,珈以扶着墙一步步挪出去,没开门就瞧见手术室外等着的一群穿警服或便装的人,靠着墙正在抽烟,嘴里吐出的好似全是仇。

“这次就差那么一点儿,那个凶手就被逮到了!要是我…”

“得了,”靠在墙上,正巧挡住了珈以必经的道路的男人叼着支没点着的烟,喝止住了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的低气压,“老胡那身手都被人在左腹上开了个口子,换成是你,怕是连命都没了,逞这口头的威风做什么!”

男人应是颇有威信,他一开口,话这般直白,那些年少气盛的热血刑警们竟然就这么偃旗息鼓下去,连反驳半句的人都没有。

珈以开了门出去。

十几个壮年男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鉴于性别的第一反应,在看清推门而来的人影之后,他们脑海里冒出来的念头,就是——这女医生可真是贼漂亮啊!

但很快,这点欣赏就落了下去,一大帮男人都意识到了最关键的事。

于是这会儿,当着老大的郭耀再过去和主刀医生问一句兄弟的事,就显得理所应当了,珈以虽然累得不行,却还是答了两句。

只是她答完了要走,却见面前杵着的大男人半点没让开的意思。

她皱了眉头,放弃了“扶墙”这种看着就虚弱的动作,想要绕路。

但郭耀往旁边迈了一步,继续拦住了她的路,低头盯着她,嘴里那支烟啥时候掉在地上都不知道,也压根不管身后众人的惊诧,只问了一句,“我们是不是见过?”

“嘶——”

这是身后众人因为老大的不要脸而发出的抽气声。

他们谁都觉得老大这是不要脸地在调戏妹子,可珈以正面瞧着他,看见了他脸上的神色,心里就猜到了几分。

她皱了眉头,像是也将他当成登徒子,嘴角就挂了嘲讽的笑,“这话过时了。”

说完就走,半点都不留恋。

这会儿还不到她上班的时间,珈以去打了个卡,和科室主任说了一声,折回家去继续补眠,收拾好自己往床上一躺,不知是不是今天见了太多故人的关系,闭上眼睛,竟又开始做起梦来。

梦里的她已是十岁的模样,拎着只袋子走过逼仄的小巷,走进一个古旧的筒子楼里,转过弯踏上最后一层阶梯,正要伸手去掏钥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

那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拖进了屋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恩,不知道这个故事讲啥了的,回到前一章的末尾瞄一眼~~~

这个故事会日更到完结,然后这本书也就写好啦~~~

下一本,应该是开《郡主她很可怜》,但可能要等到明年的样子…

是的,我好忙…

第127章 谁才是那凶手(2)

男孩粗嘎的声音变得磁性,压低了凑到她耳边,像是有声的蛊惑,“回来了?”

“恩。”珈以好似半点不奇怪他要把这句简单的话用这么复杂的方式说出来的疑惑,她动了动手,很自如地挣脱开来,朝厨房走过去,“哥,你今天生日,我专门给你买了鱼,给你做糖醋鱼吃。”

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答,“好。”

“吧嗒”一声,珈以开了厨房的灯,昏黄的灯光撒下来,照着站在厨房门口的少年,除了变得高且开阔了的身形,他的穿着,和多年前如出一辙。

珈以把鱼放进水槽里,开了水料理鱼,刚刮着鱼鳞呢,就听见站在厨房门口的少年突然来了一句,“爸妈走了三个月了,你不问一句吗?”

四下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珈以心里“咯噔”一下,她停了手里的动作,心里却有个清醒的念头在叫她千万不要转回头去。

但梦里的挣扎是无力的。

她转过头,看见少年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幽幽地盯着她,嘴角上翘,露出小虎牙,然后舌尖舔过,笑得十分肆意畅快,好似挣脱束缚从地底爬上来的邪魔,压低了的嗓音黏稠,“他们,到底是去了哪里呢?”

“啊!”

珈以惊叫一声,从睡梦中再次惊醒过来。

连着两次睡觉做梦都梦见坏事,珈以只好相信自己最近无缘好眠,起身去泡了个热水澡,又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也算是喘回气来。

她去医院值班,迎面还撞上了正好下班的邹医生,这位怕是瞧她日子好过就不顺眼,上来就怼了两句,话里话外,就是女人何必如此拼命。

珈以朝他皮笑肉不笑,凉飕飕一句堵回去,“邹医生,我这要不拼,在我面前嗡嗡叫,自以为自己是哪个山头的猴大王的还不止眼前的,您信不?”

邹医生在珈以刚来医院是就追得凶,没少表露过带她飞黄腾达的意思,结果三年多点,珈以就越过他头上去了。

越过还不算,珈以这一越,医院里大半的人都想放鞭炮庆祝。

有这一现象在,想怪,也只能怪邹医生自己不会做人,太会作死。

他昨天抢了那个病人,除了刚来的小护士,私底下给珈以抱屈说他没品的人不少,不然邹医生这会儿也没胆子窜到珈以面前来老调重弹找羞辱。

可瞧见面前这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又对他露出一副看癞□□的神情,邹医生心头火气,拳头一捏就要抬起来,“你…”

“哟,医生,你们医院还允许打架斗殴的啊,怎么不早和我们说一声?”

身后突然冒出来的男声让邹医生的动作一顿,脑子清醒过来些许,一看珈以的神情,连个屁都不敢再放,灰溜溜地就快步走了。

珈以这才把视线挪到了方才开口的郭耀身上,瞧着他那靠着墙站的身姿,“医院里不准大声喧哗,郭队长心里应该有数。”

“你知道我是谁?”

郭耀的眉眼霎时一亮,他长得便是浓眉大眼的正气模样,这一发亮,就好似太阳般熠熠生辉,“专门去打听过我?对我有兴趣?”

珈以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给了他一个结论,“郭队长要是不忙,去挂个脑科。”

一句忠告给完,尽到医生救人治病的天职,珈以越过他就朝着值班室去,而郭耀按着原计划去买了饭回来,还没进病房门,就听见里面在聊的话题。

“老胡你这次伤受得值,旁的不说,就凭你给老大找个这么朵桃花,咱哥几个就得先谢谢你,以后有人制住了老大,咱们的老日子就来了…”

“好日子来之前,我先把你小子给连锅端了。”

郭耀一句话打发掉那群被吓得不轻的小崽子,坐到老胡床边,瞧了眼他的精神状态,才把话问出来,“老胡你瞧见人没?”

病床上的人皱眉,摇头。

一个病房就这么安静下来。

“那啥,”开口的是今年刚来的新手,听说亲爹是省厅的副厅长,“陈旭那案子,咱们跟了这么久,都笃定是他,也没能找出个证据来,如今他一死,旁的不说,至少以后他就不能祸祸别人了…那么多的小姑娘呢。”

病房里没人吱声。

他们说的这个案子,是个□□虐杀女高中生的惨案,多条线索下来,基本确定陈旭是主嫌犯,但他爸是本市首富,尾巴扫得干净,刑警队的人查这个案子时接到了不少“招呼”,连上头的领导都有些不满了。

没有确切的证据,陈旭是上不了法院的。

而即使去了法院,种种关系下来,这判刑估计也判不了几年,陈旭出来后八成继续违法作乱,还变得更擅长扫尾。

就他们查到的,被他祸祸的女生估计都不止这一个,只是其他的应该是早被打过了招呼,半个都不带出头的。

病房里的气氛就这样沉闷下来。

陈旭是被人割了腕扔在浴缸里淹死的,血淌了一浴室,正巧和他虐杀的手法一致,这个杀陈旭的人,最大可能,就是为了复仇。

可郭耀这半天都捋清楚了,那女生家里有爹有妈,案发后被叫来瞧尸体的是她在工地的亲爹,结果着急过马路,闯了红灯,被辆轻微超速的车给撞死了,那个靠给饭点洗碗赚钱的母亲一收到父女两人的死讯,看见尸体就发疯了。

一个家毁成这样,旁观者都于心不忍。

而郭耀查到陈旭,告诉他这事时,这个二十四岁的公子哥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呆了半秒钟,抬头朝他笑得无赖,“这关老子屁事?”

就是他这镇定冷漠的模样,郭耀才怀疑他干这事儿不止一次,特意去查了。

可息事宁人的惯来不少,怕被人嚼舌根的也有,竟没个站出来的。

刑警队顶着巨大压力,却拿陈旭没办法,看见陈旭死了的那一瞬间,心里说幸灾乐祸,也就有些显得小人罢了。

“行了,”郭耀开口,打破有些奇怪的气氛,捏了支烟叼嘴上,“法律就是法律,要我们都不认同,还怎么管别人?”

他这话说得有理,也有时候还是让人觉得憋屈。

刑警队忙了这么些天都竹篮打水,郭耀指挥了众人先回去休息,也把话给说明白了,“陈旭的案子,应该还是落在我们头上。”

他违法犯罪,他爹都给兜着,儿子死了,爹还不得找个说法啊。

刑警队怕是又有得忙了,而且是被人盯着去忙。

众人四散而去。

老胡家里没人,郭耀留下来陪床到半夜,实在睡不着,出门想抽支烟,路过医生值班室时听见里面有动静,职业病犯了去凝神听,眉头就皱了。

可这里面一听就你情我愿的,他就是想装作“打黄扫非”都不行,悻悻转身打算换个方向,结果就瞧见了身后站着的人。

按这个距离,珈以也听得见屋子里的动静。

但她就像没听见似的,点了点头,在护士值班室找了个椅子坐下。

郭耀是真觉得她熟,不是单单脸,而是那种瞧见她却认不出来的憋屈感很重,他有心开口问,却又觉得这感觉说来玄幻,显得自己是个没皮没脸的老油条似的。

眼下境况更不适合,他转头就回去了。

这么一耽搁,就耽搁到了四五天后,郭耀来接老胡出院。

病房里吵得很,他不愿意呆着,过去找小护士给老胡拔针,耳朵尖得很,走在路上就听见前面两个小护士在嘀咕,“我就说那姓刘的心野得很,你瞧这才来多久,就和邹医生勾搭上了,还真信了邹医生的鬼话。”

“你以为她又多大脑仁啊?”

另一个小护士反驳,话里不乏嘲讽,“邹医生那脸,骗病人骗家属骗主任都是够的,姓刘的又不是成医生,自个有本事,和邹医生成死仇也不怕。”

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临到护士台一回头,瞧见后面跟着个人,胆子都要吓破了,再看人家那表情,显然听到了她们嘀咕了一路的话。

小护士心虚,郭耀让她们去个人拔针,对着另一个笑,“和我说说成医生?”

他查案惯了,各种借口张嘴即来,“我这要追她呢,总得知根知底。”

小护士方才背后说人闲话被逮个正着,不好意思多说也不好意思不说,支支吾吾了许久,只敢说在医院里听见的传闻,“…总之,邹医生想追,成医生看不上,两人之前闹得挺糟糕的,我听说,有次把成医生的哥哥都闹到医院里来了,还是个大律师,三两句就把邹医生给喝住了。”

郭耀似笑非笑,只叮嘱小护士不准把他探听的事说出去。

他整这一出,原本全是好奇心作祟,却不料两天后他就又来了医院一趟,穿着警服,身后跟着一大帮人,给拉了警戒线,隔着黄线看着外面人心惶惶的众人。

黄线里,鉴证科的人在取证完毕后,解掉了绑住邹医生四肢和头部的输液管,走到了他旁边,先和他说了初步鉴定出来的死因。

窒息而死,而且死前有过剧烈挣扎。

这明显不是自杀,而是带有某种目的的虐杀。

郭耀将视线投到了人群之中,之前被他问过话的小护士立即移开了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郭队长的戏份好多,我得先把话说在前头,郭队长不是男主,看这篇文的名字,男主肯定是小时候就和女主有交集的人。

恩,对,就是那个当律师的哥哥,没有血缘关系。

第128章 谁才是那凶手(3)

珈以被带到警局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郭耀坐在她对面,之前出去抽过一支烟,回来时珈以被他身上的烟味呛得直咳嗽,他在心里嫌弃了两句,却愣是没再出去抽烟,而是端了杯水,继续盯着面前的人,再次重复提问。

“据我们所知,医院里,成医生你是和邹医生有最大矛盾的,作案动机很大,并且不能清楚地交代昨晚的不在场证据…”

“我昨晚就在医院。”

珈以开口,目光直视面前突然停声的郭耀,伸手将自己的手腕递了过去,动作扯到衣服,露出了她手腕上的青紫,“昨晚邹远试图强奸我…”

“抱歉。”

刑讯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出现的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脚上的皮鞋像是第一次被穿上,从头发丝到鞋底,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

他带着金丝边的眼睛,似是来得有些匆忙,眼睛下滑,没拿公文包的那只手就伸去推了下眼睛,嘴角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微笑,“我是成珈以的律师成铎,关于她的任何问题,我都将代她回答。”

郭耀皱眉,须臾间已经想起眼前这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