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铎,Y市律界的顶尖人物,听说从他入行开始,就从未有过败诉,长年与Y市几个顶尖领导保持良好交往,是如今Y是政法界的一大支柱。

他听到风声,说这位这几年怕是要从政了。

可这样赫赫声名的名人,怎么会自动自发地来给个医生辩护?

更不要说,刚才成珈以分明就是要开口了。

僵了两个小时不说话,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郭耀想开口拒绝,成铎已经迈步过来,将公文包工工整整地防在了桌上,一只手就按在了珈以的肩上,弯下腰,几乎是用着哄孩子的语气,“你连着做了三台手术,昨天又熬了夜,现在是该休息一下了。”

这动作语气,看着就让人不爽。

郭耀往后一靠,笔扔回到桌上,似笑非笑,“成律和成医生?”

“她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成铎回答他的语气,就又变成了公事公办的淡漠,他站直身子,手还按在珈以的肩上,“说实话,贵司这般低速的行政效率,让我妹妹在这不得休息,我觉得,实在是有必要和上面反应一下,适当调整一二了。”

话里是带了威胁的。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半空对上,这会儿真是光明正大的火花四溅了。

“你快点解决吧。”

珈以往后靠了靠,伸手去按太阳穴,“我困,我想睡觉。”

很软很绵的语气,像是人生中第一次拿到的一颗棉花糖。

偏她手上还带着青紫,让人一看就心生不忍,想要软了语调去安抚她。

郭耀和她见了几次面,从未见过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同样的,成铎也嫌少听过她这种撒娇似的语调,目光掠过她的手腕,拉住她的手指捏了捏,坐下来,挺直的脊背俨然已经进入工作状态。

等两人从刑讯室出来,已经快中午了。

大厅里开着电视,在放一个名导的新闻发布会,名导坐在台上,哭得声泪俱下,那动情的模样,半点不输给他电影里的男女主角。

若不是之前突然被爆出了猥亵幼女的证据,名导现在应该是在国外拍片的。

多年声誉积累,支持他的人不是没有,再加这一场“剖白”,背后再操作一番,这案子基本就过了,还要反过来状告爆料者涉嫌破坏名誉权。

发布会就要到尾声了。

成铎走在珈以后面,突然轻轻笑了声。

珈以条件反射抬头,就看见电视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就是尖利的叫声,方才还一脸“无辜”的名导捂着下半身尖叫,被炸开的桌子底下清楚地可以看见,刚才那场爆炸,已经炸毁了他的双腿。

一只手蒙住了她的眼睛,背后有人靠上来,“别看,恶心。”

珈以没挣扎,转过身去看他。

她眼神里明明没什么,成铎却忽地觉得她什么都看清楚了,不由自主地将舌尖送到后槽牙咬了一口,才扯出个完美的笑,“真可惜,孔导还请我出庭的呢。”

周遭都是人,在因为突发的爆炸案而惊慌,而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却在笑。

珈以的目光是不赞同的。

成铎最受不了她与他不是统一战线的时候,他的神情拉了下来,透出了平日里藏得很好的冷漠,嘴角的笑却还是温和有礼的,“珈珈,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新闻里说的事是真的,而且还不止。”

珈以不关心娱乐新闻,但她在医院,总有听起小护士们说起过。

她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走了两步回过头,看向成铎,“我没开车。”

成铎笑开,跟上来自愿当她司机,一路将她送到了小区门口,把车停到了她那幢楼的门下,却没开车门,转过头来看着珈以。

“珈珈,你觉得谁能主宰人间善恶?”

一个根本没有任何关联的问话。

但珈以已经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问题。

成铎从小就显露出超高的智商,他能记住所有看过的东西,能飞快地进行运算,能在污糟的地下赌局盘盘得胜,所以他才能穿着干净的衣服,从不挨打。

这是珈以这个亲外甥女都没有的待遇。

在成东那,这两个孩子都是摇钱树,他手里的人转来转去,这两个孩子却是从来不变的,后来还干脆包装成一家四口,倒是给他省了许多麻烦。

以前,是珈以照顾成铎,但自从她十一岁,成东两口子无故失踪后,就是成铎在养着这个家,供她读完了大学。

成铎问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有目的性。

珈以略一迟疑,给了他答案,“没有谁能做到。”

她回答得一字一顿,“善恶都在人心,由每一颗心主导。”

成铎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他就笑出声来,一只手伸过来,中途变了道拍在珈以的肩上,全然是好笑的语调,“珈珈你真是太天真了。”

他笑得肆意,语调压低,“人心这种难以控制的东西。”

珈以不说话。

成铎转身开了车锁,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松地敲着,在珈以开车门时,他突然转过头来,说了一句,“珈珈,你千万要控制好你的心。”

珈以已经下了车,回身关车门,看着坐在车里的成铎,她忽然就又拉住了关到一半的车门,半个身子探了进去,“哥,你说过,我们永远都是在一块儿的。”

她的眼睛亮如路灯,倔强地要照亮他前行的路。

成铎点头,“自然是。”

珈以上了楼,点了灯,探出头去给成铎打了个电话,他才开了车走。

再洗漱完,坐在床上往下掏了掏,从床底撕下个本子来,拿着笔,却不知道该往本子上写些什么。

她来这个世界,并没有明确告诉过她,任务是什么。

确切地说,这不是个世界,这是某个大能老祖给自己设下的心魔劫,而珈以,曾经身为他最小且最宠爱,还在他最后历情劫时给了他致命一击,帮助他堪破情劫得道高升的弟子,也是唯一一个能进入他的心魔劫的人。

但她来,却不知道任务目标是谁,任务目的是什么。

她只能靠自己摸索。

无事可计,但郭耀和成铎都是她主要关注的人,今日又是两人第一次对阵,珈以还是把事情简单记了下来,才翻身睡觉。

而另一边,成铎开车出去绕了小半圈,又开回了小区。

刚才那次还拦下他车让他登记的保安小哥这次点了下头,轻易便让他进去。

成铎将车停在了远处,走回了珈以所在的这幢楼下,刷卡上楼,电梯就停在珈以楼下,他开门进去,正好接到个电话。

是个饭局邀约。

出面的人是副市长,姓施,听说最近正在找关系往上挪。

但关系如何找,都不应该找到他这种不甚搭界的人头上。

成铎还是去了,毕竟只要去了,才知道缘由。

缘由是,施副市长在为他女儿牵桥搭线,看上的乘龙快婿,就是成铎。

周围一圈人心知肚明,话里话外,在恭喜成铎得此佳人看好。

成铎笑了笑,看向坐在他左手边,化着浓重的妆容的施梦馥,扯起嘴角,笑得颇有几分无奈,“各位美意,成铎却是只能推却了。”

他看了眼手机,眉目间的笑越发温柔缠绵,“我有未婚妻了。”

席间一时默默无声。

施副市长的脸色有些难看,应该是觉得这是个借口。

成铎往他左边的人身上看了眼,“罗先生应该见过的,您上次母亲生病,我就是托她帮您安排的医生,还有赵先生,我们上次在酒庄见过…”

他一一细数,众人竟还真记得有这么个人。

于是此事当然只能就此罢休。

但施梦馥不这么想,她看上成铎的时间有些久,只是懒得追,本以为这次水到渠成,却不想这么被人截了糊,心气不过,连成铎去洗手间都追了过去。

这私房馆的洗手间设计得别致,小桥流水的古韵足,男女用的却是同一处。

成铎摘了眼镜洗手,施梦馥就站在他旁边,从镜子里隐约瞧见他俊秀精致的容貌,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不娶我,就别想娶别人!”

被家里宠惯了的姑娘,口吻是真不知天高地厚的,还透着股施舍味。

成铎看着从手上漏过去的水,突兀地开口问,“施小姐知道上善若水吗?”

施梦馥自然不懂,她甚至不明白话题怎么就这样了。

成铎朝她一笑,眉目朗朗,如山间明月清风,“水能载舟,亦能溺亡。”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ing…

第129章 谁才是那凶手(4)

Y市最近大抵是命犯太岁。

前面有个首富的儿子被人虐杀在家中,紧跟着又是个声名远扬的导演在直播的新闻发布会上被人炸了双腿,再清静没半个月,又出了个大案子。

Y市城中那条大河上,打捞到一具浮尸。

更可怕的是,那尸体,是施副市长的女儿,施梦馥。

尸体捞上来时,都泡得没有人样了,脚上还绑着根绳,显见之前是被人困了石头沉到河底的,但最近Y市市政府改选,抓环保抓得严,这条河早年又是污染重重之地,这次也有人专门划了小船过来打捞。

为方便除草,那打捞的长杆中的一种,就是带着镰刀的。

反正打捞时的动作也不快,这条河又禁止游泳,不怕伤了人或鱼。

可谁想,就是这么寸,施副市长负责领导的环保工作,捞上来他女儿的尸体。

一查才知道,人已经死了半个月了。

刑警队的人忙得几乎脚打后脑勺,一个个案子接着,分出的三个小组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一上午问了十几个人,终于轮到了成铎。

成铎是和上次一起吃饭的几个人一块过来的,但比他们多了一个问题。

施梦馥追他出去时,发生了什么?

成铎微微一笑,把个U盘推到了桌上,很是傥荡且配合的模样,“我特意去取了监控,你们直接看就好。”

没人去拿那U盘。

成铎好似也半点不在意,又解释了一句,“她追出来,只是面子过不去罢了,我唯一能说的,也只有劝她放弃。”

这和从别的渠道了解到的信息,基本吻合。

施梦馥确定下来的死亡时间,成铎正好在城市另一头的法院公审,期间只有三分钟离开众人的视线,这三分钟里,还有人在卫生间见过他。

完全没有时间作案。

负责这组的组长,晚上顺嘴说起了这个U盘的事,而且他也看了,只看见两人在讲话,成铎背对着监控,没看见口型,但施梦馥先走,走时的表情只有些不甘和愤愤,也不像是这么两句话就结了仇的模样。

郭耀听了这话,让人再把这监控放了一遍。

成铎拿来的只有一小段,最后瞧见的就是施梦馥在走廊里和个侍应生擦肩而过,那侍应生还和她点了点头,应该是打了个招呼。

但就是这么个细节,让郭耀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三队的人本来就在查施梦馥的消费记录,郭耀带队过去一看,还真查到了一丝线索——施梦馥有很多情人,连续不断,同时的最多有三个。

于是作案动机,开始往情杀偏移。

只是循着线索查下去,发现施梦馥来往的好多情人,都和政府某些政策存在关系,再往下,竟然还查到了施副市长贪污受贿的证据,金额很大。

这风口浪尖的,施副市长的竞选资格自然是取消了。

但还不得此事转交到纪检委,施副市长就跳楼自杀了,家里翻出个往来的账目本,竟然又牵扯出一连串的官员。

Y市的这一场动乱,从初秋磨到了初冬。

陈旭的首富爹也牵扯其中,紧跟着各位大佬一起落了马,警局领导生怕再扯出个了不起的大案来,摆摆手给刑警队的人放了假。

曾经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刑警队空了下来,郭耀回家躺着睡了一觉,醒来揉着鸡窝头,摸了电话打给手底下的人,第一句话就是,“我觉着这些事的背后,都有只瞧不见的手在推动,那个凶手,肯定还不肯罢休。”

接了电话的张道还没睡醒,没老大这么强的工作热情,嗯嗯唔唔了两句,最后憋出一句,“老大,你光有嫌疑人没用啊,你得有证据。”

不然,再多的感觉,也是空讲。

结果郭耀回了他一句,“我连嫌疑人都没有。”

是真没有。

没有任何证据地怀疑人,会影响他的判断,这个毛病,他防得很牢。

对话就此无疾而终,郭耀实在闲不住,又回了警局去翻案子。

珈以今天下班早,回来一推门,看见坐在客厅里喝茶的人,眉头一皱,转身去换了家居服,看了眼时间,进了厨房准备晚饭。

成铎跟在她身后看她淘米,突然来了一句,“我要吃鱼。”

珈以气他不请自来,语气冷硬,“没买。”

“买了,”成铎的话就跟着她的脚步,正巧珈以也看见了,“在你的池子里。”

一尾肥硕的鲤鱼被困在有些小的洗碗池里,尾巴都伸不直,委屈哒哒地划动着鱼鳍,在水里静止着。

珈以盯着它看,鱼好像也有感觉,尾巴一甩,给她涂了一脸水。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珈以忽然就被他这一笑笑出了火气,手里盛着米的锅往料理台上一放,转过头去盯着成铎,双手环胸,“你又和人说,我和你是未婚夫妻了?”

成铎今年已经三十四了,这个年纪的男人,事业有成,身边又没个红颜知己的,身边前仆后继或者想要牵些关系的人从来不少,他五年前就拿珈以当过幌子,那次把珈以气得不轻,硬是两个星期没和他说话。

主要是,成铎这关系一说出去,她总要当几次大猩猩。

她这火气一出,成铎就知道一定又有人去医院给她添麻烦了。

医生在门诊,一天要看上百个病人,除掉吃饭的时间,恨不得七八分钟搞定一个,实在是没时间搭理那些目的不纯的人。

往常她这么一闹,成铎该服软还是会服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