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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意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边上了车。

林思东发动车子,将碟塞入音响。

静了片刻,车里便响起了悠长的音乐,是小提琴独自奏着飘渺的前奏,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出现:“我是在黑夜里认识他的。他说我像阳光。可是在我心里,他才是热带的阳光,终年四季,照耀在我的生命里。”

解意看着车前方,沉默着的容颜柔和起来。

那个清朗飘馨的声音停了一下,唱出悠扬的旋律,弥漫着整个空间。

“你问什么叫做爱

要我不必再表白

你说太阳从来不会耀黑夜

冰山融化会变灾害

都市繁华看老了青春

多少颜色染白了少年

当你笑看红尘欲归人

请让我说出我的爱

你问永远是多久

永远就是与你一生共白头

当我走到生命尽头

还能握住你的手

世界变化太匆匆

朝颜才放便落红

若你终究看尽千帆皆不是

请回首

我总等在你的身后”

林思东看着行人零落的街道,轻声说:“小意,跟我去北京吧。”

阳光更加炽烈,似要将这个世界彻底燃烧殆尽。路上车流匆匆,那情景更像大难来时各自飞。

解意长吁口气,轻轻摇摇头,闭上眼睛。

******

当解意把手中的全部工程结束时,欢乐大厦的内装饰工程也全部竣工。

夕阳西下,通红的晚霞在天边燃烧。欢乐大厦前,欢乐集团公关部的职员在布置庆典会场,忙碌中洋溢着快乐的气氛。

解意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把一个个信封放进抽屉,将案卷和图纸分门别类地收好,随即起身走了出去。

公司的人都已离去,楼道里灯光幽黯,一片寂静。

他神情淡漠,走到停车场,上了自己的宝马,疾驰而去。

林思东忙着陪同、招待前来为欢乐集团剪彩的领导们,实在没有时间去顾及心里对解意的惦念。百忙之中,他吩咐于显强抽空打电话找一找解意。

于显强遍寻不获,又去打电话问蒋涟,却没有得到任何确切消息。

解意直接开出市区,迅速上了东线高速公路。他的车像一道银灰色的闪电,直射向三亚。

热带夏季的夜色来得很迟。夜色中,高速公路上的车不多。解意一直踩着油门,双手稳稳地掌着方向盘。码表一直在上升,车速非常快。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前方急速扑来的景物,心里很平静,再也没有时时刻刻煎熬着他的痛楚。

无数人的脸从他车旁闪过,随即被远远地抛在车后。

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拿出来看了看,接了起来。

“喂,意哥吗?”是马可的声音。

“是我。”他平静地答。

“你在哪儿?”他急切地问。

“你在哪儿?”解意淡淡地反问。

“我在海口。意哥,我来看你。”马可的声音充满了深深的情感。

解意却心如止水:“马可,你的歌我听了。你已经走向成功了,继续走下去吧。”

“意哥,让我见你,求你了。”马可焦急万分地说。“我回来就是来找你的。”

“我现在不在海口,要去很遥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音像公司的股份,我已经托律师办手续,送给你了。”解意的声音很低沉,仍然悦耳动听。“马可,走你自己的路,忘了我吧。”

“不…”

解意关掉电话,扔到一边。

夜色渐渐深沉,公路两旁栏杆上的小灯似流星一般从车旁闪过。他的车像一支箭般刺破茫茫黑夜,奔向天尽头。

在海口,灯火璀璨中,林思东筵开十桌,宾客全是政界显要、商界巨头以及全国的主要媒体。他频频举杯,神情间志得意满。

子夜时分,林思东疲惫不堪地回到解意的家,已是酒意深浓。他昏昏然地被于显强扶上楼,倒头便睡,完全没有注意解意并不在屋里。

已近三亚,解意从出口驶出了高速公路,凭着记忆在群山中旋转着一路上行。

路两边黑黢黢的,十分寂静。

到了山脚,再往上便是一个个舒缓的弯道,解意仍然保持着高速,直冲上去。经过无数转弯,车子终于到达山顶。他吱地刹住,将车停在高高的雕塑旁。

这便是“鹿回头”。

他坐在车里,疲倦地靠在椅背上,看着那石刻的扭过头来的温柔的鹿。

神话故事里,猎人追赶着一头美丽的鹿,一直将它追到这个绝路上。当猎人举起弓箭时,鹿忽然回头,变成一个美丽的少女。从此猎人与少女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每个神话故事的结尾都这么讲的。

解意静静地想着,自己是再也无法回头了。

夜色中,雕塑荡漾着柔美,仿佛整个故事都活了起来,从他眼前缓缓流过。他觉得自己慢慢在变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下了车,站在悬崖边上,极目远眺。

黑暗中,三亚的整个市容尽在眼前。已是凌晨,整个城市都在沉睡中,只有灿烂的灯火温暖地、绚丽地亮着,即使在深沉的睡眠中,这个“东方夏威夷”也仍然充满了无穷的美与柔情。

他看了良久,只觉心里越来越安静。

山下一片黑暗,却有种苍白的魅力,令人向往。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强劲的山风扬起他薄薄的衣襟,黑色的头发在风中猎猎飞舞,像黑色的火焰在燃烧。

他感到无拘无束的快乐,愉悦地回身上车。

他往后倒了一下,然后猛踩油门,向前直冲出去。

第51章 尾声

欢乐大厦的落成庆典上一片欢腾。

现场人山人海,观看着典礼。

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

主要领导人高度赞扬了欢乐集团对海南建设做出的贡献,省市领导也相继讲话,纷纷赞美欢乐集团的非凡成就。

然后,几位领导站成一排,将一块红绸剪成几截。

大家热烈鼓掌。

随后,公关小姐领着各位来宾进入大厦参观。

直到中午,领导们才陆续离开。

典礼成功结束。

林思东站在欢乐大厦前面的广场上,强烈地思念着一直找不着的解意。

他暴露在盛夏正午最猛烈的热带阳光里,背后是他事业的巅峰之作,可他却忽然觉得无力承受如此耀眼的光芒。

他转过身去,以背负载阳光。

——第一部完——

背负阳光 第二部 星光下

第1章

热带的夏季,空气中全是难忍的酷热。街道上,很少有人出现,人人都希望能避开这会晒死人的阳光。

在欢乐大厦和新境界装饰公司所在的大楼里,云集了众多记者。

解意竟然开车从悬崖上冲下去,如此激烈的举止令很多人不解。在世人眼中,这位年轻英俊,才华横溢的金牌设计师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怎么会突如其来地轻生?其中内情,耐人寻味。

林思东对此事的反应也使人们感到意外。

他找过警方的朋友,看到了那辆连摔带烧,只剩下一副骨架的宝马的照片,他朋友告诉他,车子的周围和车里都没有发现血迹,但没找到解意的人。其后,林思东便把自己关在那幢海滨别墅里,一直没有出来过。

新境界公司群龙无首,登时乱了起来。在路飞的安抚下,大家倒也没有惊惶失措,只是比较茫然,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一事件,只是商量如何寻找解意。

公安局的人则对前来采访的媒体说,汽车冲下悬崖的时候,解意不一定在车里,但也不排除这一可能性。根据车子的坠落痕迹和毁坏程度,如果他当时在车里,那么不死也会受重伤,他们正在排查三亚市的各家医院,希望能够找到解意。

正在忙乱之间,在解意从悬崖上冲下去的一周后,有人沉着地走进了新境界装饰公司。

他说:“我是解意的弟弟。我叫解思。”

众人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惊愕之后都如释重负。

新境界公司的中高层管理人员都知道,这家公司是由两个自然人股东组成的,便是解意和解思。现在解意失踪了,那解思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公司。

此时,这位从来没在公司里出现过的股东冷冷地看着他们,眼中有着隐隐的怒意。

解思今年才二十二岁,外表与解意很像,高挑挺拔,面如冠玉,线条轮廓却比解意要硬朗。他不像解意总爱穿西装,此刻身上只穿着T恤、牛仔裤,却有着一股极特别的潇洒味道。

他一言不发地走进解意的办公室,一股寂寥的意味迎面扑来。他打开灯,走到那张铁灰色的大班台后,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光滑的桌沿,仿佛在感受解意遗留下来的温润如玉的风韵。

接着,他拿起桌上的照片,那是他们父母兄弟一起照的全家福。照片里,父亲搭着母亲的肩,母亲搂着解意的腰,解意则双手圈着解思的肩,他们全都开心地笑着,解意脸上的笑容是眩目的漂亮,仿佛阳光一般,令周围万物都明亮起来。

解思的手指缓缓掠过照片上解意的脸,然后才抬头看向聚在办公室门口鸦雀无声的人们,沉声说道:“全体人员在会议室开会。”

这时候,大家才像是有了主心骨,立刻跑去会议室坐好,效率竟是从所未有的高。

解思从容不迫地坐下,环视了会议桌边的每一个人,这才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清亮,不像解意那般低沉。

“诸位。”他的态度非常强硬。“我与大家从没见过面。这个公司,我虽然是股东,但运作全由我哥哥在操作,我从未过问过。现在,我想问问大家,我哥最近半年来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样的变故竟会将他逼得走投无路,出此下策?”

这话一出,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解思双眉一拧,语气加重了:“不要告诉我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哥是怎样坚强的人相信大家也都清楚,他竟然会做出如此决绝的事情,丝毫不顾及父母和我,一定有着极其可怕的事情逼到他崩溃,我不相信你们会没有察觉。”

蒋涟和于明华互相看了一眼,一时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路飞也有些不安,似乎也想不好是否应该把那件事说出来。

解思冷哼道:“你们就算不说,我动用私家侦探也能查出来。不过,你们今天如果不说的话,就可以办手续走人了。你们的老板被人逼得走上绝路,你们现在却连句话都不敢说,我还要你们这样的职员来干什么?”

蒋涟最受不得激,立刻脱口而出:“是欢乐集团的林总,他…他…”他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才说得清楚。

解思犀利的眼光看向他:“他怎么了?”

蒋涟其实并不清楚林思东与解意之间的恩怨,只知道他们是有暧昧关系的,但其中究竟过程怎样,发生了什么样的恩怨纠葛,他通通不知。嚅嗫半晌,他只得说:“这一年间,林总和解总的关系最好,可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真的不知道,老板最恨别人打探他的私事,我们什么都不敢问。”

于明华也在一旁点头:“是啊,我们确实都不敢打听,只知道解总有段时间病得很重,但究竟是什么病,我们都不知道,可能郦总比较清楚这事。”当着路飞的面,而路飞又一直保持沉默,他终究不便提起这位总监。

“郦总?”解思看着他。“哪个郦总?”

于明华立刻说:“郦婷,好像是解总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解思想起来了:“是…郦姐?她在哪儿?在海口吗?”

于明华还没有回答他,说曹操,曹操便到了。听闻解思来了,一直沉浸在悲伤里的郦婷已经飞车赶到了这里。

解思看到气喘吁吁奔到会议室门口的那抹纤细身影,立刻抛下众人迎了过去。

郦婷仰头看着他,依稀仿佛记得的那个小男孩竟然已经长成了大人,不由得心里一酸,眼泪便掉了下来。

解思的脸上满是柔和的神情,轻声说:“郦姐姐,原来你也在这里。”

“是,我在这里,好几年了。”郦婷哽咽道。“小思,你长大了。小意,小意他…”

解思轻轻揽着她的肩,将她带到总经理办公室。坐到沙发上,他抽出纸巾递给她,迫不及待地问:“郦姐姐,我哥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郦婷一听,更是难以抑制,顿时失声痛哭,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解思急得坐立不安,却又不好催促。

这时,张唯勤沉稳地走了进来。他礼貌地伸出手去与解思相握,沉声说道:“我叫张唯勤,是郦婷的未婚夫。”

解思家教良好,虽然心急如焚,仍然礼貌地与他握了握手,请他坐下,又焦急地看着泣不成声的郦婷。

好不容易,郦婷才在张唯勤的安抚下停止了痛哭。她边用纸巾擦拭着泪水边说:“我们都没想到,小意他…竟然会做这样的傻事,他真的是…被林思东逼得太狠了。”

解思面沉如水,稳稳地说:“那个林思东到底对我哥做了什么?”

郦婷忽然怯怯地看向他:“小思,你…你可千万不能冲动。你哥已经…生死未卜,你可千万不能再出事。”

解思到底年轻,再也沉不住气,霍地站起身来,焦灼地在地上踱来踱去,烦躁地问:“那林思东到底是什么人物?黑道老大吗?”

“那倒不是…”郦婷犹豫着,似乎还是不敢合盘托出。

解思猛地转身,目光凌厉地看向她:“郦姐姐,你不要再吞吞吐吐了好不好?难道没人告诉我我自己还查不出吗?”

郦婷的身子微微一缩,询问地看向身边的张唯勤。

他安慰地握住她的手,抬头看向盛怒之下犹如一头小豹子的解思,缓缓地说:“我可以全部都告诉你,但是你一定要冷静,绝不能冲动。”

解思想了片刻,过去坐到沙发上,长长地吐了口气:“好,我答应你,一定会冷静。”

张唯勤这才开始慢慢地讲述起林思东与解意的恩怨纠葛来。其中内情他也不是全都知道,但简单的讲述已足以把前因后果基本说全了。

夏日的阳光迟缓地渐渐西斜,屋中的人却恍然不知时间的流逝。

解思在张唯勤克制的描述中越来越震惊,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在轻淡的夕阳里,解思的脸仿如年少无忧时的解意,令郦婷感到神思恍惚。

终于,在黯淡的光线里,张唯勤最后的话音消失在空气中。空调发出的幽幽冷气似乎深深地浸入他们的骨髓里,三个人都觉得冷。

解思铁青着脸,慢慢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郦婷担心地跟着起身,叫住他:“小思,你去哪儿?”

解思扭头看向他们,思索片刻,淡淡地道:“出去走走。”

郦婷犹豫了一下,还是担心地问了出来:“你…不会是去找林思东吧?”

解思笑了笑:“郦姐姐,你放心,我不是我哥。我读的是耶鲁法学院,那是美国排名第一的法学院,我懂法律。”

始终心思单纯的郦婷一听,便放下了心。“那…你刚到,还是先休息一下吧,至于你哥的下落,我们明天再一起想办法。”她这些日子来忧思过度,一直吃不下睡不好,此时见到解思,好似有些放下了心,顿时感到疲惫不堪,软软地靠向张唯勤。

解思朝她安慰地一笑,对张唯勤说:“张哥,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不会有事的,放心。”

张唯勤勉强笑了笑,便扶着郦婷走了。

解思沉静地走出去,问办公室外守着的那些职员:“公司有车吗?”

路飞、蒋涟都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递给他。

路飞冷静地对蒋涟说:“还是用我的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