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曼,妈妈忽然有点饿了,很想吃李记的榴莲酥,你去给我买好吗?”她虚弱地开口,我心里一沉,知道她是想支开我,可她这个状况,我怎么能走开呢。

“我打电话让纪睿带…”

话未落音,珍妮的母亲忽然开口:“西曼不能走。赵医生,你在怕什么呢?既然当年敢做如今怎么就不敢当了呢?”

“阿姨,现在我妈妈身体不太好,恕我们待客不周,”我站起来,指着门口:“请你离开吧。”我心里有很多很多的疑问,排山倒海呼啸而来,可没有什么事情比妈妈的身体更重要,我望向沙发上的她,脸色依旧苍白,身体持续微颤,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珍妮母亲无疑是始作俑者。

“妈妈?!”珍妮的母亲厉声尖叫:“西曼,知不知道你喊了十七年的妈妈,压根就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她转身,指着妈妈:“她是一个利用工作便捷丧失职业道德偷抱别人小孩的恶毒女人!”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妈妈祈求的声音。

顷刻间,天旋地转,脑袋嗡地一声,人影与声音全部消失殆尽,我仿佛看不见任何,听不见任何,脑海里只反反复复地回响着那句“压根就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她是一个利用工作便捷丧失职业道德偷抱别人小孩的恶毒女人…”

头好痛,好痛,仿佛要炸裂开来,我死死地按住太阳穴,蹲下身,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胸腔里空荡荡一片,意识也开始涣散,耳畔似乎有声音在急切喊我的名字,西曼,西曼…似乎还有很多只手在摇晃我的身体…我什么也不想听,谁也不想理…就让我这么昏睡过去吧,是不是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一切如常,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一场噩梦呢?

05

再醒过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床头柜的灯光微弱,我迷蒙睁开眼,看着一脸担忧的妈妈与一脸凝重的纪睿,我知道,不管我睡过去多少次,醒来时,那些话依旧真真实实地存在,或许还是事实,并非噩梦。

“西曼…”妈妈伸手试图握我的手,下意识地,我避开了。她的眼泪纷纷掉下来,我知道,我的举动令她痛心难过,可是,珍妮母亲说的那些话,像是噬心的蚁虫,时刻在我脑海里爬来爬去,头痛欲裂。

“你先去休息吧。”纪睿轻轻开口,妈妈怔怔地望着我,不走也不说话,只无声掉眼泪,我偏头,不忍再看。她最终还是走出了房间。

沉默。漫长的沉默。

我傻傻地望着天花板,头痛一阵阵袭来,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从小到大的细枝末节,与妈妈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么多美好记忆,她是全世界我最爱的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忽然有人跑来跟我讲,她不是你亲生母亲,她是恶毒的将你从亲生父母身边抱走的人…我想起当初我开玩笑般地说是否有失散的姐妹时,妈妈在浴室跌倒的画面…脑海里又闪过与江离一起去疗养院看望珍妮母亲的片段,她痛失爱女的疯癫,她见了我的激动,她站在客厅里厉声指责妈妈时的情景…细细碎碎,如同电光幻影般在我脑海里闪过,所有的所有,都化作带毒的利剑,狠狠地刺向我…

“是真的,西曼。”纪睿终于开口,语调沉重得令人压抑,绝望。

不用他说,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珍妮就是最好的答案。只是,我多么不想去相信这个答案,我一遍一遍给自己催眠,是假的,是噩梦。可此刻,那个真相如此清晰残忍的从纪睿的嘴里说出来,我给自己催眠出的片刻假象再也禁不起推敲,在残忍的真相面前轰然倒塌,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大颗大颗地滑落,重重地没入头发深处,跌落枕头里,连同一起跌得粉碎的,还有我的心。

十七年前,妈妈还只是市中心医院妇产科的小医生,当年我的亲生母亲怀的是双胞胎,因为身体不是很好的缘故,我与珍妮都是早产,而那个时候,我们的父亲正在外国出差,据说还是邻居将母亲送进了医院,她的产前阵痛一直从上午持续到深夜,负责将她推进产房并接生的人正是刚来值夜班的妈妈。从看见孕妇身边没有人陪同的那一刻开始吧,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妈妈脑海里产生,费尽千辛万苦生下一对孩子的孕妇,虚弱得再也没有力气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就晕了过去,哇哇哭叫的粉嫩婴儿,激起了被诊断无法生育的妈妈的浓浓母爱。而爱与毁灭,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她将其中一名婴儿抱走,然后从太平间抱来一名死婴…一个弥天的罪恶谎言自此诞生…后来,我的母亲带着仅存的另一个女儿随父亲远赴法国,离开了伤心之城。

十多年前的一桩惊天往事,充满了罪恶与谎言的秘密,寥寥数语从纪睿口中缓缓陈述出来,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却如同千斤重石狠狠压在我胸腔,几乎令我窒息。

“西曼,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是,我请求你,不要恨你妈妈好吗?”纪睿绕到床的另一边,蹲下身望着我,语气里是浓浓的恳求。

我不语,眼神穿过他,空洞洞地直望向不知名的远处,脑海里亦是空荡荡一片,心如死灰。

真相永远如此不堪,我坚信了十七年的美好与爱,竟然沾染了这么丑恶的一桩秘密。我相信的,我爱着的,我尊敬的那个人,却做出这样令我无法接受的事情。她难道不知道,她的一念之差,对一个母亲,对一个家庭,造成的将是多大的伤害?而对这个孩子本身呢?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总有一天她会得知真相,那个时候,她的世界将有怎样的崩塌。记忆中她给出的爱对我的好有多么幸福,此刻统统化作万箭穿心。

她教我要做一个善良的孩子,明辨是非对错,懂得珍惜,懂得爱,可她却如此残忍,如此地,丧失一名作为医生的职业道德。

我无法接受,亦无法原谅。

闭上眼,此刻连眼泪都已经无法流出。

06

夜已经很深,我悄悄地起身,从黑暗中穿过,开门,然后走出去。我无法在这个屋子里安心入睡,躺在床上,脑海里她的好与那残忍的真相反复交缠,耳畔反复响起纪睿离开我房间时的话:“你生母将起诉…”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再不懂律法,也清楚一名职业医生偷抱婴孩的罪责有多大。

凌晨的街道异常安静,昏黄路灯将影子拉得老长,寒意袭人,我紧了紧衣服,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没有地方可以去,也没有想去的地方,脑海里乱糟糟一片。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感觉到越来越冷,迎面而来的一阵喧嚣忽然将我从神游状态中吵醒,晃过神时,我尖叫一声,望着一步步团团朝我围拢过来的小混混,阵阵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我颤抖着使劲推开一个已凑到我跟前试图往我身上靠的男生,不要命地往前跑起来,一直跑一直跑,直至身后没有一点动静,才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直至这个时候,恐惧才一点点朝我袭击过来,扭头张望空荡荡的街道,只有寥寥车辆偶尔路过,不见一个行人,昏黄的路灯恍惚似鬼魅,我掏出手机,手指翻飞,蔚蓝,关机,青稞,关机,亚晨,关机…听着话筒里一遍又一遍机械而冰冷的提示音,我心里的恐惧一点点扩增,手指停在江离的名字上,犹豫了片刻,摁下去,竟然…接通了。

“西曼?”响了好几声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那端传来江离清朗的声音,没有一丝迷蒙睡意,见我没有出声,他急切开口:“西曼是你吗?怎么了?”

“喂,西曼,你说话呀!”

“西曼…”

“是我…”听到他一声急过一声的声音,我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崩溃,泣不成声。

很久之后想起我与江离之间的点滴,似乎总是在他面前掉眼泪,总是让他看见我最脆弱的一面,最难过最痛苦的时候,也总是他在身边,借一个怀抱。

江离赶到的时候我已经哭得体力透支,吹了寒风,头痛欲裂,直接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瘫坐靠在一个店铺的墙角下,意识有点模糊不清。只感觉到江离急急在喊我的名字,摇晃我身体,然后整个人被腾空抱起,突如其来的温暖令我努力往里靠,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将头深深埋在他怀里,试图睁开眼看他,却怎么都力不从心。

“你呀,怎么总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呢…怎么总是令人担心,令人心疼呢…”头顶似乎有轻软的呢喃声缓缓飘进我耳朵里,再一丝丝地钻进心里,迷蒙间,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孩也曾用这样轻柔宠溺的声音对我说过相同的话,他说,西曼呀,你怎么总是这么让人担心呢…那个男生有一把清冷动听的嗓音,有一双巧手,一双会笑的不羁的眼眸,可是,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了,好久好久没有听到他说,西曼呀…

是幻觉吗?我怎么好似听到了夏至的声音?

嗯,一定是幻觉,太过想念所致的幻觉…

第9章 选择

[A和B,左和右,爱情和友情,道义与情感…从出生到生命的终结,那么多让人无法逃避的选择题,造就了生命中一桩又一桩令人心伤的遗憾。]

01

我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梦境里是一片茫然无尽头的惨白光线,没有色彩,没有风景,没有人影,也没有声音,死寂荒芜。我看见自己赤足走在大片刺眼的光线里,一直走一直走,漫无目的不知疲倦,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一条熟悉的河流,那是在梦里曾出现过无数次的河流,婉转绵长的河岸线,水面波光微弱,平缓的河水在暗夜里轻轻流动,刺骨的寒风席卷而来,河堤的尽头,我似乎隐约看见一个朦胧的身影,背着画架的少年正驻足回头,向我招手,清冷动听的嗓音仿似一道魔咒:“西曼,过来…”

“西曼,醒醒,醒一醒。”耳畔焦急的声音将我从梦境中拉回来,迷蒙地睁开眼,恍惚光线里,看见一张充满担忧的脸。视线渐渐清晰,苏灿坐在我身边,正拧了毛巾给我擦拭额上细密的汗珠,我偏头打量,雪白房间雪白被单,原来是在医院里,房间一角的沙发上,蔚蓝与青稞各占一端,蜷缩着身体,彼此的双脚缠绕在一起,睡姿奇差。

“好点了吗?”苏灿摸了摸我的额头,“烧似乎退了很多。”

“苏姐姐…”开口才发觉喉咙火烧一般痛,干涩得仿佛落满了灰尘,“水…”

苏灿立即拿起床头柜上的水递到我嘴边,缓缓地倒入我嘴里。“难受就先别说话,乖。你可把我们吓死了,知道吗,你已经昏睡了三天。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三天,有这么久了…看着苏灿一脸疲惫的模样,眼角周围布满黑眼圈,她这三天一直在这里陪我吗?心里既感动又内疚。

“前天是蔚蓝,昨天是青稞,今天我来换班,让这两丫头回家睡觉,死活不干,啧啧,你看这睡姿丑的…”苏灿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笑说。我知道她故意调侃气氛,望着沙发上两个双脚扭在一起的人,心里潮湿得想落泪。

有闺蜜如此,此生足矣。

大概是我与苏灿的声音扰了清梦,蔚蓝一个猛翻身,腿一踹,“嘭”地一声重响,睡在外面的青稞应声落地…

“我靠,谁踹老娘!”青稞吃痛,揉着脑袋坐在地板上闭着眼睛怒吼一句,蔚蓝受惊,猛地弹起,迷迷糊糊地望着青稞,伸手拉她:“啊,不好意思啊,我以为是我们家噗噗(蔚蓝家养的萨摩耶)又爬到床上来了呢。”

“哈哈哈。”苏灿忍不住大笑起来,我也跟着笑起来。

“西曼,你醒啦?”青稞扭头,顾不得揉脑袋,跳起来扑到到床上,一把熊抱住我,“再不醒,老娘真想踹你几脚把你给踹醒!”

蔚蓝坐过来伸手探探我的额头,又探探她自己的,“嗯,似乎退烧了。”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低了低头。

“我们都听说了。”苏灿轻轻说,“西曼,现在什么都别想,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吧。”顿了顿,她又开口:“你妈妈也病倒了,就住在隔壁。你生母来看过你,本来她想照顾你的,可我觉得暂时你们先别见面比较好。”

我点点头。

让苏灿她们都回家睡觉之后,我披上外套走到隔壁病房,房门虚掩着,迟疑地伸手,僵持了良久,终究作罢,踮起脚尖,透过门上透明小窗口,看到床上的人正安静地睡着,可眉毛却深深蹙起,隔着小段距离,看不太真切她眼角那条隐约的痕迹是不是泪痕。纪睿趴在床上,手指紧紧握住她的,仿若珍宝。

心里浮起细细密密的难过,原本此刻他们应该在蜜月的旅途上,享受海岛温暖的阳光与碧海蓝天。可生活永远如此充满了嘲讽,一夕之间,天翻地覆,什么都变了。大抵美好的东西,往往都是这样虚浮不定。

我与她,只隔着一扇门的距离,为什么心里感觉隔了万水千山,天涯海角。

这个冲击太大太大,大到摧毁了我一直所相信的美好世界。对不起,我终究不能走出自己的心结,心无芥蒂地扑到你怀里,亲切地喊一句妈妈。至少此刻不能。

02

身体其实没什么大碍,高烧加之染了风寒引起体虚昏迷,醒过来之后烧就慢慢退了下去。蔚蓝说我昏睡的这两天似乎一直在做噩梦,嘴里迷迷糊糊地呢喃着些什么,可又听不清楚。那些梦境我也记不清了,只一个熟悉的声音依旧那么清晰,犹在耳畔。我认得,那是夏至的声音。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那个关于他的梦,这些日子以来,事情一桩接一桩地发生,我分不出精力再做无谓的寻找,甚至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他是真的不要我了,翻遍全世界也找不他了。不知道为什么,渐渐的我竟然连怨恨他的情绪都退却,只想把他藏在心底深处,与我们之间有过的美好记忆一起。

因为我渐渐明白,有些事情,任你怎样努力,始终无能为力,无可扭转。

蔚蓝帮我向学校递了一个星期的病假条,放学后会将当天功课的笔记抄得工工整整地给我带来。她打趣说,你知道我成绩不好,也不太爱听课,为了帮你抄笔记,我可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只差头悬梁锥刺股了!

看着她夸张的模样,真是既好笑又感动。

出院之后,我从家里搬到了苏灿那里。本来蔚蓝让我搬去跟她住,但一想到她家里的气氛,遂作罢。苏灿独居在书吧,没有长辈,毕竟方便很多。

整理东西的时候,妈妈站在门口良久,欲言又止,这些天,我跟她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很多次她见了我,蠕动嘴角,可终是作罢。我们都太了解对方,都明白,此刻再多的解释都无用。纪睿将妈妈拉回卧室,然后走进我房间,轻说:“搬去与朋友住也好,你需要时间平复。”

他不愧为心理医生,我感激他没有为了妈妈来做说客。“不管在哪儿,都要好好照顾自己。现在学习也是关键阶段,不要分心。”

我点点头,背着包走到门口又顿住,僵了片刻,没有回头地说:“好好照顾她。”

苏灿原本想给我在支个临时床,我说算了,如果不介意,我跟你挤一挤吧。小时候经常跟蔚蓝头挨着头睡,蔚蓝的睡姿奇差,又爱乱动,大半夜如果醒来,她的双腿总是搁在我身上,死死地抱着我手臂,像个树袋熊般。我抱怨她睡姿不好拒绝跟她一起睡,她就摇着你手臂撒娇,姐姐姐姐的叫得甜腻死人,我总是败下阵来。

入夜,与苏灿并排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是不是认床?”苏灿侧身问。

“没有。”

“还在想那些事情吗?”

“嗯。”我在黑暗中轻轻点头。我也不想想,可做不到,真的做不到。那些事情像是自动写入的病毒代码一般,怎么都撇弃不了。

“西曼,”苏灿轻声叫我,迟疑地问:“你会跟你生母一起生活吗?”

沉默。

“我不知道。”良久良久,我才讷讷地答。不知道不知道一切都不知道,思绪乱糟糟一片。

“不管做什么样的选择,我希望你不要勉强自己,遵从自己的内心。”她叹口气,“虽然这很难。”

是呀,很多时候,生活呈现给我们的,并无选择的余地。

就好比此刻,我还没有做好面对亲生母亲的准备,却不得不向她走过去。

学校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她站在大门口,颜色鲜亮的衣裳令她看起来比上次见面又年轻了许多,她应该是那种很会生活很会装扮自己的人。见我走出来,老远便向我招手。我顿住脚步,怔怔地望着她扬起的笑脸,蔚蓝扯扯我的衣袖,说:“过去吧,需要我陪你一起吗?”

我摇头。忽然想起纪睿说的那句话:“你生母将起诉。”

我艰涩地迈开步伐,朝她走过去。

安静的咖啡厅里,她优雅地搅动一杯热拿铁,一点也没有前几次见她时那种茫然,抬眸,关切地问我:“身体好点了吗?”

我点了点头,面前的饮料与糕点很诱人,可我一点胃口也没有。

“西曼,我会尽快帮你办理移民手续,你爸爸这两天将飞抵本市。”她不是在征询我的意见,用的是陈述句是肯定句。

移民么…从前对我来讲,这是多遥远的一桩事,想都没有想过的,如今却似乎轻而易举就可以实现。

她伸手拉过我的手,眼里雾气弥漫,语调如沾了露水般湿漉漉地哽咽:“上天怜悯,才会在我失去珍妮之后,把你送回我身边…”

我心里一酸,所有因她出现而在我生活中掀起狂澜的坏情绪,在此刻溃不成军。是呀,她一点错也没有,她只是先后两次痛失爱女的母亲。虽然十七年来,她对我来说十分陌生,可她是给予我生命的人。

我反握她的手,对她展露出一丝笑容。犹豫很久,终于开口同她说:“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对…她起诉…”说完,低头,不敢看她的脸色。我知道这个要求对她来说,大概有点强人所难,如果换做是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与带来的伤害。可是,能不能让我自私一点,我只是想保护住我想要保护的人,不管她做了什么,她都养我爱我十几年。

“我…答应跟你回法国,但是得等我念完高中。”沉默片刻,我抬头,直直望着她。此话一出,我心里已经做了选择,她一定不知道,这个选择对我来说有多么艰难,短短几个字,却如此沉重,于情于理我都得跟生母走,而且为了保护妈妈,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答应你。”她轻轻说。

“谢谢。”

“西曼,”她望着我,有点忐忑地说:“你…可不可以喊我一声妈妈?”

我蠕动嘴角,一张一合,可终究还是抱歉地低头,说:“对不起…”然后仓皇而逃。对不起,原谅我暂时无法将那个神圣的词轻易喊出来,对不起,请给我时间,让我与你亲近。

03

回到书吧时,坐在吧台后面守店的竟然是江离,他正埋头在电脑前玩一款单机小游戏,见我回来,一边退出游戏页面一边抱怨:“再不回来我要饿晕了!”

原来苏灿有事外出,让江离过来帮忙看店,顺便帮我做晚饭。真令人汗颜,苏灿老把我当成需要照顾的小丫头,尤其是搬来与她同住的这段时间,见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更是特别细心地照顾着,她平时不怎么爱做饭的,自从我来之后,每晚都亲自下厨,弄两菜一汤,还每顿不重样。

偶尔蔚蓝与青稞过来蹭饭,吃完拍着肚子都不想回家了,嚷嚷着说,苏姐姐手艺好赞,西曼你真是好口福。然后闹着要在这里打地铺,四个人正好凑一桌麻将。

晚餐江离做的是意大利面,看着一盘孤零零的面我故意抱怨说,喂,你偷懒吧?就一盘面?你这保姆做得可不合格呐!

他一边大口塞面,一边老气横秋地教训,小朋友挑食可不是好习惯呐!再说,你看看,你看看,这面做得多么具有艺术感啊!他伸过勺子,当当当地敲我的碗沿。

确实,他用西兰花与胡萝卜雕出漂亮的花纹点缀其上,比上次在我家里做的好看多了。

饭毕,江离提议去阁楼上的天台吹吹风,我一边抱怨寒风冷冽有什么好吹的,一边还是跟着他爬上了小天台。大概是远离闹市区的缘故吧,头顶的夜空显得安静而辽阔,不远处的大学城区域灯火星星点点,少了五彩霓虹的妖艳,多了一份静谧。

“西曼。”江离的声音很轻,淡淡的,暖暖的。

“嗯。”

“我很开心珍妮有你这个妹妹。”提起珍妮,他的声音忽然如沾了寒冬夜色中的湿气。

我趴在水泥栏杆上望向远方的灯火,不知该如何接腔。沉默了片刻,他又轻声说:“换做任何人,都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是西曼,”他侧身对着我,“你为什么不能抛弃你心中所谓的道德标准,只想着单单纯纯的爱呢?虽然你妈妈一念之差做了令人无法接受的事情,法律可以光明正大地宣判她的罪恶,可你的情感之尺为什么也要如此苛刻地宣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