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宏年自然不知他们已见着杯墨,只是一心记挂儿子左经白,便开口问道:“两位在江湖行走多日,不知见过小儿否?”左宏年如今对琉玥已成见日减,对殷玦更是只剩激赏与感激,说出来的话,也客气了三分。

殷玦抱拳道:“先前在归木山附近,确是见过左公子,看来一切皆无恙。至于往后,便未再瞧见了。”

左宏年听得有人见过儿子,心里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点。左经白不辞而别后,他也曾派人去找过,按理说,儿子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走过之处必会有人留意。可他打探了江湖上各门各派,众人却皆说未曾见到左经白。听得这话,他的心便揪了起来,生怕儿子遇了意外。如此听来,总算不虚此问。

殷玦与琉玥辞了左宏年,出得庄来。牵过自己的马,琉玥翻身上去,却见殷玦站着未动,只是将马绳牵在手里,来回摆弄。

“怎么不上马?”

殷玦闭着眼睛想了一下,终于道:“你我,也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为什么?”

殷玦不觉好笑:“如今,我跟你再无瓜葛,你该回你的璧珩宫,我也自有我的去处。”

琉玥这才发现,这么多天这来,这个人,已经变得如同她身体的一部分。和他在一起,是如此自然的事情,以至于现在他要离开,她都不知该如何自处。

“你如今要去何处?”

“还未定,云游四海,到处走走。你快些回璧珩宫去吧,出来也有些时日了。”

琉玥举起马鞭在殷玦面前挥了一下,傲气道:“谁说要回璧珩宫了。我也正准备到处走走呢。要不是你,无缘无故把我骗了出来,这几个月,我早已玩遍大江南北了。”

殷玦听出了琉玥的话外之音,便是想粘着他四处看看,他知她素来心高气傲,却也是小孩子心性,当下不忍拆穿她,只得无奈道:“是是是,皆是我的错。既如此,我便将功补过,陪姑娘游山玩水,聊表歉意。”

琉玥露出个满意的笑容,吩咐道:“还不快上马,再不走,日头都要下山了。”

两人骑着马,出了五峰山,心中虽各怀心事,表面却都装得平心静气,不为俗事所动。

既是游玩,两人便顺着与璧珩宫相反的方向而行,一路上,尽说些轻松的话语,谁都不愿意往那沉重的事上说,可是谁的心里都记挂着那事,几乎整颗心,都被它给填满。

就这么走走停停几日,始终都在那山间小村里过夜,琉玥只觉气闷,便拉着殷玦往那热闹地界儿赶。可巧这附近有个大镇,名叫七里镇,琉玥听那一路上遇到的乡亲说,三天之后,七里镇便有那一年一度放纸鸢比赛,全镇的年轻人皆会参加,就连那未出阁的姑娘,也在那一天获得特许,可出来示人,也可以此找寻自己的心上人。

琉玥听得兴起,只想去凑那热闹,殷玦取笑她道:“怎么,也想在那一日,放个纸鸢,找个良人回来?”

琉玥也不吃那亏,回嘴道:“我是为你着想,想着那天那么多年轻姑娘都出来见人,定要抓住这机会。我知你向来脸皮薄,这种事情,我便为你代劳,替你物色几个。”

“几个?我可消受不起,你的好意,心领了。”

说说笑笑间,两人便进了那七里镇。因为那纸鸢大赛,周围村庄和镇上的人皆赶了过来看热闹,客栈住得是满满当当,殷玦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在一家小客栈内找到一间房。

他与琉玥这一路上朝夕相处,同住一房已不算什么稀奇事情,更何况琉玥心性大方,并不是那养在深闺的扭捏小姐,对这种事,根本不介怀,两人便在那里住了下来,只等那纸鸢大赛开场。

趁着还有几日的功夫,琉玥上街买了几只漂亮的纸鸢,缠着殷玦去到附近的田边空地,学着放一放,以免到了那日,在众人面前出丑。

殷玦笑她是临时抱佛脚,只怕没甚用处。琉玥却回道:“就算临时抱一抱,也好过一抱也不抱。”听着似乎也有些道理。

找了个僻静的草地,那日正刮东南风,春风拂面,按着七里镇人的说法,正是放纸鸢的最好时机。

琉玥照着客栈老板娘教她的法子,让殷玦帮忙拿着线轴,自己则是扯着纸鸢往前跑。谁知这东西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琉玥试了几次,那纸鸢都飞不上天,晃晃悠悠便又掉了下来,气得她一使轻功,带着那纸鸢飞上了天,几次下来,总算稍有成效,那纸鸢在天上左右摆几下,总算安安稳稳,不再往下掉。

琉玥心喜异常,抢过那线轴,往外放线。那纸鸢便趁着风势,往上空飞去。

殷玦见她放线太长,提醒道:“小心那风势太急,纸鸢把线给扯断了。”

琉玥这才收了手,只看着那纸鸢在风里摇摆,只觉自己的心事似乎也随之而去,变得离自己越来越远。

放了半晌,琉玥稍觉疲惫,便想收线将纸鸢收回,却见天空中忽然飞过一只大鸟,停在那纸鸢身边,倒也相称。

殷玦笑道:“想不到,这假鸟还能引来真鸟。”

琉玥也笑,刚要开口说话,却见那鸟扑腾几下翅膀,掉转方向,急急地朝琉玥飞来。殷玦这才看清,那是一只青灰色的鹞子,双翅打开,体形竟显得格外巨大,后边拖一长长尾巴,两只眼睛似乎露着凶光,势要将琉玥抓住。

“小心。”殷玦一把推开琉玥,顺势抽出她身上的鸳鸯钺,便要与那鹞子一战。

“别动它。”琉玥大叫一声,抢在殷玦前面,两眼看着那鹞子,毫无惧意。

那鹞子飞到琉玥身旁,竟停了下来,琉玥伸出手来,它便乖巧的立了上去,伸出一只翅膀摸了一下琉玥的脸,低声地呜吟起来。

“这鹞子识得你?”

琉玥点头,伸手去摸那鹞子,只觉它浑身发抖,似有异常之处。

“这是景言的鹞子,为何会在此处?”琉玥心中升起一股不安,莫非璧珩宫出了大事?

殷玦一听“景言”二字,脑中便回响起那日在五峰山杌机坪前,那个黄衣少女,一副笑脸里满是傲气,五峰庄内竟无人敌得过她的气势。如今她的鹞子在此处出现,必有不寻常之事。

琉玥摸着那鹞子,只觉手心发湿,举手一看,竟有斑斑血迹,当下检查那鹞子,却未见其受伤,心道不好,对那鹞子道:“景言现在何处?”

那鹞子似能听懂琉玥的话,放声高叫几下,扑闪着翅膀,往前飞去。琉玥立马解下栓在一旁的马匹,跃上马背,追着那鹞子而去。殷玦虽不知发生何事,却也知事态危急,紧随其后。

一路往前,跑出约二十里地,那鹞子飞入一间破庙内。琉玥二人冲进庙里,却见那里空无一人,地上却有一滩血迹。

“不好,景言姑娘只怕凶多吉少。”殷玦道。

琉玥举起右手,示意他噤声,两手放在胸前,有节奏地击起掌来。边击掌边沿着那庙内来回走动,终于,听得一个微弱地声音道:“宫主,我在这儿。”

琉玥一听那声音,是从佛像身后传来,跑过去一看,果见那狭小的空间内,景言躺在那里,身上的衣衫已被血染红。

琉玥将景言抱出,先封住她的穴道止血,又撕碎自己的裙子为她包扎伤口。景言抓着她的手,想要说什么,却被琉玥喝道:“闭嘴,什么都不要说。”

景言一向对宫主惟命是从,即便丢了性命也要护宫主左右,这一次,却不知固执如此,拦着琉玥为她包扎的手,有气无力道:“宫主,快跑,永远都不要回璧珩宫。”说罢,便晕了过去。

琉玥顾不得她说的话,将她抬到附近的农家,用随手带着的药膏替她抹伤口,却发现,景言所受之外伤并不重,但她的内伤却重地吓人。琉玥仔细查看后,惊出一身冷汗,只因景言身上所中,竟也是那狠毒的月无掌。

是何人要对她下如此重手?莫非那镜诛不甘心就此放过她,是以追上璧珩宫,要寻她麻烦?既如此,当日又为何要放她走?

琉玥心中思绪万千,纠结在一处,怎么也想不分明。

趁景言晕睡之时,她出屋去寻殷玦。或许这个时候,真到了该说分别的时候了吧。

“我要回璧珩宫。”

“怎么,出事了吗?”

琉玥只是摇头:“不清楚,景言中了月无掌,只怕镜诛出尔反尔了。”

殷玦心往下一觉,想起景言方才所说的话,道:“若真如此,只怕你真该听景言的话,莫要再回那璧珩宫。镜诛或许已在那里等着你。”

琉玥苦笑几声,道:“那又如何,即便是送死,我也非去不可。倒是你,别再搅这趟浑水了,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走得了吗?置身事外,并非像你所说的那样容易。更何况,若非我带你去那灵玖岛,也不会惹出这么些事情来。”

“我与镜诛的恩怨,十三年前便已存在,与你无关。”

殷玦伸掌往那旁边的廊柱上一打,一个五指印赫然出现。“即便十三年前与我无关,如今,也非有关不可了,你以为,镜诛会轻易放过我?既然你要送死,我便陪你送你。”

“宫主,不可。”景言不知何时醒来,听得两人的谈话,冲上来阻止道。

琉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目露凶光,喝道:“告诉我,璧珩宫究竟出了何事?”

景言咬紧双唇,只是死死盯着琉玥,一言不发。

琉玥手一用力,景言便疼得满头大汗,可她却依然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分毫,她知道,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琉玥去送死。

琉玥扔掉她的手臂,道:“说不说随你,反正我必定会回璧珩宫。你若说出真相,我或能准备一二,多分胜算。你若不愿说,我也不勉强,大不了让人给暗算了,赔上性命罢了。”

“宫主。”景言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璧珩宫,已是血流成河了。”

景言哭着说出了事情的始末。自琉玥离开璧珩宫后,大小事务皆由她处理,本是一片太平,并无异事。不料前几日,一帮人冲进宫内,见人便抓,稍遇反抗,便取人性命。璧珩宫内人人习武,且功夫不弱,可却难敌那帮恶人。为首那人功夫极为厉害,景言自恃在璧珩宫内,她的功夫只弱于琉玥,却不料与那人交手,几下功夫,便败下阵来,受了他一掌不说,还得靠着下人拼死保护,才逃出璧珩宫。一路上被那人的手下追杀,逃入那破庙内躲避。幸得那鹞子忠心护主,出外找到琉玥,才算捡回一命。说到此处,她已哽咽难语,扑到琉玥怀中大哭。

琉玥抱着景言,心中已知,那镜诛果真是个小人,寻不着她,便拿她的宫人出气。琉玥虽杀人如麻,心狠极硬,对着自己的宫人,也是说杀便杀。但若真轮到外人欺人头来,却又难以咽下这口恶气,当下便要去牵马,赶回璧珩宫,与那镜诛大战一场。

景言只是大哭,抓着她的手不放,不愿她再做那无谓的牺牲。

琉玥只觉心烦意乱,抬手一掌便将景言打晕,交给殷玦,道:“你照顾她几日,我去去便来。”

“你以为,我会听你的?”殷玦将景言交还给琉玥,道,“是到了做了结的时候了,那些未解之事,便趁这次问个清楚,也算死得其所了。”

琉玥知道殷玦虽是个和善之人,却也固执异常,既然他已决定,便不会再做更改,无奈只得同意他随行,将景言交予一农家妇人照顾,与殷玦骑上快马,日夜兼程,往那璧珩宫赶去。

杯墨,若这一次再能相见,我必要将事情问个清楚。

☆、死别

璧珩宫似乎与往日无甚分别,永远都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宫殿。入口大门紧闭着,门口无人守卫,不见丝毫的血迹。一切都与琉玥离开前一样,可她的心却紧张地厉害,她明白,当她推开这扇门,只怕便没有出去的时日。

“你,想清楚了?”琉玥两眼注视前方,对身边的殷玦问道。

“走吧。”殷玦将剑握在手中,快步向璧珩宫走去。如今的他,没有了岚烟,却依然有那一股

不畏强敌的气势。琉玥知道,他一定会陪自己到最后一刻,哪怕是死,也会抢在她的前头。

琉玥追上前去,拉住殷玦的衣袖,问道:“你我是否曾经见过?”

殷玦站定身子,回头道:“这个时候,为何要问这种话?”

“只想在死之前,将心中的疑问搞清楚罢了。我总觉得,我与你,并非是在那五峰山第一次相识。你,在那之前,真的未曾见过我?”

殷玦看着琉玥满心期盼的眼神,只轻轻吐出两个字:“没有。”

琉玥的神色瞬间暗淡下来,一层冰霜罩在了脸上,那模样,又似当初在璧珩宫与她初次相见时一般。

琉玥走到门前,抬手刚想打暗号,却又停了下来,她知道,里面已被镜诛控制,如今的她,回到自己的地盘,却得受制于人,那所谓的暗号,不打也罢。

思及此,她便胡乱在门上用力拍了几下,未料想,这门并未上锁,只是虚掩着,琉玥用力太猛,便将它推了开来。

尸体,满地的尸体。琉玥即使有再硬的心肠,看着满地残破的尸体,也只觉恶心与愤怒。这个天下,敢上她璧珩宫来杀人的,只怕也只有曜仪殿了。果真,玉与剑,是一对亘古不变的冤家。她曾听前人说过,玉族与剑族,皆是因人族而诞生。所不同的是,玉族吸人真气,幻为人形后不会为害人族,更有甚者,会牺牲性命是保护主人。

而剑族则大为不同,一把剑,只有在沾满人族的鲜血后,才会具备灵气。于是,剑族生性好杀,它们原本便是人用来杀害同类的工具,在形成人身后,又反过身来对人族加以杀害。这种冤报,便是人族自己种下的恶果。只可惜,不管是玉族还是人族,皆对剑族知之甚少。若非因为杯墨,琉玥与他们,只怕一生一世也不会有所交集。

可是她错了,她做错了,她背弃了璧珩宫原有的信念,非但没有保护人族,反倒是年年与五峰庄激斗,用那个残忍的方式杀害人族。于是今天,她便遭到了处惩罚,要由人族种下的恶果,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忽然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一个她爱过的男人,值得她牺牲如此多的族人,来寻求他的踪迹。而最后,那人却又背叛了自己,联合他人来取她的性命。她看着那些断肢、头颅以及墙壁上的血迹,感到了深深地懊悔。如果她今天不死,要如何再面对族人?

殷玦看出琉玥神色的异常,拉起她的手,一同往里走。

那条平时不长的走廊,此刻在琉玥的心里,只觉一眼望不到头,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眼前忽然一亮,琉玥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跳了出来。这个大厅,便是她平日处事所在之处,殷玦曾在这里,亲眼看她对玄风冷眼相向,毫无开恩的意味。

那一日,她坐的宝座,此刻正被镜诛霸占着,而那些原本是璧珩宫人所站的位置,如今,也站满了曜仪殿的人。杯墨站在镜诛身旁,却没有将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正厅的中央,璧珩宫人们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一起,一看到琉玥,眼中满中焦急的神色。

“言而无信的家伙,想不到,你竟然找上门来了。”琉玥口气十分平静,她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只因她不想让人看笑话。

镜诛眼里露着凶光,手按在扶手上,重重地捏了下去。那扶手在他手里,瞬间变成一堆碎屑,酒在镜诛的脚边。

琉玥见他不言语,心中有些着急。殷玦见状,上前一步,对镜诛道:“你来此必有目的,何不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我来此,只为一个目的,”镜诛终于开口道,“那便是,要你的命。”说罢,从那宝座上跳起,直冲琉玥而来。

琉玥身体一侧,避开了他那一掌。镜诛见一招制不住她,顺手又是一掌挥出,琉玥人向后一仰,抽出鸳鸯钺,便往镜诛的手上砍去。镜诛却似没看到一般,根本不管自己的右手,趁琉玥砍向自己之际,左手一出,一把抓住琉玥胸前衣服,将她拎到自己面前。

两个人,便如此面对面地注视着,四只眼里都写满恨意。

“呃。”琉玥轻轻一哼,便见胸口衣袖染满血迹。镜诛的五指都伸进了她的皮肉,那神色,恨不得要将琉玥的心肝都挖出来。

“究竟发生了何事?”殷玦心下着急,冲到一旁的杯墨身边,质问道。杯墨却不回答,直直跑到镜诛身旁,拔剑便在砍。殷玦大怒,来不及抽出剑来,直接挥着剑鞘去挡。杯墨却猛然停住了手,用剑指着殷玦,道:“这与你无关。”

殷玦也不示弱,道:“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即使与我无关,我也非取你性命不可。说,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要她偿命!”镜诛听得殷玦的话,大吼一声,手便要用力往琉玥身体内扎去。

“呲”,一声微弱的声音响起,弱的几乎让人听不到,可是空气却像凝固了一般,人人都维持着自己的一个动作,没有出声。

镜诛慢慢地将琉玥放下,转头望向杯墨。他手中的岚烟,正插在镜诛的腰上,虽只是浅浅的一节没入他的身体,却也让他大为恼火,怒道:“你,居然背叛我。”

杯墨将剑从他身体内抽出,转而护在了琉玥身前,道:“我本便不属于你,何来背叛一说。”

琉玥只觉胸口疼痛,站立不稳,殷玦赶忙上前扶住她。可她却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过来,只是望着杯墨的背影,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叫道:“杯墨。”

杯墨转回头来看着她,眼里却满是绝望的表情,他略带不满道:“你的心里,是否就只有杯墨一人。”说罢,又叹了口气,继续道:“是啊,无论他做什么,伤的你多深,你的心里,始终都有他的存在。就如我一般,无论你心里想的是谁,即使你从未记起我,我还是会用自己的命来保护你。”

琉玥和殷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这个杯墨,竟慢慢地撕下了自己脸上的一层人皮,露出了本来的容貌。

“左经白!”殷玦叫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左经白苦笑一声,道:“为了她,我不昔将自己卖给镜诛,我做了那么些事情,帮着镜诛将你们引入圈套,可到最后,她还是对杯墨恨不起来。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便要一辈子压在我的头上,不管是爹也好,琉玥也罢,都是他的,我永远都争不过。”

左经白突然发起癫来,旁若无人的大笑不止,笑到最后,眼里便流出泪来,举着岚烟,对镜诛道:“放过他们。”他明知自己的话是如此无力,却还是要拼死救下琉玥。

镜诛丝毫不理会身上的伤口,一掌便将左经白打了出去,骂道:“就凭你,也配开口求我?”

左经白被那一掌打在墙上,又跌落了下来,嘴里的血流个不停,咳道:“是啊,我永远也代替不了杯墨。可是,你也不见得便是赢了,到最后,你依然没有留住他。是你,把他逼到了绝境,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再留在你身边,哈哈哈。”

“杯墨死了?”琉玥喃喃地重复着左经白的话,感觉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跌坐在地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眼前的一切,她都看不分明,她只看到,杯墨慢慢地冲自己走来,依然是那一脸的笑意,多少次,她一回想起这个画面,便只觉得人生还有希望,可现在,她却觉得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和意义。她只恨不得镜诛赶快上前来,一掌将她拍死。

殷玦跑到左经白身边,将他扶起,问道:“杯墨死了?他怎么死的?”

“那一日,你们脱困后,他便自杀了,当着镜诛的面,死的无牵无挂。对他来说,去曜仪殿无非便是为了寻找医治月无掌的方法。琉玥既已得到那秘籍,他便也无所求。我想,他是想用死,结束这一切,只可惜,他还是不了解镜诛,不明白他的死,会给琉玥带来什么。”

“你话太多了。”镜诛显得很是不耐烦,手掌一起,便将一股内力挥了出去,只朝左经白而去。左经白自知难以活命,也不做抵挡,只闭着眼睛,等待那最后的一击。

却不料,他手中的岚烟忽然飞起,冲那股内力直扑而去,硬生生将其挡了回去。旋即,岚烟在空中摇摆几下,转而变成了一名男子。

镜诛看着那男子,止不住地放声大笑,道:“很好,你终于忍不住要出来了,绺夜呢,为何不让他一同来见我。”

“我便在此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对我们两个,依然是如此牵挂。”另一名男子从台阶上慢慢地走了下来。他与岚烟面对面站着,相视一笑。

“十三年前,你引杯墨去到灵玖岛,无非便是要得到我。”岚烟神色淡然,脸上竟有着一丝微笑,缓缓道,“却不料,杯墨将我留在了岛外的一处地方,与你要做交易。你不愿交出剑族秘籍,便强留杯墨在曜仪殿,这一切,只怕殷玦比我更为清楚。”岚烟说罢,转头看了殷玦一眼,殷玦不置可否,只是略一点头。

镜诛满脸不屑,道:“是又如何,没错,我是要找到你,可我更要杯墨留下。反正这天下,只有我能解那月无掌,为了他的心上人,他终有一天会向我屈膝投降。”

“你却未料到,这些年来,他对那秘籍已有头绪,竟决定私自偷取。还将我送出了灵玖岛,取了岚烟。你更不会料到,我会找到杯墨的心上人,来灵玖岛救他。”殷玦接口道。

一听到此话,镜诛双眉一挑,冷冷道:“我更未曾料到,他会私自出岛,将我引了出去,转而又回岛上来偷那秘籍。若非我有意将左经白留在岛上,扮成他的模样,引你们两个上勾,只怕此刻,他已得手,与你们一同远走他乡了。”想到杯墨目送琉玥与殷玦离开曜仪殿时的表情,镜诛只觉心内郁结,说到底,自己花了十三年的时候,也还是不能将他收扶。这个天下,还会有第二个像杯墨那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