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理他,勾了勾唇角,继续说下去,“如果不是这样,那你给我一个理由,你为什么要恨你妈?恨她偷情?那似乎还轮不到你介意,又或者你该恨她当年一时心软把你生下来,可是周守信,你想过没有,要是没有你,也许她现在会活得很好,她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跑那么远的地方去生存,为的是什么?还有你哥哥,你妈跟他爸爸离婚,把你留在身边却丢下了他,他尚且不说什么,这么多年来赡养母亲,还供你读书,如今你有什么怨言?你也好意思?”

“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根本是想看我的笑话!”他仍冥顽不灵,固执地争辩,殊不知辩词有多么苍白无力。

我冷笑:“告诉你什么?告诉你其实你不是他的亲弟弟,告诉你其实不是他独吞了遗产而是你根本没有资格?还是告诉你他资助你做这个做那个不过是出于他对他妈妈的感情,事实上他对你完全没有这个义务?”

这下,他哑口无言。

我知道周守信不善言辞,只是没想到他的综合素质会这么糟,以前认为他即使没周诺言长得好,至少性格是很不错的,可原来是个假象。想到周诺言,我有些庆幸,这个男人脾气虽然臭了点,但相处久了各退一步也不是太难,因为他还有很多能轻易打动我的优点。而周守信…我在心里连连摇头,无怪乎何琥珀急不可待地要离开他,我忽然开始理解她的行为。当初这两人会结合,的确是拜周诺言所赐,若非他拒绝,她怎会给自己找这么一个台阶,凭良心说,真是不高明啊…

不说她狗急跳墙,也是瞎猫碰见疯老鼠。我叹了口气,视线落在那张病历卡左上角的一行英文字母上,这时,脑子像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灵光开了窍。

那上面的日期是——

19th,nov,2002.

我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灵台清明。再联想到某人的举动,马上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

周守信深受打击,一言不发地起身走掉。

我望着他挫败的身影,没由来地一阵心烦。独自在冷饮店坐了很久,外面夜幕降临,我意识到手机没响过,掏出来一看,原来没电了。

回去时路过常光顾的饭馆,进去点了三菜一汤和三份米饭,让店里的伙计过会儿送上去。我现在心情低落得很,可没力气熬什么红豆粥,更不要伺候人。

周诺言还没回来,她妈妈在客厅看电视,但明显精神恍惚。我叫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看见我像是想起什么,目光有些闪烁,说话的时候不太看我,最古怪的是她明知我是追周守信去的,现在却一句都不过问。

“碧玺,你…”她吞吞吐吐。

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站在她面前等待下文。

“没,没什么。”停顿了几秒,她匆匆找了个话题,“诺言刚才来电话,说会迟点回来,我们晚餐不如就…”

“我叫餐了,一会儿就送来。”我转身走向自己的卧房,临关门前瞥见她略带尴尬无措的神情,又觉不忍,只好说,“阿姨,我累了,想休息一下,送餐的人过来您给签收吧,钱我已经付过了。”

“行,那等诺言回来再一起吃吧。”

“好。”我淡淡应了一句,将门轻轻关上。没人知道这一刻其实我很想摔门。

累自然是借口,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时不时瞄一瞄床头柜上的闹钟。等得实在无聊,我拿座机给文琳打电话,她正在回家的路上,公车噪音极大,她说话几乎是用喊的,我又不便大声说话,讲不到两句觉得闹心干脆挂掉。爬起来上网,查阅新的电子邮件,有两封是通知我后天去面试的,虽说是不知名的小公司,但所谓的鸡头凤尾,何况我现在没有文琳的宏图大志,要的不过就是一份工,投递求职信前已想清楚。拿纸笔记下有用讯息,心里盘算着还要准备什么。

这时,客厅传来周诺言的声音。总算回来了,我搁笔,合上笔记本出去。

“碧玺起来了啊,正想去叫你呢,诺言赶紧洗手,饭菜都凉了。”他妈妈一边将菜放进微波炉里,一边招呼我们。

“妈你们先吃吧,我去洗个澡。”周诺言一脸疲惫,径自走进他的卧室。

“诺言,你吃过再洗吧,别饿坏了——”他妈妈在餐厅里叫他。

“阿姨您别管他了,他不洗澡是吃不下饭的。”我见他回来第一件事不是跟我解释,心里也恼了,坐到餐桌边上自顾吃起来。

“碧玺,诺言是不是胃不太好?”他妈妈忧心忡忡。

我募地紧张起来,说:“他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我看他的书桌上放着胃药就问问。”

“哦,偶尔会犯病,这也算医生的职业病吧。”

我低头拨了几口饭,心里憋得慌,根本没什么胃口。跑去周诺言的房里,他已洗完澡,换上了家居服,靠在枕上闭目养神。

我过去把他摇醒,“没事吧?是不是胃又不舒服?我给你盛碗汤。”

“不用,我胃没事,”他拉住我的手,不让我走,“下午的手术比较耗神,有点累而已。你怎么不去吃?”

“我吃过了,饱了。”我还是不放心,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你真的没事?别硬撑。”

他笑了笑,张臂揽住我的肩头。我的心忽然变得柔软,最初的怒气消散了许多。尽管有一堆疑问,但看到他那么累,现在这个气氛又好,我开始犹豫要不要留到明天再问。

“守信去医院找我了。”

第24章 明天我要嫁给你(3)

“啊?什么时候?”我吃了一惊。

“你跟他谈过之后。”他起身去倒了杯水。

我跟着他进了厨房,将门反锁上,“我正想问你这个事,你跟你妈串通好了的?那份病历卡是几年前的,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他笑了笑,说:“碧玺,听我解释。”

“你说。”我还算心平气和。

“你给我病历卡的时候,我是看出了破绽,但那病历卡不像伪造,即使我有所怀疑,但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我不能跟你多说什么。”

“那你现在证实了什么?”

“我联系上我妈在墨尔本的主治医生了解情况,他说我妈在02年确实患了一场很严重的病,当时诊断结果是癌症,不过幸好是良性,经过治疗已经痊愈。”

“也就是说,这是你妈设的局,她故意把以前的病历卡放在我会看到的角落,想借我的嘴告诉你,不对,她真正用意是希望我去跟周守信说。”我闷闷不乐地靠在他身上,这个结论真叫人郁闷,其实我不介意帮她这个忙,但起码事先应该跟我通下气。

“她还真了解我,猜到我不会去留意日期。”

“别这样,”周诺言轻拍了拍我的背,试图安慰,“也许是一场误会。”

我像只刺猬立即竖起一根根坚硬的毛,大声说:“什么误会?你少说这种违心话哄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承认没看清楚就自以为是地跑去仗义执言是我太大意太冲动,可你也别把我当傻子对待,单单你妈千里迢迢从墨尔本飞过来,却将几年前的病历卡随身携带,这已经很说明问题,她根本就是蓄意已久!”

周诺言静默了一下,说:“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我火了,扒拉在他身上,凶巴巴地问:“你什么意思啊?你觉得你妈这么糊弄我是对的?”

他避重就轻:“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办法,但也是一个能在最短时间内让守信主动回墨尔本的办法,他在中国继续待下去,他心里的伤就永远好不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

“何琥珀跟一个有妇之夫在交往,现在还是半公开,但指不定哪天就会闹得沸沸扬扬,尤其像她那样的冉冉之星,娱乐版的最爱。”

“她还真是不消停啊。”我并不觉得意外,这种事以何琥珀的个性是完全做得出的,只是…她勾搭男人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点吧。总听到有人酸溜溜地说女人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其实那是典型的狐狸心理,男人这么说是因为看得到吃不到,而女人这么说则因为那张皮囊从来不长在自己脸上。

怎么会没有用呢,赏心悦目的东西有谁不喜欢?特别是男人这种感官动物。

我斜眼瞥了下周诺言,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反正这次我就是被你妈摆了一道,这笔帐算你头上,想想怎么补偿我?”

他笑得诡异,从身后搂住我的腰,声音低沉悦耳,“以身相许好不好?”

风和日丽,我拿了身份证跟周诺言去民政局登记。

在车上,我晃了晃手,笑着问他:“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怎么不知道?”

“旅行回来就买了,喜欢么?”

我满心欢喜,却故作嫌弃地说:“钻石的克拉也忒小了点。”

他配合地露出鄙夷的神气,“原来你有戴大石头的癖好。”

我笑嘻嘻地把头搭在他肩上,“大石头是锦上添花,这次你赚到了,用这么小的钻戒就把我骗到手。”

他腾出手来捏了捏我的脸颊,“庸俗的女人!干脆把钻戒折成现金给你好不好?”

“好啊。”我应得响亮,其实不是不懂他的用心良苦。虽然我对钻戒没什么研究,但却正好识得他送的这枚——是一个法国的老牌子,我在时尚杂志上看过专题介绍,据说这个公司的设计师会根据不同地域的人文风情进行灵感创作,设计的每个款式皆选用最上乘的材料制作出一件成品,流向指定的销售地,所以这个品牌的钻戒因其独一无二的设计,完美的做工与精良的材质在全世界享誉盛名。

周诺言要是一味摆阔,送个硕大的钻戒给我,那真的不如直接给钞票让我数着过瘾,试问这年头有哪个平民百姓敢戴大石头出门的啊,手指还要不要了?正想入非非,目的地已到,他替我解开安全带催我下车,我赶紧开门出去。我没带包,就牛仔裤后面口袋塞了身份证。

原以为登记很麻烦,好在我们去的那天人不是很多,很快就轮到我们,在那之前周诺言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生怕我后悔随时走掉似的。我们是几对新人里最听话最积极最不黏糊的,工作人员说什么,我们立马照做,一点异议也无,甚至彼此间都不怎么交谈,只是埋头填表,偶尔交换一个眼神。结果两个小时不到,当再走出民政局大门的时候,我们已经和单身无缘。

站在台阶上,我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大概是幸福过头了,忽然觉得眩晕。

“周诺言,我们真的是夫妻了?”我坐倒在地,嘴里喃喃,“怎么跟做梦似的,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你呢?”

他没回答,捏住我的下巴,狠狠吻了下去。

我一惊,急忙推开他,“干嘛呀?公共场合!注意影响!”

他勾了勾唇角,低声说:“不是在做梦。”

我留意到他的神情,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不真实…他也是。我四下里瞅了瞅,趁他一个不留神,身子前倾贴上去,不轻不重地咬了他的下唇一口,“嗯,不是做梦。”

然后,我很不争气地脸红了。

回到家,很意外地看到周守信,我的喜悦浇灭了一半,心想不会又出什么事吧?再转念一想,管他的呢,反正结婚证都领了,他再闹也不能把我们的关系闹黄掉。

周守信今天的精神不错,很明显头发打理过了。我跟周诺言去登记结婚的事,他妈妈是知道的,当婆婆的心情也急了点,非要小儿子叫我一声嫂子。我一听这称呼整个人都囧了,周守信好歹也是何琥珀的前任丈夫,虽然我没叫过他姐夫,但那一层关系也在光天化日下摆了好些年了,这突如其来地变换身份,我一时半会儿还真适应不了。

周守信准也跟我一个心态,支吾了半天就是叫不出口。我的脸皮算厚的了,可今天是红彤彤的春天红彤彤地过,连着红了又红,于是找了个借口躲进卧室,再不敢出去。

过了一会儿,周诺言进来。我从床上跳起来,小声说:“他走了?”

“没有,跟妈在说话。”

“咦——”我像是发现新大陆,“他们母子俩和好了?”

周诺言想了想,说:“我妈铁了心要带守信回墨尔本。”

我领悟他的言下之意,了然:“你妈装病骗他,那骗回去了怎么办?”

“守信秉性不坏,只是容易钻牛角尖。”

“你想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我笑着搂住他的胳膊。

他点了点头,“明天中午有空么?我妈想请你吃饭。”

“明天中午?你不是要上班么?”

“她想单独请你。”

我心里发毛:“不、不用了吧。”

他抬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鸿门宴也得去,过两天她就回墨尔本了。”

“好好好,”我自知逃不掉,干脆摆出视死如归的架势,“明天早上我去面试,完事后给你妈打电话,满意了吧相公大人?”

虽然没有隆重的婚礼,但这天怎么说也是我结婚的大日子。吃过晚饭,周守信回去,我跟周诺言陪他妈妈在客厅看了一会儿电视,刚过九点,老人家就犯困了,我殷勤地伺候她回房歇息,随后自己溜进浴室泡了个热水澡。

等我回到客厅,那里空无一人,周诺言躲进了书房。

我轻手轻脚潜进去,反手把房门关上,然后跑到周诺言身边黏糊。他似乎也刚洗过澡,换上了舒适的家居服,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

“这么晚了还看书啊?”我搭着他的肩,身体斜靠在他皮沙发的扶手上。

“嗯,反正也没事。”

“你看什么书?”我歪着脑袋看了看封面,是医学方面的工具书,意料之中。

“你困了的话先去睡吧。”跟我说话,他的视线却专注地流连在字里行间。

我搂着他翻页的胳膊,“这么早,我不困。”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那去看电视吧,刚才你不是看得津津有味?”

“那是陪你妈在看,我不喜欢看连续剧!”

“哦。”他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将书本往旁边挪了一下,又翻过新的一页。

这样都看得进去!我撇了撇嘴,若无其事地伸手去把玩桌上的台灯,将发烫的灯泡拢在掌心里,光线一下子暗了。

“碧玺别胡闹,小心手烫着。”

我恹恹地把手缩回来,又去玩他书案上的地球仪,结果一个不小心,把上面的球弄掉了,“咚”地一声砸在桌面上,滚到附近一个玻璃杯上,里面盛了八九分多的水受到撞击,溅出了少许。我慢吞吞抽了几张纸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拭水渍。

周诺言无奈:“碧玺,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什么。”我闷闷地回应,低头继续擦桌子。

他笑了笑,把书本合上,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才九点多,不看书又不知道干什么好。”

“你又不是跟书结婚,春宵一刻值千金都不知道…”我嘟囔了一句,手上越发卖力。

“你在嘀咕什么?”他搂住我的腰,把我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哪有。”我也不客气,卸力往后一靠,将他当成人肉靠背沙发。

他亲了亲我的脸颊,笑着说:“真的没有?那我可继续看书了,你要是一张桌子不够擦,不如连地板也一起拖了。”

我气得扭过头瞪他,“你当我是菲佣啊?这才头一天嫁给你就使唤我干活!”

“那——”他作势想了一想,脸上笑容有点坏,“要不我们一起洗地板?”

“啊?”我还没反应过来,前襟的两粒纽扣已经被他解开了。

他一边笑,一边动手。

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双修长漂亮的手脱掉我的衣服,只剩一件蕾丝文胸在身。我抬起头,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在这里?”

他幽深的黑瞳迸发出星辰一般的光芒,含笑说:“你不喜欢?”

我的脑子都成浆糊了,哪里分辨得出喜不喜欢?但可以确定的是——我愿意。他低头,温柔地亲吻我的锁骨。我已经意乱情迷,转了个身,依然坐在他的腿上。

然后,我们一起滚到地板上。

热吻像雨点密密麻麻地落在肌肤上,那炙热的温度,仿佛就要透过皮肤表层直达灵魂最深处。

“诺言、诺言…”我轻喃他的名字,紧紧地攀附着他。

第25章 明天我要嫁给你(4)

我们的身体纠缠在一块,带着原始的眷恋。

疼痛与快感一齐涌上头皮层,如飞一般美妙。

他贴着我的脸,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落在我的耳里轻得如一声缠绵的叹息。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一点也没错。

隔天的面试,我状态好表现突出,人事部的经理当场表态录用了我。看得出他们公司真的急需人手,我办理好入职手续,答应后天就来上班,设计部的组长是一个中年男子,台湾人,个子不高,穿着一件亚热带风情的花衬衫,两只精光的小眼睛藏在黑色橡胶眼镜后面。我去跟他打招呼,他用一种质疑的目光打量了我老半天,才慢条斯理地说:“你今年刚毕业?”

“对。”

“听说你之前在bo实习,怎么不在那继续待下去?”他的眼神依然不太友善,带着咄咄逼人的高姿态。

“我们公司更适合我。”

“哦?”他推了推眼镜,正眼看我,“怎么说?”

“我的英文不太好,跟那些老外交流起来有困难。”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伸出手来,“欢迎加入衣玥,以后合作愉快。”

我笑着将手递过去,“谢谢,您是前辈,请多指教。”

走出衣玥公司大门,我给文琳打了个电话,多谢她提供的小道消息。

“聪明!”她听完我的陈述,夸了我一句,“那个戚组长比女人还善妒,我一个同事,当年第一份工作就是栽在他手里,被恶意辞退还落了个办事不力的罪名,真是比窦娥还冤。碧玺你记住,他让你做的事你花个七八分力就够了,不必精益求精,挑不出大毛病就行,你做得太完美,一点瑕疵都没有,这样会令他这个上司丧失一定的乐趣。还有,他没说的事你千万别做,吃力不讨好的,除非你有把握爬到他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