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颠簸中,他回想起昨晚柳浮声的哭喊。

2小时后,在Y市北汽车站下车,他问了好几个人,顺利搭上去往动车站的公交车。Y市去往S市的动车票要380多块,他眼也不眨地买了。

“我去找你。”他找到座位坐下,给她发了个消息。

这次换她一直没有回复。

“你好。”他叫住列车员,“到S市还要多久?”

“4个半小时。”

战乌想,大约五个小时后,就能见到柳浮声了吧。

这是他第一次乘坐这么快的交通工具,窗外飞驰的景物,他怔怔看了很久,飞驰的列车就像他飞奔的心。他假期很短,心里明白得很,即便到了S市,也只能匆匆看一眼、说几句话就走,明知他俩不可能厮守终生,可竟是这样甘愿,这样欣然。

他默默地爱这个女人,无论她在哪里,什么身份。

S市。

昨晚,柳浮声因为昏迷不醒,被关扬送到医院,到早上还没醒。他是不可能通知她Z市的父母前来照顾的,想来想去,打了个电话给欢芳,然后很不负责任地离开了。

欢芳赶到,看到柳浮声苍白的模样,问了医生,气得隔空破口大骂关扬。医生说,柳浮声身体并没有遭到巨大损害,就是那些地方有撕裂伤。

下午,她醒了,怂包一样不住地哭。欢芳问了缘由,说,“去公安局告他。”

她想了想,最后点点头。然后,四处找自己的手机。

“应该还在他家。”好友搬出来住之后,欢芳就把他们的婚房成为“他家”了,说罢,起身就走,到关扬那儿讨手机。

到门口,她停下,回头跟柳浮声说:“他公司账目的问题,我这边已经捋出来了。拿着去举报,够他判几年的。对他,得下狠手,之前跟他讲个什么狗屁道理。”

听罢,柳浮声感觉到了一线生机,用力点点头。

关扬向来几分忌惮欢芳,她冲来问他要手机,他很快就给了。她拿过来检查一番,亮起的屏幕显示着战乌的短信。

她沉吟一会儿,还是把手机带回去给了柳浮声。

柳浮声见了那条短信,愣了半晌。

欢芳在一旁看着她。

“不必了,我挺好的。”她回复,表情却很悲怆。还没按下发送,却听手机“咚”地一声,战乌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我到了,你那里怎么走?”

柳浮声差点没从病床上跳起来——战乌这一举动跨越性太大,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昨晚以为,战乌面对关扬言语的羞辱,只会像以前一样忍下来,就像那次被李达盛殴打时一样,事后也不会再提这件事,也当是对她面子上的成全。真的没想到,他能来。

“他来了!他来找我了!”

早就窥见短信内容的欢芳扬扬唇角,遥遥想起当初柳浮声向她宣布喜欢上关扬并且准备倒追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

14

欢芳没有见过战乌,现在靠在床边,一边给柳浮声削苹果一边看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她时不时偷偷瞥一眼门口,只要门外有脚步声,就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往门外瞧,没见着人,又是失望,又是看表。

车站离医院有段距离,几乎横跨两个区,一个多小时后,战乌的身影真的出现在门口,柳浮声又呆愣了,没像欢芳以为的那样爬起来冲过去之类。她只是巴巴地看着他,说了句,啊,你来了。

欢芳冷眼打量战乌,他个子很高,身材却非常结实,肤色是饱经风霜的黑,眼神却清亮明澈,上身黑色大夹克廉价普通,深色旧牛仔裤也是远远落后于潮流的款式,乍一看也就那样,多看几眼却又顺眼起来。

“你们聊。”欢芳招呼也没打,起身就走。作为理智派的闺蜜,她其实并不赞成柳浮声继续跟战乌有感情往来,一来,这样的一个男人给不了柳浮声什么稳定的生活,二来,久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

战乌走到病床边,垂首看她。

来时心里千言万语,真见着了,他却穷于表达了。

“最近怎么样?”柳浮声先开了口,明知他是因为昨晚的事来的,却对那些遭遇只字不提。

“就那样吧。”还能怎么样,他的生活最好也就这样了。

“坐一下。”见他几分拘束,柳浮声拍拍床沿。

战乌瞥了一眼床边矮柜上放着的一篮水果和一大盅冰糖燕窝,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空手而来。

而柳浮声不在乎这些小节,战乌坐下后,她握住了他的手,“怎么来的?”

“坐了动车。下车后又坐了公交车。”

“不用上班吗?”

“请假。”

“几天?”

“两天。”

“才两天?那你…”

“我看看你,今晚就回去了。在车站看了车次,晚上7点有一班火车,明天下午6点到我那边。”

听闻他要坐二十几个小时的车回去,柳浮声叫起来,“那你过不了两小时又要去车站了!晚饭都吃不上!你疯了吧!”

战乌忽然抱住她,像是再也忍不住的样子,低沉地说:“我没有疯,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两个小时就两个小时。”

柳浮声全身的血液都要冲上脑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呜咽着,“你干嘛啊…现在你干嘛要这样啊…”

他轻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明知二人没有将来,还像一只飞蛾扑向火光。

“你从不主动来找我的,你连句话都不主动跟我说的!”她有怨气,一股脑儿倒出来。

“天天找你,你不嫌我烦?”他粗糙的拇指抚摸着她被勒得青紫的手腕,眼中是深沉的痛楚。

“不嫌啊…”她颇委屈,“我巴不得你天天找我,做什么都告诉我,早饭、中饭、晚饭、睡觉都告诉我,见了谁、说了什么都告诉我,我就是想知道你在干什么…”

他沉默了,这些日子,他一空下来,脑袋里都是她。如果每当他想起她的时候他就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如此频繁,她真能不烦?他不自信,尤其一路上看到那么高的楼,那么宽敞的路,那么现代化的设施,他更能体会到十万八千里的差距。

他像待宰的羔羊,总是伸着脖子等待她不喜欢自己的那天。

柳浮声抬眼望着他,发觉他还是自己喜欢的样子,又或者说,自己还是蛮喜欢他。

“吃个橘子。”她伸手拿了个给他。

他确实很饿,掰开了,胡乱塞进嘴里,最后还呛着了,咳得满脸通红。柳浮声哭笑不得,起来要帮他拍拍背,可一动,双腿之间就疼得厉害。关扬昨晚是怎么野兽一样对付她的,她记得一清二楚,其实战乌在电话那头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冲他招招手,他马上俯身过去。

“我想出院。”

战乌一愣,显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不想在病房里,人来人往,讨厌。”柳浮声拉着他的手,“我想跟你单独在一起,哪儿都可以。”

战乌更懵,他是人生地不熟,要问哪里没有人,他比她还无知。

柳浮声拔掉消炎的吊瓶针头,“你背我。”

他没有犹豫,背上她,问:“我们去哪?”

柳浮声趴在他坚硬而结实的背上,尽管身上一些地方仍疼得厉害,还是指了一下外面,“左转,走到楼道里去。”

战乌对她百依百顺,她指哪里他就走哪里,是个坑也照样跳下去。他沿着楼梯背着她往上爬,快到顶楼了,她终于叫停。

“这儿没人。”她下来,往地上一坐,疼得龇牙咧嘴。他心疼了,抱着让她坐他腿上。

“我婚没离成。”她沮丧地说,“协议被那个混蛋偷走撕掉了,新的他不肯签字。不过我有办法,一定逼他把手续办了。”

“他不是好人。”战乌冷道。

“虽然世界上的人不单是好人和坏人,可你这话也没错。”柳浮声耸耸肩,“那…战乌你是不是好人?”

他想都没想,“是。”

“你在床上挺坏的。”她笑。

战乌被她忽然这么一句说得尬然,白了她一眼,“你也不好。”

“我想要。”

“嗯?”

“我想要。”她望着他的眼睛。

他与她对视,眼中忽然染上了几分苦笑。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不允许,握紧了拳头,气愤地说,“该死的关扬!”说罢,又捶了他一下,“该死的你!干嘛来了!来了又要走!”

他低下头。

她握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她,然后扑过去吻他。

柳浮声的身上碰那儿都痛,战乌只能抱着她,让她吻,或者回吻她。柳浮声以前没试过这么纯洁的吻,哪儿都不摸、不动,就只是抱在一起亲亲嘴,说一会儿话,亲一会儿。

“又不刮胡子了…”

“来得急,没想到要刮。下次一定注意。”

“你还盼着我有下次?”

“…”

“罚你亲我。”

“你以后每天都要拍照片给我看。”

“看不腻的?我一直长这样。”

“你回我信息总是很慢。”

“我们那儿网络不好。”

“不会啊,我在宾馆用着觉得还蛮快。”

“宾馆的网,当然好。”

“你家里没有wifi对不对?”

“…对。”

“传照片很费流量。”

“我能蹭到网,就发。”

“你手机拍的照片不清楚,也不好看。要不我的手机给…”

“不要。”

“我都没说,你就不要不要的?”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一提这个你就倔起来。可你还总是把钱花在没必要的事情上。”

“什么事?”

“你这么来回一趟,又花了大几百。”

“值得。”

“两个小时,值得个屁。”

“值得。”

“回去能报销还是什么?值得什么!”

“不能报销,能抱你。”

“…”

“要亲你吗?”

“亲!”

柳浮声想不到,但是这样只亲亲嘴,战乌就能在她耳边说,他要到了。

柳浮声二话没说,附身随意动作几下,然后让他把一切难耐全部诉说在她嘴里。

“别咽下去…”战乌还没说完,她已经咽下去了。

“我这辈子离不开你了!离不开你了!”他有些失控,抱住她低吼。

柳浮声品咂着口中属于他的味道,听见这话,有些满足地闭上眼。

情人间的两个小时,真的犹如白驹过隙。

“我得走了。”战乌有些茫然又哀伤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