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许家的人,又来惹事。”
前两年订婚的那场闹剧,闻如一还记得。那次向家所有人给她撑腰,为她找回了场子。
可这样的事情,闻如一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
向家对她好是真的,她要回报,也不要给他们抹黑。
何况结婚不比订婚,真要办仪式,那不是光有亲戚朋友在场。那样的大场面,关乎向氏传媒的脸面,若是许家人又来闹一次,怕是很难再收场了。
这是于公的一面。
于私的一面。
是她不想让自己期待很久的神圣仪式,毁在许家人手上。
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没有。
“不觉得遗憾吗?”易泠泠皱眉,不太认同,“你应该相信向言叙,说不定,他跟你一样期待。”
“男人都这样,嘴上什么都不说,心思全靠猜。”
闻如一低头不言,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次日婚礼。
闻如一作为伴娘,大清早就陪着易泠泠开始忙碌,化妆接亲、给双方父母家敬茶、酒店迎宾、走完仪式流程。
直到仪式结束,闻如一才得半刻空闲。
易泠泠和其他伴娘去了更衣室换迎宾服,闻如一在大堂里闷得慌,趁敬酒这个时间,跟易泠泠说了声,出去透气。
人都说,婚礼是一件繁琐冗长的事情,今天作为伴娘也算感受了一把,果真不假。
此刻宾客们都在里面吃席,外面的花园无人,闻如一寻了一个凉亭坐下。
九月依然闷热,好在昨天下了一场雨,澜市降了几度,如若不然,闻如一穿着这身长袖长裙,怕是热得要晕妆。
“一个人傻坐在这里,不嫌热?”
闻如一听见声音转过身去,对上向言叙的视线,失神了那么几秒。
今天之前,闻如一还在担心,向言叙可能不适合穿这种中式服装,万一很丑,今晚某人的偶像包袱,估计又要加重了。
上午一直在忙没细看,此刻仔细打量,她才发现,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他踩着一地日光,往凉亭走来。身形颀长,挺鼻薄唇,看见闻如一的一瞬间,冷峻的脸色露出几分笑意,如风光霁月。
“热呀,可是想透透气。”闻如一往旁边挪了点,腾出一个空位给他坐,“向向你怎么也出来了?”
“来找你。”
向言叙并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比起新娘子,伴娘团的服饰简单很多,尤其是闻如一,今天特地编了两根小辫搭在肩头,细碎的空气刘海被吹成了微微的内卷,一下子把时光拉回到了十六岁。
她身着淡蓝色布艺和黑色半身裙,脚上踩着一双黑色小皮鞋。因为热,脸颊两侧有点泛红,这样仰头看着你的样子,可爱又灵动。
向言叙有片刻的恍惚。
“向向?”
闻如一见他失神,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失笑:“想什么呢你。”
向言叙从长袍的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然后,撩开衣摆,两腿一弯,右膝跪在了地上。
闻如一被吓一跳,两眼瞪得圆滚滚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向言叙将盒子打开,放在手心,捧到闻如一面前,目光如柔水:“闻如一,嫁给我。”
闻如一怔怔地:“我们已经订婚了……”
“我们该结婚了。”
向言叙拿出盒子里的钻戒,握住闻如一的左手,轻轻地把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勾唇一笑:“我们结婚,你做我的新娘,好不好?”
“哪有你这样的,这都戴上了。”闻如一吸吸鼻子,怕晕了眼妆,又不敢伸手去擦,只能仰头,把眼泪逼回去,一边哭一边笑,“你太坏了,我还没答应呢。”
向言叙拿出男戒,放在闻如一的手,伸出自己的左手:“那一一,也给我戴上吧,我们扯平。”
闻如一气笑了:“才不是这样的,向言叙你好霸道。”
“那我今天就霸道一回。”向言叙的左手又往她眼前凑近了几分,“你不喜欢我霸道吗?”
“不讲理。”
闻如一拿过戒指,戴在了向言叙的无名指上,手还没收回去,就被他反手握住。
向言叙握着闻如一的手,还保持着那个单膝跪地的姿势,趴在她的腿上,在女人的手背,连带着戒指,落下一吻。
“我等你成为我的太太这一天,等太久了。”
闻如一鼻子一酸,在这种时刻,她竟煞风景地想起了许家人。
“向向,我们可以不要仪式吗?”
闻如一怕他多想,补充道:“我们工作都挺忙的,就领个证吧,以后再说……”
向言叙直腰站起来,替闻如一拿走头发上的一片树叶,轻声说:“不用怕。”
闻如一愣住:“什么?”
“不会有人捣乱的。”向言叙的指尖在她的脸颊上扫过,酥酥麻麻,“我会给你最好的婚礼。”
“向向……”
“一一下辈子只需要做一件事情。”
“什么?”
指尖最后落到闻如一鼻尖处,向言叙轻捏了一下,声音带笑:“依靠我就好。”
【二】
两人婚后的第二年。
闻如一跟往常一样去公司上班,向言叙这两天在外地出差,她得了空,跟易泠泠约好下班去逛街。
中午吃饭,食堂新请来的厨师做得一手好鱼,闻如一平时每天都光顾。
可今天,还没进食堂大门,闻到那糖醋鱼的味道,闻如一一阵恶心,没等周围同事反应过来,她已经跑远,在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
王雅雅跟过来,敲卫生间隔间的门:“如一,你没事吧?”
闻如一按下冲水键,打开门从里面出来,捂着胸口,有气无力地说:“没事。”
王雅雅见她脸色苍白,拿出手机要叫救护车:“你脸色好难看,去医院吧。”
闻如一平时糊涂,可自己身体什么状态她还是有数。
闻如一按住王雅雅的手,摇摇头:“不用,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那我陪你回办公室。”王雅雅收起手机,搀着闻如一往楼上走。
这前后不到几分钟,闻如一到了办公室,又去吐了一次。
闻如一吐完从卫生间出来,看着镜子里自己,猛地想起,她的生理期好像已经推迟很久了。
闻如一无法不重视,她给于念请了假,利用下午的时间,去了趟医院。
等结果的功夫,向言叙来了电话过来。
闻如一心里忐忑,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向向。”
向言叙站在印象的公司楼下,脸色有点沉:“你同事说你请假去医院了,你在哪?我来找你。”
闻如一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肚子看,闷声说:“向向,我身体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在哪?”
“市医院。”闻如一害怕得手都在抖,她强行克制住情绪,补了三个字,“妇产科。”
向言叙开车门的手一顿,他恍了神,过了几秒,没有多问,只说:“等我。”
闻如一“嗯”了一声,挂断电话之后,她忍不住从胸口涌上来的恐惧,小声抽泣起来。
向言叙匆忙赶到医院,看见闻如一坐在长椅上,一个人傻傻地发呆,他抬步走过去,在她旁边蹲下,轻声叫她:“怎么了?”
闻如一听见他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满脸的泪痕让向言叙心里一凉。
“向向,向向……”闻如一张开手,死死地抱住他,是害怕是不安也是喜悦,“我怀孕了,我肚子里有了一个小生命。”
向言叙眼神闪烁,不同于一般男人听见妻子有了身孕那样的狂喜,他脸上更多的,是担忧。
“一一真棒。”
“我好开心,这是我们的孩子。”闻如一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她手上的化验单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可是我好怕,向向,我妈妈……我妈妈就是……生我去世的……”
“我应该坚强的,对不对?我做妈妈了,我要坚强一点,向向,你开不开心?”
“开心,很开心。”
向言叙闭上眼,所有情绪都埋进了心里,他收紧手臂的力道,在她耳边说:“不会有事,你和孩子都会很好。”
“向向,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闻如一双眼通红,她牵起向言叙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我喜欢儿子,他肯定跟你一样好看,是个温柔的男孩子。”
“我喜欢你。”
向言叙捡起化验单,牵着闻如一往电梯口走:“一一喜欢,我就喜欢。”
闻如一怀孕前期没遭什么罪,孕吐的时间特别短,那段时间已过,她的胃口如往常,什么都愿意吃点,气色比怀孕前,还好了不少。
直到生产前一个月的产检,被查出胎位不正。
向家上下都紧张起来,向母专门请了位妇产科医生住在家里,一心一意陪闻如一待产。
闻如一是听见自己胎位不正,全家最淡定的一个,甚至平时按照医生嘱咐,做适当运动的时候,还能开玩笑,跟肚子里的宝宝说:“调皮鬼,你快点乖乖坐好喔,不然妈妈就不爱你了。”
闻如一的母亲是因为生她难产去世,这一直她的心病,可看见她现在这样的状态,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向言叙,整日表情凝重,笑容很少。
一天夜里,闻如一半夜起来去卫生间。
向言叙在她怀孕之后,睡眠一直很浅,听见她有动静,马上翻身起来,打开了壁灯,走到床的那一边 ,拦住她下床的动作,让她坐好。
向言叙从抽屉里拿了双棉袜,给她穿上,嘴上啰嗦了句:“有地暖也不能光脚,知不知道?”
闻如一破天荒地没有开口。
向言叙给她穿好两只脚的袜子,把拖鞋拿过来,正要给她穿上,几滴泪砸到了他手背上。
闻如一再也不像白日里那副乐观的样子,她情绪崩溃,捂住自己的脸,哽咽着说:“向向,我好害怕,我其实一点都不勇敢。”
向言叙放下鞋,坐到她身边,搂过闻如一的肩膀,轻声安慰:“没关系的,一切都有我。”
“我不想让爸妈担心,妈妈最近照顾我都瘦了,你看我怀孕十个月,全家人都在受罪……”
“大家都很期待小澈的到来。”
托熟人确定宝宝姓名是男生之后,向父翻了一夜的字典,给孩子取名向知澈,小名小澈。
“可如果他——”
“不许胡说,闻如一。”向言叙打断她的话,声音严肃,“没有如果,都会好好的。”
闻如一握住向言叙的手,紧紧地握着:“向向,你答应我,要是我有什么意外,你要对小澈好。”
向言叙面上染了怒意:“闻如一。”
“向言叙,答应我。”闻如一的另一只手也握上去,她垂着头,近乎乞求,“对孩子一辈子好,连带着我的那一份,一起对他好。”
“不许冷落他,不许迁怒他,你要爱他,就像你爱我一样,这是我们的小澈,我们的宝贝。”
“向向,你答应我,好不好?”
向言叙不愿听这些不吉利的话,可纵然不愿,沉默许久,他还是点了头。
“我答应你。”
“爱他护他,一辈子对他好。”
闻如一心里的顾虑消失,她擦去眼泪,粲然一笑:“向向,你说过会把好运都分给我的,所以我不会有事。”
向言叙心里揪着疼,重复:“你不会。”
“我会加油的,也会坚强。”闻如一靠在向言叙的肩头,声音浅浅,“我昨天跟妈妈出去逛街,看见了一套好可爱的亲子装,我买下来了,放在小澈的房间里。等小澈三岁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穿出去了,想想就好开心,不过我买了粉红色,向向你不许嫌弃,必须穿。”
“我要给小澈拍好多好多照片,从他出生、开口说话、学会走路,开心的、不开心的,我都要记录下来。”
“向向,我也好期待小澈的到来。这是与我血脉相亲的生命,是我们的宝贝。”
“向向,我爱你。”
“也爱小澈,我要陪他长大。”
……
闻如一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向言叙抱她上床,腿部腰间都放好了枕头,让她大着肚子也能舒服一点。
做完这一切,向言叙俯身看着她。
闻如一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抬手,轻轻抚去。
“我也爱你。”
过了预产期一周,闻如一才生产。
医生检查过后,说胎位已正,可以顺产。
闻如一没有意见,宫口开到十指,她被推进了产房。
按照规律,丈夫可以陪同,向言叙已经准备去换衣服,闻如一疼得已经快说不出话,握住他的手指头,勉强说了几个字:“别来,太丑了。”
不要进来看着我,生产时候面部狰狞,肯定特别丑。
向言叙眉头拧紧,见闻如一坚持,终是点了头。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
向言叙倚靠着产房外面的墙壁,一动也不动。
向父向母知道他紧张,开口安慰了两句,看儿子也不像听进去了的样子,也没再多说。
两个小时后,一声洪亮的啼哭从产房里传来。
向言叙如梦初醒,他走了两步,由于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腿部发麻,趔趄两步险些摔倒。
又过了半小时,护士抱着孩子出来,跟家属报平安。
向言叙就看了一眼,略显狼狈地问:“产妇呢?”
护士见多了开口就关心孩子的,向言叙这样的倒是少见。
“马上就能推去病房了,母子平安,放心吧。”
向言叙就在产房门口等着,看见闻如一被推出来,一直克制着的情绪突然涌上来,他眼眶发红,一言不发的跟医生一起推着床,往病房走。
路过向母身边时,说了句:“爸妈,你们去看小澈吧,我陪她。”
向母点头:“好。”
闻如一被累到了,睡了好几个小时才醒过来,向言叙不吃不喝地守着,一直握着她的手,一步也不肯离开。
看见闻如一醒过来,向言叙放软声音叫她:“一一。”
闻如一全身疲软,看见向言叙眼眶红着,心里不安,问:“小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