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真自然是走在最前面。

江卓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舒服。

“我们也进去吧。”林心悦适时提醒道,得到江卓的应答后,又自自然然的发表了好奇,“他们是谁呀?”

“朋友。”江卓回答的含糊。

林心悦回头看了一下夏明真的背影,笑容不变。

回到雅间,江卓又开始变得心不在焉。菜已经上来,林心悦也动了筷子,还不忘赞了句这里的口味。江卓急于做些什么,也不等用餐结束,他就道:“心悦,有些事我得跟你说一下。”

林心悦放下筷子,脸上还带着柔柔的笑意,“什么?”

“那个,你大概也知道我们两家父母的意思,不过我要跟你说清楚了,我跟你是不可能的,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别的我可从来没有想过。”江卓想着速战速决,根本不给缓冲的余地。

林心悦双眸微微垂下,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扫落一片阴影,很快她又抬起头,像是刚才一瞬只是咽下些东西,她微微笑道:“我知道呀,我知道二哥哥不喜欢我。”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没把你当女人看。”江卓想着安抚,却发现自己并不擅长这个,又觉得没必要,便干脆不说话了。

林心悦没有在意,只道:“其实他们跟我说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可能了,我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你呀,做你妹妹也挺好的…”顿了顿,又语气小心的问道,“那你以后还会把我当妹妹么?”

江卓有些不好回答,哥哥妹妹什么的,他根本懒得牵扯,不过他也知道不能回绝,所以继续含糊道:“再说吧。”

林心悦没有追问,只像是得到满意的回答般笑了。

解决了麻烦,江卓松了口气,可一想起夏明真,他就又没什么胃口。好不容易等到林心悦吃完,他站起便道:“我送你回去吧,我想起我还有事呢。”

“啊,那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坐车回去就好了。”林心悦十分懂事。

江卓巴不得如此,结了账,就赶紧把人送到外面,见人上了车还微笑着招手,可是车一走他就立马转身走了回去。

贾全他们的雅间在隔壁,他想着,总得解释些什么。然而当他推门进去看到在座的人时,有点愣住。

“她人呢?”他问。

雅间里,只剩下了贾全跟齐玉两人。

贾全没料到他这么直接,眨巴了下眼睛回道:“走了啊。她领导给她打电话说有事,她就回报社了,饭都没吃呢。”

江卓手从门上滑下,他觉得夏明真是故意的。

之后他也没走,坐下跟着一起吃了饭。当然他也没什么心思,只是胡乱嚼着,然后胡乱应着贾全的话。贾全小心的问他刚那女的是谁,他回了个一妹妹,什么妹妹,没说。妹妹这个称呼广义狭义太难界定了,他那敷衍的口气又实在带着暧昧,贾全和齐玉听着,都没法再问,就只能面面相觑。

齐玉这会儿有点无法面对江卓,虽然事情没发生在她身上,但另一个是她恨不能把心掏给她的朋友不是,所以吃完饭没说两句,她就先告辞了。她甚至想,夏明真这么着急的离开,除了领导打来电话喊她加班,是不是还有着江卓的缘故。以前见着江卓,也没见着她像浑身竖着坚壁般散发出隔阂的意味啊,以前她是什么反应来着?齐玉突然有点想不起来了。不过虽然她说事情已经过去她都忘了,可齐玉想着,只怕这事夏明真始终记着。

齐玉走了,贾全的心思开始活泛,他想着江卓匆忙进来,进来就问夏明真,感觉到了不好。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下。

他说:“江卓啊,你是不是对夏明真有想法啊?”

江卓正想着事呢,听到这话,眼睛一斜。

这不否认就是应了,贾全还是能摸到点这小子的脉的,心里不由有些咯噔,他倾了倾身子,小心道:“江卓,你要只是想玩玩,就别招惹夏明真,她不是那样的人…”

江卓本来还没明白他想说啥,说到最后终于听懂了,却也没恼,只问:“她不是那样的人?那我是哪样的人了?”

“…”这不明知顾问么,总归是不正经那一流的,贾全咽了咽口水,笑道,“我不是内意思,这不都朋友一场么,人夏明真刚受了感情挫折,精气神才恢复过来一点,经不起折腾了…”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掺假,周炜业刚死那阵,夏明真虽然看着什么事都没有,可那整个人是一圈圈的瘦了下来,他见到时没给吓一跳。

江卓听完没发话,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贾全,直把他盯发毛了才来了句,“她人缘挺好的嘛。”

这话有些不阴不阳,贾全没敢接话。江卓却头一转,又道:“那我要是不是玩的呢?”

贾全被吓着了,直接就是一句,“你说笑呢!”

江卓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贾全意识到他是说真的,真发毛了,“不会吧!”

江卓回道:“她不是说我跟她睡了么,那我总得对她负责不是。”

说完,站起就走人,只留下贾全坐着,瞠目结舌。

夏明真赶到报社时,里面的人又忙得个人仰马翻。临时出了事,明天版面上所有的内容都要更换。他们最怕遇到这样的情况,可偏偏总是无法避免,好在早有应急方案,所以尽管时间紧急,但忙活到夜里,事情都妥善处理完毕。

夏明真走时,同事都走得差不多了。灯熄灭了大半,偌大的楼层显得格外冷清,她从洗手间出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想要拿包走人,却发现莫家勋正从她办公室出来。

“莫总编?”她站住道。

莫家勋还是那副样子,身子微微弯着,眼神深邃而静默,只是以前他直视着人不会回避,这次接触到她的视线时却很快避过了。

他的手指动了动,这是他犹豫或者思考时的习惯,夏明真曾经注意过。

所以他是找自己有什么事?

夏明真正在想着到底是什么时,却听莫家勋开口道:“一起去吃个饭吧。”

夏明真怔住,抬起头,却见莫家勋盯着她的目光又变得坚定。

第24章 契合

西式餐厅内,钢琴声婉转流长。餐桌上,食物精致,刀叉泛着冷光。对面的莫家勋吃着意面,有条不紊,不发出一丝声响。

这是夏明真第一次与他这么近距离的面对面用餐,感觉有些新奇又有些古怪。她看得出莫家勋很习惯于这样的饮食,他便想,他一定在国外生活过多年,他确实能够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这里的地点也是他选的,他问她喜欢吃什么,她说随意,他便带她来了这个餐厅。并非特别高档,但相对于他们现在的关系来说还是稍显郑重。他不是个率性而非的人,事实上他的一举一动都会隐含着某种寓意,由此夏明真便想,他应该是有些重要的事要说。

是想旧事重提吗?夏明真并不确定。她猜想着应该不太可能,上次婉拒后他没有再提及,显然是已经领会了。但不管一开始就有足够的疑惑,夏明真都没有再拒绝,周母事件他处理的有些不近人情,但事实上却是最维护她的方式,她一直都还没有机会说声谢谢。

夏明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轻松,她总觉得在这样的场合与氛围下太过认真跟莫家勋交谈不是件明智的事,太认真,就没有了太充足的回缓余地。她也希望莫家勋能够松缓些,可是后者反应始终如常,所以在她感谢后,在他依然只是公事公办的回了句“只是照章处理”后,她便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了。

空气里又变得沉默下来,钢琴曲变成了萨克斯曲时,莫家勋却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叉子。

金属叩击瓷器发出声响,吸引了夏明真的注意,她微微坐正身子,抬头看向莫家勋。

莫家勋微微垂眸,声音低沉,“我很少与人单独用餐,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夏明真有些错愕,一想才明白他大概是察觉到了刚才她试图让气氛变和缓却最终因为他的不配合而半途而废的举动。看着他略微放松下来的肩膀,她的嘴角浮上笑容,“没关系。”

莫家勋嘴角也动了动,可是很快又平复。默了半晌,他又继续道:“或许有些冒昧,现在提起也有些不合适,但还是请你再考虑一下。”

夏明真正准备低头舀那浓汤,听到这话,握着勺子的手顿住,抬头一看,迎上的却是莫家勋再认真不过的眼神。

夏明真有些猝不及防,这话什么意思无需细想。她想着或许还有零星旧事重提的可能,可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这似乎不太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可什么才是他私下里的行事作风呢?她想起来,撇开公事上的接触,她对他根本一无所知。

“…”所以她沉默了。

莫家勋的眼神没有再回避,像是说出口后所有的犹豫就会被抛却,剩下的只有抵达最终目标的坚定,他说:“我并不太擅长表达,可是有些话不得不说明白。我已过而立之年,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因为心血来潮,对你,我已经深思熟虑很久。”

夏明真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她并非没有收到过表白,但都不曾像莫家勋一样。他说深思熟虑,她便有理由相信,他做过了各方面的考量。理智、冷静、沉稳、守礼如他,不会真正做出逾越的事。

“可是,我对您并不了解。”夏明真想着应对之词。

莫家勋微微垂眸,很快又道:“我有过一段婚姻,半年。”

“…”夏明真怔了一下,她没有当真探听,所以她也没有想过他会认真回答。只是…她下意识的看向他的手指,心里想着曾经那枚素戒自她来到报社时就看到他戴着了。

莫家勋看出了她的心思,道:“我跟茉莉订婚三年后结的婚。”

茉莉,应该就是他的前妻了。

“原因呢?”莫家勋主动将他的*揭露给她看,她想要抗拒,可终究被激起了好奇心。订婚三年,结婚半年就离婚,这里面的隐秘太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莫家勋道:“她觉得我并不爱她。”

顿了顿,又沉缓的解释道:“我在国外读书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死于海啸,茉莉觉得我的心中一直惦记着她,后来又认识了新的男朋友,就提出了离婚。”

夏明真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莫家勋身上会有这么多的故事。她推算着时间,发现那时候他也只是一如既往的上班下班,丝毫没有异状。消化了很久,她才道:“那您爱您之前的女朋友?”

莫家勋低头,没有立即回答。夏明真看得出他在犹豫,或者说在做些挣扎。

过了好久,莫家勋动了嘴唇,“我自小就沉默寡言,对于情-爱之事开窍甚晚,惠君是我做义工时认识的,她是个很活泼的女孩,看到我总是沉默着,就主动过来跟我交了朋友…”

早年的莫家勋是个沉默甚至不太合群的男孩子,但心地善良,只要有空闲就会去孤儿院做义工。许惠君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许惠君是个相当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有着一副热心肠,看到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做着事,便主动跟他搭了话,之后又变成了热烈的追求。莫家勋不会主动走近人,也不懂拒绝,所以面对许惠君的接近,他只是感到仓皇,然后不知所措。然而他又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当时间一久,他就慢慢习惯了许惠君的存在。后来许惠君未经过他的同意宣布他们已是恋人,他心里感到疑惑,却也没有反驳,那时候别人都以为他们已经是恋人了,所以他想,大概恋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那时候的他只有二十岁,不谙世事,对于女孩子,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许惠君跟他在一起,他便把她当成了全部,只要她高兴,那仿佛就是一切了。后来听说她在海啸中遇难,他甚至一阵晕眩差点摔倒。那年夏天她想要出去旅行,他却因为要辅助教授的工作而未能一同前去。

他发了一次高烧,高烧还未退他就请假做了飞机赶去了那个国度。尸骸无法运返,唯有骨灰还在。莫家勋想着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此消逝,便只觉心内俱焚。可是就当他要以男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她父母面前时,却发现,另一个年轻的男人也在,哭得比谁都伤心。

那是她的未婚夫,在国内的未婚夫。他们告诉他,只等她毕业,他们就该结婚了。而许惠君出事的时候,他就在一起。

那一刻,莫家勋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灰暗,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选择了离开。之后,他也从未向任何人提起。

人已经死了,是非对错再论及,于他来说,都是不敬。

后来,他就一直孑然一身,曾经有过的笑靥也很少再出现,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痛失恋人的缘故,都在开导他,宽慰他,而他只是默然不语。

再后来,就是白茉莉出现。或许是他阴郁的样子太吸引人,白茉莉对她一见钟情,然后,也是一番热情似火的追逐。她说,我知道你有一个人,但是没关系,我会取而代之的。

白茉莉,白家的千金大小姐,比谁都恣意,又比谁都自信。那时候莫家勋已经二十七,所有人都告诉他过去只属于过去你应该往前看,所以,他再次默认了白茉莉的存在。之后,便是闪电式的订婚。

之后的三年,是聚少离多的岁月,白茉莉常年在国外,他却已经选择在国内扎根。很多时候,白茉莉都会一连消失数月,音讯全无,去了哪里,无人得知。事后白茉莉会告诉她消失的那段日子她在何处,或者是某个雪山深处,或许是某个广袤沙漠,她是个享受冒险与刺激的人,平淡安稳的生活,根本不适合她。

莫家勋那时候做的最多的就是等待,然后,从不曾有怨言。到了三十岁那年,他们也确实在家人的催促下共赴了婚姻殿堂,但是婚礼那天,白茉莉消失了整整一个上午,在所有人等的都开始议论纷纷的时候,才匆匆出现。白茉莉给的理由是临时有点事,可是半年后在她提出离婚的时候,她说出了真相。

她那个时候就已经后悔,她无法想象就此不再自由,可是那么多人等着,她无法因为自己的任性给两个家族制造出那样的笑话。而在婚后相处的半年,她彻底看清,他不爱她,她也无法再过这样的日子,所以,她郑重其事的提出了离婚。

莫家勋从不懂拒绝,这一次,也是。

莫家勋的声音低沉而安静,在悠扬的乐声中,他把他的故事说尽。一开始还是有些迟疑的,可是之后,却是闯开心扉后的再无保留。他像是把自己尘封的太久,如今终于遇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便有了奋不顾身的冲动。

夏明真已然明白了所有,她看着眼前这个静默的男人,感觉到了一种岁月流逝时过境迁的沧桑,而偏偏这种沧桑带着一些无法形容的淡漠。她并不怀疑她是他第一个聆听者,而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想展现出他最大的诚意。

她无法不触动,因为很多事情,感同身受。她想说些什么,偏偏又无法启齿。

莫家勋松了口气,仿佛是将所有的情绪扫开,他的嘴角微微一动,又道:“我是个沉闷的人,也是个迟钝的人,以前很多时候都感觉这个世界像是蒙着层雾让人怎么也看不通,而我,不管做什么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可是当茉莉离开我后,我突然间像是看通了。

在我生命一开始的三十年里,我一直是被动的,被动着接受,被动着改变,我从不曾主动做过什么事,可是我突然间发现,这不是我要的生活。而当我顿悟之后,我就想我应该重新开始,去选择,却改变,去开始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我也当真这么做了,而当我尝试着用一种新的触觉去感受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发现了很多曾经让我错失的美好。然后某一天,我突然就想,或许我也应该找一个我喜欢的女子,与她共同走过我剩下的人生,然后,我就看到了你。”

夏明真的心弦被拨动,她看着莫家勋,喃喃半晌,才开口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的身上,有着诸多美好的品质。”莫家勋顿了顿,又道,“那年报社受到重创,所有人都纷纷离开,只有你,始终留着。”

“…”夏明真哑然。

“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不管是你的为人还是你的工作能力…”莫家勋说到这,双眸又垂了下。

夏明真知道他在回避些什么话题,虽然欣赏,可一直未提,因为那个时候她的身边还有周炜业。想起这个已故的人,她的心上拂过阴影,她已经无意知道莫家勋事先如何知道她的事的,想来也应该是从哪里看到了些什么,或者听到了些什么。

事实也正是如此。那天莫家勋与人约好在咖啡馆见面,却看到周炜业与一个陌生的女人就坐在旁边。他们未曾觉察他,他也无意偷听他们的话,可是周围太安静,他们零零碎碎的话还是飘进了耳里。

陌生女人说:“我怀孕了,你什么时候跟夏明真摊牌?”

周炜业说:“我会找时间的。”

后来第二天上班时候他看出了夏明真化了很浓的妆似乎再掩盖什么,他就猜想,应该是周炜业找她了。

夏明真此时心情有些复杂,有些话莫家勋不说她也能猜出,成年人的感情总是不会像小孩子时那般纯真,可以不计身份,不顾一切,他所说的喜欢和欣赏很大程度上也应该取决于两个人彼此适合,不管是性格,还是其他。也确实,她跟莫家勋很大程度上都契合,硬件上,莫家勋略为优秀,而她也不至于逊色太多,性格上,两人都经历的太多,为人处事都已足够成熟稳重,倘若他们结合,当真是可以撇开一切过往,然后共同经营出一段也许不够激情四溢但却足够太平安稳的婚姻。

“我想找一个我喜欢的人,与我共同度过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尽我所能的关心她,照顾她,所以,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最后,莫家勋又道。

夏明真思忖许久,抬起头,回道:“请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

结完账,夏明真没有拒绝莫家勋开车送回家的请求。只是坐进他车里的时候,她感觉到了异样。

莫家勋的车她从来没有坐过,倒也有过机会,但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错过了——但凡出去,他的座驾总是比别人更受欢迎。她倒没想到第一次坐会是在这样一个情况下。

莫家勋开的是一辆黑色的suv,里面很干净,也没什么味道,但就像他的人一样,让人感觉有些冷清。也许是之前说了太多的话,回去的路上两人没有太多的交谈,寥寥几句,也是有关于这两天的天气跟外面的路况。但只要是夏明真开口,莫家勋就会很认真聆听的样子。

夏明真没有因为过多的沉默而觉得尴尬,她甚至想,如果真的答应了莫家勋,以后应该也多是这样的状态。他确实话不多,但是只要你愿意,他就会一直奉陪的,不会让你觉得受到冷落。

看得出,莫家勋是真的有点在意她。

夏明真的住处很快就到,莫家勋的车停在了她家的楼道口。夏明真下车,也没有邀请他上去坐一坐的意思,只是微笑着说了声谢谢,又说了声再见。

莫家勋也没有提出上去坐一坐,无礼的事他已经做了一次,不会做太多,他只是点了点头,淡淡的应了声“再见。”或许还笑了下,但是夜色里一切太朦胧,夏明真看得并不真切。

打完招呼莫家勋就走了,夏明真站了一会才转身欲上楼。

一个声音却在身后传了来,“夏明真?”

夏明真回头,却见边上停着的一辆车旁,江卓倚着门,正看着她。

江卓是想来解释些什么的,他已经恭候多时。

第25章 再追

江卓一晚上都在琢磨着跟夏明真解释些什么,知道她加班,也没敢早来,夜里九点的时候才开车到了她楼下,上去一看,却发现人还没回来。想打电话又觉得人未必搭理他,就干脆在楼下等着了,结果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过去。

玩了几圈游戏,好歹把时间打发了去,正有点发腻时,发现有车停面前了,有人下车,一看,模样挺像夏明真。

“刚才那谁啊?”他走过去就问道。车窗关着,又在夜色里,也没瞧仔细。

夏明真看到他全身不自然的就绷紧了,察觉后才松缓下来,她盯着他道:“同事。”

江卓没有怀疑,点了下头又带笑着问:“你们单位挺忙的嘛。”

“…”夏明真并未应答。她心里想着江卓这次过来的目的,她原以为他身边有了别人,应该不会再来找她麻烦。一想又觉得自己太天真,江卓做事任意妄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什么时候有过章法,他的目的也许就是白天见到她后突然忆起了还有这么个人存在,就又想着来消遣她了,至于身边有没有人,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江卓本来就是没话找话,见夏明真没应,脸色也绷着,就有些讪讪。站了半天见夏明真也没个动静,就提醒道:“咱们上楼去吧。”

夏明真立马生出抵触心理,上次的事她还没忘呢,她冷着脸道:“你有什么事?”

江卓已经拉过她的手,夏明真触碰到他温热的手掌,感觉跟蛇咬了似的,立马甩开了,眉头也拧了起来,“你干什么!”

江卓不是来吵架的,见她声音拔高,忙道:“咱们这次别吵架成不,我是真有事要跟你说。”

夏明真当真不再吭声,江卓的话让她想起了周炜业。后者的死亡给她带来了太多的冲击,冲击之后是让她的心更加沉淀,她虽然曾经恨江卓恨不得他立即去死,可是现在,她再不敢有这种念头,因为当真的死亡摆在面前时,她才发觉那是那样的让人难以承受。

吵架确实解决不了任何事,而且跟江卓这样的人吵,只会火上浇油。所以尽管她不想看到他,甚至连话也不愿意跟他说,但是撇开吵架,一定还有另外的处理方式。可以冷漠,可以无视,或者也可以心平气和的面对。

某一瞬间,夏明真想起了他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那么,或许这样就可以摆脱他?

夏明真的心里作呕,可是最终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江卓看着夏明真不发一言就上了楼,一喜,然后赶紧跟了上去。

开了门,夏明真换了鞋,江卓看着也顿下脚步,低头瞅了瞅鞋柜,问道:“还有拖鞋么?”

夏明真转过头看他,原先他进门从来不会换鞋,哪怕他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鞋柜,就像是故意这么做发泄他的不满或者昭示他可以在她的地盘上为所欲为一样。她当时极为厌恶这种幼稚又无礼的举动,却也只是忍着没计较,倒没想到这次他会主动提起。所以果然是要换个方式么。

江卓还在翻找着拖鞋,夏明真已经收回视线,并回道:“不用了。”她之前只给周炜业准备过一双,分手后就已经扔掉了。

夏明真说完就走了进去,江卓想要跟上可又停下,他脱下鞋拎着它们放在了夏明真高跟鞋的边上,看着有点歪,又给摆整齐了。两双鞋都很干净,都是柔软的皮质,灯光打着泛出了柔光,又衬着玻璃质地的台面,看着莫名让人生出些赏心悦目的意味,江卓的心里便突然有些痒,有些话也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说出。

他转过头,笑吟吟的道:“夏明真,你跟我在一起呗。”

两人住在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多好。

夏明真脱下大衣正要挂上,听到这话乍然停住所有的动作,只僵着脖子看着他,像是没听清的问道:“什么?”

江卓意识到自己这样有点丢份,觉得当初是她甩了他,现在自己这样有点倒贴的意思,所以他又挑了下眉,大步走到沙发边坐下,故作不恭道:“你现在是一个人,反正我也无聊,不正好么?以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们都不要再计较啦。”

夏明真盯着他许久,心潮起伏,好不容易才压下,她怕自己再看着他会控制不住,所以转过身,将衣服重重的挂上。她无法想象,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什么都不要再计较!什么都不要再计较!她怎么可能做得到!他毁了她的人生,毁了她的一切,现在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想把所有的都揭过?

衣服已经挂上,夏明真的手却还依然紧紧攥着。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着另外一个人。那年轻女孩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别人他们关系匪浅,而她这些年也早已练就了一番识人断物的本事,那女孩从衣着到气质到举止,无不显露出她非富即贵的家底。所以是又想把她当做一个玩物?

江卓却又想到了什么,“哦,差点忘了,过来就是想跟你解释一下的,中午你见到的那个,林心悦,她家跟我家是邻居,都在容城,就见了一面。没多大关系。”

夏明真转头,错愕,她的眼神闪烁,意识到自己的思考出了偏差。

“夏明真,我们重新开始吧。”江卓见夏明真许久不发话,再一次说道,虽然还是笑着,但眼神里多了份郑重其事。

夏明真慌忙转身,却不小心碰翻了边上的储物盒,她蹲身拾起掉落在地的零碎物品,人清醒。刚才的一瞬,她差点失神。就算她误会了一些又怎样,就算他特意来解释可以说明些什么又怎样,能掩盖曾经的一切么?重新开始?怎么可能!

江卓却也走了过来蹲下与她一道捡东西,还说道:“这么不小心。”

夏明真避开他的双手,又快速把东西都收好,然后不易觉察的退后半步。她暗吸一口气,抚平所有喧嚣的情绪,转身时目光平静,神色又变得自然,她问道:“你为什么要找我?”

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她?

“因为…”江卓很想说因为我一直记着你啊,又想这样的话太露骨,便又道,“因为我发现还是跟你在一起有意思。”说完嘴角一翘。

“…”夏明真一下失言。

她想江卓当真是个无可救药的人,他可以在她年少时对她肆意欺骗玩弄,可以在重逢后一次次的对她进行最恶毒的言语攻击,可以在醉酒后颠倒黑白先行对她污蔑,可是当他觉得有意思,他就可以像是忘掉所有一般再跟她要求重新开始。与此相比,上一次两个人还吵得你死我活撂下无数狠话甚至大打出手,下一次他就又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腆着脸贴上来又能算的了什么!他的世界里,就是不知廉耻不分对错,没有自觉也从不会自省!他就是想怎么样,就要怎么样!任性,骄纵,胡作非为!

夏明真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存在,可是她还是压下了所有的情绪,只静静道:“江卓,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想一出是一出,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为什么?”江卓问道。

“…”夏明真险些无法再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