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子一个头就磕在地上,大声道:“发誓算什么?奴才也敢发誓,求皇上皇后明鉴。”

“你胡说,你还要害我到什么地步?”春草目眦欲裂,跪着就想去扑小林子,似乎恨不能在他身上狠狠咬一口。

“放肆!”

皇后出声,宁溪月也在旁边急切道:“春草冷静,如今太后皇上和各宫娘娘都在,若事情是你做的,你抵赖不过去;可若不是你做的,谁也别想把这盆脏水泼到你头上。”

“是,奴婢错了,奴婢只是一时激愤。”

听到宁溪月的话,春草似乎有了主心骨,终于冷静下来,却见舒妃皱眉道:“这一个非说有,另一个非说没有,除了发誓,又没有别的证据,偏偏发誓的话,两个人还都敢发誓,这要怎么断?”

宁溪月立刻道:“是,舒妃娘娘提醒了我,小林子只是说他敢发誓而已,他可还没发誓呢。快,你也给我发个誓来听听。”

众人:……都到这个时候了,需要这么较真儿吗?真以为发誓会灵验不成?

小林子却是被逼无奈,举手道:“奴才发誓,若我说的有半句虚言,情愿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你还少说了一句,我们春草可是说了永不能超生的话,你也必须照样来一遍。”

众人:……

小林子面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大声道:“是,奴才发誓,若所言有虚,情愿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永不能超生。”

“嗯,这还差不多。”宁溪月点头,接着沉吟道:“刚刚舒妃娘娘说的也有道理,他们两个都拿不出证据,我记得依据律法断案的话,既然此事乃是小林子告发,那就需要他来举证,若他只一口咬定是春草勾引他对食,却拿不出证据,那这个控告就不算数。皇上,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谭锋点点头:“不过刑部断案,除非是铁证如山,不然无论原告和被告拿出什么样的证据,都需要仔细调查认真判断,谨防冤假错案。”

“对啊。但我们现在是后宫,也没有专门断案的官员,只能一切从简。既然小林子拿不出证据,那这个控告就不成立,至于之后的调查……”

不等说完,忽听小林子大叫道:“我有证据,谁说我没有证据?皇上,皇后娘娘明鉴,我……我和春草好的时候……我看见她的左面大腿根有一颗红痣。”

满殿皆静。

“你……我和你拼了,明明是你……是你……”

春草似乎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又向小林子扑去,却被身旁两个慎刑司的嬷嬷抓住。忽听皇贵妃冷笑一声,淡淡道:“好一个心机深沉的宫女,到了这种时候,还要抵赖,拿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你真当这满屋主子都是笨蛋,会被你蒙蔽吗?”

说完转向宁溪月,沉声道:“萱嫔,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让小林子发誓,他也发过毒誓,如今更是说出最重要的证据。若非两人有勾结,这样私密地方的东西,一个太监怎会得知?就是照月轩里的奴婢们,恐怕也没几个人知道吧?”

宁溪月在听到小林子那句话时,也是如遭雷击。正如皇贵妃所说,如果没有亲密关系,小林子怎会知道这样私密的事?而且看春草的反应,她的大腿的确是有一颗红痣,这种事情小林子也不敢胡乱编造。

“春草,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林子怎么知道你那里有颗痣?”

“回娘娘的话。”春草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哭着道:“奴婢……奴婢因为和小林子是同乡,同他的确走得近一些。他是采买太监,有许多外面的新鲜故事,奴婢喜欢听。一直到我们去尽情苑,奴婢仍把他当做弟弟一般。谁知……谁知就是回宫后,前些日子奴婢去他那里,他不知在哪里喝了酒,竟然对奴婢动手动脚,奴婢吓坏了,拼命要跑,可他力气好大,奴婢的衣服……都被他扯开了,后来幸亏远处有人喊了一声,他受了惊,奴婢这才跑出来。这事儿奴婢也不敢告诉别人,一是怕丢脸,二来也怕娘娘训斥。本来您就说过,让我们在宫里谨慎交友小心行事,结果奴婢不但交友不慎,还险些……奴婢藏在小园中,直到天擦黑,估摸着该摆饭了,这才偷偷从照月轩后门进屋,换了衣裳洗了脸。奴婢以为,那小林子做出这样事,必定也不敢声张,那只要我不说,这事就可以隐瞒下来。谁知……谁知他这样丧心病狂,竟诬陷奴婢和她对食。娘娘,日月昭昭,鬼神在上,奴婢真的没有做这样事,真的没有啊。”

“你倒是聪明,于这样紧急的时刻,还能急中生智,编出如此谎言,果然了不得。”

皇后摇着头,看向宁溪月,沉声道:“萱嫔爱护奴才,这在整个后宫中都是出了名的。所以这会儿你必定是信了她的话,只可惜,本宫一个字都不信。若真是有这样委屈,刚刚为何不说?这会儿让小林子指出了关键证据,她才开口,也未免太晚了些。”

“皇后娘娘英明,臣妾也是这样以为的。”

洛嫔大大松了口气,一记马屁就送了过去,哪怕她是皇贵妃这边的人,但此时附和皇后娘娘,将矛头一起指向萱嫔,皇贵妃想来是不会有意见的。

“皇后娘娘,这样的事情……太丢脸,是奴婢糊涂,起先还抱着希望,以为小林子不会说出来。只听说做贼心虚,奴婢哪想到这世上有如此蛇蝎心肠的人?他干了坏事儿,倒反咬一口。奴婢……奴婢不知道被他看去了那颗痣,所以……所以还以为能瞒过去,免得受罚,但是娘娘,我真的没有和他勾结,真的,我发誓。”

“叫你这么一说,这竟成了一笔糊涂账。”皇贵妃甩着帕子扇了两下风,似笑非笑看了宁溪月一眼:“罢了,看在萱嫔妹妹护短心切的份儿上,就给你个机会。小林子已经说了关键证据,你只要也拿出确实的证据来,我们就信你所说。”

谭锋叹了口气,知道皇贵妃这是笃定春草拿不出证据。也是,被人非礼未遂,事过境迁,听春草的意思,也没有人证,这还去哪里寻找证据?

第九十一章 龙颜大怒

莫非朕竟要不讲理一回,护着溪月?可这也太难看了些。朕的英明形象啊,若是为了她毁于一旦也还罢了,可总不能为了一个宫女毁掉吧?但偏偏,那女人爱护奴才就跟爱护自己眼珠子一般,合着照月轩里的不是奴才,都是她的兄弟姐妹。

皇帝陛下正为难着,就听宁溪月急切道:“春草,你仔细想一想,当日他要非礼你时,你既然猛烈挣扎,那……有没有抓伤他或者挠伤他?不管是脸,又或者是胳膊脖子等部位,只要伤了,有伤痕就行,你好好儿想一想。”

一言既出,原本还都是一副悠闲看戏模样的嫔妃们立刻又变了脸色,暗道这萱嫔当真是心思细密,这样的细节也能被她想到,万一那太监真是非礼宫女不遂被抓伤,留下证据,这一次难道我们又要白费心机?

正想着,就听春草哭道:“娘娘,没有,因为您不让奴婢们留长指甲,所以奴婢隔几天就要把指甲剪掉,实在……实在没留下什么伤痕。”

宁溪月万万没想到,她只是出于卫生习惯,所以不让照月轩的太监宫女留长指甲,连自己都只留短短一点,修个形染一下便罢,谁能想到?这个好习惯竟会害了春草。

“萱嫔竟然还有这样怪癖?只是如此一来,确实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宫女所言是真。其实想一想就知道,春草是照月轩的宫女,萱嫔妹妹又蒙皇上青眼,宠爱有加,她爱护奴才的名声,后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莫说一个小小的采买太监,就算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大太监,又有谁会拼着得罪萱嫔的危险,行这样龌龊的事?可见是这宫女害怕责罚,所以极力狡辩。”

“没有,奴婢没有。”

“没有你就要拿出证据来。”皇贵妃轻轻一拍椅背,厉声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抵赖,以为这样就能脱罪吗?本宫奉劝你,不要做梦了。”

“奴婢是清白的,奴婢不是为了脱罪。证据?证据?”春草泪如雨下,一边喃喃念着,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大声道:“贵妃娘娘要证据。好,奴婢给您。”

她一边说着,就站了起来,向着素云那边走了几步,忽地大吼一声:“奴婢愿以死证明自己清白。”

话音未落,整个人猛地就向不远处柱子撞了过去。

素云就在她身旁,连忙就要去扯,谁知春草死意已决,这一冲爆发出的力量实在太大,她扯了一下,竟没扯住,眼睁睁看着春草一头向那柱子上撞去。

但是借着这一扯之力,到底春草还是迟滞了那么一丝丝,就这么一刹那间,便见一条人影后发先至,越过素云,转眼间挡在了柱子前,一边伸胳膊去抓春草,还不忘大叫道:“谁让你为这个就寻……啊!”

不等说完,便大叫一声。春草是抱了必死之心,这一下撞得可谓结实。谁也没想到宁溪月反应会这么快,更想不到她竟为了救春草,不惜以身体挡住对方的求死之路,一时间,所有人全都呆住了。

背后靠着柱子,胸腹间又被结结实实撞了这么一下,伤害可想而知。宁溪月当时就惨叫一声,痛得坐倒在地,捂着肚子,脸都疼的扭曲了。接着嘴角边缓缓流下一道鲜血。

“娘娘……娘娘……”

素云回过神来,撕心裂肺地哭叫一声,就扑了过去。

但谭锋的动作更快,皇帝陛下毕竟有功夫在身,这一着急,草上飞的轻功都用出来了,后发先至,比素云更快一步将宁溪月抱在怀里,一面就大叫道:“传御医,快传御医。”

“皇上,皇上,臣妾没事儿。”

宁溪月面色惨白,黄豆大的冷汗滚珠般往下滴落,她确实痛得厉害,胸腹之间宛如火烧一般,但却也明白,自己即便受了内伤,也不会很严重,慢慢调理就好。倒是春草此时才是性命攸关之际,自己受了这么大的伤,最后还救不下春草,岂不是赔了自己又折兵?那怎么行?

所以她抓住谭锋的袖子,忍着痛咬牙道:“皇上,您听我说,春草真的是死志已决,她没耍任何花俏,绝不是蒙混过关……”

“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挂念那个该死的奴婢做什么?”

谭锋怒火中烧,如果可能,他真恨不得一把掐死春草:一个奴婢,死就死了,可万一溪月为此事受了伤害,甚至遗祸终身,那怎么办?

哪怕在风波险恶的夺嫡暗斗中,哪怕境况最艰难的那一年,谭锋也从未生出任何退缩恐惧之意。皇帝陛下意志坚定,虽然年少,却是真正的大智大勇之人。

可从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他,竟在此时生出一丝慌乱和惧怕,以至于做事都没了章法,抱起宁溪月就想往外冲,这会儿竟是想着要回照月轩。

“皇上。”

幸好太后还是明白人,连忙叫住儿子,接着沉声道:“奴才们已经去叫御医了,这会儿你要带着萱嫔往哪里去?万一再颠簸到她,反而不美,不如就让她在哀家这里歇息片刻,等待御医诊治。”

“是,母后,儿子一时慌乱,竟险些出错。”

谭锋深吸几口气,终于冷静下来,宁溪月见皇帝陛下的狰狞表情收敛,又恢复了一贯平静,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道:“皇上,您让我再问春草一句话。”

“够了,此事到此为止。那宫女就算没有和太监对食,她蓄意谋害主子,也是死罪难逃。”

谭锋面色铁青,却见宁溪月着急叫道:“怎么能是蓄意谋害?皇上心疼臣妾,臣妾感激,但您不能因此就颠倒是非啊,明明是臣妾自己过去的……”

一边说着,只见谭锋目中一片冷漠,显然是真动了杀机,天子金口玉言,莫说一个小小宫女,就是王公大臣,他要谁死,谁又能活?

哪怕是初进宫时生死未卜的境遇,宁溪月也没像此刻这样害怕绝望过。她此时还在谭锋怀中,一时悲从中来,便抓紧了对方袖子,眼泪扑簌簌落下,带着哭腔叫道:“皇上,臣妾为什么要受这一下?就是为了给她一条活路,若她竟因为我而死,您让我情何以堪啊!我这一下,不也都白受了吗?”

“你……她就是一个宫女。”谭锋知道宁溪月爱护奴才,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爱护到了这个份儿上,简直就是走火入魔一般。

却听宁溪月哭着道:“她是宫女没错,但她也是人,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她和臣妾朝夕相处,服侍我梳洗穿衣;为我做点心零食;陪着我胡闹玩笑,被素云骂也不肯出卖我;冬日里天寒,她里里外外烧水添炭;夏日天热,臣妾睡得不安稳,她自己汗流浃背,却为我打扇子;她绣的最好的绣品,自己喜欢的不得了,却给我做了荷包。是,这些点点滴滴,都是她该做的,因为她是我的奴才,可这又何尝不是一份情意?因为是该做的,就要抹杀这其中的温情吗?皇上,您知道臣妾就是个笨蛋,笨蛋通常都倔强,您能不能……能不能为了臣妾,饶她一回?我是说伤我的罪,不是指之前违反宫规的事,那个事情……我一定会给太后和您还有娘娘们一个交代。”

“你……”

“谭锋心软了,不是因为宁溪月这几句话,而是因为他确实了解对方,这个女人……的确就是这样的性情,让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时早有慈宁宫的太监抬了一张美人榻过来,放在炕床之侧,谭锋将宁溪月放在塌上,亲自为她塞了个软枕在身后,让她半坐着,一面没好气道:“有什么话快问吧。御医呢?怎么还不来?”

“太医院离这里很远,那些大人又没长翅膀,也不可能飞过来啊。”

宁溪月明明痛得要命,却还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活跃气氛,见谭锋丝毫不为所动,她便叹了口气,扭头对春草道:“我问你……”

不等说完,这才发现春草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她,身子抖得跟筛糠一般,她连忙对素云道:“春草受的刺激太大,你快喊一喊她回神。”

别说春草了,素云这会儿也在发着抖呢,好在管事姑姑总算沉稳,她又不是当事人,所以听了主子的话,立刻回过神来。

见宁溪月半躺在那里,皇上坐在旁边,素云这才稍微定下心神,抓着春草使劲儿摇晃几下,又贴着她耳朵叫了几声,就见春草嘴唇剧烈抖动了一会儿,忽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跪爬几步到了塌前,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儿叫道:“娘娘……娘娘……”

“行了行了,别哭了,这事儿还没了结呢,咱们先抓住要点……哎哟!”说完捂着肚子呻吟一声,又对素云道:“快拿帕子给她擦擦鼻涕眼泪,皇上,看在生死关头的份儿上,饶了这丫头的君前失仪之罪吧。”

“朕不像你这样冷静镇定,这种时候还关心这些事。”谭锋冷哼一声,宁溪月假装不知道他是反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嘻嘻道:“臣妾谢皇上夸奖。”

谭锋:……

第九十二章 高调秀恩爱

“春草,我再问你一句,小林子是真的对你用强,你是真的没有失身,是么?你一定要实话实说。因为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证明你所言真假。若是这个时候你还要撒谎,那欺君之罪,你就逃不掉了,我也救不了你,明白吗?”

“娘娘,奴婢没有失身,是真的,奴婢敢发誓,奴婢愿以死证明。”

“好。”宁溪月长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太后,沉声道:“臣妾请太后恩准,让宫中经验丰富的嬷嬷,为春草验身。”

话音落下,大殿里便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谁也没想到,宁溪月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在古代,别说清白女子,就是对中年妇女来说,验身也是奇耻大辱,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没有人愿意接受这种羞辱,就是那些迫不得已接受的,及至检验完毕,不管结果如何,最后也有许多女子选择一死了之。

所以大殿里这么多人,之前却无人想到这个办法,即便有偶尔一两个人想到,也不会说出来。

当然,这种事对于现代灵魂的宁溪月来说,那真就不叫一个事儿。但她并不是因为自己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才会提出这个请求,而是因为……这的确就是唯一翻盘的办法,前提是春草没有说谎的话。

春草停了哭声,惊恐地看着宁溪月,却见她目光清澈,沉声道:“春草,如今没有别的办法,怪只怪当日你识人不清,和这种败类结交,那今日付出代价,也是理所应当。若你是清白之身,自然无惧检验,我和照月轩的名声颜面,就全在此一举……”

春草慢慢平静下来,忽然道:“娘娘,您说得对。都是奴婢当日眼瞎的错,误交匪类,还连累的娘娘受伤。奴婢连死都不怕,又何惧验身?”

说完转身面向太后,深深磕下头去,沉声道:“奴婢愿意验身,请太后娘娘恩准。”

“好。”

太后娘娘缓缓点头,对身旁兰心道:“你带着这孩子,去安排一下吧。”

“太后娘娘请稍等。”

宁溪月捂着胸腹,从塌上直起身,目光直视小林子,沉声道:“你看见了?春草自愿验身,若是你现在老实交代,我或可向皇帝求情,饶你一命。但如果你还坚持咬着先前的话不放松,一旦结果证实春草是完璧之身,你的下场,恐怕就不仅仅是死那么简单了。”

宁溪月倒没有高估春草的地位,但如果春草是清白的,那自己受了内伤,可就全都是小林子诬告之过。到那时,皇帝陛下不能把怒火发泄在春草身上,还不得活活剥了这混账的皮?她对自己在谭锋心中的地位还是有一点自信的,对皇帝陛下的冷酷更有自信。

小林子本来已经是筛糠般的抖着了,可是听到宁溪月这话,他心中陡然就升起一丝希望,暗道这宫中主子个个都是心狠手辣,怎么会有如此好心?自己本来必死无疑,忽然间萱嫔竟愿意救自己,这……这怎么可能呢?难道……难道春草从前因为某些事情已非完璧,而萱嫔娘娘知道内情,所以才和春草演了这一场苦肉计,目的就是为了诈自己的话?

像小林子这种自诩为聪明的油滑之辈,卑鄙无耻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对任何人都没有半分情意和信任,唯一相信的人只有自己。所以一旦遇事,便很容易自以为是,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这种人。

当下小林子越想越觉着自己猜测的有道理,这厮颇有些赌性,忍不住就抬眼向春草看去,偏偏春草恨他入骨,只愿他被剥皮抽筋死无葬身之地。此时见他看过来,竟也福至心灵,故意做出害怕之举,这就更加重了小林子孤注一掷的心思,于是高声道:“奴才所言句句是实,娘娘若不信,就请嬷嬷给春草验身。”

一语定生死。

春草扭头就走,素云对她也算了解,看见她这决然之态,也大大松了口气。

倒是宁溪月,此时竟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暗道从前在现代,听说有的女孩因为剧烈运动而导致那层膜破裂,这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春草偏偏赶上那种倒霉点儿怎么办?嬷嬷们在这方面真的有经验吗?该不会就以那层膜的完好无损作为依据吧?

越想越是焦虑,尤其此时大殿内落针可闻,等待着的过程中,气氛着实压抑沉闷,她终于坐不住了,双腿一抬就想下榻,忽听身旁谭锋沉声道:“受伤了不好好儿躺着,又要做什么?”

“皇上,臣妾想起点事情,想去向太后娘娘求证。”宁溪月眨巴着大眼睛,就听谭锋冷冷道:“有什么事都等太医来了,诊治完再说。”

“皇上……”

宁溪月急啊,心想等那些胡子花白的老大人赶过来,再让他们喘匀了气儿,把脉看舌苔问诊的折腾半天,结果早出来了。那时再想辩解什么,哪还有半点力度?

如今宁溪月已经是完全的相信春草,生怕出什么意外,就想先把剧烈运动会导致某层膜破裂这种事情先去太后那里做个报备,以防万一。谁知谭锋守在身旁寸步不离,这位主儿那都不是老虎能形容的,正儿八经的真龙啊,他不肯松口,宁溪月就寸步难行。

恰在此时,太医赶来了,于是宁溪月就更没了机会。她此时陷入被害妄想中,就越想那个万一越害怕,以至于太医诊治都漫不经心,一个劲儿往后堂看,这把皇帝陛下给气得,心想知道的,那里是个宫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亲娘呢。

耳听得太医开口问话,这女人却还看着后堂出神,谭锋没好气咳嗽一声,才让宁溪月回神,她愣了一下,看着太医茫然道:“你……你刚才说什么?我……我走神了,没听清。”

谭锋:……很好,倒是诚实,但是你这种理直气壮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自己身上都受了内伤,还这么漠不关心,倒是对那宫女关怀备至,这像话吗?

太医无奈,只得又问了一遍:“娘娘现在觉得如何?”

“啊,没什么,就是疼,火烧火燎的疼……”不等说完,看见谭锋紧张神色,连忙又笑道:“也……也不是疼得很厉害,就是小火苗燎着那种……”

这太医看着很是年轻英俊,所以大概也没有那些老太医的养气功夫,听了宁溪月这话,便看她一眼,面无表情道:“娘娘,不管是大火苗小火苗,燎着人都是一样疼法。”

宁溪月:……

我去,好样的,我辈中人啊这是。在如此紧张时刻,皇帝陛下眼不错见地盯着,一屋子娘娘两眼放光地看着,还能面不改色地吐槽,且这吐槽犀利,精准,狠辣。这份大将之风,连皇上都没有,你看他现在,紧张的汗都快下来了,不过这也正说明皇上对我的关心,能让他露出如此表情,宁溪月你也是好样的。

“萱嫔情况如何?”

谭锋的确很紧张,双手都紧握成拳了,却见年轻太医微一躬身,沉声道:“回皇上的话,娘娘脏腑轻微受创,并无大碍,待臣开几贴补气益血的方子,再静养半月左右,自可痊愈。”

“什么?半个月?这位大人,你……你确定需要半个月?”

宁溪月大叫,就见年轻太医仍是面无表情道:“若娘娘想多静养几日,一个月甚至两个月,效果自然更佳。”

宁溪月:……大哥你太狠了吧?我就是一个病人争取下早日下床的权力,你用得着这么打击报复吗?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我这会儿就觉着已经好许多了。”

宁溪月垂死挣扎,却见年轻太医微微变了面色,沉声道:“若是娘娘此刻忽然觉着好转,倒是病情有变了,且容臣再为娘娘仔细诊治一回。”

宁溪月:……

完蛋了,还不如不争取呢,总感觉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医者父母心啊,大哥你真是大夫不是屠夫?我怎么感觉你这心狠手辣的风格很有几分屠狗者的精髓。

“回皇上,还好,从脉象上看,娘娘仍无大碍,但鉴于娘娘刚才的感觉,臣认为应该谨慎行事,还是静养一个月最佳。”

“很好,就按照肖爱卿说的办。”

谭锋松了一口气,看来肖太医的处理措施深得皇帝陛下欢心,一个小小的六品太医,竟也破例用上了爱卿这种肱股之臣的称呼。

宁溪月:……“我明白了,皇上您是和太医串通好的吧?是吧是吧?肯定是您给肖大人递眼色了,于是肖大人立刻领会您的意思,不然我这么一点小伤,怎么可能需要躺半个月一个月?”

“不要胡说,朕是这种人吗?”

“很难说。”宁溪月咕哝了一句,见谭锋眉头一挑,于是为了皇帝陛下的尊严考虑,只好识趣的偃旗息鼓了。

待肖太医退下后,宁溪月就觉着嫔妃们看自己的眼神又有些不一样,想了想便明白过来,不由哀叹一声,暗道我还有脸教育奴才们呢,自己都特么忘了低调是王道的道理,竟然敢在这么多凤凰的环伺下和真龙高调秀恩爱,这是怕死得不够快吗?

第九十三章 怨念

好在这时候春草终于出来,宁溪月只看她眼含热泪却强抑激动的模样,就知道这一关是真的过去了。

心神骤然放松之下,只觉着眼前一黑,好悬没从塌上栽歪下去,幸亏谭锋及时扶住,一看,怀中人闭着眼睛,竟是昏了过去。

“太医……太医……”

谭锋又紧张起来,在殿外等待的肖太医立刻走进来,只看情况就明白了,但慎重起见,他仍是仔细的诊了一回脉,这才轻声道:“皇上,之前娘娘一直提着心,如今终于放松下来,所以才会导致昏迷,且让她好好歇一回就好。”

“也罢,先不用回照月轩,就将萱嫔送到偏殿歇息。兰心,你带人去准备准备。”

“是。”兰心答应一声,转身离去。这里嫔妃们看着将宁溪月抱在怀中一脸关切的皇帝,心中俱是又妒又恨,百味杂陈。

“春草……春草怎么样了?”

眼睛尚未睁开,宁溪月就惊叫出声,下一刻,就觉着手被握住,接着一个声音在耳边哭道:“娘娘,奴婢没事,奴婢没事,您快醒醒,您吓死奴婢了。呜呜呜……为什么不让奴婢死?奴婢宁可死了,也好过娘娘受这样罪……呜呜呜……”

宁溪月松了口气,方缓缓睁眼,就见素云坐在身边,不停用手绢擦着脸,眼泪却仍是源源不绝。春草更不用提,跪在床边,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

“行了,总算这一关,也让咱们闯过来了。”

宁溪月微微一笑,伸出手替春草和素云擦擦眼泪,一边就慢慢坐起,四下看看,这才问到:“皇上呢?”

“皇上一直守在娘娘身边,偏偏刚刚有人来禀报,说是江南那边有织工和江南织造府发生冲突,死了十几个人,皇上就匆匆过去处理了。”

“织工和江南织造府发生冲突?这事儿有些奇怪。”宁溪月眨了眨眼,就听素云道:“这些事情自然有皇上处理,娘娘这会儿还是静心养气,好好休息一下的好。”

宁溪月道:“这里是慈宁宫,咱们别打扰太后老人家的安宁,还是回照月轩的好。发生了这样事,院子里还不知是怎样的人心惶惶,我须得回去,才能让他们安心。”

素云道:“应该还好,刚刚奴婢已经托人回去报信了。”

虽如此说,她却还是扶着宁溪月起来,接着就见嫣然在房门外探头探脑,见此情景,便进来行礼笑道:“萱嫔娘娘,太后让我来看看您醒了没有。您这会儿觉着怎么样?”

宁溪月忙施礼道:“多谢太后关怀,我这会儿觉得好多了。”

嫣然道:“太后说,原本是想留你在这里将养几日,也陪她老人家说两天话,可您是这样爱护奴才的人,恐怕放心不下,定要回到照月轩才能安心,所以她老人家就不虚留你了,也不用你过去辞别,格外费一份精神。外面软凳已经预备好,您直接回去就成。太后说你这件事做的好,等你大好了,叫你多过来请安,陪她说说话聊聊天,她很喜欢你。”

这一下宁溪月当真是受宠若惊,连忙道:“多谢太后娘娘厚爱,过几天我就来陪她老人家说话。”

嫣然“扑哧”一笑,立刻摇头道:“娘娘,肖太医说了,您得静养一个月呢。过几天?我们慈宁宫可不敢招待您,皇上如此宠爱娘娘,一旦问起,就算是太后,怕也不太好交代的。”

宁溪月:……这熊孩子是个妖孽吧?自己这么隐晦的语言小陷阱,都被听出来了?妈呀幸亏皇上没把她收在枕边,不然要搞起宫斗来,这妥妥是一把好手啊,到时后宫还不知道要又怎样一番腥风血雨呢。

出了慈宁宫大门,宁溪月坐上软凳,对素云笑道:“幸亏有太后娘娘这几句话,不然咱们这么快就从慈宁宫出来,怎么看都像是被扫地出门似得。”

“怎么可能?”素云一笑,接着叹息道:“娘娘得皇上宠爱,已经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太后娘娘也这样喜欢您,往后的日子还不知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