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程启不答反问,面色严肃。

“姐姐的画像,是当日买我杀她的资料,虽然没有见过委托人的面,但皇帝身边那么多嫔妃太监宫女,防范又严密,我很难有近身调查的机会,所以对方便给了我这张图,方便我认出姐姐,见机行事。至于第二张后宫地形图的来历……你不妨猜猜看?”

“后宫地形图?除非是请你这样的高手在后宫进行刺杀,不然不可能用到后宫的地形图,这地形图十分详细,可见刺客此前根本就没进过后宫……但后宫这么多年,并没听说过有……”

说到这里,程启猛然停住,惊讶道:“莫非……这是当日在永庆宫扮鬼,就是你说得那些东瀛人,是给他们用的?”

“厉害。”张宁打了个响指,就见程启激动道:“这……你是从何处得来?”

“当年扮鬼的事件没了下文,我总是不甘心,于是这两年就找了一些江湖上的人暗中散布消息,以一个江洋大盗的名义,只说想去皇宫干一票大买卖,谁有皇宫地形图,愿重金购买。”

“你真是胡闹,后宫那么多太监宫女,万一真有为财起意的……”

“有就有呗。到时候我只管收图,日后再让姐姐追查吃里扒外的内鬼,不就结了?这事儿容易,有笔迹在那里呢。再说我这两年也不过就收集了二十多张图,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假的,只有两张真的,而这一张……绝不是内鬼的手笔,也就是说,真正的内鬼,只有一个,叫皇上和姐姐头疼去吧,也是他们应该做的。”

“为何你认定这一张不是内鬼的手笔?”

程启疑惑地看着张宁,就见他挑眉笑道:“程大哥可是大才子,没道理我都能察觉到的地方,你反而看不出来,不妨……再仔细看看?”

“故弄玄虚。”

程启冷哼一声,却是认真的看起来,不过片刻功夫,他脸上便露出诧异之色,惊讶道:“这……这两张图,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张宁又打了个响指:“没错,我就知道瞒不过程大哥。”

程启到底是连谭锋都欣赏的聪明人,略一细思,整件事的脉络便清晰了。

很明显,张宁一直保留着这张贵妃娘娘的画像,就是心中还存了寻找凶手的希望,只是这几年来,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但是之后,又发生了永庆宫闹鬼的事,起初张宁并没有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他只是基于一个杀手的敏锐,推断出这些刺客进宫,肯定要有地形图,所以他就在江湖上散布消息,重金收买地形图,打算从卖地形图的人身上下手。

谁知地形图到手后,唯二正确的两张中,竟然出现了一张和贵妃画像运笔画法相同的。张宁的琴棋书不过略通,唯有画画,他因为“工作”需要,双手又巧,所以技艺十分过硬,察觉到两张图出自同一人之手,并不难。

这就对上了,无论是刺杀还是扮鬼,都是针对贵妃娘娘。只要揪出幕后主使,便等于是替娘娘除了一大害。而根据皇上和娘娘素日里的怀疑判断,这幕后之人,很有可能便是皇后。

想到这里,程启忍不住看向张宁,目中满是佩服之色,声音也变得温柔,由衷道:“小宁,真想不到,你竟如此聪慧缜密,我自叹不如。”

“哎呀,别这么说。”

被程启这样赞叹夸奖,张宁欢喜的就差没长出尾巴翘上天了,上前抱住程启在他身上蹭着,嘿嘿笑道:“主要干我这一行的,对这个事情肯定敏感。程大哥你和我不一样,你是国家的栋梁之才,走得都是康庄大道,这些旁门左道细枝末节就交给我好了,我给你兜着。”

“说你胖还喘上了。”程启将张宁推开,看着那两张纸笺,沉声道:“你这几天半夜出门,莫非就是在跟踪卖图的人?这人究竟是谁?难道真是东瀛的死士?“

“死士,在品尝过生活艰难后,也没有当初那么坚定了。”

张宁挽住程启胳膊:“我得到的消息,是威宁公府的确豢养过一批东瀛死士,但两年多前,便解散了他们,由着他们自谋出路去了。”

“竟有此事?”程启有些惊讶:“若这批死士真是当日扮鬼的人,威宁公应该将他们全部灭口才对。”

“谈何容易。”张宁哈哈一笑:“死士若是落在别人手里,为了尽忠,自然不惜一死。可若是被自己的主人灭口,你猜他们会不会真的傻到引颈就戮?这其中但凡有一两个反噬的,威宁公府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第三百八十八章 自认罪行

“威宁公老谋深算,难道没有办法将他们聚集起来,无论用毒还是放火,总有办法一齐灭口的。”

程启还是有些不解,却见张宁摇头道:“你能说出这样话,是因为你不了解这些东瀛死士的手段。毒药、逃脱术、隐匿追踪,这都是他们吃饭的本领。而且他们因为这个身份,对杀机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敏锐。我想威宁公也是权衡再三,才会做出这样决定,由他们自行解散,又何尝不是给他们一条生路?有这一份恩德,这些死士到死都不会出卖他。”

“这不是已经出卖了?”程启用下巴点了点那份地形图。

“只是贪图重金罢了,他哪知道这笔买卖是我包藏祸心,引火烧他正主啊。”

“行了,少废话,你究竟打算怎么做?”

“我这两晚上就是在威宁公府转悠,打算抓个地位比较高的,例如总管,或者国公爷国公夫人的心腹,让他们辨认一下这纸笺出自谁的手笔?”

“如果……不是威宁公府的人呢?”

“这种东西,总不成还得皇后亲自绘制吧?那更简单了,我往皇上面前一递,皇后的笔法笔迹,他还能认不出来?”

“如果……不是皇后呢?”

张宁一拍大腿:“所以啊,我就一定要揪出幕后买我杀姐姐的那个人,才能安心。虽然各方面矛头都指向皇后,而皇上和姐姐现在又有了对付皇后的法子,可万一不是呢?我总得把这条毒蛇给找出来不是?”

程启重重点头:“也对。宁可做这无用的举动,也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

“不知为什么,今天这眼皮跳个不停,害得本宫这一天都心神不宁。天气也不好,大夏天,这样的风雨当真难得见到。”

明亮宫室内燃着牛油巨烛,将房间照得如同白昼。论理这样的巨烛价值昂贵,哪怕是皇后的坤宁宫,也只有在年节时才会点几只。

然而从半个月前,皇后每天晚上都要点这些牛油烛。宫里流言纷纷,都说她是做了亏心事,害怕冤魂报复,皇后也无暇顾及,更不敢向宁溪月那般站出来辟谣叫号。

即便如此,随着坤宁宫里的“异象”时有发生,奴才们人心惶惶,皇后也越来越疑神疑鬼,她的身体本就不够强健,如今食寝不安,更是精疲神竭,每日里不过是勉力支撑,一应事务,都由芙蓉和周云平帮她料理。

一旁芙蓉看着皇后模样,只觉着一阵阵的心惊肉跳,暗道这是怎么说?果然鬼神之事不能轻启,娘娘当日不过是要借鬼神之说害皇贵妃,哪想到最后竟害到了自己头上。如今后悔,为时已晚,这些日子她日日诵经,也不见半点改善,若长此以往,不用鬼魂索命,娘娘就得被自己熬死。

“芙蓉,叫人看看小厨房的安神汤熬没熬好?本宫今夜定要好好睡一觉了。”

皇后忽然吩咐了一句,芙蓉答应一声,转头就将差事分派给身旁宫女,如今皇后身边必得留着好几个人,她才觉得安心。

那宫女转身出去,不大会儿工夫,院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旋即就没了声音。

皇后一惊而起,勉力镇定道:“怎么回事?彩霞,你出去看看。”

“是。”

彩霞也是心惊胆战,战战兢兢一步三挪出了屋,刚出大门,就见院子里一道白影闪过,她素来胆小,只吓得大叫一声,两眼一翻,便昏死过去。

恰在此时,寝宫暖阁外间好几扇窗子一起打开,外面的风雨瞬间倒灌进来,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接着“咔嚓”一声,一道炸雷从屋顶滚过,震得大地似乎都动了动。

“啊!”

皇后也忍不住惊叫一声,接着手忙脚乱地指挥屋里几个宫女去关窗子,一边抚着自己胸口,喃喃道:“雷公在天上看着呢,她们不敢来,她们是鬼,她们怕遭……”

雷劈两个字尚未出口,就见正在关窗的芙蓉猛地惊叫一声,瘫倒在地。

皇后骇然看过去,只见一双脚出现在屋檐下,接着那双脚慢慢向下,最后轻飘飘落在窗台,现出一张惨白消瘦面孔,乱糟糟的长发披散着,怎么看都是鬼气森森。

“皇后娘娘还认识我吗?”

那个人影“飘”了进来,慢慢落到地上,拖到地的白色长衫不动分毫,鬼魂的身体却在逐渐接近,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皇后,阴森森道:“你我虽只有一面之缘,但想来你也不该就忘记我的模样。”

“你……你是郭太妃?”

皇后想逃,但身体已经不会动了,而瘫在地上的芙蓉忽地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想也不想便向鬼魂冲去,一边大叫:“娘娘快跑,来人啊,抓刺……”

鬼魂轻轻挥了挥衣袖,芙蓉应声而倒,皇后剧烈地喘息着,一双眼睛中除了恐惧,仿佛还冒着火,忽然猛地站起身,嘶声大叫道:“你要干什么?啊?你闹妖还不够?你到底还要干什么?”

“我就想问你一句,为何要害死我?我和你有什么冤仇?你为什么要害死我?”

“我……我……我没有,是……是萱妃……我没有害……萱妃她……是她……我才不会上当……”

皇后语无伦次地叫着,忽见那鬼魂伸出胳膊,明明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可是脖子却像是被狠狠掐住一般,只让她喘不上气。

“做鬼比做人好,做鬼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要害我?我问你,为什么要害我?”

“没……没有……”

皇后拼命挣着,一边使劲儿摇头,忽听身侧不远处又传来两个声音:“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死我?”

皇后扭头一看,不由魂飞魄散,就见玉妃和曹贵人的鬼魂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眼珠子转都不转的盯着她,见她看过来,玉妃继续用平板僵硬的声音道:“我和你交好,为什么不救我?还要害我?为什么不救我?还要害我?”

“鬼……真的……真的是鬼。”

皇后猛地用双手捂住太阳穴,低头大叫:“滚开啊,不要来找我,我是皇后,我是后宫之主,皇上……皇上救我。”

“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

三只鬼魂来到皇后面前,几乎将她包围住,不断重复的平板僵硬声音听在她耳里,宛如咒语魔音,一浪高过一浪,压迫的她头晕眼花,一颗心仿佛被大石头死死压住,憋闷的要爆炸一般。

“为什么要害我……”

“为什么要害我……”

“为什么要害我……”

“够了。”

皇后猛地一把拽散了自己的发髻,抬起头尖叫道:“为什么要害你们?因为要害死宁氏,就只能借你们的手。”

她红着眼睛,张着嘴,喉头嗬嗬作响,一只手抓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紧紧盯住面前鬼魂,喘着气,宛如蛊惑般喃喃道:“你们不恨宁氏吗?你们可都是被她害了。玉妃,曹贵人,你们两个是因为她进的冷宫;郭太妃,你是因为她,在冷宫中一落千丈。你们不恨她吗?只要能害死她,便是杀了你们又如何?反正你们也废了,你们已经没有未来了,本宫替你们报仇,要你们一条命,不应该吗?如果没有本宫,你们就算想舍命杀她,你们办得到吗?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不帮我害死她?反倒要来找我?本宫只是为你们报仇,报仇,真正害了你们的,是宁氏,是萱妃,是如今的皇贵妃,你们怎么这么不分是非?啊啊啊……”

鬼魂们都哑然了,饶是夏蝉和春草素日里胆子大,此时看见皇后宛如疯魔的模样,也不禁有些腿软,只有张宁还镇定如常。

“不要说得这么好听,说得你自己都信了,你何曾将我们放在眼中?什么报仇?从头到尾,你不过就是想害宁氏而已。早在她和皇上下江南的时候,你就暗中命人买通杀手之王,叫她刺杀宁氏,只不过功败垂成,那杀手之王弃暗投明,让你的如意算盘落空……”

谭锋和宁溪月在外间,听到皇后这样轻易就认了罪,连他们预备的一些后手都没用上,都已经快步来到门前,打算当面让皇后伏法。却不料异峰突起,张宁竟忽然提起当年的江南刺杀之事,因一时间都愣住了,呆呆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皇后。

皇后根本没看到这边的谭锋和宁溪月,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面前三人身上,此时听了张宁的话,她明显是呆住了,在这恐惧到彻底自暴自弃的时刻,尘封多年的秘密被突然间说出来,立刻成为压塌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你怎么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不可能,就算你做了鬼,你也不可能知道,这不可能……”

皇后彻底崩溃了,瘫坐在塌上,扯着衣服头发,歇斯底里的大叫,宛如疯妇。

“我就是诈她一下,没想到这么顺利。”

张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早就看到谭锋和宁溪月,此时忍不住从怀里掏出那两张纸笺,哈哈笑道:“太好了,省得小爷费事。如今看来,这两张图定是出自威宁公府无疑,皇上您可听见了?买通杀手谋刺圣驾的大罪啊,足够抄家灭族……”

“你闭嘴。”

宁溪月狠狠瞪了张宁一眼,心想: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就是那个被买通的杀手?还在这里嘚瑟呢。这下好,我……我还怎么保住皇后的命?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自卫,我没想着要皇后的命啊。

她忍不住看向谭锋,果然,就见皇帝陛下薄唇紧抿面色阴沉,宁溪月心里忍不住一跳,拉着他的袖子软软地叫了一声:“皇上。”

谭锋都不用看她,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冷冷道:“不必多言,朕自有主张。”

“皇上,后宫实在不宜再伤人命,我知道皇后罪无可赦,可是……”

宁溪月可不敢让谭锋主张,因抓紧他袖子急切叫道:“皇上请三思啊,皇后就算是一条毒蛇,如今拔了她的毒牙,让她无法害人也就是了,皇上,您就不为臣妾想,也该为太子积点德。”

“有你这个动不动就拿私房钱赈灾救济,施粥赠药的慈善娘亲,应该已经为太子积了不少德。”

谭锋甩开宁溪月的手,走进去冷冷看着皇后,漠然道:“你还有何话说?”

皇后情绪已经彻底崩塌,此时看见谭锋,一时间竟还不能反应,过了许久许久,她的目光才终于像是有了焦距一般,慢慢坐直身子,颤声道:“所以……这真的是一个圈套?一个为了臣妾设的圈套?皇上……皇上!您要废后,直说便是,何苦如此煞费苦心?”

“此时还要演戏,有用吗?”谭锋冷哼一声,伸手指了指外屋:“这屋里屋外,多少奴才侍卫,你刚刚说的话,已经全部都被他们听得一清二楚,你那些罪行,都是你自己清清楚楚,一字一句说出来的。”

“呵呵……呵呵哈哈!是啊!臣妾也败了,果然如当日舒妃所说,从此这后宫,便都是萱妃一手遮天了。”

“你当我想一手遮天吗?我不想后宫安宁大家和乐?从我进宫到现在,我是那种无风也要起浪的事儿精吗?还不是你们,一个个都跟得了妄想症似得,非要把我拿下。我碍着你们什么了?最多也就是皇上喜欢往我那里去。天地良心,我……我也偶尔会劝他雨露均沾的啊,其实我心里愿意吗?不愿意,我当然想霸着自己喜欢的男人,不和任何人分享……”

“咳咳……和她说这些做什么?”

谭锋咳了一声,这里宁溪月便转头激动道:“皇上,臣妾委屈,臣妾真的是委屈啊!她们太坏了,一个个怎么可以这么坏?舒妃和前皇贵妃也就罢了,人都死了,不能复生。皇后可不行,皇上,您务必要让她活着,将她圈禁,或是打入冷宫,臣妾要她生不如死,如此才可震慑后宫……”

皇贵妃滔滔不绝慷慨激昂,仿佛真是受了天大委屈,所以怒不可遏。

然而这么多年,谭锋哪还会不了解她?眉头一挑,他淡淡道:“怎么?换策略了?为了救皇后一命,爱妃也着实是煞费苦心啊。”

“呃……”

宁溪月无言以对,心虚地别开眼,小声咕哝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您给个痛快话,到底行不行?不行臣妾再想别的招儿。”

谭锋:……

“罢了,就依你,只是有什么用?朕想,皇后是绝不会感激你的。”

“臣妾用不着她感激?”宁溪月宛如满血复活,瞬间喜动颜色,扯着皇帝的手大声道:“臣妾只愿她能在余生里虔诚忏悔,安分度日……呃!臣妾要让她日夜被愧悔折磨的食不下咽,睡不安枕,所以……那个……生不如死。”

“行了,别编了,朕明白你的心。”谭锋拍拍宁溪月的手,语气中满是欣慰敬爱。

第三百八十九章 璧人无双(大结局)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一年好时节。”

又是一年近中秋,天高气爽,凉风习习,宁溪月看着满目菊花,心情忍不住大好。

“是啊。姐姐如今身为皇后,为皇上养育两子一女,连向来表面风光,暗地里残酷血腥的后宫,都让您整顿的一片欣欣向荣之气,可不是看什么都好呢。”

宁红英抿着嘴笑,就见这大姐姐看了自己一眼,慢吞吞道:“你懂什么?后宫如今是欣欣向荣不错,可你不知我费了多少心思呢。好在皇后那条大泥鳅到底被我掀翻,剩下几只孤零零的小鱼小虾也不敢闹幺蛾子,才有如今的安定团结。”

“也不尽然吧?不是皇上宠你宠的没边儿,您未必能这样舒心顺意。”宁红英哈的一笑:“如今竟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也不怕皇上生气。”

“我怕什么?”宁溪月一扬下巴:“正所谓高处不胜寒,皇上从小长在深宫,经历多少尔虞我诈,如果没有我,他还不得和那些帝王一样,做一个孤家寡人?是我的出现,才让他享受到生而为人的乐趣……”

“姐姐。”宁红英一跺脚:“即便皇上爱重您,您也是皇后,这话可不能轻易出口,让别人听去,说不定就是一场是非。”

宁溪月白了她一眼:“慌什么?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皇上亲口说的,而且当着许多人的面说过,谁想搬弄是非,叫她找皇上去。”

宁红英:……

“我看出来了,您现在这气焰,都不是恃宠而骄可以形容的了。哼!这样炫耀。”

说到这里,又笑着道:“不过您也该炫耀,皇上对你,那真是……啧啧!不说别的,就说这省亲吧,什么时候听说过?也就从前您给我讲的那个《红楼梦》有一回,是元妃省亲,可元妃在家里,也不过住了两三个时辰,您倒好,如今在娘家都住两天了,放眼古今,谁还有这样的恩典?皇上可真是太爱您了,逞得您都快无法无天了呢。”

“这话说的,怎么一股子羡慕嫉妒恨的味儿?”宁溪月嘻嘻一笑:“怎么?肖太医对你不好么?我看他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不是我说,红英,你也该管管他,怎么做了我的妹夫,对我还是不肯有半点放松?嘴巴也毒,现如今,就他敢气我。”

宁红英笑道:“你是这样想的?我家相公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皇后娘娘如今身份尊贵,年纪见长,可从前那些活泼顽劣性子,却半点不见改。不是他禁管着,指不定还要干出什么上树掏鸟下河捉鱼的事,太有失身份。”

“听他胡说。”宁溪月脸红了:“这些事我早都不干了,不过就是心里想想而已,真是太可恨了,怎么可以凭空污蔑我呢?”

话音落,便到了正堂,姐妹二人进门,看见楚夫人,宁溪月便盈盈笑道:“母亲。”

说完见楚夫人站起身,她便连忙伸手道:“说多少回了,这是在自己家,娘不必多礼,不然可憋闷死人了。”

楚夫人没办法,只得坐回去,就见女儿走过来,纳闷道:“娘,从我回来,您都是满面春风的模样,怎么今日这眉宇间倒有一丝愁容?是谁敢给您气受?难道是我爹?”

楚夫人看了宁溪月一眼,只觉喉头发哽,轻声道:“我活了大半辈子,如今因为你,把大半辈子听都没听说过,想都不敢想的恩荣福泽全都享过了,娘这辈子知足了,真的知足了。”

一边说着,就流下泪来。宁溪月宛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惊恐道:“娘亲怎么说这样话?您还年轻着呢,这……莫不是……莫不是您身体有什么不适?”

“没有没有。”楚夫人见女儿误会了,连忙擦擦眼泪,笑着道:“就是有点舍不得你。不过你爹说得没错,别说你如今是皇后,不是寻常妇人,就是寻常妇人,也没有回娘家住两三天的道理。”

宁溪月:……

“原来是为这个,娘你可吓死我了。其实两三天算什么……”

楚夫人一把堵住女儿的嘴:“我的祖宗,可别再说这话了。你回来省亲,我和你爹不知多么欢喜,可你在家竟住了下来,这就有些不像话。你爹今天早上,白头发都多了一片。他如今得皇上信任,做了一部尚书,将来入阁也有可能,你爹是最好名声的人,眼瞅着你再这么住下去,别人不了解情况,就要说你恃宠而骄,说我们一家子目无法纪……”

宁溪月:……

“有这么严重吗?都……成目无法纪了?”

“总之,你爹说了,叫你今日就回宫,你快让素云也好,清霜也好,去给皇上带个信儿,请他下旨。”

“皇上都不急,我爹急什么?”

“若皇上真不急,那更糟糕。外面可都说你是宠冠六宫,可如果皇上迟迟不下旨召你回宫,这……这哪里是有一点宠爱的样子?”

“娘,咱们管别人怎么说……”

不等说完,就听外面一声高唱:“皇上有旨,皇后娘娘接旨。”

“娘,我算看出来了,您才是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宁溪月咕哝一句,不得不起身命人摆香案预备接旨。

出门一看,她就忍不住笑了:来传旨的不是别人,正是徐度,皇后娘娘的老熟人。

“徐公公,当年就是你来宣旨召我入宫的,没想到如今我做了皇后,回家省亲,又是你下旨召我回宫,还真是缘分呐。”

徐度脸皮子抽了抽,心想谁敢和您缘分呐?皇后娘娘这口无遮拦的性子怕是改不过来了。

表面上却还要努力陪着笑脸:“是。娘娘,您看,奴才这就宣旨?”

“好好好。”

宁溪月跪下来,其他人也全都跪下来,徐度清清嗓子,开始宣旨。

其实这旨意很简单,一会儿就念完了,徐公公生怕这位皇后娘娘又出幺蛾子,还特意加快了语速。

念完后紧走几步来到宁溪月面前,接着弯下腰去,将圣旨恭恭敬敬举过头顶,递到她面前,陪笑道:“皇后娘娘,皇上念着您呐,请凤驾赶紧启程回宫吧。”

没有声音,徐度眼皮子跳了两下,提高音调又说了一遍:“皇后娘娘,快接旨吧。”

还是没动静,徐度连嘴角都开始抽搐了,悄悄抬头一看,就见宁溪月微微歪着脑袋,目光正看向远方,明显是在出神。

“皇后娘娘……”

徐度勉强控制着不让额头青筋迸出来,下一刻,他就看到宁溪月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一边高声道:“是皇上吧?赶紧出来,我都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