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帝根本顾不上理他,一个劲地往前跑着,他从没象此刻一样急切过,从没象此刻一样害怕过,仿佛迟去一步就要失去最心爱的东西一样。

从做皇上那天起,他也从没有象此刻一样狼狈过,披头散发、趿着便鞋、锦袍乱裹,一路心慌意乱的往前奔着。

郑公公跑不动,赶紧派侍卫紧紧地追上去,冷宫失火,殃及池鱼也没什么,关键是不能让皇上有半点闪失。

一路上尽是各个管事太监领着大小太监们救火,有的提着灭火器,有的提着桶,就连侍卫也从各处跑来帮忙,到处都是喊叫声,已经慌乱不堪,因为冷宫的火实在太大了。

望帝越接近冷宫越心惊,远远地看上去火光冲天,如果兰溪主仆不能及时脱身,这么大的火怕是都化成灰烬了,可是冷宫围墙很高,大门从外紧锁,如果侍卫不能及时打开门,她如何脱身?

他越想越怕,几乎心惊肉跳,想跑快些却脚步虚浮迈不动腿,还好,郑公公安排的侍卫很快抬着肩舆过来了,他已经跑得筋疲力尽,神的上面肩舆,这才直奔冷宫。

可是冷宫已经不能接近了,烈焰熊熊,烟尘四起,虽是冬夜,却是炙烤得无法接近,救火的人里里外外围了一圈。望帝呆呆地看着,他已经确认,如果她们主仆未能跑出来,那么必定尸骨难存!

“郑公公!速去找今夜的值守侍卫和冷宫管事太监!”他几乎要瘫软下去,却拼命让自己相信,侍卫和管事太监就在冷宫外,他们一定及时地发现了起火,把她们主仆放了出来,说不定她现在就呆在那个安全的地方,他只能这样说服自己,从来不敢去想那个万一。

他突然想起什么,立刻喝令:“速去看冷宫的大门是否敞开!”大门是铁制的,如果大门开着,说明她们已经逃出来了。他的心里暗暗启盼着她们已经平安逃出去。

他发誓,只要她们这次能逃出生天,他一定好好的爱她,不再为她无意中的冒犯乱发脾气,不再让任何人伤害她,让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发自内心,等他能脱开身之时,就想法离开皇宫,如她所愿,两人象最普通的夫妻一样在远离功名利禄的地方,过着平淡温暖的生活。

一百九十四、痛失所爱

郑公公跌跌撞撞地一面吩咐人去找侍卫队长,一面派人去看冷宫的门是否开着。

在望帝的心急如焚中,很快就有了结果:两名值夜的侍卫和冷宫管事太监钟公公在冷宫附近的树林里被发现,他们还昏迷着,嘴巴被破布塞得紧紧的,就绑在大树上。

好不容易弄醒他们,问了半天,钟公公则是好好地睡在床上,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被塞了嘴巴绑在树林里,两名侍卫则是值夜时忽然被人从后面打晕了,也不知道怎么被塞了嘴巴绑在树林里。

而冷宫的铁门等救火的人赶到时,依然从外落着锁,而且里面烈焰熊熊已不能接近。

最可怕的是,种种迹象表明,冷宫里被人洒了汽油,所以大火才烧得这样猛烈这样迅速,等到宫里发现赶来救火,冷宫外围都已经无法接近,如果兰溪主仆果真被关在里面,恐怕早就烧得尸骨无存了。

望帝望着熊熊的大火,目眦欲裂,大喊一声“兰溪!”,就晕了过去。

天明时分,冷宫大火终于扑灭,除了一堆烂砖头,什么都化为灰烬。主屋门口,勉强可辨出有几块烧成焦炭的的骸骨,灰烬里有一些熔化的金银。

应该是她们主仆发现失火匆匆携了金银想逃生,可是因为房子周围被洒了汽油,整个房子已经被熊熊大火封住,她们站在门口却无法跨出生天,只能眼睁睁地被大火烧死,亦或她们根本就是被人打晕了放在门口,疑犯能打晕身强力壮的侍卫,两个弱女子又何在话下?

望帝一病不起,皇后奉命调查失火事件,可心公主协助。精明能干的皇后很快调查出了结果,这场大火根本就是人为制造的。侍卫和管事太监被打晕绑起来,大门被牢牢地锁住,冷宫里被洒了大量的汽油,根本就是有人存心要害死兰溪主仆,而不是什么意外失火。

至于是谁做的,当然没法这么快查出结果,因为冷宫周围根本没有监控,也没法得知深锁后宫三年的兰溪和谁有这么大仇恨,这件事只好不了了之,慢慢地等机会再查明真相了。

痛不欲生的望帝把自己关在栖龙殿里,已经整整一个星期,除了郑公公和小鱼谁也不见。霍盼盼悲痛之余也病倒了。

小鱼的心情非常复杂,如果不是早已得知葛佩的计谋,她几乎也要以为兰溪命丧火海了。他谋划得天衣无缝了,做得太逼真了,让所有的人都信以为真。

看到望帝痛不欲生的样子,小鱼心情十分矛盾,虽然她表面也做出十分哀痛的样子,其实她的哀痛大多因为心疼从小疼爱她的皇兄而已。一方面她明白一定要牢牢瞒住冷宫大火的真相,一方面她实在不忍心看到望帝心灰意冷百般自责的样子。

这段时间,望帝在痛苦里煎熬,她在矛盾中煎熬。可她还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件事一定要瞒得死死的,皇兄确实对兰溪是真爱,但他有那么多美貌和才情俱佳的女人,还有各地的美女源源不断地送进宫来,说不定过段时日他就会淡忘兰溪,象以前那样生活。

她只能这样自欺欺人,才能减轻内心的愧疚。

可是已经第七天了,望帝还是不肯出栖龙殿,小鱼心情沉重地看着他,桌上的清粥小菜已经凉了,可是望帝只吃了几口,就拿着兰溪的遗物发呆。小鱼百般不忍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挣扎几许还是忍住了想说出真相的冲动。

“皇兄,今天是第七天,与其我们相对坐在这里伤心,不如一起去冷宫拜祭一番兰溪吧,让她知道我们都没忘了她。“

望帝抬起头,痛苦已经让他失去了人形,嘴里喃喃自语着:“七天?已经七天了?她居然离开我们已经七天了?你说的对,是应该看看她。”

他站起身来踉跄几步朝宫门外走出,外面大雪飘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第一场冬雪正纷纷地下着。郑公公赶紧示意人去准备祭品,又力劝望帝和小鱼坐轿前去,小鱼不忍看他憔悴支离的样子,也一再劝他爱惜身体,他这才答应坐轿前去。

轿子一路晃着来到冷宫,如今只能叫遗址了,已经是白茫茫的天地,冷宫下的灰烬和坍塌的屋子也被大雪遮得干干净净。

望帝呆呆地站在废墟前,泪流满面,似乎怎么也接受不了,兰溪已经与他天人永隔的事实。她那么活泼,那么明媚,那么慧黯伶俐,怎能这么快就离开他?

渐渐地,漫天飞舞的大雪落满了他的衣服和帽子,周围雪白一片,小鱼陪他一起站着,斗篷上全是落雪,她却没有心思去掸一掸,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一会自责一会无奈一会又为皇兄难过,看样子,他没那么容易就忘记兰溪,难道真要让他伤心一辈子?

雪越下越大,望帝似乎忘记了一切,直到站成了雪人还是一动不动,后来,郑公公实在看不下去,和小鱼又是求又是劝,他才失魂落魄地被塞到轿子里抬了回去。

第二天,是兰溪下葬之日,望帝下旨追封兰溪为兰妃,下令葬入皇陵等他百年之后相伴,侍女小桃忠心侍主,追封为尚宫,两家父母家人重金抚恤。同时,雷恪也被放了出来,望帝已不怪他,一切都怪自己,怨不得别人,并在太后的恳求下赏了他官位,不久雷恪又在太后的主持下正式聘了御史中丞之女莫姑娘为妻。

当然,宫里失火,有人欢喜有人悲,幸灾乐祸的人多的是,甚至有一个失宠多年的贵人还在自己屋里摆下酒宴,请了朋友庆祝兰溪之死,却被人暗中告发,望帝怒极,下令把她打入冷宫,那是一座废弃已久的、更破败更荒凉的宫殿。那日参加酒宴之人全部降三极并罚俸一年。

这次事件过后,无论愿不愿意,再没人面上敢流露半点喜色,也不敢再私下议论此事。包括小鱼在内,所有的人都希望望帝尽快忘记已经死去的兰溪,尽快和以前一样。可是望帝再不召幸任何人侍寝,只每天传皇子皇女们去栖龙殿见一面,下朝后除了御书房和栖龙殿哪也不去,整个后宫都沉寂下来。

第一卷、公众章节 一百九十五、小鱼的婚事

一百九十五、小鱼的婚事

桂皇后查了一个多月。却没有查出任何蛛丝马迹,无奈只得告诉望帝:“兰溪妹妹出身贫家,在京里不认识任何人,也不可能与宫外的人结怨,所以纵火案与宫外无关。她进宫之后一直被圈禁三年,其中除了陪伴她的赵嬷嬷和一个送饭的老太监,几乎没见过别人,不可能和别人结怨,现在赵嬷嬷和那个老太监都死了,更无从查证。如果说有疑点,那就是她从做了更衣开始,接触了不少人,也得罪了不少人。”

望帝一幅沉浸在哀伤中不能自拔的样子:“那就从她做更衣开始细细地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桂皇后自责地说:“皇上明查,臣妾已经细细地查过了,却还是没有任何线索,兰妹妹搞什么改革虽然触犯了一些人的利益,又深受太后、皇上和臣妾的恩宠,宫里妒忌她的人肯定很多,这几个月与人结怨是肯定的。不过臣妾想,要做成这件事。奴才们和品阶低的主子们根本没有那个本事,一定是在宫里有钱有地位、宫外又有接应的人做的,那些高手来无影去无踪,一般人哪请得起,就是请得起也联络不到他们。”

望帝猛地抬起头来,逼视着皇后:“难道这件事是你做的?我专宠兰溪难道你就不妒忌?”

皇后扑通一声跪下,顿时泪如雨下:“要说臣妾不妒忌兰妹妹是不可能的,但臣妾决不会去害她,皇上难道不知我一向厚待兰妹妹?何况臣妾失宠多年,又不是因为兰妹妹才失宠的,就是她不得皇上的欢心,臣妾依然是失宠,岂会因此去怪罪她?花贵妃妹妹得宠多年,又位至贵妃,臣妾尚从未起过害她之心,何况是出身差位份低得宠才几个月的兰妹妹?”

望帝无语了,她说得很对,她的失宠与兰溪没有任何关系,他明白她的怨她的苦却无可奈何,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长叹了一口气,突然有些泄气,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有多不容易,要不要对她说出实情,然后撂下这付担子一身轻?

他想扶她起来,却还是忍住了,依旧恢复了以往的淡漠:“皇后起来吧。朕情急之下说错话了,你不要往心里去。朕知道你这么多年抚养皇儿管理后宫辛苦了,这段时间宫里也太过压抑,晚上就在坤宁宫设宴,我们一家好好聚聚,其他嫔妃就不用来了,只请太后、小鱼和孩子们参加吧!”

说完令人扶皇后起来,亲自奉了一杯热茶,皇后热热地喝了口茶,暖意涌上心头,心里多年的怨气顿时化解了不少,晚上婆婆、丈夫、小姑、儿女和自己,亲亲热热一家人,别人就是再得宠,不是已失宠,就是化成魂魄,谁能取代自己的位置?得意之余又见望帝似有倦意,就告辞下去准备了。

望帝细细思索着皇后的话,越发觉得她其实很隐晦地直指花贵妃,宫里有钱有地位,外面有人照应。又和兰溪有仇的,除了花贵妃还有谁?可是以花贵妃的简单冲动,她有那个能耐吗?两人恩爱多年,果真要逼她与死地吗?

一阵烦闷涌上心头,想来想去,就令人去传小鱼前来。

小鱼简妆素服地来了,后面的小宫女捧着一碗热热的素汤,盛在透明的玻璃盅里,里面红绿黄白,看起来十分诱人。

小鱼也消瘦了许多,愧疚而怜惜地看着皇兄憔悴消沉的样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就是皇兄不传,我也要来的,这是小鱼亲手做的蘑菇青菜蛋花汤,你快趁热喝吧!”

说完亲手捧到望帝面前的桌子上,揭开盖子,热气腾腾的,香味扑鼻而来,望帝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逃避的眼神,勉强堆起一丝笑容:“谢小鱼了。”

他其实半点胃口也没有,只是不忍心辜负小鱼的一片好心,才勉强喝了半碗,小鱼内疚地坐在一旁看着他喝茶,却还是极为理智地控制着自己不说出真相,忽见望帝抬头看她,吓得慌忙低下头去,生怕他有所猜疑。

望帝放下汤匙,无奈地说:“上次我们拒绝了赵国国君的求婚,谁知他不死心。今天又派人前来,一再诚心求婚。不过你放心,你皇兄不怕他,他国基不稳,也没什么实力。只是你已及笈,郑国三皇子至今没有下落,这样等下去误了你的终身怎好?”

小鱼想起那晚私见葛佩,脸刷地一下红了,怕被他看出什么,赶紧撒娇地说:“小鱼除了皇兄再无亲人,别说郑国三皇子没有音讯,就是有音讯,小鱼也不想嫁人,我就留在宫里与皇兄做伴好了!”

望帝摇摇头:“这样不妥,朕怎可误了你的终身,这样怎能对得起叔父和婶娘对朕的疼爱?你一天不嫁,总有一些怀着不同目的的各国国君来求婚,有的还算年轻有为,有的老迈丑陋,每次他们求婚为兄又生气又无法,总怕有一天朕不在了或者对方实力太强护不住你。郑国三皇子那边朕看他一辈子都不会现身了,还是忘记这门亲事算了,在京城里挑一个相貌品性家世好的青年公子嫁过去吧。”

小鱼一惊:“皇兄说什么?还有老迈丑陋的前来求亲?”

望帝目露怒意:“可不是。朕怕你不开心,所以从没对人讲过,这些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有些实力,年龄足可以做我们的父亲,就跑来求亲,有的甚至已立皇后,难道让朕的皇妹去与他们做妾?赵国国君算是好的,仪表堂堂不说,还提出要废皇后为平妃,让你做皇后。就这朕也不会答应,因为他年龄比你大的多,嫔妃成群,儿女众多,你去了就是做皇后也要吃亏的。”

小鱼极为感动,这些皇兄从未告诉过她,他什么都替自己考虑到了,自己怎能狠心抛下他偷偷离开去与葛佩成亲?愧疚之下,她几乎都要答应了他,可是想到葛佩,又狠下心肠:“谢皇兄处处为我考虑,不过妹妹暂时不想考虑这个问题,年关将至,还是等明年开春再说吧。”

望帝见她松动,也就不再强求,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笑容:“那就好,开了春就替你选附马,明天之内,朕一定要喝上你的喜酒!”

小鱼红着脸低下头,心里却千思百转,葛佩是绝不愿主动现身与自己成亲给皇兄添麻烦的,皇兄也不会眼看着自己误了终身的,自己若主动说出葛佩之事,又会牵住兰溪逃离之事,而且如果皇兄公然收留葛佩让自己嫁给他,就给周朝树下了劲敌,自己怎能如此自私?可是该怎么才能脱身离开皇宫,又不惹半点麻烦呢?

晚上八点左右还有一更!

对不起各位亲,锦瑟最近身体状态和写作状态都很差,所以停更了好几天,很抱歉,这几天天气凉,又值周末才有空闲好好考虑细节问题,从今天起恢复正常更新!

第一卷、公众章节 一百九十六、有得必有失

一百九十六、有得必有失

不知不觉年关将至,镐城和各地一样,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地准备过春节,兰溪因不是在自己家里,又对这个时代的风俗家事一无所知,所以倒和往日一样清闲。

葛佩在京城的耳目几乎每天都要向葛佩汇报京中的事情,冷宫失火事件之后,听说宫里查来查去没有查出什么,最后只得不了了之,还听说望帝病了一场,还罢朝三天,这些消息他都毫不隐瞒地告诉了兰溪。

也就是说,兰溪和小桃两人只要不出意外,是真正自由了,除了葛佩和小鱼,别人都以为她俩命丧冷宫大火中。

这件事已按葛佩的设想平安地过去,大家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不过得知望帝追封自己为兰妃,丧在皇陵,准备等他百年之后相陪,甚至还重重抚恤了兰家人,听说还给兰溪父亲谋了好差事以慰失女之痛,兰溪愣了半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为什么两人能够相守里他那么喜怒无常无情无意,如今不能在一起了他却要如此情深意重?难道两人真是前世的冤家?

也许这一生都不能再与他相见了,这里是严禁皇上和宫里重要人物的照片流传到外,就是电视和网上的帝后形象都是经过处理的,只见身形不见面容,怕被政敌和刺客记下之后不安全,以后想从电视上看一眼都难,自己这一生是逍遥了,可是不是也失去了很珍贵很重要的东西?

她忽然明白,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有好坏两面,在宫里也不是全然不好,在外面也并非处处都好,得到一样东西,注定要失去另一样东西。

小桃一心只忠于兰溪,无论在哪里,只要兰溪好她就很高兴,本来还担心家人会因为自己逃跑招祸,现在被葛佩使计瞒了过去,还听说宫里念她忠心侍主,不但追封她为尚宫,还重重抚恤了家里。

虽然不忍心爹娘得知自己的死讯难过,却也是没办法的事,幸好家中兄弟姐妹有五六个,都可在爹娘面前尽孝,希望爹娘不要太难过,尽快淡忘自己这个不孝女,拿着宫里给的抚恤银子好好过日子。

见兰溪明显地很不开怀,小桃还以为她担心父母经受不住失女的打击,连忙好心地劝慰:“小姐不要太难过了,宫里的抚恤极其丰厚,足够小姐一家过上好日子了,再说兰公子也将长大成人,足以慰籍二老,时间长了他们就会淡忘失女之痛的。”

兰溪一愣,这才听明白了小桃说什么,心里很是愧疚,自己到底不是真正的兰溪,虽然一心想让兰家人过上好日子,但是感情上却无多少牵挂,只想着宫里抚恤丰厚足够父母过上好日子,弟弟也即将成人可以孝敬父母,却完全没有想到他们失去心爱的女儿之后,这种锥心的痛苦是再多的钱财也无法替代的。

她忽然明白,如果是真正的兰溪,在明知皇上气消之后有可能放自己出冷宫的情况下,就是知道有秘道,也绝不会不负责任地出走的,她定会真心为父母打算,哪怕自己在宫里受些委屈。

可是此时此日,自己己无可奈何,逃出宫的消息再不能被更多的人知道。

当然,如果兰家父母知道女儿还平安地活在这个世上,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是绝不会透露半点消息,怕只怕他们的神情中没有了那种发自内心的悲伤,会让有心人看到后起疑心,所以目前只能瞒着了,且等时间长了世人淡忘此事以后再说吧。

见兰溪仍然不语,小桃的眼泪下来了:“其实奴婢也很担心爹娘,怕他们年迈体弱受不了这个打击,幸好家中兄弟姐妹众多,想他们也能撑得住!”

兰溪内疚地看着她:“小桃,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只顾自己跑个痛快,一下子从冷宫跑到几千里之外的边城,却从来没有想过与我们有关的人要受的苦?现在大家都以为我们真的被烧死了,父母亲人怎堪这个打击?还有真心对我好的霍美人,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难过却无可奈何,是不是太残忍了?”

她没有说得出口,在这些人里面,还包括听说因此重病一场的望帝,小桃是个实在人,见兰溪面上从来不提望帝,以为兰溪是真的生他的气,反正现在的情景两人再不会见面,也就索性不再提及。

葛佩当然明白兰溪的心思,可是万事皆有得必有失,事已至此不可回头,只要这段时间过去,相信在以后的生活,她们主仆会渐渐淡忘过去的生活。

在他心有不安的时候,周管家来请,说兰溪用自己的体己钱请厨房做了一桌酒席,要宴请公子。

葛佩这才放下心来,兰溪是个聪明人,她一定能明白自己今日的处境,也知道该怎么去做,就高高兴兴地去赴宴。

为了说话方便,他们一常用餐或相处时只有周管家和小桃两个心腹相陪。今日兰溪特意打扮了一番,见到葛佩进来,连忙正儿八经朝他行了礼,口称:“兰溪谢过公子为我们主仆费了这么多心思,使我们能够平安在镐城度日!”

说完请葛佩入座,端起酒就要敬他,葛佩见她今日特意打扮了,虽然有些消瘦,但是气色还好,顿时放下心来。

“小姐客气了,葛佩亲人已无,目前算得上亲人的只有小鱼,算得上朋友的只有小姐一个,眼看年关将到,本来以为又要孤独地过年,现在却有小姐相伴度过,我感激还来不及,哪敢落你的人情?再说我帮你们出来来这里,也是为了我自己,若不是你相助,我和小鱼今生哪里还有缘份?”

兰溪闻言难得地露出笑意:“如果能亲眼看到你和小鱼成亲,我再高兴不过,得你这样说,我就厚脸皮住下了,要不然你若娶小鱼,家里连个真心祝福你们的人也没有,岂不是一件憾事?”

提及娶小鱼,葛佩满面遗憾:“不知小鱼何时能够平安出宫来找我们?其实我有时觉得自己很自私,明明自己无法象别人那样过着安宁的日子,还要让小鱼出宫跟我受苦,岂不是太自私了?”

兰溪一听就明白他果真有复国之志,她早就听说赵国国君精明能干,国力日渐强盛,葛佩除了一些钱财之外没有一兵一卒,复国岂不是自寻死路?暗下决心找机会要好好劝他打消这个念头,不能让小鱼跟着他受苦受难。

一百九十七、劝说

为了让兰溪尽快忘记心里的不快,葛佩答应送她们去学开车,对外说是葛府的两个奴婢,现在学开车是为了提早熟练技术,将来好侍侯娶进门的葛夫人。

为了更好地隐瞒身份,就给她们办了两个奴婢证,一个名葛小兰,一个名葛桃花,当然,她们外出时也做丫头打扮,这样才安全。

兰溪前世穷得租房住,连出租车也不敢轻易坐,私家车想都别想了,也更没有余财和空闲去学开车,现在能有这个机会,也为了排遣内心的烦恼,当然学得非常认真,就是对小桃也处处从严要求,力求学艺必精。

这是一个女子专用的学车场,从教练到侍从全是清一色的大妈,一个个身强力壮精明能干,教得很认真要求也很严,兰溪是宫里混过的,深知打点的重要性,交了学费之后,还给教练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当然得到她的特别青睐,不但对兰溪教得非常认真,态度也要好得多。

其他学员虽然不服,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她们如葛佩所说,不是富贵人家挑选出的忠心奴婢,就是穷家女子想多一门吃饭的手艺,哪有多余的银子打点教练?

虽然兰溪觉得会开车是一件好事,但是在这里,家中日子稍微过得去的女子根本不屑于学这个,就是学了,也会被世人看不起,难得葛佩想得开愿意她们来学。

因为出宫时间还短,兰溪心情又不痛快,所以并不想结交别人,目前认识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每天和小桃独行独往,在学员中得了个冷面婢子的称号,再加上教练优待她们,有人还讥讽她和小桃是小姐的脾气丫头的命。

这些兰溪一概不加理会,只顾学精开车技术就行,好在别人回家后没法再学,葛佩得空后就会带她们去车辆和行人较少的路上实地操练,所以她开车的技术掌握得很快,就连葛佩也暗暗吃惊她的聪明能干。

兰溪在学车的同时,也一直思索着如何开口劝他不要再去想什么复国,那实在是不切合实际的,还会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可是葛佩就那么肯听人劝吗?

春节很快就到了,学车场也放了几天假,葛佩虽然心情不佳,但还是强颜欢笑地令人备足了年货,装饰了府第,给生意上来往密切的几个朋友都备了厚礼互相拜年,倒也忙得不可开交。

兰溪则提不起半点精神,每日只和小桃按时吃了年饭就呆在屋里看书,反正她只是客人不好插手家里事,又半点不懂,索性落个清闲,前世又不是没有经过一个人恓惶过年的经历,这一世好歹有小桃做伴,还有葛佩每日令人准备了丰盛的年饭送来,对此,兰溪已经不敢嫌弃了。

葛佩顾不上过问,小桃以为她想家里人,怕触及她的痛处,也不敢多问,年就这么悄悄过去了。

正月十五过后,葛佩象兰溪辞行,说有要事出门一趟,让她替自己看好家,兰溪仔细一想,他可能是为复国之事出去的,想都没想就拦住了他,着急地说:“我不同意公子这会出去!”

这还是兰溪第一次失态,葛佩不解地问:“为什么?我出去并非游玩,而是有要事!”

“正因为公子有要事,兰溪才斗胆想劝说公子不要轻易涉险!并非兰溪不知天高地厚,实是受你恩惠很多,又欠了一个大大的人情,我肯定要尽力为你着想。”

葛佩赶紧行礼致谢,兰溪反倒镇定下来,今日无论葛佩高不高兴,她都要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她不急不徐地请葛佩一起来到他的书房,两人一起坐定,依旧是周管家和小桃作陪,如果不是确切地知道这里男女大防有多严,兰溪想单独对葛佩讲讲这些心里话。

见她端着茶杯小口地抿着,神情有些郑重,葛佩不解地问:“怎么了兰小姐?到底有什么事要说?我们是朋友,请直言吧!”

兰溪放下茶杯,无奈地说:“我是真当公子是朋友,才说的这番话,全是肺腑之言,还望公子听了勿恼,不要觉得兰溪不知天高地厚。”

看到葛佩点头,兰溪这才盯着他反问:“公子这么忙碌是不是为复国之事忙碌?”

葛佩惊疑地看着她了好一会儿,这才说:“葛佩相信你的为人,不瞒你说,果真是为了这件事。”

兰溪佩服他的坦率,鼓起勇气说:“纵观历史,每个朝代灭亡之后,总有一些不甘心的子孙想着光复故国,有的还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可是公子觉得有没有人成功过?以一人之力去对抗一个刚打来天下的新朝,岂止是以卵击石?公子虽然很能干,然而力量悬殊太大,公子觉得有希望吗?而且战争刚过,人心思定,就算公子有那个力量,此时再弄什么两败俱伤,是很不得人心的!”

葛佩满面皆是悲凄之色,很快又平静下来,苦笑了一声说:“这个道理我懂,可是我父母家人皆因此葬身,独留我活在这世上,岂能只顾自己逍遥自在。”

兰溪深吸了一口气,明知很难劝得动他,却还是要试试,就以他能接受的方式说:“我觉得,如果公子的亲人泉下有知,肯定希望公子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成家生子,延续血脉就好,一定不愿意你冒这么大险,如果你在这个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岂不是更对不起父母?”

葛佩愣了愣,还是坚持说:“可我做不到,做不到了无牵挂,做不到象普通人一样心中了无仇恨!”

“可你已经决定和小鱼共度一生,你忍心她一辈子为你担心受怕,还要忍受随时来临的灾祸?”

兰溪有些忿忿的,他若真有复国之志,莫非娶小鱼是为了向望帝求援时多个筹码?

提起小鱼,葛佩沉默了,他若想复国,前路必然艰辛坎坷无比,危险和灾难随时降临,让自幼养尊处优的小鱼为他承受这些公平吗?

兰溪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强硬,自己现在可是寄人篱下,就想了一个缓兵之计说:“复国不是你一人之力可以完成,也不是一代人可以完成,赵国从弱小到强盛到吞并郑国,其间历经了四五代国君,公子必是知晓的,何况此时赵国国势更盛,想要复国几乎是不可能的。公子莫若先娶妻生子延续血脉,然后从你这代开始经商做生意积累财富蓄积力量,一代一代传下去,等到赵国国势衰微之时再说复国,反倒多些成功的把握。”

葛佩惊讶地看着兰溪,半晌才回味过来,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真没想到,小姐如此有见地,葛佩实在佩服,也愿听你的劝,接下来,我就等小鱼出宫的消息吧!”

一百九十八、霍盼盼

小鱼看着冷宫失火之后第一次来拜访她的霍盼盼,心里暗暗叫苦。霍盼盼虽然明面上与兰溪为敌,但暗地里却来往密切,帮了兰溪不少忙,今日她瞒着众人前来,必定是想谈论一些与兰溪有关的话题,因为她不敢在别人面前提起。

冷宫失火之后,悲伤之极的霍盼盼病了一场,为了不让别人看出端倪视她为敌,她故意大冬天晚上洗了头不吹干,第二天就发烧感冒,等太医来诊治时她确实是感冒了,这才消除了别人的疑心,等她病好之后才没有树敌,依然和大多数人相处融洽,因为她现在是妃语呢喃文学网站的骨干成员,深受皇后娘娘的重用和厚待。

她久在深宫,以前又混得不好,很懂得既不负朋友又如何保护自己。

可是兰溪之死给了她沉重的打击。宫里的女人之间哪有什么真正的姐妹亲情,她和兰溪却是真真正正地为对方着想,原以为有这样一个朋友,漫长的深宫岁月不会那么孤独寂寞,谁知兰溪先是不明不白地触怒望帝,然后冷宫莫名失火,她的好姐妹就这么永远失去了。

她痛苦她不甘,觉得一定有人暗害了兰溪,所以她必须找个人倾诉,而这个人只能是和兰溪关系同样极为亲厚的可心公主。

霍盼盼跪下磕头行礼,不等小鱼扶她起来,就已经泪流满面:“可心公主,恕奴婢鲁莽,奴婢不明白,兰溪明明是被人害死的,为什么皇上不派人好好追查?是不是其中有什么内幕?不为她报仇雪恨奴婢不服呀!”

小鱼闻言也落泪了,她不是难过,而是内疚和感动。

可是,霍盼盼虽然值得信任,小鱼还是不敢告诉她实情,万一她神情或者举止之间稍微不甚,就会被人看出端倪。

虽然葛佩的计划天衣无缝,但假的总是假的,如果望帝起了疑心,细查之下总有蛛丝马迹可循,到那时将会后患无穷,所以她再内疚再感动,也要咬紧牙关,实情只字不露。

她静下心神扶起霍盼盼,看着她抽抽噎噎地样子叹了一口气,旁边的宫女乖巧地递上热毛巾请霍盼盼擦脸。

“霍美人,你和兰才人感情深厚真令我感动。我和她的感情不比你们差,刚开始听到恶耗我也是痛不欲生,可是后来我慢慢想开了,兰溪真心待我们好,她若地下有知,绝不愿意我们这样难过,听说眼泪会让她不安的,从那时起我就忍住不再难过,只希望她离开以后不再有这么多的烦恼。你说是吗霍美人?”

霍盼盼闻言愣住,可心公主和兰溪的感情极亲厚,她这么快就想通了?而且兰溪明明死得不明不白,她果真就这样不闻不问?如果她都不愿意插手,兰溪遇害的真相又有谁能查得清?

要么就是害死她的人来头太大,以致皇上也无可奈何,这个人到底是谁呢?难道是太后或者皇后?皇上为了孝道和后宫朝堂安宁不得不息事宁人?

她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说:“公主说得对,我们难过是没用的,但到底是什么原因,或者是谁下得毒手,总该查清楚吧?如果这件事可心公主也无法,奴婢就更没法子了!

小鱼不敢再面对她,只好努力掩饰着神色,无奈地说:“其实兰才人遇难,我们再难过都比不上皇上,他令皇后和我细细地查过,却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查到,所以急也没法子,只能慢慢地查寻了,说不定时间长了凶手自己就露出了马脚,到那时再严惩也不迟。你不要太难过,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吧,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霍盼盼愣住了,小鱼的话语中明明露出了送客之意,这真是那个单纯热情的可心公主吗?她和兰溪感情那么深厚,就这么眼看着不管吗?她不信小鱼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也许另有原因?或者内幕不是她一个小小的才人有资格知道的?

霍盼盼有些心灰意冷,她一向冷静理智,不过因为知道小鱼和兰溪的感情才有些失态,明白了小鱼的态度之后,她很快恢复了常态,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情绪,很理智地说:“奴婢失态了,还望公主不要怪罪,谢公主指点,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完行了礼,恭恭敬敬地告辞了,看着她孤独的背影,小鱼难过地转过头去,这种良心的折磨要到几时?她狠下心使个眼色,大侍女珍珠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快步上前送霍盼盼到门口,非常诚恳地说:“奴婢求霍美人一件事,还望霍美人勿怪!”

霍盼盼有些诧异,珍珠是可心公主的贴身侍女,有什么事求她?她还是很平和地说:“请讲吧。”

珍珠行了礼,看了一眼霍盼盼,下定决心说:“兰才人刚遇难时,可心公主简直痛不欲生,恨不得跟了去,现在好不容易才想开了,情绪也能好点,身体也渐渐好了些。今日美人来了,又触及了她的伤心之处,害她流泪,这样下去实在太伤身子,奴婢担不起这个责任。”

霍盼盼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一痛,冷冷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我有自知之明,以后再不会打扰可心公主,祝公主福寿绵长、心安体泰!”说完转身快步离去了。

走过无人之处,泪水婆娑而下,遇到前来寻她的贴身宫女小红,看到她满面的泪水,小红吓了一大跳,赶紧递过巾子:“美人怎么了?皇后娘娘刚派人来传你去,说是商量网站的事情。”

提及精明厉害的皇后,霍盼盼这才清醒了一些,她很快拭净泪水,在小红的帮助下略整了妆容,带着她去坤宁宫。一路上细细思索着怎么应对,不敢再有丝毫大意。

桂皇后看到她进来淡淡地笑了一下,直接就说:“霍美人,自从兰才人走后,本宫就象少了左臂右膀,再加上要孝敬太后服侍皇上教养皇子们,网站的事情很是力不从心,你在宫里多年,行退举止极有分寸,能力也极强,所以本宫决定任你为网站副执行总监,全盘处理网站事务!”

霍盼盼愣住,这也太信任她了吧?这不等于以后网站的事情基本由她说了算?

来不及思索到底要不要做,先客气着说:“皇后娘娘厚爱,奴婢诚慌诚恐,就怕奴婢能力有限,有付娘娘所托!”

桂皇后显然很满意她的回答,笑着说:“本宫相信你一定会做好的,有为难之处随时可问本宫。你在网站的俸银每月增加十两,本宫还请示过皇上同意,明日就升你为才人,以后好好为本宫做事,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这应该是宫里人人羡慕的好事,霍盼盼反而很平静地谢过皇后告辞走了。

她想起网站的成立本就是兰溪的心血,正因为她离去了,网站才应该办得更好,她一定会努力去做好,不为了讨好皇后,而为了对得起兰溪,这是她唯一能为兰溪做到的。

第一卷、公众章节 一百九十九、蛛丝马迹

一百九十九、蛛丝马迹

看到霍盼盼出了门,小鱼这才松了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半天缓不过神来。

她知道霍盼盼心里很难过,她今天来不过是想和她谈谈心,也许这样心里能好受些,可是她的话全被自己堵了回去,想必心里很不好受吧,可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每日面对皇兄念叨兰溪,她已经快要崩溃了,哪有精力再应付霍盼盼。

珍珠轻手轻脚地进来了:“公主,她走了。”

“你是怎么对她说的?”虽然相信珍珠一定会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小鱼还是忍不住问。

“公主放心,奴婢对她说公主年前因为兰才人的事情难过的病倒了,身体越来越差,现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请她不要再提及前事让公主伤心了。不知奴婢说的可对?”

小鱼满意地点点头:“你说的很好,这只玉镯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