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调是颤抖的,陆妍笙觉得天昏地暗,“我究竟哪里招惹过你,你要这样糟践我!”

横竖在她心中是恨毒他了,他也感到万分地困顿,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爱她,她给予他的却是这样的伤害。永远无法理解她对他那莫大的仇恨从何而来,就如同她永远无法理解他对她的情意一般。

爱有多深,痛就有多狠,黑暗之中他的眼神是苍凉的。忽然感到讽刺,关于她的一切分明都遵循着他设定的棋局在走,半道上却出了这样大的偏差。他千算万算,居然最后把自己算了进去。分明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却在她这里栽了跟头,要成的大事还在后头等着,一件接一件,此时却都变得有几分苍白,满脑子回荡的只有她那些伤人的字句,像个刀斧手,一刀一刀刮得他体无完肤。

他冷嘲道,“什么是糟践?我不过是爱你,你却总将一切都往最坏的方面想。那日瑞王府中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你以为自己现在在哪儿?”

像他这样的人,有了软肋意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有时候觉得索性杀了她倒还干脆,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宁肯自己死也舍不得动她一根毫毛。

这么想着复又长叹出一口气,无可奈何的口吻,夹杂浓烈的挫败,抵着她的唇叹息,“卿卿,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

听他的意思,是认为她欠他一条命么?她觉得可笑,上一世他亏欠她的岂止一条命!只冷声道,“不要叫我卿卿,这是我的闺字,只有我的夫主才能这么称呼我。”

他窒了下,眉眼间是凌厉的,“夫主?你的夫主从今往后就是我了。”

身下的动作忽然急骤起来,她的力气早被消磨光了,此时像是风浪的一叶舟,飘来荡去无处安身。眼角蓄满泪,黑洞洞的世界更加模糊,他反而成了唯一,呼吸在耳旁,满脑子都充斥着乌沉香。

******

严烨翌日还有旁的事办,从养心殿出去后吩咐了桂嵘伺候陆妍笙回永和宫。

桂嵘诺诺地应了,谁知前脚严烨刚走,贵妃主子就从养心殿里头出来了。身上穿着备下的宫装,面色惨白,像是刚刚死过一回的人。

小桂子面色颇尴尬,昨儿晚上他师父和师娘闹出来的动静不小,他守在外头都捏了一把汗。此时见陆妍笙这副状貌,不禁兴叹师父他老人家也忒不会怜香惜玉了,怎么把娘娘折腾成这样了?

边思索边猫着腰上前见礼,“娘娘,奴才伺候您上宫轿吧。”

她侧目乜一眼桂嵘,只觉满心都是愤恨。这是严烨的心腹,昨晚的事必然也参与其中,上梁不正下梁歪,东厂的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牵扯到那个人的一切都变得格外让人厌恶,她并不想搭理这个小内监,转身就走。

桂嵘在她身后连着喊了几嗓子,她却仍不理会,径自朝前独自离去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根本没脸见任何人。身上的痛还未消散,每走一步都似乎在提醒她昨晚的点滴,回到永和宫时只觉得双腿都在发颤。

玢儿同音素两人牵挂着她,均是一夜未眠地等在宫门口,一眼瞧见她,连忙迎上去,一左一右扶过她的手臂。

她双眸红肿,脚步虚软,浑身像是没力气,看样子昨晚是没能躲过一劫了。两个丫头心疼不已,只勉力架住她往寝殿走。

一路缄默不语,最后玢儿终于沉不住气,眼圈儿里留下泪来,“主子,您昨晚……”

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人回头望,只见一个吴楚生猫着腰急急忙忙地朝着她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陆妍笙侧过头,略遮挡住红肿的眸子,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吴公公语气在发颤,答道,“娘娘,出大事了,昨儿太子爷醉了酒,不知怎么闯进了彤妃娘娘的银鸾殿里去了……”

65雨打狂花

玢儿同音素早被这个消息震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景晟太子昨儿晚上和彤妃在一处,再打眼看陆妍笙,走起路来双腿直哆嗦,显然已经是开过脸了……事情变得愈发扑朔迷离,在她们看来,太子爷荒唐惯了,什么样的事做不出,就算真和彤妃做出了苟且之事也不算太奇怪。

眼下她们只关心一件事——昨晚上在养心殿里,和主子在一起的男人究竟是谁?

陆妍笙却皱紧了眉头,这桩事发生得太过古怪,昨儿夜里严烨亲口对她说给景晟下了药,既然如此,他又如何跑到彤妃的银鸾殿中去呢?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是景晟喝醉了酒闯进去,难道彤妃都不闹腾么?银鸾殿的宫婢内监都是死人不成?

愈发感到可疑蹊跷,她因追问道,“太子爷昨晚果真在彤妃的寝殿?”

吴楚生的面上显出几分复杂难言的神色,似乎为难,只道,“主子,话说出来教人没脸,奴才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事来说笑。宫里闹出了这样大的丑事,太后和中宫娘娘都被惊动了,这会儿正往银鸾殿赶呢。”

闻言,她微合起双眸揉眉心,“眼下那地方必定乱成一锅粥,可有人主持大局?”

吴公公答有,“回主子,严掌印在那儿。”

脑子仿佛被什么狠狠抽了一记,陆妍笙不可置信地睁开眼,脱口而出,“严烨?他怎么在那儿!”

话刚说完又后悔了,严烨是禁中的掌印太监,合宫里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去的。可是她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那是个催命的阎罗王,走到哪儿都不会有什么好事,这事儿该不会就是他一手谋划的吧!

她被这个猜测唬了一跳,吴公公这时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她,道,“明细的奴才也不得知了,只知道今儿一大早厂公路过银鸾殿,听说将好撞见彤妃又哭又闹地拿绳子上吊,这才知道昨儿夜里太子爷干的荒唐事。”

陆妍笙一颗心沉落到谷底,想起今早上严烨离去时说有要事办,原来是一大早掐着时辰去“路过”银鸾殿,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凑巧的事!看来和她猜测的八九不离十,这桩事八成同他脱不了干系!

她惶惑起来,眉头锁得愈发深重。吴楚生在一旁觑她面色,试探着问道:“娘娘,太后和皇后都往银鸾殿去了,咱们呢?”

音素听得直皱眉,主子昨儿晚上遭了大难,走路都发颤,这副模样怎么还能见人呢?正要说话,陆妍笙却抢先一步开了腔,沉声道,“我这样子不能面见太后皇后。不过银鸾殿那方须派人盯紧了,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来告诉我。”

吴楚生应了个是,猫着腰退了下去。

眼见着那背影转过屏风再瞧不见,陆妍笙才终于松懈下来。她面色惨白,方才全靠一口气强硬撑着,勉力靠着玢儿同音素的搀扶站稳身子,说道,“差人去准备,我要沐浴,现在。”

音素闻言看了玢儿一眼,似乎很为难,支吾了半晌涨红着脸道,“娘娘,您气血上有了亏耗,先好好睡上一觉,沐浴的事等夜里再说吧。”

她神色却冷硬,闷声重复,“我要沐浴,现在。”

音素无可奈何,只好应声去了。玢儿架着她缓慢往寝殿走,连着觑了她好几眼,神情欲言又止,说不出的怪诞。

陆妍笙侧目乜她,“你想问什么?”

她面色漠然,眼神里头夹杂说不出的严霜。玢儿被她的目光看得心里发虚,嗫嚅着开口道,“主子,太子爷昨晚在银鸾殿,那养心殿……”到底还是个黄花闺女,后头的话说不下去了,只复杂地看着她。

妍笙哦了一声,“你是不是想问昨晚养心殿里我和谁共度了一夜?”说完也不去看玢儿的反应,唇角勾起个自嘲的笑,兀自道,“昨儿夜里我伺候的一不是太子,二不是万岁,是咱们都相熟得很的严掌印。”

像是一道雷狠狠劈在脑门儿上。听见这个名字,玢儿只觉得脑仁儿都要炸裂开,脚下的步子骤然顿住了,再也挪不动一步。陆妍笙也就陪着她静静地站着,好一会子,仿佛是终于回过了神,玢儿流下两行泪来,捉住她的手道,“主子,奴婢最笨不知道怎么安慰您,您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心里能好受一些……”

玢儿心疼她,她面上却淡淡的,苍白的面容上并没有什么旁的表情,只摇头说:“哭顶什么用呢。”

她眼睛肿成这样,想必要流的泪都在昨晚流干了吧!昨晚上她是熬过来的玢儿不敢去想象,只啜泣着愤恨咒骂,“难怪有那样的名声,这个阉贼,将您折磨成这样,简直没人性!”

陆妍笙忽地伸手捂住玢儿的唇,神情里头带着种莫名的紧张。四下张望无人,这才把手放下来,皱眉道,“你不要命了么,禁中处处都是严烨的耳目,你这样大呼小叫,还想不想要脑袋?”

她神色却仍旧愤然,“万岁爷还在呢,整个紫禁城难道就由着他只手遮天么?还有没有王法?”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眼神闪烁了瞬,又道,“主子,咱们托人给大人带信儿吧,让大人来想办法。”

说的轻巧,可告诉了父亲又如何,万一父亲羞恼之下同严烨扯破脸,严烨反过来连同瑞王对付陆家,岂非更加难以收场,徒添烦恼罢了!陆妍笙喟然长叹,“这样的事宣扬出去,让陆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玢儿一滞,“您忍得下这口气么!”说完又开始哭,抹着眼泪道,“我原以为严厂公是受太子胁迫,没想到他比太子更坏几万倍哪!”

陆妍笙听她哭得哀哀切切,只觉得头愈发地疼了,抬起手捏着眉心嘲讽道,“太子如今自身难保了。与虎谋皮,其实早该料到有这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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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声隐隐约约传出来,隔了老远也能教人听见,在清晨里格外刺耳。

严烨面上没有表情,提起曳撒上丹陛,皂靴迈进殿中,落脚处几乎随处可见玉器青瓷的碎片屑子。

彤妃砸了银鸾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一众人千劝万劝苦口婆心,这才总算放下了手里的上吊绳,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太子爷跪在殿中央,面朝着主位,浑身抖得如糠筛一般。

两个后宫的正主坐在主位上,皇后的神色惴惴不安,时不时拿眼风扫一眼身旁的太后。

她心中的忐忑无以言表,文宗帝同她两个夫妻恩爱,成婚的第三年便育下一子,自幼娇惯宠爱奉为掌上宝,便是李景晟。嫡出的长子自降世起便得浩荡皇恩,册立为大梁皇太子,封邑地,被当做储君抚养成人。

过去她总认为,万千宠爱下长大的孩子,身上难免会有些小毛病,只要不惹出祸事,一切都能包容。然而这回的事却不容小觑,彤妃的身份太过特殊,不仅是景晟的庶母,更是高宜国的公主,出了这样的事,不仅有损皇室天威,恐还会危及同高宜的关系。

严烨缓步上前,朝太后和皇后揖手见礼,口里道,“老祖宗,皇后娘娘。”

高太后铁青着一张脸嗯了声,“让你查的事查清了么?”

他应个是,神色恭谨说:“回老祖宗,昨儿夜里银鸾殿值夜的宫婢内监确是擅离职守,臣已遵照宫规处置了。”

太后略皱眉,沉吟道,“处置了就好。”皇室中的丑闻,知内情的人都不该留活口,活下来的人也必须把嘴巴封严实。说完又朝跪在地上的景晟一哂,满脸失望透顶的神色,厉声道,“太子,你做出这等秽事来,还不过来给彤妃赔罪!”

高太后出身名门,及笄封后,曾执掌大梁半壁江山,即便如今已年迈,周身气魄仍不容小觑。她冷声一喝,居然吓得景晟脑门儿上流下汗水来。

太子自知这回惹了大祸,跪在地上朝彤妃挪过去,连声道,“彤母妃,是儿子糊涂,儿子罪该万死,求母妃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儿子这一回……求您了彤母妃……”

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齐索尔更觉得羞愤难当。自己昨晚不知怎么竟然会睡死过去,才让这个名义上是自己儿子的畜生侮辱了去!彤妃气得浑身发抖,扬手便狠狠一个耳光打在他面上,怒斥道,“亏你还晓得我是你的母妃,你说的没错,你罪该万死!”

这力道又狠又重,直打得景晟脑子一嗡,他硬生生受下这记耳光,又道,“母妃,要是打我能让您消气,您就打吧……”

彤妃却冷笑,望向高太后道,“太后,我堂堂高宜公主,嫁入你大梁却蒙受这等大辱,若太后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定要修书与父皇,与大梁兵刃相见!”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惊。刘皇后慌了神,面上勉强扯出个笑容来,“彤妃妹妹,都是自家人,何必牵扯到国事……”

话未说完齐索尔便将她打断,“我说了,今日务必给我一个交代!”

一声太后,一声我,俨然完全不再把自己当做大梁的皇妃。齐索尔端起公主的驾子,言辞激进咄咄逼人,刘皇后被她看得一阵发憷,霎时没了主意,只好抬眼去看太后,低声道,“老祖宗,祸是太子闯出来的,不如责令太子面壁思过三个月……”

高太后沉默半晌,忽然长叹出一口气,沉声道,“小严子。”

严烨垂着眸子上前,“臣在。”

她道,“拟哀家的懿旨。皇太子景晟,言行无状,荒淫无道,废黜太子之位。”

景晟颓然地跌坐下去,神色恍惚,仿佛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皇后却惊懵了,声音出口几乎变调,“老祖宗,三思啊……”

太后却很是坚决,“哀家意已决,大梁不能有这样的储君。”说完望向齐索尔,“不知这个交代,公主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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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银鸾殿出来时已经是巳时许。

一眼瞧见从抱厦后头转过来的人,桂嵘连忙拿着流云披风迎上去,踮起脚尖给他系上。

严烨神色淡漠,微昂着头,眼帘低垂着,浓长的眼睫交错重叠,遮挡去一切眸光。忽然开口,语气悲悯道,“差几个司礼监的去一趟乐成殿,大皇子要从东宫搬出去了,好歹相交一场,我也要尽一份心意。”

桂嵘闻言心头一沉,四处打望了一番见无人,方压低了声音笑道,“师父的手段真是高明,如今废了储君,正是人心不定的时候,汉南出兵正是良机。”

他神色淡淡的,略抬起头看一眼天际,霞光透过云缝投射出来,带着种朦胧明媚的美态,沉声道,“也亏得彤妃没叫我失望。”

桂嵘说:“合宫里谁的性子您摸不透么,徒弟一直觉得,天底下没什么事不在您手心儿里呢。”

他神色却骤然黯淡下去,侧目乜一眼小桂子:“娘娘呢?”

桂嵘哦了一声,神情小心翼翼起来,试探道,“您刚走就回永和宫了呢。”说完略想了想,又道,“师父,徒弟瞧娘娘的模样不太好,您去看看她吧。”

去看了只怕更不好。

心头自嘲地这么一想,脚下的步子却仿佛不听使唤,径自朝着永和宫大步走过去了。

66迢迢暗度

昨夜里的一切像是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萦绕在脑子里,令人无以逃避。

身体分明困倦疲累到极致,上了床榻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合上眸子,眼前就是那张漂亮的脸,唇角挂着残忍的笑容,对她说,“从今日起你的夫主就是我了。”

身上还在隐隐痛着,提醒着她昨夜的点滴,他暴戾到极点,在她身上留下了片片青紫的淤痕。沐浴的时候甚至不敢让玢儿和音素进来伺候,她羞愤又悲哀,甚至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自己的第一次就这么没了,被严烨强夺了去。

方才银鸾殿那头传来了消息,高太后废黜了景晟的储君身份,这愈发令她感到惶惑。大梁朝的皇太子被废了,懿旨已经下来,晓谕天下,本就动荡不安的朝纲愈发飘摇。

她躺在牙床上发呆,脸上木木的。玢儿往香炉里添完香片,回过身一看,见她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定定地看着床帐顶,不由蹙眉,走过来挨着脚踏坐下,“娘娘,不是累了么?快睡下吧。”

妍笙的神色若有所思,忽然道,“事情不对劲哪。”

听她没头没尾地蹦出这么句,玢儿不明所以,啊了一声问:“什么不对劲?”

所有事都不对劲。她眼眸动了动,眼珠子转过来看向玢儿,皱着眉头道,“景晟昨晚究竟是怎么进的银鸾殿尚且没弄清,太后就这么把皇太子给废黜了,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这位祖宗,怎么哪家的事都喜欢瞎操心!自己这边都是泥菩萨过河了,居然还有功夫去替景晟鸣不平么?玢儿面上挂上一副无奈的神情,叹息道,“娘娘,太后把这桩事交给严掌印来料理,案子到了他手上,要怎么比划发挥都由他说了算。昨儿夜里大皇子怎么进的银鸾殿,所有人都觉得奇怪,可人家严掌印说了,是那些宫婢太监擅离职守。”

陆妍笙又道,“擅离职守,怎么个擅离职守法儿?”

玢儿耸肩摊手,“您问奴婢,奴婢问谁哪?据说掌印审完人就不由说都给处置了……”她拿右手在脖子上抹了抹,又道,“死无对证么,东厂一贯拿手的戏。”

她听后怏怏的,如今大梁的前路是愈发的晦暗了。文宗帝一病不起,现在就连不成器的皇太子也让严烨用计废黜了。皇后懦弱无能,合宫里唯一还能坐稳大局的就只剩下个年迈的高太后,可偏偏太后还对严烨处处委以重用,一切都在照着他布下的局往前推进,大势已去兮。

她抬起双手覆盖住整张脸,说话的声音从指头缝儿里传出来,闷声闷气不大耐听,只道,“我过去一直不待见景晟,可如今见他被废黜,倒还可怜他。”说着一声长叹,“我和大皇子都是严烨的刀下魂呢。”

这桩事上头,她和景晟都是被严烨算计的人,一个失了清白,一个失了储君的地位,难免感到同病相怜。

玢儿在一旁听她念叨,心头也是不住地欷歔。帝王家的人各自有各自的悲哀,这一点非皇室人永远无法体会。可俗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大皇子有今日这下场,也不能全然怪罪严掌印。

她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外头传来阵脚步声,抬眼看过去,只见音素打起珠帘进了来,神色带着种莫名的古怪。

陆妍笙听见了动静,双手略往下移露出一双浮肿的眼,朝她看过去,问:“你怎么了?”

音素支吾了瞬,道,“娘娘,厂公来了。”

听了这话,妍笙的脸色在刹那间沉了,目光也冷下去,在床榻上翻了个身面朝里地侧卧着,撂下两个字来,“不见。”

音素颇为难,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主,这可如何是好呢?正进退维艰,珠帘一阵响动,后头走进来一个身量颀长挺拔的男人,唇微抿着,带着几分倨傲孤高,眉眼如诗又如画。

玢儿也瞧见了他,不由唬了一跳,下一刻又感到气愤——这个督主果真是愈发地无法无天,在宫里人来人往的也不怕教人看见,出入娘娘的寝宫就跟回家似的,仗着自己权势大就欺负人么!

这丫头是个急性儿,卯上劲儿来可以六亲不认。她想起昨晚上主子受的委屈,险险要冲上去跟严烨拼命。音素眼睛尖,一眼瞧见她面色不对连忙伸手拉住他胳膊。

这丫头没和厂公打过交道,这是不知道厉害呢!因扯着她福身见礼,“厂公。”面上勉强堆起个笑容,诺诺道,“奴婢们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顾玢儿愤恨的眼神,半拉半拽地将她拖了出去。

两个丫头退了出去,屋子里变得尤其安静。严烨抬眼看过去,只见她合衣在牙床上躺着,面朝里,乌亮的青丝披散在软枕上,像墨色的绸缎。

他叹了口气,上前挨着床沿坐下来,垂着眸子看她的背影,神情竟然有几分尴尬。昨夜怒火攻心失了分寸,下手也不知轻重,这丫头娇得很,不知道身上是不是留了伤?

陆妍笙睁着眼睛躺着,一言不发,并不打算搭理背后的男人。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气愤格外诡异,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晌,终于他沉不住气,在她身后晦涩地开口,嗓音略微沙哑,问她说:“还疼么?”

怎么可能不疼?简直不能把人疼死过去!他这简直是明知故问么!她心头憋着一团气,仍旧不转过去看他,只冷声道,“拿刀子割肉也不过如此了,厂公说疼不疼?”说完也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兀自下了逐客令,道,“本宫累了,不想说话也不想见外人,厂公请回吧,往后也别来了。”

他胸口一堵,事事游刃有余的人这时候也变得笨拙,再多的言辞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分明想把她捧在手掌心宠着护着,偏生给予了最残忍的伤害,他感到挫败,却又无可奈何。

背后的人半天不说话也不走,陆妍笙的耐性快被消磨光了,压抑了多时的委屈又袭上心头,她深吸几口气压抑住眼眶里的泪珠子,声量抬高了几分道,仍旧客客气气请他走,“厂公请回吧!”

一口一句厂公,仿佛将人拒之千里。愈是客气愈是疏远,他忽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只觉分外恼火。然而话出口却仍旧平静无波,“别称我厂公,你就这么想同我划清界限么?”

他虽未发作,压抑的话语里头却透出了寒意,陆妍笙听了这话终于从床上坐起身,回转过头来看向他,眸子里闪着点点泪光,语调哽咽道,“不然呢?你我不该划清界限了么?”说着愈发伤心起来,边流泪边道,“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还指望我怎样对你?”

她哭得无助又可怜,红肿的双眼像两颗大核桃,没有了半分往日的美态,看起来苍白而憔悴。他只觉得心都揪扯起来,忍不住伸出手将她搂到怀里抱着,拍着她的后背轻柔哄慰,“乖,昨晚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