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犯了凶性,本想强行征调,幸好刘指挥在场。刘家旭还算冷静,劝他说毕竟皇宫里也要留守太医,何况这些人中有叶家的眼线,不如本着自愿原则。

穆远最终虽然点头答应了,但宣布拒不参与抗击疫症的太医,全部不准出宫!

除非东京城彻底解禁。

先不管穆远做得是不是太过霸道,至少能证明宫中是有太医的,起码有太医局的一半人手,其中就包括叶贵妃最信任的孙太医。

如果说十四哥儿病了没人管倒勉强可以理解,九哥儿皇上不舒服,太皇太后田氏心惊胆战的要请平安脉都没人前来,事情就有点不对劲,不逻辑了。

再一想,穆远平日里只是冷漠高傲,这次露出了凶神恶煞、杀气腾腾的一面,那些连疾病都怕的太医哪有胆子违抗他的命令?

那就是,不会出宫。

然而,人呢?

偌大的皇宫,除了田氏以外,谁能带走所有太医还封锁消息?

只做一人想!

继续想深一点:天花疫症是叶家搞出来的,他们家的人就算千防万防,但在古代的医疗认知上有局限性,也可能防不胜防。所以,他其实是被传染的高危人群。然后,谁能随意接近九哥儿和十四哥儿呢?也是叶家人。再加上现在太医都忽然消失了似的……

而田氏被天花吓破了胆,慈寿宫上上下下都不敢出去走动,所知有限,于是直接就赖在她身上了。

“孃孃,我可没把太医都调走。您放心,平安孝顺着呢,很快就给您送个大夫来。”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您只要按我说的做,包管您长命百岁。但之后谁要想害您,还请您老人家目光如炬,自己辩忠奸吧。”

话说完,人就跑走了。

田氏气得直咳嗽,指着赵平安消失的地方骂,“你们看看!看看!她是有多无礼!这还是皇家公主呢,她那皇兄把她宠上天,居然封了国公主,大江立国后的独一份儿!可她哪里有公主的气度,明明就是个天魔星!专门克我,克我们大江国来的!”

两边站的心腹嬷嬷对视一眼,不敢吭声。

隔墙有耳。

顺着太皇太后说,不是诋毁先帝吗?再说得罪大长公主可不是玩的。慈德宫那一位以前是多么嚣张跋扈,还以为先帝走了,就可以随便对待无父无母的未嫁小姑子。

哪成想先帝在,反倒是最安全的。

先帝离开,平安大长公主没了顾忌,修理得那一位灰头土脸,连伤天寒理,断子绝孙的损招都用了。结果还是不成,不知道将来如何了局呢。

再者说,这次大长公主差点死无葬身之地,看穆家二郎,那个冠军大将军是如何保驾护航的?他与大长公主本就有绯闻传出,现在明眼人都看出得这是坐实了。

若没点想法,哪个男人家会为不相干的女人拼命?

听说,那位在血水中泡大的煞星要东京城的调兵权,还要封城,还拉了刘指挥一道。东西两府争执不下,叶氏干脆就不同意。

结果呢,穆煞神居然在叶贵妃面前都动了刀,生生劈了人家一架极华贵的紫檀彩绘马球的屏风。屏风上的石头是天然的山水纹,极难得的,就让劈得只能当柴烧了,连叶贵妃都吓得晚上做噩梦呢。

和两府的大佬相比,和叶贵妃相比,她们只是宫里的下仆,蝼蚁一样的人,哪里敢多嘴多舌?嫌自己命长怎么滴!

还连什么“克大江国”这种诛心之语都说出来了,这是能置人死地的话,谁敢接茬?

可她们不说话,田氏却不答应,冷声道,“你们怎么都不吭声,难道哀家说错了?”

先前提醒赵平安坐在门边的那位嬷嬷无法,只得硬着头皮道,“太皇太后,如今疫症的情形不明,还有要仰仗大长公主的地方,您可千万莫动气,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

田氏打了个寒战。

另一个嬷嬷赶紧道,“大长公主已经离开,赶紧关上门窗吧。这冷风嗖嗖的,看冻坏了您可怎么得了?”

田氏最关心自己的身子,闻言连忙点头,一迭声地道,“对对对,快关上门窗,再加上几个炭盆子。这腊月里,冷意是要往骨头缝里钻的。你们也听到那死丫头说的了,赶紧的立即封宫,吃穿用度叫人送来。还有,之前不是叫那些太监宫女没事呆在屋里不许出来吗?往后照旧,就你们两个侍候我就成了。”

两个嬷嬷暗松一口气,可算过了这关。

其中一个人就连忙关上大门,把赵平安的影子都彻底阻隔在田氏看不到的地方。

…………66有话要说…………

明天单更,照旧晚上八点。

☆、169 现世报,来得快

赵平安一路脚步匆匆,特别留意了下,果然发现皇宫中荒败冷清。

一场疫症就让那荣华富贵,花团锦簇瞬间成灰,她忽然觉得她的三生三世也是虚枉,只要她过好当下,顺心而为,不留遗憾就行了。

“公主,您这是去哪儿?”随行的秋香问。

除了她,随行的还有扮成宫女的阿鹏。

阿英伤重,暂时不能出任务,而她需要人贴身保护。

平时她的车驾就没人检查,这时候人心惶惶,家不成家,国不成国的,更没人多问。

“慈德宫。”赵平安冷笑,“多日不见贵妃,我得好好跟我的好嫂子聊聊。”

然后,她再去看十四哥儿和九哥儿。

在宫里,她算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慈德宫。离得还很远,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停顿了下,直接登上这属于太后宫殿的高大台阶,用力推了推门。

大白天的,门从里面闩上了。

而且,外面没有任何的太监和宫女守门,更没有侍卫值卫。

“就算穆大将军调集了东京城所有能用的兵力,皇宫里,特别是慈德宫也不可能没有守卫吧?”就连秋香都有点疑惑了。

从外表看,这哪里是宫中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之一的寝宫,简直就是冷宫呀。

“不觉得这情况很熟悉么?”赵平安冷笑,“大门紧闭,撤了周边所有的人。照理,应该还有外层拦截的人才对,可惜现在人手确实不够。”

“这样子,倒像是隐瞒什么。”阿鹏低声咕哝。

秋香怔了怔,而后惊得轻拍一掌,“蒋尚宫!”

随后又惊讶得捂住嘴,“叶贵妃养了野男人,而那男人生病了!”

“前面猜中,后面……”赵平安摇摇头。

秋香这丫头哪里都好,就是思维太发散。

对啊,这就是蒋尚宫当年做的事:有病人,却不敢泄露实情,只能关起门来乱治,期待出现奇迹。只不过叶贵妃有权势,不用私下问太医,而是直接把太医局剩下的一半人全给拘了来。

而且她为了隐瞒病情把消息封锁得严密,太皇太后那边又吓得不敢出宫门,于是就认为她把太医全调走了,因此恨上她。

“我去敲门。”秋香上前。

赵平安拦道,“敲什么门?直接带我进去。”说着,把手伸向阿鹏。

秋香能打,但轻功不行,何况还要带着她这个大活人。阿鹏就不同了,宜男宜女,可飞可跑,简直十项全能。

阿鹏也不多话,也不知从身上哪里抽出来一条软鞭,轻巧的甩了个鞭花,直接缠上赵平安的腰。紧接着,赵平安只觉得身子凌空,双脚再踏上土地时,已经在慈德宫院内了。

阿鹏放下赵平安,又把鞭梢甩向墙外。

秋香就灵活多了,借力跃了进来。

不过慈德宫毕竟是太后的住处,占地大,是个三进的院落。赵平安进了院子后,在前院几乎没看到人影,直通经风雨长廊进入第二进正院,才发现一堆人出出进进的,显得格外忙碌。或者说,六神无主的慌乱。

赵平安也没吭声,揣着手四处看。

因皇兄崇尚简朴,皇宫内的阁院都很小,只有份位高的人所居的宫室才有些规模,但是也很少这样雕梁画栋的。

慈德宫正院极大,整齐的青砖铺成万字不到头的格子。四周都有花木,只不过因为是冬天,都光秃秃的。东西配殿各有四间房,太医们正三五成群聚集在这里,略数数人头,可不正是被穆远威胁,疫情不灭就不得出宫的那半个太医局的太医?

赵平安冷眼旁观,就见他们个个愁眉苦脸,神情委顿,有的在翻书,有的烦躁地走来走去,有的紧锁眉头,提笔写着什么,间或偶尔的低声议论几句。

更多的,是一脸茫然和绝望。

而正院的正房,则门窗紧闭,有宫女和太监脸上围着白布出入,端了一盆盆的东西,快步往后面走,手里的东西就像烫手,脚步快得就像有鬼追。

赵平安自然跟了进去。

后院是慈德宫的后罩房,有库房,小厨房,以及部分太监宫女的住处。此时,有浓烈的药味从厨房里传出来。还有好几处屋子的门窗都用木条钉死了,里面传来阵阵哭泣和呻吟。

但声音都不大,有气无力的。

来往于后院的人,都会绕着这些房间走。而院子的中间正燃起火堆,几个白布蒙住了口鼻,甚至连手都包裹着的人正在火堆里烧东西。

每个人都很惶惑,行色匆匆,低头缩脖,有如丧家之犬。赵平安等三个大活人就这么大喇喇地走来走去,居然没人第一时间注意。

直到赵平安拦住一个宫女,问,“叶贵妃病得很重吗?”

那宫女下意识的点头,然后愕然发现眼前人是谁,足足愣了十几秒才扑通一声跪地,“见过……见……奴婢见过大长公主!”

“我看你眼熟啊。”赵平安笑眯眯,弯了弯腰,换个角度看那宫女的脸,“哦,对了,你是叶贵妃的心腹,之前诬陷我在玉虚殿和面首私会的时候,你可是上窜下跳的很积极呢。”

“奴……奴婢不敢!”那宫女抖如筛糠。

真是一点战斗力也没有啊。

而且,她只是猜测生病的是叶贵妃,怎么随口一问就得了准信儿?太没成就感了。

“你起来吧,我可不是来找你算账的。”赵平安直起身子。

而她们这样一番对话,终于惊动了其他人。

这些人本来就六神无主,见到严密封锁的宫室里突然出现了大长公主,就像死局中突然出现变数,竟然全部是惊恐加惊喜,都纷纷扔下手中的活,跪倒了一片。

那几个密封的屋子里,也忽然静下来。

“说吧,你们叶贵妃得了什么病?”赵平安问。

没人敢吭声,就只面面相觑。

“猛于虎的那种对吗?”赵平安敲敲自个儿的下巴,“让本宫猜猜,可是那让整个东京城都瘫痪的疫症,天花?”

哇的一声,那宫女哭出来。

“闭嘴,嚎什么丧!”秋香厌恶地道。

赵平安却笑了,虽然知道这样很没风度,很不厚道,可这是天意啊。

“真是现世报,来得快,你们难道不觉得吗?”赵平安断言,“来,前面带路,我亲自去看看我皇嫂是怎么害人不成终害己的!”

…………66有话要说…………

嗯,明天双更。

如果早上十点没有,那就晚上两连更。

我就愁啊,这会什么时候开到头,今天晚上还要继续……

累死了。

☆、170 一群怂货

叶贵妃总是觉得自己很美。

又觉得自己对衣饰发型的研究比较透彻,属于东京城的风尚引导全大江国,而她的风尚引导东京城的。

用现代的话来说,她就深深认为自己是个IT GIRL,很时髦时尚的超级网红,博主。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的长相顶多就算是五官清秀,身段也瘦小,审美更是很饱和,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强烈自信。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顶着一张冒出红肿、蓄脓、大量水痘的脸,突然对上她最憎恨和讨厌的人,也就赵平安,可以说心神俱震到惊骇欲死了。

“你怎么来了?!”她大吼一声,试图蒙住脸。

可惜她病得已经相当重了,不仅说话的气力相当小,跟蚊子哼哼差不多,气势全无。另一方面她也动弹不得,手才抓到被子边,又无力的垂下。

“给哀家滚!”她声嘶力竭。

赵平安没吭声。

实话说,她没料到天花在叶贵妃身上发作得如此之重。

这说明,这个女人很早就被感染上。但她太没有常识,加上精神和情绪紧张导致病情延误和加重。不过她身体也是真好,如此折腾,到现在居然还能保持清醒。

“防护服。”赵平安向后伸手。

秋香立即把随身的小包裹打开,拿出浸过解毒汤的白色长外罩,同色的长手段和浅蓝色的大口罩,给赵平安穿戴好,再给她包上浅蓝色包头。

最后把自己也同样装备上。

同是天花,因为朝代甚至时空不同,极可能在生物学上有细微的差别。所以就算已经种了疫苗,赵平安还是要求所有人在与病患近距离接触时,要有相应的防护措施。

她预感到宫中有事,自然早就准备好了。

而阿鹏毕竟是男人,赵平安怕他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长针眼,就留他在外头照应了。

“滚!滚出去!滚!不许碰我!你们都是死人哪,就让人这么对我。哀家是皇太后,大江国最尊贵的女人!皇帝是我的儿子!我的亲生儿子!等我……等哀家身子好了,全部把你们凌迟处死!处死!处……”叶贵妃先是威胁赵平安,又威胁房间内侍候她的人。

她挣扎得像离水的鱼,还是那种捞上岸好多天,养在菜场上已经发臭了的!于是那挣扎只不过如同吐了几个泡泡,连个水星也没溅出来。

什么叫形势比人强?

叶贵妃强势了半辈子,从来只有她欺侮别人,没有别人欺侮她的份儿。除了近来在赵平安这里吃过亏,永远是占上风的主儿。

但这时候,她终于懂了这句话。

那些宫女太监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谁都看得出贵妃要不好了,这时候为她得罪大长公主?那真是活腻歪了。

而且人人心中有杆秤,也就是人人自危。看到贵妃这样子,再看看后院关的那些人,兔死狐悲之感油然而生。

恐怕都活不了,那还有什么可值得理会的?

叶贵妃身边侍候的人不理会她,赵平安更不。

她像翻一块肉那般,在秋香的帮助下,把叶贵妃整个人都检查了一遍。发现她不仅脸上出的痘很多,身上和背部也同样。

发作成这样,相当于一只脚踏进棺材了。而且这是个巨大的棺材,里面会埋很多人。

“你真是厉害。”赵平安大怒,看着像只虫子一样在床上蠕动的女人,冷声讽刺道,“异想天开之下,不仅差点害了东京城,害了整个大江国。现在,你连皇宫的人也没放过。你自己想死就死去好了,一定要拉这么多人陪葬吗?”

“我想!我想让你陪葬!”叶贵妃被摆弄半天,又被丢在那儿,心中感受到从未经历过的屈辱,于是恨声道。

“哦,想让我死?你也不过就是想想罢了。”赵平安鄙夷地道,“随便想吧。”

“去传个口信。”又转过头对秋香说,“你也看到这边的情况了,信儿传给谁,之后怎么做,你很清楚。”毕竟,已经跟她抗击过天花疫情了。

秋香二话没说就出了门,快速把防护服脱下,丢给某个宫女道,“去烧了,一片衣角也不能留下。”说完,一溜烟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