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也是,还欺侮外来户么。”科科继续不满,颓然坐在椅子上,“可是事已至此,只能行之了,但您要怎么做呢?”

“刚才不是说了吗?”石道长见徒弟不搭理自己,只好自己再倒碗茶,“你要明白,平安的姻缘虽然是断的,她这一生却到处充满生机与变数。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一次也算为师帮她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并不是没有机会接起姻缘线,不过要看她自己的努力和运道了。”

科科沉默。

而后想了想,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哦,我懂了。我就说嘛,师父一向是最疼徒弟的,虽说平安入门晚,这才第二天,但这渊源是早就定下的,您怎么可能帮别人害她?不过是推她入绝境,而后才能真正重生。”

“是啊,若不让她的姻缘线断个彻底,早晚会成祸患,不如直接催毁,但留下生机,重新开始。你说,这样对不对呢?”

…………66有话要说…………

存稿君第一次拜见。

☆、264 何以解忧,唯有美食

“对对对!师父永远正确!”科科拍掌道。

“就好像师父教我种地,种子虽好,却因为天时不对,地势不合,又没有水源,于是长得病殃殃,早晚得死,长出来也不成苗。不如干脆拔掉,重新育种,长出茁壮的庄稼。又像我小时候头发长不好,又黄又细,又稀又软,师父干脆给我剃了光头,结果生就了一头浓密的秀发来?!”越说,科科越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师父的真意,她简直是聪明坏了,不禁眉飞色舞的。

“可不是嘛,连庄子巾都顶不住,让头发给刺歪了。”石道长幽了一小默,瞪了徒弟一眼,终究缓解了科科的焦虑。

“我这不是心疼师弟嘛。”科科误会了师父,这时候有点不好意思。

“她是个不会沮丧太久的性子,斗志满满。放心吧,她一定会很快恢复的,大江国还指望她呢。”石道长目光坚定起来。

“希望吧。”科科是真担心,所以叹了口气。

紧接着,拿出芙蓉糕,慢慢放入口中。

食物的甜美香气,奇异的安抚了她的怀疑。她打算好好帮师父,再借个肩膀给师弟用用。

唉,何以解忧,唯有美食,天下至理呀。

在科科的感叹中,时间流逝,天色渐黑。

当晚子时,穆远如约而至。

若赵平安看到,会发现他比之往常黑了不少,也瘦了些,走路却忽忽带风,仿佛在大战之前藏蕴了精气,虽不外露,却浑身充满着力量。就差在脑袋上写上两个字:必胜!

但赵平安当然并没有看到,因为穆远没有惊动她。

他三弟的信里说得清楚,事关平安的安危,要他不要惊动别人而来。

平安有时候有些倔强,不愿意受人保护,性子偏硬。虽然那是他最喜欢的,却也是他最担心的。所以他先要看看情况,若对平安有利,可她却会跳出来反对,他不介意瞒她一时。

“二哥好准时。”才到悠远堂之外,躲在暗中的穆耀迎了上来。

他讽刺的看看左右,“公主府的侍卫们真是废物,居然让二哥如入无人之境,都没发现异样。由着他们保护公主府,平安的小命真是堪忧了。”

穆远没吭声。

侍卫们虽差,却也没有这么不中用。是他早在公主府安排了高手护卫,他要来,那些护卫自动让路并引开府卫,所以他才能如此轻松。

因为他是穆远,别人妄图靠近他的女人?哼,那真是妄想!

“大军很快出征,我事务忙碌,有事的话就快讲吧。”顿了顿,穆远道。

“恐怕二哥早知道平安迎来了那位传她仙方的仙长,却不知道她已经拜了仙长为师的事吧?”穆耀道。

穆远愣了愣,但很快释然。

因为平安跟他说起过很多回石道长师徒,她对他们那样的一见如故,连他也羡慕。现在成为师徒,从此以为后除了他,平安还有师父和师兄疼,挺好。

“那二哥,你相信前世今生吗?”穆耀又问。

穆远不禁皱眉,“三弟,如果你是叫我来东拉西扯的,你要明白你耽误的不仅仅是我的事,而是大江国的时间,是很多将军和边民的生死!”

“我在边境待过,知道轻重。”被斥责,令穆耀有点火大,“我这样问你,是有原由的。”

“好,我相信。”穆远想了想,道。

他就是这样,哪怕对方说得再像无稽之谈,他也会认真考虑,绝不轻浮轻率的给出答案。

“二哥,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前世如何呢?”

“那怎么能办得到?”穆远舒展的眉,不禁又皱了起来。

人死而转生,就会忘记前世的一切。

若然都知道,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岂不乱套?

“二哥且别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相信人能死而重生,把上辈子做过的事再做一遍这种事吗?”

穆远一愣。

他抬眼,看到三弟的神情格外认真,不似开玩笑,或者又故意气人。

“我替二哥回答吧,恐怕凡人都没有这番见识。”穆耀上前一步,让自己的脸沐浴在月光中,“我要告诉二哥,这种事是有的。虽然千万年不准有一次,虽然亿万人不知谁能应此机缘,却,天道有时会出错,这种事真的有。比如这个人,是我!”

“你说什么?”穆远有点惊。

他盯着自家三弟,好好的审视,终究发觉三弟没疯,而且是在说正经事。可这样的情况太让人不能理解了,就算他想相信又怎么能相信呢?

“再比如……”穆耀扔出重磅炸弹,“平安。”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穆远逼近穆耀,“你喝酒了吗?还是又有谁让你不如意了?”

“你以为我在胡说八道?”

“不然呢?”

“也是,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发癔症了,但凡是个正常人,也没办法就相信呢。可是二哥,我以性命担保,这是事实。我和平安,不知为什么在前世死后,却又重新活了。不是活在上一世,而是转道这里,把人生重新走了一遭。”

咔!穆远脚下不禁用力,踩断一根树枝。

就算他的性格再镇静坚定,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能做到百万敌军杀过来还能冷静指挥,这时也不淡定了。毕竟,这样的奇事关系到两个他最亲近的人。

可不管他再怎么仔细观察,也没从三弟脸上看出一丝作伪的样子。

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然而看了看月影,摸摸自己脸上的冰凉,他知道这是现实。

“你怎么死的?平安呢?”好半天,他找回自己的声音。

干巴巴的,像困在梦魇之中。

“你信了吗?”穆耀扬眉。

“我不知道。”穆远老实地回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接受,我正在试着理解。可是据我想,世间事,本就复杂得很,远非你我凡人能明白的。再稀奇古怪,再令人无法想象,总有人想不到,却没有发生不了的。”

“二哥,我从来不觉得你比我聪明,可此时此刻,我倒真佩服你了。听到这样的事,普通人不掉头就走,也得大喊妖孽。”穆耀真心赞扬了句,“至于我与平安怎么死的?你又是怎么死的,我觉得我不必告诉你,干脆由你自己来‘看’。”

…………66有话要说…………

存稿君上线第二天。

☆、265 他讨厌这个

穆远张了张嘴,想问:我也死了吗?随即又暗暗失笑。

这事上谁人不死?

可又莫名觉得,三弟郑重其事的把他叫到公主府,说是平安的安危有虞,特意安排了这样的时间和地点,透着阴谋算计的味道,只怕他的前世不是寿终正寝。

只怕,还与平安有关。

但只是想想“前世”这样的字眼,他就觉得虚无缥缈。何况,那可能还与平安有关。为此哪怕他努力想相信,心却不能认同。

且看看吧。

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他是从不退缩畏惧的性子,那就直面它。

“我们进去吧。”穆远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悠远堂上。

院落不大,但檐角却古朴。

堂上的匾额是是出自书法大家,应着这名字,自带一股飘逸之感。可此时,可能因为心境不稳,隐约还有些不好的预感,竟觉得鬼气森森的。

“且慢。”穆耀倒拦了一下,“你就不问问,为什么是我告诉你这件极其不合常理,极其透着诡异不可理解的事情,而不是平安呢?据我所知,你们私下已有婚姻之约,她却不能对你坦诚相待……”

“她不说,必有苦衷。若非你主动提起,就算她此生都不告诉我,我也没有什么好责怪的。”穆远正色,不喜欢三弟这种挑拨。

“我但愿你一直这样说,这样想。”穆耀忍不住心中的一丝妒忌。

他讨厌这个!

讨厌二哥这么笃定,最讨厌他那从不为外物所扰的坚定心意。讨厌他的神情,好像平安就该属于他,不管前世今生,哪怕来世,还是属于他穆远,而不是他穆耀。

这么想着,就心生一股幸灾乐祸之意。

尽管情比金坚吧,只等二哥看到他记忆中的前世,他倒想知道,二哥还能如此淡定吗?

他本就是个坏人来着,打破别人的希望和未来,让别人陷入绝望之中,特别这人还是他哥,或者他爹,是件多么开心的事。

“既然二哥想好了,我自然愿意配合。”穆耀动了动步子,在前方带路。

近乎轻声细语的,他把待会儿要做的事讲了一遍。话简短,不过三言两语,却清楚,而后问,“不知二哥可敢做这件事吗?”

穆远确实犹豫了下。

他很快就要上战场了,若此时为人所害,伤的不仅是他,还有国体,还有平安的强国梦想,更有千千万万的大江百姓。

可是,他赌三弟再混蛋也不会要害他性命,要伤害大江国。

他仍然记得小时候,敌军打来,父亲和大哥都在前线。可是城门被攻破,他拿着小小的刀子,带着三弟向军营方向奔逃躲避。虽然咬着牙,发着狠,但那种凄惶,他后来上惯战场也没忘记。他相信,三弟也不会忘记的那种感觉。有过此等经历,就更不会再让此类事情发生,哪怕是在别人身上。

再者,平安迎了石道长师徒入府,还住了她自己最喜爱的悠远堂,必是极为信任的。

他从来不是拖拖们拉,当断不断的性子。他是个军人,习惯了运筹帷幄,却也习惯了冒险。因此,当即点点头,什么也不说,只大步向门里走。

他甚至是有些好奇的:平安不敢与他说这件事,他能理解。

毕竟这太吓人了,她怕他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从此不再爱她,所以选择不说。心里藏着事,不能说给最亲近的人,平安也很不舒服吧?

可他却忽然很想知道,平安经历了什么事都不能安然转生,非要重活?谁伤害了她?是谁让她经受了痛苦折磨吗?那他就更要看看前世的事。他要提前预防,就好比料敌先机,方可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直到此时,穆远心里念的还是赵平安,反倒是对自己的结局有点蛮不在乎。

而悠远堂才多大,从院外到院内不过片刻工夫。

此时已进子时,各房各院,只怕整个东京城都灭了灯,除了更鼓之声,只有忙碌的军营还灯火通明。可一踏进院子,穆远就发现正屋内亮着灯,一个神情温和淡然,身形清癯的道士站在正屋的台阶上。他的身边,站着个个子高挑,气质开朗的小道姑。

“给道长见礼。”他快步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军礼。

“穆大将军好。”石道长眯了眼睛,以道礼还之。

科科就没这么含蓄了,敷衍的回礼,并快速的上下打量了穆远一番就瞪大眼睛道,“师弟好有眼光,穆大将军身上的气场真正。”又瞥了眼穆耀,“不像有的人,长出玲珑相,却有蛇蝎心。全身让黑气包裹,满肚子冒黑水儿。怨不得人说,越是艳丽的虫子越毒呢。”

“谢谢小道长夸我。”穆耀啼笑皆非,一点不以为意,“我正是要做世上最毒之人,谁动了我心爱的东西,凭他是谁,全部毒死。可至少,我长得还算入了您的眼。”

“油嘴滑舌。”科科哼了声。

她不想承认,眼前这人这么坏,却不知为什么总透着一丝悲伤绝望。她气他坏,对他却又实实恨不起来。果然长相好的人受上天眷顾,更容易被人原谅吗?

“想必穆三公子与穆大将军知会过,今晚要做什么事。”石道长不想拖延时间,接过话来,“既然如此,就开始吧。穆大将军请放心,贫道也是大江人,不会为大江损失将星。只是有一言相劝……”

“道长请讲。”穆远仍然毕恭毕敬。

人和人之间,总是这么奇怪。倾盖如故,白发如新。平安对石道长师徒如此,穆远初见他们,竟也油然而生信任感。仿佛内心中有一根弦,本来是绷紧的,但蓦然就放松了。

这意味着:安全。

“不管你看到什么都要牢牢记得,那是前世的事,另一个世上的事,与此时此地,此生此人,无关了。”石道长慢慢说,顶着穆耀谴责的目光。

徒儿啊,为师只能帮你到此。

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千万别让为师失望啊。为师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吃货,另一个好歹要争点气,能把自己断掉的姻缘线接起来。不然两个徒弟不嫁,是要吃他一辈子吗?

…………66有话要说…………

存稿君第三天工作,很怨念。

马上虐的情节要来了,为什么是我在这里?而不是作者菌?!

☆、266 忘记是福

石道长为自己的内心加了一点戏,而后转身进屋。

穆远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跟在后面,再后面是穆耀。

穆远注意到,那小道姑,平安的师兄对他投来一道目光,像是怜悯,又像是期盼,很奇怪,很复杂。

然而他来不及多想,很快被安置在一张床上。他那三弟穆耀则躺上了对面的短塌,两人合衣而卧,面对着面。

“我想起小时候。”穆耀突然道。

那时候大娘没死,他娘也没死,他爹没有露出真面目,他和二哥是兄友弟爱过的。那时候,他那么喜欢寡言少语的二哥,曾经一天到晚跟在二哥身后,觉得二哥是他的伙伴,他的朋友,他的亲人,甚至他的父亲。

他还记得,他们去抓蟋蟀,拿了豆虫子吓唬府里的小丫鬟……

怎么转眼,就成了这样?

“小时候如何?”穆远心中难免忐忑,就有点心不在焉。

“没什么。”穆耀咬了咬牙,把那点心软的意思狠狠抛在脑后。

都说忘记是福,平安是个有福的,很多事记不起来。可他不行,所以现在他要把他二哥也捎带进来才是。二哥不是重生,他却要二哥也受重生之苦,很过分是吧?兄弟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干脆也一起重生算了。

其实重生是什么?不过是一段记忆,然后重新活着。得到自己要得到的,弥补欠缺。

从这一方面讲,二哥也应该远离平安为情所设的陷阱,不再牵肠挂肚,自己安排人生。

“开始吧。”穆晨仰面躺好,对屋顶露出一个冷笑。

他无愧于天,是天欠了他的。

穆远也翻过身,终究忍不住问道,“平安……是怎么死的?”

穆耀嗤笑,“说起来,咱们三人之中就是她寿终正寝。虽然,她只活了三十八岁,却实实在在是生病而死。死后尊荣,你都无法想象。我们兄弟可就惨了,我被亲爹从背后给了一刀,把我扎个透心儿凉。你呢,我的亲二哥?我不说了,你自己看吧。”

穆远唰一下坐起来。

三弟是父亲亲手杀的?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