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不知道陆季迟正在听齐彦八卦自己的事,见姜辞面不改色地将碗里闻着都觉得苦得厉害的汤药一饮而尽,她心头微疼,拿了块蜜饯递给他。

姜辞弯着一双笑眼将蜜饯放进嘴里:“甜。”

“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姜辞偏头轻咳了一声,末了才眨眨眼道,“听说四姐姐今早挨揍了,还差点被人扔进池塘……”

姜姮手中动作一顿:“你听谁说的?”

她语气柔柔的,听不出来喜怒,可姜辞却知道她是不高兴了,忙道:“没有人跟我乱嚼舌根,这事儿是我从阿和嘴里套出来的。他方才来找我玩,不小心露了点痕迹,所以……不过阿和只说了一半就被母亲叫走了,阿姐,四姐姐肯定跟老太太告状了吧?老太太有没有罚你?”

第36章

一个男人, 如果把精力都放在后宅小事上, 心胸会变得狭隘, 目光也会变得短浅, 但这不代表他对家里的事情没有知情权。尤其姜辞因为身体的原因整天闷在屋里,姜姮就更不会处处隐瞒他, 让他变成对外界一无所知的井底之蛙。

她会不高兴, 纯粹是怕弟弟身边出现乱嚼舌根的长舌妇,眼下听了他的解释, 心里那点冷意也就散了。

姜辞口中的阿和指的是他们的异母弟弟姜和,小家伙今年刚满七岁,在荣国公府的男丁中排行第六,是个话痨小胖子。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继母杨氏打小就不许小家伙和他们姐弟一起玩, 可他就是很亲近他们,没事儿老往他们跟前凑不说,还总为了他们做些“坑娘”的事情——比如把杨氏偷偷藏起来的好东西拿出来跟他们分享, 看见有人欺负他们就马上去找杨氏给他们做主之类的,每每气得杨氏肝疼,却又因舍不得揍他,最终只能妥协。

而杨氏,她出身书香世家, 是府里的老夫人逼着姜姮她爹后娶的妻子。因着性情不和, 杨氏和姜三夫妻关系一般, 杨氏却总觉得这是姜三还想着姜姮母亲的缘故, 因此对姜姮和姜辞多有敌视。不过她性子软绵,心地也不坏,虽然不喜欢他们姐弟,却也不会暗中作践,顶多就是平时待他们疏远些而已。

姜姮对此没有不满,继母与原配子女之间的关系天生就带着尴尬,杨氏没有苛待她和阿辞,已经是他们的幸运了。更何况……

想起早上老夫人大发雷霆要罚她时,杨氏匆匆赶到,哭着说自己这个继母不好当,求老夫人彻查之后再下定论,以免别人误会她没有教好原配儿女的样子,姜姮眼中就泛起了些许笑意。

杨氏在意名声,更在意她爹的感受,虽然平时待他们姐弟疏远,可这种关键时候还是很护着他们的。而老夫人……

杨氏是她的娘家侄女,她向来十分疼爱杨氏,也一向体谅她为人继母不容易,因此杨氏呜呜哭了一场之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姜姮对此很是满意,见弟弟还在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终是抬手揉了他毛茸茸的脑袋一把:“姜媛欺善怕恶,我吓吓她,她以后就不敢再靠近你了。至于老太太那边,有母亲在,我能出什么事儿?”

姜媛害她弟弟病发,险些命丧当下,她自然也该叫她知道知道被死亡笼罩是什么感觉。还有这府里的其他人,既然个个都喜欢装聋作哑,想叫她家阿辞吃下这个哑巴亏,她也很乐意成全他们,叫他们不得不一直装下去,顺便也尝尝哑巴亏的滋味。

姜辞一想也是,放了心,同时摇摇头躲开她的手:“别弄乱我头发,刚梳的!”

姜姮笑睨了这臭美的小少年一眼,想说什么,又见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道,“四姐姐被你吓破了胆儿,往后不敢再找咱们茬,老太太那有母亲挡着,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可四婶娘那边……姐姐,那可是个心眼比针还小的人,怕是会因此记恨上你。”

“记恨又如何?她也就是嘴皮子厉害了些,不接她的话就行了。”

荣国公府四夫人刘氏,性格莽撞冲动,一张嘴巴得理不饶人,但并没有太大的心机,姜姮因此并没怎么把她看在眼里。姜辞却不放心,拧着秀气的浓眉说:“万一她暗中报复你……”

他小小的人,却一副大人的模样,姜姮失笑,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蜜饯:“她伤不了我,你姐姐我无坚不摧。”

这是把他当小孩儿哄呢,姜辞不满,俊秀的小脸鼓了起来:“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知道了,”姜姮笑着捏捏他的脸蛋说,“这两个月我一定多加小心行了吧?”

两个月……

姜辞一顿,骤然想起了姐姐两个月后就要出嫁的事情。他顿时就不高兴了,眼睛一垂,嘟囔道:“竟然只剩下两个月了。”

他难得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姜姮看着有趣,又笑眯眯地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蜜饯:“永安伯府旁边的空宅子我已经买下来了,父亲也已经和这府里达成共识,等我出阁后你就搬去那里住,日后咱们还是能经常在一块儿,怎么,这样还不高兴?”

有野男人要抢走他阿姐,谁碰到这事儿能高兴得起来?

姜辞看了姐姐一眼,深深地郁闷了。

婚期越近,提起这事儿他的反应就越大,姜姮好笑又觉得心疼,难得温情地安抚道:“不管嫁不嫁人,你对姐姐来说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姜辞漂亮的凤眼中瞬间浮现点点亮光,他弯眼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虽然姐姐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嫁人。那骆庭有什么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长得没我俊,脑袋也没有我聪明……”

看着一脸真诚地数落着骆庭缺点,一副“我真是为你好”的弟弟,姜姮:“……”

臭小子越长大越难哄了。

***

姐弟俩温情脉脉地聊着天儿,同一府里,四姑娘姜媛却正趴在床上恨得直哭:“那死丫头明明就打了我还险些溺死我,祖母为什么不罚她?为什么!”

“老太太不是不想罚她,而是三夫人……”丫鬟杏枝心疼地看着她,“姑娘别哭了,五姑娘没有在您身上留下伤口,又是打昏了奴婢等人进来行凶的,可见是有备而来。这样的情况下,老太太还能立时就信了您的话,已是对您的疼爱有加了,换做旁人……谁会相信五姑娘长得柔柔弱弱的,内里却这般凶残呢?”

“凶残”二字顿时让姜媛想起了之前姜姮一边抓着她头发往水里按,一边微笑着贴在她耳边说“我觉得四姐姐下回见着阿辞,最好还是绕道走”的样子。

这……这哪里是什么大家闺秀?分明就是地痞流氓!

她心中惊惧不已,可又不甘得厉害,一双眼睛瞪得赤红,和着泪水,越发显得狼狈。

“行了别哭了,”四夫人刘氏忽然推门而进,面上带着心疼愤恨之色,“你祖母不给报仇,娘给你报。”

“报……”姜媛猛然抬起头,想说什么,又咬唇顿住了。

她自然是想报仇的。作为四房独女,又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她自幼便是顺风顺水,骄傲得意,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可她毕竟生长在闺中,荣国公府又是自诩为书香门第的人家,从小就教养家中女孩要斯文优雅,不可粗鲁无礼,像姜姮这样说动手就动手的姑娘……

姜媛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怕了。

那死丫头太凶了,当时她真的有种以为自己会死在她手里的感觉。

看出了女儿的畏惧,四夫人越发心疼,又想到这事儿还给广安伯夫人留下了坏印象,女儿再也没可能嫁进广安伯府了,顿觉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更青了几分。

广安伯府二公子年少有为,长相英俊,广安伯府家风也好,非常适合做姻亲,她是费了很大劲儿才引得广安伯夫人对姜媛动了上门相看的心思,没想到……

四夫人深吸口气,却压不下内心的怒火,她抬手擦去女儿脸上的泪,声音冷冷地说:“你近来不是与安国公家的三姑娘关系甚好吗?晚些时候约她出来见个面。”

“齐……齐三姑娘?”姜媛顿时就茫然了,约齐瑕见面和报复姜姮有什么关系?

四夫人与她这样那样一番低语,姜媛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到最后更是忍不住刷的一下抬起了头:“竟有这样的事!”

“为娘也是意外得知。”见她终于破涕而笑,四夫人脸色稍稍好了些。她关心女儿,自然知道她近来与谁走得近,不像姜姮,与姜媛关系一般,自然不知她的动向,“好了,别哭了,去安排吧,若此事能成,我看她姜姮还怎么嚣张得起来。”

姜媛也跟着兴奋了起来:“我知道了娘,我这就去!”

看着女儿擦了眼泪匆匆爬起来的身影,四夫人冷冷一笑。

一报还一报,你们姐弟俩毁了我女儿的婚事,我自然也该同等还之。

***

陆季迟对荣国公府里的暗涌全然不知,自打那日成功打消了隆德帝对自己的杀心之后,他就开始了时不时进宫刷昭宁帝好感的日常。

他来得勤,又总是刻意装疯卖傻逗昭宁帝开心,兄弟俩关系渐渐好了不少。

陆季迟对此很满意,不用时刻担心掉脑袋对他来说就已经很值得庆幸了。其他的,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徐徐图之。

这日他正陪方珍珠一起吃饭,昭宁帝带着皇后楚氏来请安了。

第37章

“给母后请安。”

楚皇后五官明艳, 气质英美, 是个笑起来极其耀眼的大美人。她和前太子妃, 如今的越王妃同出镇国公府,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越王妃的母亲是老镇国公的原配,生第二个孩子时难产而亡,老镇国公便又续娶了楚皇后的母亲,也是如今的镇国公府太夫人。镇国公府太夫人为老镇国公生下了一子一女, 老镇国公因病过世后, 楚皇后的双胞胎哥哥楚冽继承了镇国公的爵位, 如今手掌一方兵权, 声名显赫。

“快起来吧!”方珍珠最喜欢美人了,一看见楚皇后就亮了眼,忙拉过她的手笑容和蔼地问,“身子可都利索了?”

楚皇后前不久刚为昭宁帝诞下嫡长子,昨天才出月子,因此方珍珠也好, 陆季迟也好,这都是第一次见到她真人。还有大皇子,楚皇后生产时遭人暗算,早产了一些时日, 那孩子身体因此稍有些虚弱,现在还不怎么能见人, 母子俩也只是简单地看过他几眼。

“回母后, 都利索了。”佘太后性格木讷, 很少有这么热情的时候,楚皇后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着回道,“多日未来给母后请安,母后身体可都还好?”

“好,哀家好着呢。倒是你,可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要知道坐月子这事儿对女人来说可重要了……”

佘太后喜欢清静,不喜欢热闹,平时是不怎么见后宫妃嫔的,但楚皇后是昭宁帝的正妻,她待她自然比旁人亲近些。只是从前再亲近……那也没有说上来就拉着她的手不放,还摸个不停什么的啊!

楚皇后眼角微抽,母后这是怎么了?

昭宁帝脸上和煦的笑容也有一瞬凝滞。

亲娘最近活泼开朗了许多,精气神儿也好了不少,尤其是待人处事的方法,某些时候会让他有种换了个人的错觉,陛下其实也很疑惑这是为什么。但和陆季迟一样,方珍珠也是一点一点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再加上从前母子俩关系并不特别亲近,虽然互相关心,可因缺乏沟通,彼此之间也谈不上十分了解,因此他也没有往别处多想,只当她是受了最近越发逗趣的熊弟弟影响,心态变得年轻了。

不过抓着儿媳妇的手摸来摸去,还笑得一脸兴奋什么的,这个是不是就太诡异了点?

陛下顿时就陷入了沉思。

想要抱大腿,必须要耳聪目明,会察言观色,因此打从这便宜哥哥进门开始,陆季迟就一直在用余光偷偷瞄他,眼下见他神色似是有异,忙上前冲两人行礼,同时向方珍珠甩去一个眼神:“亲妈诶你收敛点!!!”

方珍珠暗回了他一个“年轻人一点儿都不淡定”的鄙视眼神,面上若无其事地笑道:“瞧你这双手,柔若无骨,纤长白嫩,生得真好,不像哀家,老了,都开始皱了。”

原来是见她的手长得好,心中羡慕了?楚皇后顿时就悟了,细细打量了一下方珍珠的手:“是有些小皱纹,还有点儿粗糙……嗯,肤色也暗沉了些。”

这耿直的,方珍珠顿觉会心一击。陆季迟也噎了一下,嘴角无法自控地抽搐了起来。他终于知道这位原主印象中“口直心更快,说话特噎人”的皇嫂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不过不怕,臣妾那儿有种护手的膏药十分好用,回头就让人给母后送来,母后每天早晚擦一次,想来不出半个月,这些问题就都能解决了。”

“真的?”方珍珠顿时眼睛一亮,也不觉得心塞了。

美容是女人之间永远的话题,不管她多大年纪。楚皇后见她感兴趣,点头与她交流起了保养心得。

婆媳俩相谈甚欢,虽然方珍珠时不时会被楚皇后的无意之言噎到,但她性情疏阔,不是爱计较的人,再加上楚皇后虽然说话噎人,但性格爽朗,为人大气,非常讨人喜欢,因此没一会儿,两人就一改之前的客气疏离,亲热地凑到了一处。

完全被无视的陆季迟和昭宁帝:“……”

“咳,那什么,听说我大侄儿这几天状况不错,皇兄,我能不能去看看他啊?”

昭宁帝做皇子的时候是个小透明儿,除了亲娘压根没人关心他的婚事,因此这可怜的孩子做了二十几年的光棍,一直到夺位成功之后才终于娶上了媳妇儿。只是他是个对女色不上心的,虽然娶了媳妇儿,后宫妃子也不少,可却很少与她们亲近,所以膝下至今也只有大皇子一个孩子。

对于自己头一个孩子,昭宁帝还是十分喜爱的,闻言眉眼微软,笑了一下说:“说是刚吃完,才睡着,等晚些时候醒了你再去。”

陆季迟点头,刚要说什么,就见一旁方珍珠突然一拍手:“你说的是!十一长得俊,他的媳妇儿也不能太丑,不然瞧着都不搭,还是得给他找个漂亮的小姑娘才行!不过哀家担心人家漂亮小姑娘看不上他,这孩子太笨了,完全不知道怎么撩妹……追求姑娘,你看他平时那瞧见姑娘就绕道走的烦人样儿!”

突然躺枪的陆季迟:“……?!”

“母后别急,这不过几日就是春猎了么,到时候京中所有权贵家的姑娘都会与咱们一同前去,咱们挨个儿看,总能找到配得上十一的。”楚皇后说着看向陆季迟,“或者十一也可以先与咱们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到时候皇嫂照着你的要求给你挑。”

陆季迟:“……不是,怎么突然就说起这个来了?”

“不是你自己说的想娶个天仙儿,让朕找你皇嫂帮你相看相看么。”昭宁帝在旁边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

陆季迟顿时就想起了这笑面虎上回的试探。不确定楚皇后这么热情是不是得了他的授意,少年当即就一脸深沉地表示:“我还小,我还是个宝宝。天仙儿什么的,等我再长大一点儿再娶吧。”

昭宁帝:“……”

自打在他面前哭了一场又主动示弱之后,这从来都骄傲张扬的熊弟弟就变了。变得脸皮越发的厚,说话也越发放飞自我了。

听听这么臭不要脸的话,陛下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方珍珠也嘴角抽搐地丢了一个眼神过去:“虽然想要抱紧大腿,必须果断丢掉节操,但咱们还是多少要点儿脸吧,好吗?”

陆季迟回了她一个“不这样,我怕你回头就为了美色卖了我”的眼神。

方珍珠:“……”

无法反驳。

陆季迟正得意着,楚皇后一句话扎穿了他的心:“没有天仙儿会喜欢皱皱巴巴的老菜帮子,再长大些……你确定?”

昭宁帝顿时就乐了:“可不是,你马上就十八了,再长大些,人家姑娘该嫌弃你老了。”

搁现代十八岁才刚成年呢!陆季迟心下咆哮,面上却是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

“……那你们说娶,那就娶吧,不过,说好的要天仙啊。”最终,他一脸倒霉样儿地倒在了椅子上。

昭宁帝现在还没有完全放下对他的戒备,想要彻底打消他的疑心,娶一个家世简单,背景干净,不可能给他提供任何助力的妻子,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而且这事儿主要就是个态度问题,也不是说成就马上能成的,所以虽然被逼婚的感觉有点儿蛋疼,但陆季迟还是很快就坦然了。

“性格也得温柔大方,还得聪明点儿,不然蠢蠢的那都没法交流!”想了想,他又爬起来强调道。

当然,像姜姮那样过于聪明,还能直接动手的也不行,太凶残了——脑中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陆季迟暗暗挑眉,却一点儿都不同情即将落入虎口的骆庭。

那小丫头凶残归凶残,却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骆庭不作死,她就不会主动出手。且就那她那长相那品性……

啧,还是有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

在陆季迟莫名的惋惜中,一年一度的春猎到来了。

大周有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的传统,春蒐便是春猎。蒐同搜,有搜索之意,源于春天是繁殖的季节,人们只会搜选没有怀胎的野兽进行猎捕这一习惯。

每年这个时候,天子都会率领王侯百官以及他们的家眷去往城郊的九连山进行围猎比赛,彰显一下皇家风采的同时培养一下君臣之间的感情。

一早陆季迟就跟着大部队出发了,方珍珠自然也不会错过这难得的出宫机会。来自现代的土鳖母子俩暗搓搓地兴奋着,对接下来的行程充满了期待——这可是电视剧拍不出来的真实场景,必须要好好看看,回去以后好跟人家吹牛逼!

九连山,顾名思义是九座连在一起的山,山上设有皇家猎场,还有供天子休息的行宫。行宫周边有山有水,还有一处温泉泉眼,风景秀丽,景色极好。

不过九连山除中间的主山之外,周边其余几座小山地势较为陡峭,且非常容易迷路,因此猎场也好,行宫也罢,都是设在九连山主山的半山腰上。猎场周围也设有鲜明的标识,免得有人不小心走错路会出事。

昭宁帝与楚皇后分别说了几句动员大家的话,又提醒了一下大家注意看标识之后,围猎比赛就正式开始了。

比赛一共分三轮,每轮都有时间为限,谁能在规定的时间内猎到最多的猎物,谁便能拔得头筹,赢得昭宁帝的嘉奖。

谁不想得到帝王的夸赞与另眼相看呢?因此号令一出,众人不管男女,不管打猎水平如何,皆是挥鞭策马,欢呼着朝不远处广袤的山林冲了过去。当然也有那不参与只围观的,比如不善骑射的方珍珠,身体还在调理中的楚皇后,以及正与身边几位夫人谈笑风生的越王妃。

陆季迟是翻身上马时不经意瞥见她的,认出她的身份后,他微微一愣,忍不住多朝那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多看了两眼。

不同于楚皇后那种明艳张扬,夺人眼球的美,越王妃的美是带着高冷仙气的。只是虽然气质高冷,可她的笑容却带着十足的亲和力,并不会让人觉得不可接近,反而会让人有种被天上仙女看在了眼中的受宠若惊感。

她身边还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生得粉雕玉琢,非常可爱,只是一直垂着脑袋,看起来有些腼腆——这便是她和前太子唯一的女儿,安荣郡主了。

似乎是发现有人在看自己,越王妃突然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陆季迟正在想事情,和她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他愣了一下,忙收起心中所思,冲她礼貌地点了一下头。

大概是被人看习惯了,越王妃也没觉得不高兴,对他回了一个亲切的笑容。

看着那半点不见心虚的漂亮笑容,陆季迟心里呸了一下,面上却是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骑着原主的坐骑,一匹名为雪影的白马跟着往那边的林子里去了。

谁还不是演技帝呢。

***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林中鸟雀啾啾,花香阵阵,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春意。陆季迟翻身下了雪影的背,牵着它慢慢走在林中,心情十分惬意。

他以前没有骑过马,不过原主骑射不错,脑子和身体对这事儿都还有些印象,因此在别人面前装装样子是没有问题的。但也只能装装样子,真要让他策马奔腾,弯弓射雕,他就只能躺倒装死了。

因他走得慢,他前面的大部队已经消失无踪了,草叶茂盛的林子里,不知不觉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陆季迟也不担心,昭宁帝方才说的那几个危险之地他都已经记下,只要小心点不往那边去就可以了。

至于猎物什么的,齐彦打猎技术不错,一会儿到他那抢几只过来充充数好了。少年美滋滋地打着小算盘,余光见不远处的草叶后似有波光泛起,顿时来了兴趣,正要上前一探究竟,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气愤的娇斥声:“竟然拿去年的事情笑话我,不就是比我多猎了一只兔子么,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陆季迟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结果没看见声音的主人,反而先对上了她身边姜姮的侧脸。

“不生气,今年咱们赢回来就是。”少女今日换上了一身浅碧色的骑装,头发也利索地挽了起来,尤其那高高坐在马背上,身上背着箭囊,手握一把长弓的样子,看起来与往日十分不同。

陆季迟有些意外,她向来温柔端庄,这个样子倒是稀奇得很。不过并不违和,反倒有种飒爽的美丽。

“当然要赢,非赢不可,不然明年岂不是还要被她嘲笑……”她身边的红衣少女自然就是骆茹了,她看起来气呼呼的样子,显然是在生气,不过话还没说完就眼睛一亮,策马朝不远处的草丛冲了过去,“小鹿!别跑!”

她一眨眼就没入茂盛的草丛不见了,姜姮好笑摇头,冲她喊了声“慢点”。

“知道啦!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少女的声音远远飘走,姜姮翻身下马,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会儿,脑袋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伸手一摸,发现是朵黄色的小野花。

她愣了一下,回头看去。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举了一捧小黄花挡脸的少年从草丛里跳出来,恶声恶气地说,“小娘子,快快交出你的钱财来!”

第38章

没想到这人竟有这样幼稚的一面, 姜姮有一瞬错愕,随即便忍下骤然涌起的笑意, 假装惊诧似的一下从背后抽出一支利箭, 拉弓对准了他。

“要钱没有,要箭却是不少,阁下接好了!”

陆季迟可不像原主有本事徒手接箭,见她说完这话猛地一松手指,顿时哇的一声抱头跳了开:“别射别射, 是我!”

万万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怂,姜姮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开个玩笑而已,怎么反应这么大……”确定自己没有被射中, 陆季迟松了口气,念叨着转过身,就看见那支箭还好端端被她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