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臣女也是在跟殿下开玩笑,殿下的反应……”姜姮忍着笑一脸无害地说,“也不小呢。”

陆季迟:“……”

大写加粗的尴尬。

不过一想自己在这丫头面前早就没什么形象了,少年顿时就没有那么羞耻了。

“本王这是在配合你,”他丢掉手里的小黄花走过来, 抬着下巴强行挽尊道, “你不知感恩就算了, 竟还出言嘲笑, 实在是不知好歹!”

姜姮没忍住, 再次乐出了声。

这人怎么这么逗啊!

陆季迟被她笑得讪讪的, 板着脸哼哼道:“你这笑点也太低了……行了行了别笑了,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姜姮更想笑了,好半天才终于停下来。

然后,她忽然举起手中弓箭,对准了他的脸。

陆季迟:“……干嘛?”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少女眼波流转,笑眯眯地学着他方才的话说,“这位公子,快快交出你的钱财来。”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的陆季迟:“……”

“我手里的箭矢可不长眼,公子还是快些交了这过路费吧,不然万一伤到你这张俊俏的脸……哎呀那可就罪过了。”少女歪头,笑容依然温婉,眼中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几许流氓似的坏笑。

陆季迟的嘴角顿时就抽抽了:“我就劫个财而已,怎么到了你这,不仅劫财,还调戏人啊?”

姜姮一顿,猛然发现自己方才这话说得有些轻浮,不是一个已经定亲的姑娘该说的。然而她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又见陆季迟也一脸的不在意,便没有继续去想“从不与男子随意说笑的自己为什么会独独在这个人面前放飞自我”的问题。

不过既然已经意识到不妥,她当然也不会再继续,笑着说了一句“听说那些真劫匪都是这样的”,便不再开这种玩笑。

“……行吧,你赢了。”被受害人倒抢了还调戏了,陆姓假劫匪自认倒霉地摆摆手,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递给她。

姜姮回神,又乐了:“殿下怎么上山打猎还带着银钱啊?”

“习惯了随身带点,以防万一。”

陆季迟说着将那碎银扔给她,姜姮忍着笑接住,又还给他:“臣女可不是真劫匪。”

本来就只是玩闹而已,陆季迟也没勉强她收下,只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她手中的弓箭:“你会打猎?”

“会一点,”视线扫过不远处被他随意挂在马背上的箭囊与弓箭,姜姮微微挑眉,“殿下不会?”

陆季迟用“你在开什么玩笑”的眼神盯着她:“本王只是不大喜欢。”

姜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原来如此。”

她的眼神清澈如水,每每对望,陆季迟都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他轻咳一声,转头指指身后茂盛的草林:“那后面好像有个小湖,本王去看看,你自便吧。”

姜姮却道:“殿下且慢。”

“嗯?”

“那日舍弟病发,情况危急,幸好两位太医及时赶到,方才没有出事。”姜姮收了笑容,认认真真地冲他福了个身,“多谢殿下慷慨相助。”

陆季迟并不意外她会猜到太医是自己派去的,就是见她突然这么郑重,有点儿不好意思,忙故作随意地摆了摆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姜姮重新笑了起来:“托殿下的福,好多了,太医让他好好休养。”

“那就好,”陆季迟说着又看了她一眼,“血灵芝的事情我已经吩咐下面的人留意了,要是有消息,马上通知你。”

姜姮感激颔首:“多谢殿下。”

陆季迟其实有些好奇她抽打姜媛的真相,不过这年头都讲究家丑不可外扬,外人若是八卦追问会很失礼,因此他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没问。

“行了别客气了,你之前也帮了我不少,咱们这也算礼尚往来了。”

陆季迟说着就要转身,谁想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林子后突然传来马蹄声与女子含羞带怯的呼声:“秦将军,你等等我呀!”

是九公主的声音,秦将军……秦铮?

陆季迟挑眉,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了过去。

***

“臣要保护陛下,还请公主自重,莫再多做纠缠。”看着眼前痴痴望着自己,眼中全是恋慕的少女,秦铮面色冷锐,半点不为所动。

费了好大心机才得以与他独处,九公主哪里会轻易放弃,脸蛋绯红地看着他说:“我只是想与将军说几句话,不会耽误将军太多时间的。”

秦铮不耐,但顾忌她公主的身份,还是勉强压了一下自己的脾气:“公主想说什么?”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谢谢。

九公主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头。虽然喜欢秦铮,总是追在他身后跑,还到处打压喜欢他的姑娘,但她自恃矜贵,其实从未真正与他表白过心意——用实际行动打动他的心,等着他主动前来提亲,这才是她的心愿。

谁想天不从人愿,她等了许多年也没等到冰山融化,反而等来了秦夫人下定决心要在半年之内替儿子选一位贤妻的消息。

这怎么行!

秦铮是她的!

九公主一听说这事儿就急了,又想到自己年纪也已经不小,顿时再顾不得矜持,决定与秦铮当面表白,叫他无法再逃避自己。

然而……

“抱歉,臣对公主无意,公主另择佳婿吧。”

听完九公主鼓起勇气的表白之后,秦铮依然一副冷冰冰的死人脸,没有任何表情。

他这么冷酷无情,就叫九公主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我哪里不好?”

“公主很好,是臣配不上公主。”

“配不配得上是我说了算,将军何必妄自菲薄!”虽然知道秦铮可能还不太喜欢自己,但他对谁都是冷冷的,九公主觉得自己完全有机会拿下他,何况她痴恋他这么多年,她不相信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感动,因此当秦铮说完那话就要走的时候,她忍不住就追上前拉住了他,“这么多年了,将军难道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我的心吗?”

她声音娇软,眼含秋水,收起了平日里的娇蛮任性,露出了怀春少女独有的娇羞与期盼,然而秦铮却只飞快甩袖避开了她,完全不带一丝怜惜。

九公主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她有些恼羞也有些伤心地看着他,忽然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露出了无法控制的嫉妒:“将军百般拒绝我,莫非是还喜欢那个姜姮?”

无故躺枪的姜姮:“……?”

陆季迟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那边秦铮已经冷了脸:“公主慎言。”

九公主见不得他维护姜姮,那些硬做出来的温顺娇羞顿时就崩塌了,她伤心羞恼又嫉恨,忍不住就口不择言道:“你别忘了,她已经定亲,马上就要嫁人了!何况都已经有未婚夫了还不知检点地勾搭你,那样水性杨花的女人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喜欢?你……”

虽然一看到自家黑心表妹就脑壳抽疼,但再如何那都是自己的妹妹,秦铮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当即便目光一寒,神色冷厉地盯住了她:“是非不分,心思龌龊,骄纵任性,满口恶言,这才是臣不喜欢公主,不愿意娶你的原因。”

暗中围观的陆季迟:“……”

这话说的也太扎心了!

不过他并不觉得秦铮做得不对,不喜欢就干脆利落地拒绝,远比拖泥带水,给人虚无缥缈的希望来得更君子。而且他虽然一开始态度冷淡,但一直都是好言相拒的,是九公主一再纠缠,又辱及他的家人,这冰山才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陆季迟还挺欣赏这种做法的,虽然被吊打的那个是他妹。

“你……你说什么?”

青年不再掩饰,冷锐的眼中明晃晃的全是厌恶,九公主脸色发白,几乎无法承受。

她不过就是忍不住说了几句实话,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秦铮没有再理她,视线淡淡扫过陆季迟和姜姮的藏身之处,冷酷无情地策马而去了。

九公主又惊又恨,回过神后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秦铮你个混蛋!混蛋!”

她浑身颤抖,无意识扯紧了手里的缰绳,这个举动叫她身下的马儿有些不舒服,忍不住抬头叫了一声。

“叫什么叫!连你也看不上我,觉得我骄纵恶毒是不是!”九公主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愤怒,忍不住就抓着马儿的鬃毛狠狠扯了两把。

马儿吃痛,顿时就一声嘶鸣,如同箭矢般冲了出去。

九公主吓了一跳,忙挥鞭要它停下,谁想那马儿却不肯听话了,直直地带着她冲向了前方一处草木极为茂盛,且外头做有标识的林子。

陆季迟:“……”

为什么总有人喜欢作死?

***

“那边太危险了,我去找她,要是半刻钟后我们还没回来,你就回去禀告皇兄,请他派人来找我们!”

围场周围这些带有标识的地方都很危险,一不小心是会出人命的,因此虽然觉得九公主纯属活该,但陆季迟还是一边吩咐姜姮,一边以最快的速度牵马追了上去。

姜姮本来已经应下,但一看青年那僵硬得跟新手似的骑马姿势……

“驾!”

身后传来马蹄声,正在疾驰的陆季迟回头一看,顿时就愣了一下:“你怎么也跟来了?”

第39章

“那马已经失控, 殿下就是追上去了,一时间怕也救不下公主,”姜姮边说边摘下头上的发饰往地上扔,“家父善御马, 我曾跟他学过几招安抚失控马儿的办法,所以我还是跟殿下一起去吧。至于其他的, 殿下放心, 阿茹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识得我的东西, 想来很快就会带着人找过来的。”

这姑娘简直每天都在身体力行地告诉他“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陆季迟啧啧,侧头看她:“你是不是还练过武,会飞檐走壁什么的啊?”

“我的身子骨不适合习武,父亲不让我学。”姜姮有些遗憾地摇了一下头。

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不然这文武双全的,还给不给别人活路了?

陆季迟心有戚戚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前方九公主突然惊声尖叫了起来。他心中微凛,顿时再顾不得其他了,忙夹紧马腹, 用力挥了一下鞭子。

姜姮也不再说话, 策马以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然后没一会儿, 她就远远冲到他前面去了。

陆季迟:“……”

这真是一个叫人伤感的发现。

不过她这么给力, 多少都安了他的心, 少年奋力追赶,终于在一条右侧是陡峭山坡的小道上看见了已经被追上的九公主。

也不知姜姮是怎么做到的,反正等他赶过去的时候,九公主的马已经停下飞奔的脚步,不再拼命往前冲了。

九公主惊魂未定地趴在马背上,眼泪鼻涕糊成了一团,显然吓得不轻。姜姮骑马立在她身边,口中发着一种低沉古怪的音,应该是正在安抚那失控的马儿。

陆季迟顿时就大松了一口气,没出事就好。

然而他显然放心得太早了点……

“你……怎么是你?!”却是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九公主看见姜姮之后又激动了起来,“不要脸的贱人!你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她说着就一巴掌朝姜姮挥了过去,姜姮侧身躲开,口中的音一下子停了。

九公主没打着人,心中越发恼恨,想起秦铮对自己的冷酷无情,恼恨中又添了伤心。再一看姜姮那张温婉白皙,美丽讨喜的脸,顿时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她再也忍不住,情绪彻底崩溃地朝姜姮扑了过去:“都怪你!都怪你——!”

陆季迟简直要被这智障妹妹气死了,刚想说你他妈给老子住手,九公主身下那匹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的马儿突然又狂躁了起来。

九公主忙着行凶,没设防,一下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她吃痛尖叫,下意识就拽住了旁边姜姮骑着的小红马马尾。

小红马吃痛,高高扬起了蹄子,正专心安抚那匹疯马的姜姮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身体猛然失去平衡,朝一旁陡峭的斜坡栽了下去。

“姜姮!”陆季迟吓得瞳孔剧烈一缩,想都没想就扑身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然而他骑术实在不怎么样,这一拉没把人拉回来,反而被她带着一起滚下了那高高的斜坡。

“十……十一哥哥?!”

头晕目眩间,九公主的惊叫声越来越远,陆季迟紧紧护着怀里的少女,心里奔过了一万匹草尼马。

***

斜坡很陡,还高,所幸下面是一片茂盛的草地,咕噜咕噜滚了一路的两人方才没有直接去见阎王爷。

脑袋嗡嗡作响,右肩接近脖子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疼,陆季迟龇牙咧嘴地睁开眼,看见了漫天飞舞的金色星星。

“……”

静静地懵逼了一会儿之后,视线才慢慢恢复清晰,陆季迟忍痛低头,看向被自己压在身下,正蹙着秀眉一脸痛意的姜姮。

“你怎么样?有嘶……有没有事?”

姜姮也是摔懵了,半晌才慢慢摇了一下晕眩的脑袋:“我没事……”

话还没说完,身上的少年突然大惊低头:“没事个屁!你脑袋都破了!”

姜姮愣住,想说什么,右耳朵后面的头发就被人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怎么样?疼得厉害吗?头晕不晕?有没有想吐?”

他的眼睛明亮清澈,里头倒映着她的脸,还有纯粹的担忧。

姜姮一怔,心口不知怎么猛然跳了两下。她有些不自在地别了一下头,却发现自己正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腿贴腿,胸贴胸,姿势颇为暧昧。

“……我没事,殿下先起来吧。”脸上莫名有些发热,姜姮的态度却很冷静。

“啊!哦哦!”陆季迟反应过来,忙撑着手要坐起来,谁想刚一动便觉右肩一阵钻心的疼,“握草痛死爸爸了!”

这一声吼得姜姮一个激灵回了神:“……殿下没事吧?”

陆季迟没说话,抽着凉气捱过这阵剧痛,方才有气无力地挤出一句:“死不了……”

他翻着白眼蔫哒哒的样子有些可怜,姜姮同情又莫名有些想笑,忍了忍,转头朝他的伤处看去。

“肿起来了,应该是刚才滚下来的时候撞到了石头。”她说着比划了一下双手,“殿下试着动一动,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陆季迟忍痛照做,末了喘气道:“能动,应该没伤到筋骨。”

姜姮松了口气:“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

“行了别管我了,我一大老爷们,没那么脆弱。倒是你,这撞到脑袋可不是小事,赶紧说说,头晕不晕?有没有想吐?”

姜姮一顿,摇头:“不晕,不想吐,也没有觉得疼。”

“没觉得疼?”陆季迟顿时就纳闷了,“可你都流血了!”

右耳后面确实有湿热的感觉,姜姮抬手摸了一下,摸到了少量血迹,但没有摸到伤口。

“怎么样?疼吗?”

姜姮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没说话。

陆季迟顿时就担心了,这丫头不会是摔傻了吧?

“你……”

“这血不是我的,”姜姮忍下嘴角的抽搐,指指他的脑袋说,“是殿下的。”

抬手一摸摸到了满头发粘稠的陆季迟:“……?!”

***

陆季迟浑身都疼得厉害,完全没发现自己脑袋也受了伤,好在只是擦伤不是撞伤,姜姮用帕子帮他包扎了一下,那血就慢慢止住了。

摸了摸头上的帕子,陆季迟后怕又郁闷,这简直就是飞来横祸啊,早知道……

算了,早知道他也做不到见死不救,只是肯定不会再让姜姮跟过来了。

好心救人却被糊了一脸“贱人”,泼了一身脏水,还一路滚下山差点摔成肉饼,陆季迟想想都替姜姮觉得生气,又见她手背上一片刺目的擦痕,顿时就愧疚道:“今天的事情我会如实禀告皇兄,叫他还你一个公道。另外,那丫头骄纵任性,听不进劝,既然已经认定了秦铮喜欢你,以后见到你只怕还会无礼撒泼,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顾忌她的身份忍让她,皇兄皇嫂都是明理之人,不会任由她作天作地的。或者你跟我说也行,我肯定帮你。”

心头又是一跳,姜姮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将之压下,这才看了他一眼笑说:“那便多谢殿下了。”

她也没故意装大度说自己不介意什么的,陆季迟顿时就笑了:“行了,要不是我你也不会遇到这破事儿,说起来我也该负一半责任的。幸好你只是擦破了点皮,没受什么重伤,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家人交代。”

想起他方才奋不顾身扑过来拉住她,又紧紧将她护在怀中的场景,姜姮有一瞬恍神,但很快就摇头道:“我自己要跟来的,又不是殿下逼我,何况若不是殿下护着,我也不会只受这么一点儿轻伤。”

“行吧,那咱们算是扯平了。”陆季迟摆手,见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鸟叫声,不由啧了一声,“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们。”

姜姮回神,想说什么,不远处隐隐传来众人的呼喊,她抬头笑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陆季迟顿时就满意了,想了想,吩咐她说:“一会儿他们要是问起,我会说是你先发现九丫头出事,我则是半道加入的,你也记一下,别到时候说漏了嘴。”

大家都去打猎了,他们俩却孤男寡女地待在一块儿,不管起因是偶遇还是什么,传出去对她都不会是好事——这世上从来不缺心思龌龊,心怀恶意之人,陆季迟觉得还是小心点得好,毕竟她已经定亲了,该避的嫌不能不避。

姜姮明白他的意思,感激一笑,点头谢过。

“阿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