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男笑了,"我不排斥婚姻啊,我想娶你,忘记了吗?"他拍拍我的手,"我是那种被风吹雨打却还相信阳光的人,刚才说的那话,不过是因为我羡慕伯母的感情而可惜我父母罢了。而且,你难道不喜欢未来的老公有钱吗?"

"喜欢啊。"我说,"有钱有什么不好,我也不觉得和有钱人在一起伤自尊、有负担,如果老早就有了配不起的态度,那不等于在人格上自动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吗?人和人还不是平等的。我觉得感情比较重要,如果感情到了,没钱没关系,有钱就更好了。所以,我对你在咱们相亲时故意装穷人,至今也不能释怀。"

我开玩笑,他却当了真,急道:"我不是故意的啊,我是听了那个店员的,想让你回忆起大学时代,这样会增加亲近感。或者,我应该搞垮那家店,谁让他们雇用胡说八道的店员来着。"

我一听,吓了一跳,连忙阻止,"不要这样啦,她也只不过想卖掉东西而已,全是为了生活。我不和你计较那件事,不错怪你不就得了。"

"那你喜欢什么?我买给你呀。"他听到我原谅他,似乎特别开心,好像一个有钱的小朋友,为了和别的小朋友玩在一起而去买糖贿赂一样。我觉得他在外人面前精明强干的形象只是伪装,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倒是真的可爱。

"基本上,我的爱好很大众化。所有闪闪发光的小东西、漂亮衣服、香喷喷的美食,我都喜欢。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到商场买东西不问价的,看到喜欢的就买。"说到这儿,我忽然想起还整齐地摆放在卧室里的那些东西。豆男参观了这个小房子,可是没有到卧室去,因此还没看到。

"好,等你脚好了,我们去购物,让我实现你这个愿望,不用看价钱,喜欢什么就买。"他说得很认真,甚至开始盘算日子,看哪天他工作不那么忙。

被人无条件地宠爱着,感觉真好,但我真正的目的不是如此,于是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笨蛋哪,好多梦想不能让它实现的,否则就少了生活的欲望。我随便说说的,你还当真了,就上回你给我买的那些东西,我还想退给你呢。"

他一听,本来兴奋的脸上露出一种被拒绝的诧异感,"那都是送给你的,为什么要还给我?难道你不喜欢?或者你觉得--"

"不是不喜欢,其实说实话,我那天看到这些还挺感动的。"我解释,"只是有的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呀。这样,一些小东西和衣服我收下,因为过的时间太久了,既退不掉,你也不能穿用。至于那些首饰--"

"全是女人的东西,我拿来也没有用。"他打断我的话,"从十三岁到现在,我生活中的女人就只有你。不过它们既然让你感觉不好,我先收回,但我坚信有把它们重新放到你手上的一天。"

我愣了,没想到他这么干脆,也没想到他这么执著。这让我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假如不选择他,他会伤心死的,这让我很不忍心。

但是老天,我到底要爱谁?

晚上我打电话给我娘,告诉她豆男会做晚饭给我吃,明天林泽秀还会过来,我每天都有人侍候,除了周一,她平时不要过来,等我的脚能走路就回家看她。

她开始时有点不放心,但后来考虑到我应该和她那两个女婿的好人选近距离相处一下,更加广泛地加深了解,就忍痛割了我这个爱。

"可是你的脚--方便不?"她试探性地问。

我大概愣了几秒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气得直接挂掉电话,雷公拿我当点心也不怕了。这是什么当妈的啊,女儿年龄不过大了几岁,就恨不得打包送给人家,还可以提前试用,真伤我自尊呀。

我当然是骗我娘的,因为从我的小房子到我娘那儿距离很远,地铁不通,要换乘三趟公车才行。叫她坐出租吧,她又舍不得钱。我心疼她跑来跑去,所以编了瞎话。

其实豆男下午就离开了,林泽秀也不可能整天陪着我,毕竟他们的工作都忙得很。尤其林泽秀,一人兼两职,每次我看到他,他都很疲惫,看着让人心疼。而我,还想到诊所工作一段时间,所以我两头隐瞒,一边叫我娘不要过来,另一边对两个男人说白天我娘在,让他们如果有空,晚上再来,没空的话电话联系。

一般而言,有两个如此优质的男人追求,是个女人就应该感到开心,可现实中操作起来,就该知道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这两个人还互别苗头的情况下,他们辛苦,我也一样。我现在这样安排,大家都会轻松一些。他们不必放下工作天天陪我,我也可以做自己的事,不用每天只是应付他们。

于是第二天早上,我就去了诊所。

头一天晚上我打过电话给小珊,告诉她诊所要正式营业一个月,不再晚上开业了,所以她到得也很早,而且围着我转了半天,显然高兴坏了,"小新姐,你什么时候辞了那边的工作,正式回归呀?"

"有什么疑难病症你应付不来吗?"我问,伸手摸了摸脚下一直摇晃尾巴的某只狗狗。自从我上回在停车场救下垃圾丰,它就赖在诊所不走了,这些日子一直是小珊喂它,给它洗澡什么的。

其实流浪动物都渴望有人能领它们回家,可人类就算有爱心,大多数情况下也没有那个能力。我就是这样。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开一个动物收容所,让流浪动物都有家,这样会减轻社会负担,不会再有无辜的人被咬伤,动物们也不用被捕杀,被不人道地送到某些地方屠杀吃掉,或者医学院去做实验。

"那倒没有,不过我看诊速度慢,宠物宝宝们要多受点罪。"小珊叹了口气,"有时候看它们很难受的样子,可是言不得、语不得,不像人一样可以交流,还真是可怜。"

"再等几个月吧,我暂时不能辞职。"我也叹了口气。

选择本身就是让人后悔的,无论选择了什么,到头来总会觉得选另一条路会好些。去不去CES公司,之前我是比较挣扎的,虽然一时冲动,选择了去,似乎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来的,但现在仍然不免吃后悔药。

比起那边轻松又赚钱的工作,我更喜欢我的诊所,虽然金钱上少了些,但帮助了小动物,我会比较开心,宠物主人的感谢也很让人受用。在CES就不同了,我一直比较自卑和压抑,凡事都小心翼翼,生怕哪一点不时尚了,被人嘲笑为土包子。

我对林泽丰的轻蔑那么反感,反应那么过度,应该是有这种心理因素吧。怪不得有位哲人说过,到了不适应的环境,天使也会变成恶魔的。

而现在虽然我进入公司的目的,也就是接近林泽秀的目的已经实现,但我却不能马上离开,否则负责人事的UU和作为推荐人的月月很可能会受到牵连,至少也是确定人选不当之过错,所以我怎么也得做满半年才好离开。

"不过这个月我会一直在诊所,以后晚上我值班和周末时也不会请假的。"我安慰小珊道。

"那样会影响姐姐恋爱的,再说一个月后又要改回晚上开业,宠物主人也会感到不方便的。"她嬉皮笑脸地说,"我建议不如我们再请个人吧?我可以少要一点工钱,营业时间改为早十点到晚十点,我们两个倒班,以后姐姐也不用很赶,万一来不了,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算过,诊所的收支是可以平衡的。反正姐姐在CES赚大钱,也不需要用这边赚的钱供房子。"

我一想也对,于是点点头,她立即兴高采烈,"正好我有个同学,毕业后去外地晃悠了些日子,现在想回来找工作,你看她怎么样?"

"男的女的?姓甚名谁?工作能力如何?"我一连串地问。

"成纪优,女的,医务水平比我高哦,当初可是一家宠物医院花高价请走的。"小珊骄傲地说,似乎她的朋友这样有本事,她脸上也有光似的,"而且对动物、对人都特别好,性格又很飒,包你喜欢啦。我是举贤不避亲,这样的肥水不能流到外人的田去。"

以这么多日子的相处来看,我绝对信任小珊,而且那个叫成纪优的既然能被宠物医院高价请走,医务水平是不用说的,所以立即答应。其实我这种小作坊式的地方叫诊所,没什么检测仪器,若不是我能听懂动物的心声,并能和它们交流,未必能精确检测病症。

真正能称为宠物医院就不同了,设备设施齐全,医生也分为好多科,非常正规,在国内还比较少,能进入这种医院工作的,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当然,那些名字为宠物医院,实际上连我这小诊所也不如的个人诊室除外。

"那我明天就让她来上工吧?"小珊很高兴。

"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刚才说了,这一个月我会在的,暂时用不到这么多人。"我这样做倒不是为了省下一个月的薪水,而是当我自己能亲自医动物的时候,就不想假他人之手。

折腾完这些杂事,我和垃圾丰又交流了一会儿,听它谄媚地说多想我,差点吃不下东西等等。当然它是撒谎,它比我救它时胖了不少,毛色光滑,神采奕奕,哪里像因思念主人而没精神的样子。

到下午的时候,终于有患者上门了。这只小狗不知怎么在脖子侧面扎了一根长刺,直没入长毛中,主人束手无策,到一家所谓的非正规宠物医院看了许久也没找出原因,慕名来到我这儿。

我假装翻着它的毛检查了一下,实际上是在脑海中与小狗对话,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动手给它拔掉。刺扎得很深,我费了一些工夫,好在我哄得它听话,它没有奋力挣扎或者吠叫。不过它一边接受治疗,一边呜呜呜地对我哭诉,说它家门口一只大松狮怎么欺侮它,它四处乱窜才扎到的。

我忍着笑安慰了它两句,然后拿那根刺给狗主人看,在他的惊讶眼神下对他说,要注意狗的安全,因为狗狗轻易不会受这种伤,它们的毛会提供保护,除非是在被追击的惊慌之中。

狗主人用力点头,很感激我,同时摸出了钱包,"要多少钱?"

"不用了,只是拔根刺而已,只上了点消毒药水,也不值什么,下回记得照顾我生意就行。"我笑眯眯地说,因为解除了一只狗的痛苦而心情愉快。

狗主人千恩万谢,我也很开心,而就在我推着轮椅送他出去时,他不禁惊讶道:"我没想到于医生行动不方便的,您真是身残志坚,了不起!了不起!居然还这么大本事,回头我一定在狗友中大力宣传。"

我哭笑不得,才要解释,就看到诊所门边站着一个人,大概站的时间不短了,而且听到了我和狗主人的对话,知道了我是个身残志坚的好青年。

他很高大,遮住了从门外照进来的阳光,戴着墨镜,挡住了他那还有些青紫的眼窝,腋下架着双拐,只能以一条完好的脚站立着,严酷的脸上,有点似笑非笑的表情。

坏了!让林泽丰发现了我是兽医的秘密。怎么办?怎么办?

狗主人从他身边经过时,他厌恶地皱紧了眉头,身子绷得很紧,而当垃圾丰跟着我冲出来时,他脸色都变了,看来很凌厉,又像是有点--害怕。

而垃圾丰似乎记得他的气味,一看到他,就哀鸣了一声,夹着尾巴逃到内室去了。

"你来干什么?"因为他明显的排斥态度,而我有被撞破秘密的恼羞成怒,我很不客气。今天是林泽秀和我约会的日子,我们约了吃晚餐,现在林泽丰怎么来了?

"给你送鞋。"他也很生硬地道。

"大吉大利,哪有人给人送鞋(邪)的?"

"到我车里说,我简直受不了你这儿的气味!"他说着就要走出去。

哈,这人是什么态度!来送赔礼也这样傲慢!再说了,门口有台阶,我一个身残志坚的好青年怎么走得了?所以我不理他。

而就在这时,变故又出现了。

一对貌似夫妻、面目可爱的青年男女抱着一只栗色小狗闯了进来,进门就喊:"大夫,快给我们家肉包看看,它情况不对呀。"

"到里间诊室去!"我吩咐。

作为一名医生,遇到有患者出现病痛的时候,一切都应当以患者为先,所以我灵巧地一转轮椅,比纵横四海中的周润发还帅。但我没注意到我的轮椅撞到了林泽丰的拐杖,他有一条腿是不能挨地的,所以被我撞得一趔趄,整个人趴到玻璃门上,万幸他体力不错,仅凭另一只拐杖和手臂硬撑着没倒。

而我顾不得他有多生气,直接冲进诊室,因为我看出那小狗情况紧急,四只小爪子都张开了,平时那可是团在一起的,而且,它不断地哆嗦着、呻吟着,谁碰它,它就咬谁,就连主人的手,它也用牙轻轻嗑着,那是难受到极点的表现。

小珊眼神一向伶俐,在我忙着安慰狗主和小狗时,注意到另一个可怜的"残疾人"正奋力地想站稳。她一下冲了过去,把林泽丰架在自己的肩上,"先生,您腿不方便,最好到这边先坐坐。我们于医生看诊很快,马上就能和您继续交谈。来来,您跟我走,不要客气,来嘛,就坐在这边!"

林泽丰肯定是想离开的,他特别讨厌动物以及和动物有关的一切,刚才就算来找我,也只是躲在进门处,不敢进来。但小珊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拖到候诊处,塞到椅子上,这么苗条的姑娘却有那么大的力气,仗着林泽丰现在四肢不全,硬让他的反抗全部无效。

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他们那边的情况,不过却没时间管,正忙着把小狗放在动物病床上,那病床已经调矮到适合我坐轮椅工作的高度。同时我还凭借异能努力地和小狗交流,安抚它不要吵闹挣扎,发誓马上就能让它舒服起来。

我先是摸了摸它的鼻子,然后双手抚过它两肋的毛,再搭前爪子、摸肉垫,最后掀起尾巴看肛门腺,和那天检查林泽丰的程序是一样的,没提防让他全看在了眼里。当然,那天我没做最后一项。

"我疼,疼,肚子疼,搅在一起疼。"它呜呜着向我哭诉,随着我的手对它的抚摸,不断地引导我,让我知道它疼痛的具体位置。

"怎么样啊,医生?"可爱的男狗主焦急道,"本来好好的,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我带它到附近一家网上风评很高的明星诊所去看,可那医生说我家肉包是心脏有问题,要做手术。但它一直挺好的啊,跳得比谁都高,跑得比谁都欢,比任何一只狗都调皮,从来没出现过心脏病症状啊。"

那是什么烂医生啊!居然还风评很高,庸医杀人,看来兽医也是一样。或者他就是没有职业道德,看这对小夫妻面和心善的,想借机大敲一笔。

"没事,它是吃东西消化不好,还受了凉,引起了胃痉挛。"我一边说一边给小狗按摩腹部,"它很健康,没大毛病,以后喂食时注意点就行了。小珊,给这位先生开一些消化药。"

"可是它刚才真的很吓人啊。"漂亮的女狗主说,眼泪汪汪的。

"胃痉挛是很疼的,但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信,你问问外面那位先生,他得过这病。"这时候我才有时间再瞄一眼林泽丰,发现他脸色极为不好地坐在那儿,也不知道是因为厌恶这里的气息,还是怪我拿他和狗相提并论。

可他确实是得过同样的病症,不是吗?我又没有撒谎。当时他可幸运多了,我还帮他针灸,这个叫肉包的小狗可没这待遇,只有按摩和安抚,现在它已经迅速恢复平静。

"跟我来。"林泽丰吐出三个字。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能用这样轻的语气,说那么恶狠狠的话。他用单只拐杖站起身,走到门边后倚在墙上,倔强地自己去捡那只被我碰倒的拐杖,但一直没能做到。

我慈悲,所以滑过去,俯身捡起,递到他的手中。

他拿过来,面无表情,但眼神中怒火中烧,又命令我跟他走,然后自己推门出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他对拐杖很厌恶,或者说对自己的无力很厌恶,走路时姿势僵硬,似乎恨不得扔掉拐杖似的。

看来态度强硬、对自己高要求的人真没好日子过啊,生病时也别别扭扭,恨不得能驾驭一切。可人不是上帝,终究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我感叹着,转动轮椅向后走。林泽丰发现了我的方向性错误,又追了过来,但他一肉两木三条腿哪有我座下两个轮子速度快。不过我也不能很快甩开他,故意在他前面一点点气他,让他总有追上的希望,却又永远追不到,直到从后门上了街。

"看到了吧,这边是斜坡,这样我才能跟您到处走啊,前门是台阶,您要我怎么下去?"我好整以暇地说。

他气得苍白的脸上有点微红,是刚才拼命追我时累的。哈哈,他又输给我了。不过这是因为他的傲慢,他找到我,想赔偿我,不过是少欠别人的。但他态度恶劣,不喜欢我这间小诊所,所以总有些厌恶的情绪掺杂在其中,我要不给他点苦头吃,怎么对得起自己。

谁被别人厌恶,总是会生点气的,我当然也一样。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我问,心里开始飞快地编瞎话。

"你在公司的个人资料中有家庭住址一栏,我来给你送鞋,不,是送东西,就查了一下。没想到你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居然不在,问了下邻居,才知道你在这边开了一家动物诊所。"他很平静地说,语气中不泄露一点情绪,就连"重伤未愈"四个字也没加重一点点声音,但我知道他强烈地怀疑了我。

毕竟,一个医学院毕业的好医生不可能开一家兽医诊所,而且刚才给小狗诊断的手法,太像那天帮他看病时的样子了。

"帮助动物,人人有责,这是人类的文明标志。我只是尽力,其实更想开个流浪动物收容站呢。"我表面平静,心里翻腾,顾左右而言他。

"那你到底是学的医人,还是医动物?"他直接问到最关键的问题。

感谢老天,我一秒钟前及时想到了一个好解释,现在先打发掉他,然后再想其他办法。我假冒人医这件事如果真给他拆穿,UU和月月就被我害死了。

"我以前学的是医人,但后来发现动物更弱势一点,所以又学了兽医。"我一本正经地说,努力说服自己先相信,"所以说,我基本上属于人兽两用。"

25三个男人,不是两个

他一挑眉,嘲弄地看着我,根本不信。

我火了,也可以说是恼羞成怒,反正就不爱看他那种略带点轻蔑的神色。于是我故意转转轮椅,想不露痕迹地再撞倒他一根拐杖,这样他要努力维持平衡,就不会来逼问我的真实学历背景。

可我是极不擅长撒谎的,就算表面能维持平静,心里却乱成一团,所以在手法控制上出现了欠缺,具体情况很混乱,我没办法描述。总之他的双拐飞上了天,然后他的人扑到我身上;再然后,我的轮椅也倒了;再再然后,我滚出了轮椅,他滚在我身上;再再再然后,我们继续玩滚滚。上回在医院病房,这回是在大街上。

还好这条路是后巷,平时没什么人,只有一对看年纪是九零后的情侣小朋友路过,一脸太保太妹模样。他们两个肆无忌惮地,甚至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们,假如我们摔得更狼狈,我相信他们会更开心。

那个男孩似乎是显摆自己懂得成语多,对我们嗤之以鼻地说:"这两个无腿人好搞怪哦,这年头,居然有老年人在大街上席地幕天、放浪形骸。"

女孩"咯咯"笑了起来。

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样?不好好学习,浪费父母辛苦赚的钱,穿得像个活鬼一样,而且以别人的痛苦为乐。难道我真的老了,不理解他们残酷的青春了?

"花痴也要有个限度,有什么好笑的?"我一骨碌坐起来,把身上的林泽丰推到一边,气愤难当,"妹妹拜托你没事吃点核桃补补脑,这种程度的笑话连白痴都不会理的,你却笑得像早上吃了喜鹊的便便一样。还有你,小子,别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却一点儿人类最基本的同情心都没有。什么叫无腿人?老子这两条漂亮的白腿你没看见?什么眼神啊,眼珠子没用的话直接挖出来好了。"我一指牛仔裙下的双腿,虽然算不上极美,可也不错了,居然给我无视?!

"还有,你叫我老年人?这再一次证明你的眼珠子是玻璃球儿,我比你那小女朋友大不了几岁!哪里老了?什么叫席地幕天、放浪形骸?我们只不过摔了一跤!你不帮一把就算了,犯不着在这儿看热闹。死小子你给我过来,我不用腿也能修理你!"

我噼里啪啦一顿数落,气势夺人,把这两个看起来很嚣张的小孩吓着了,居然半天没有回话,直到那个女孩率先反应过来,"快走吧,这个欧巴桑神经有毛病,出门撞鬼,真是倒霉。"

我伸出食指指着她,气得手都哆嗦了。居然说我欧巴桑?还神经病?还鬼?这丫头真欠抽呀!正要想点更恶毒的话骂人,就见她转脸看见了林泽丰,突然露出花痴的表情来。

我一看这个情况,想也不想地立即向后一倚,倒在林泽丰的怀里,"你说这个世界多么奇怪,我一个精神不正常的欧巴桑鬼有这么又帅又有钱的男朋友,你呢?自以为花朵一样的年纪和相貌,却配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年轻二百五,这差距还真不是银河可以形容的。"

那女孩显然受到了打击,男孩也一样,但看看林泽丰,确实又比不上,恼羞成怒之下,上来就要武力教训我,被我飞出一鞋子打到小腿上,疼得没敢上前,拉了那女孩,骂骂咧咧地要走。

那女孩却给绊了脚似的,甩开男孩的胳膊,上前一伸手,道:"大叔能给我个电话吗?"还大叔?一看就是哈韩的!

"我从来不用电话。"大叔冷冷的,一点儿面子也不给。

"这欧巴桑不会真的是你的女朋友吧?大叔你眼光太差。"那女孩脸皮挺厚,而且够无情,当着自己男朋友的面要别的男人电话。再看那男孩,脸都绿了,搭配着黄与红相间的头发,那模样,大家想象一下吧。

"我的眼光不用你来废话,这就是我老婆。"林泽丰搂着我的肩膀,"现在给你两个选择:A,快点在我眼前消失;B,我叫保镖来让你们消失。"

他说话不像我那么激动,却一字一句地掷地有声,而且有点冷森森的味道。那两个孩子虽然嚣张,感觉却灵敏,发现这男人是个不好惹的,连忙撂下几句狠话,一溜烟儿地走了。

我感觉很无力,又觉得自己无聊,"我们是不是太欺侮小孩子了,这两个也就十七八岁。"他们笑就笑呗,我干吗这么激动。

"教育教育他们也好。"他似乎没什么同情心,"这是遇到你我,如果真遇到真正狼狈的人,别人不是只能听他们挖苦吗?"

我抬头看他,不禁笑了。

这个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好歹懂得配合我演这出孩子气的好戏。不过嘛,他这会儿还不错,下一会儿又可能变得极可恶了,是不稳定因子。

眼看现在四下无人,我们俩先是想办法立起轮椅,然后照葫芦画瓢,他费劲巴拉地抱我上轮椅,然后我去把那副拐杖拿来,他再慢慢爬起。

"打电话,叫我的司机过来。"他从衣袋中拿出手机,命令我,"按一号键就行。"

"你有手机,刚才为什么不叫人来扶我们,害我折腾那么半天。"我抱怨。

他不理我,我却明白,他是不想在别人面前那样狼狈,他希望永远想站在别人面前俯视,除非完全必要,他不会向任何人伸出求助之手。

一个男人强势到如此地步有什么好处?不知为什么,我脑海里出现"过刚易折"这句话。

一个电话过去,很快就有一辆车子拐进后巷里来,倒不是什么名车,很朴素实用的商务车,就像林泽丰本人,有时候嚣张,有时候又给人很踏实稳重的感觉。

"试试这双鞋。"他坐在车里,我坐在车外的轮椅上,两人这一番对答,情形显得很古怪。

我本不想要这双鞋,可他既然来了,意思意思也要比划一下。但,还是不行,因为这一次的鞋子又大了。这种限量版的鞋子一种尺码大概只有几双,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实在麻烦,所以我再度提出不要鞋子了。

他不同意。

于是我说:"不然就这双吧,我回头套上两双厚袜子就合适了。"

他古怪地看着我,好像我来自火星。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这是我嫌麻烦之下的推托之词,于是又跳下了车,一低身就把我另一只脚上的人字透明拖鞋拉了下来,然后带上车门,扬长而去。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简直像强迫症一样对那双鞋产生执念。而且也没说明对我的医生身份是否还怀疑,就这样突然不见了踪影,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我最恨他这种态度。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在惶恐不安中度过,生怕林泽丰闲着没事调查我。以他的财力,想把我祖宗八代查出来都很容易。我一直祈祷他最近很忙,顾不得这事,等过些日子就会忘记,而我再待几个月就闪人,那样就万事大吉。

看来那句话说得没错:人是不能撒谎的,有了一个谎言,就要用更多的谎言去掩盖。太累了。

如果这事只关系到我自己就算了,顶多开除我了事,关键是会牵连月月和UU,就算她们说是被我骗的,所有的假证件、假身份的责任全由兔妈承担,她们也难免失职的处罚。CES奖惩分明,这一点我是很清楚的。

我们习武之人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可是我怕林泽丰不给我这个机会,他总体而言是个严酷的人,对别人对自己都是如此。而我骗了林泽秀,他会不会因此而讨厌我?没错,我目前谁也不爱,但对林泽秀那份好感似乎是天生的。我就喜欢他那样斯文俊秀的男人,云淡风轻,不露声色。

我现在无比后悔当初的冲动,就是因为我的热切,朋友们才帮我的。就算觉得不妥,他们也帮我完成了二十九岁的生日愿望,似乎到了三十岁,就是梦想的结束,生活的开始,我该找个条件相当的男人结婚,不再奢望深刻的爱情。

当然兔妈不在此列,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不过我目前也只能找她商量对策。我推动轮椅到她经常传授两性知识、进行少年儿童早期性教育的小区花园凉亭去,一直后悔为什么不弄个电动轮椅,那样走路就容易多了,大概和开碰碰车差不多。

好不容易通过凹凸不平的花园小道,看到兔妈这回授课的对象是小区内的已婚年轻妇女,她大声疾呼避孕是双方的事,不能把责任都推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