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一下,一个女人在空旷寂静的大宅子中慢慢穿行,回廊一条套着一条,周围没有一个人,因为只穿着袜子,走路没有声音,四处漆黑无光,这是多么灵异的一件事啊。而作为当事人的我,更是觉得宅子中阴风习习,心底直发毛。

正紧张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向我逼近,慌乱中一时也判断不出声音的来源,站在那儿好半天,才看到前面左拐的地方有一人走了过来。男人,高大,手里拿着一个盒子,因为回廊檐的阴影,我看不清他的脸,直到他走近了,我才松了一口气,心中还很有些终于见到一个活人的喜悦。

“你来找我吗?”我问。

“我干吗找你。”林泽丰皱紧了眉头。其实我在公司也偷望过他,他虽然很威严,但并不总是这么严肃的,好像只对我总是带着很不耐烦的样子,眉毛就没有舒展过,难道我让他这么烦心吗?

“你跑出来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房间,在院子里闲逛?白天再参观不好吗?”他脸带鄙视地问。

我不说话。

他瞪着我,似乎觉得我很没有礼貌,但随即想起什么似的眉毛一挑,“你找不到房间了,对不对?”眼神里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嘲笑我是笨蛋。

“这有什么好笑,日本房间样子差不多,黑灯瞎火的,我找不到很正常。”我怒道。

“我怎么找得到?”

“说不定你有触角,只不过没让我们人类发现罢了。”

他有点恼火,但没有理我,只指了指我身后,“你走过了,我对你过门而不入的本事比较佩服。”

我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但回过身还是发觉到处都是一样的。正犹豫,他忽然拉起我的手臂,不是温柔地握着我的手,而是粗鲁地拽着我的手腕,然后他大步走,我小步跑,就那么被死拖活拉地到了一个房间门口。

他一拉门,我终于看到了我的房间。

“谢谢,明天得告诉林伯伯这边最好装几盏灯。”我故意说得镇静,以掩饰我的尴尬,“不过你到这边干什么来了?”

“这房子是新买的,还没有彻底装修过,你将就点吧。”他把手中的盒子塞给我,“我之所以到这边来,是因为我住在隔壁。不然,你以为我是特意找你吗?”

我哪里这样说了?他为什么那么多心?难道他父亲的话对他也有很大的影响?他是急于撇清我们的关系吗?可我根本就没误会他喜欢我啊!

不过,他住在我隔壁,我还是很开心的,因为这个日式宅子人烟稀少,又是才入住,我实在有点怕怕。昨天被绑时还好点,今天自由了,反倒胡思乱想起好多日本灵异片来。

“秀住在哪儿?”我问。

他眉头一拧,“他住在你另一边的隔壁,我的父亲很公平。”他语带讽刺,“改称呼了?”

“因为你们老爸和旧情人袁爱都这么做,所以我也决定这样叫,丰。”最后一个字我故意说得用力,怀有一点恶意,说完,就往房间里钻,突然想起手中的盒子。

“这是什么?”不是放着某些虫子、蝎子、小蛇一类的东西或蛊毒吧?对我下蛊,好成全他的好弟弟,他很像是会这么干的人。

“吃的。”他说得简单明了,然后抬步向自己的房间走。

我追上他,一拉,不小心拉到他的手,但我没放开。

他站住,头也不回,“还有何贵干?”

“干什么对我这么好?”听他说给我带了吃的后,我心头忽然一暖,忍不住问道。

原来,他看到我在饭桌上根本没吃东西,所以特意带了食物给我。这样是不是说,他对我是关心的呢?林伯伯说了,他们就算是怀疑,但不肯让我冒着被真正歹徒绑架的险而来救我,就都是在意我的。

“你真会想象,我不是对你好,是怕你饿坏了,又来报工伤,真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爱计较的员工。”他说完,轻轻挣脱我,回房间去了。

我也回房,然后打开那精致的漆盒一看,里面摆了不少吃的,但没有我讨厌的海产品,不管他刚才多么恶声恶气地对我,我也不生他的气。吃人家的嘴短嘛!

有了吃的,我心情大好,把东西吃了个精光。吃的时候高兴,吃完了又产生了罪恶感。这么晚了还吃东西,会长胖的,尤其坐着会长小肚子,干脆到回廊走走,只要不走远,不会迷路就行了。

我悄悄走出房间,看到林泽丰的房间里亮着灯,林泽秀的房间却黑着,而不远处,林老爷子正站在月光下,似乎在赏月想心事。

“小新,过来聊聊。”他半侧着头,看到了我。

我走过去,开玩笑道:“您吸收日精月华呢?”

“说我是老妖怪吗?”

“是说您这么大年纪还英俊强壮。”我由衷地道。

他听到我这样说,很高兴,“丫头嘴巴真甜,但这对你通过第二关没什么好处。”

“林伯伯,我并不想通过第二关。”我直言不讳,因为觉得这老爷子很聪明,在聪明人面前说假话是非常愚蠢的,“我如果爱上他们中的一个,就算过不了您的关,我也要想办法和他在一起。否则我就是通关了,您也不能强迫我。话说,大户人家选择婚姻对象不是要门当户对吗?我显然不符合条件,您为什么选我呢?”

“对于我来讲,家世和地位都不是重要的。”林父很认真,意思却很笼统地说,“我们林家的祖辈也是白手起家,曾经也没有家世地位来着。所以关键要看人品和气质,另外要合眼缘。大家闺秀自然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和训练,却未必是最适合的。”

“说实话,我怎么也不觉得自己合乎标准。”我耸耸肩。

“和医生比起来,我倒更喜欢兽医呢。”林父突然道。

我大惊,转头看林父英挺的侧脸。唉,这位老爷子就是这样,总喜欢突然把一些秘密捅破,让别人毫无心理准备,这叫什么?突然打击?

“您要追究我的责任吗?”我干脆也不假装了,“我当初冒充医生是为了接近秀,为了追他。我在碟片上看到他,一见钟情。可我也没医坏过人,而且,我一直想辞职来着,但总是阴差阳错没机会。”

“现在不喜欢我家秀了吗?”他不顾我这番话的重点,总拣他感兴趣的说,而且似乎对我是兽医还是人医一点也不介意。让我恼火又无力的是,他说话时有一种说不清的魅力和本事,让人总是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的节奏走。

“也不是不喜欢,而是——”我奋力寻找词句来解释我的心情,却找不到最恰当的,只得说,“和他做了朋友后,我发现我要的爱情并没有出现。”

“或者你发现我家丰更吸引你?”他又问一句,似乎点了我灵魂的穴一样,处处机锋。

“没有啦。”我就像一个急于表白自己没有偷拿东西的孩子般,“您为什么不相信呢?我和林副总,也就是您的丰真的没有一点关系,那些画报上的东西都是不能当真的。”

“也许有什么东西是你没发现的呢。或者他也没有。唉。”说到这儿,他长叹一声。

“林伯伯——”我不知说什么,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有一点点悸动,或者是刚才吃得太多了,是胃在蠕动消化食物吧。

“我说了,不介意你选丰还是秀,关键在于我希望你可以让他们得到幸福。你的小男朋友也是个不错的人,但作为父亲,我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得到你的心,必要的时候,我可能搞点破坏,提前道个歉吧。”他伸手拍拍我的头,一脸慈祥,眼神中却有一丝玩味。

“王孙公子良心坏。”我咕哝一句,声音非常之小,自己听着都困难,林父却听到了。

“是啊,有钱人家的孩子是比较多败类,但也有很好的,比如——”

“比如丰和秀。”我打断他,替他说,“可是您家的丰说过,有钱男人不需要爱情,只需要女人。他那么有钱,可以买到很多女人,我就不凑热闹了,何况我‘质量’也不太好。”

“那你就更要让他拜倒在你的爱情脚下,教育一下这狂妄的小子嘛,他说这话明明是想打击你。”林伯伯微笑,灰蓝的眼睛闪闪发光,“想必你知道,CES到我这一代时已经是个烂摊子,差不多算风雨飘摇,所以我两个儿子小时候的生活是很艰辛的,不是说他们衣食不保,我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他们挨饿,而是那种家族企业随时会垮掉,家也随时会毁灭,他们随时会露宿街头的不安全感一直笼罩在他们心头。那时候他们还很小,我老婆又去世得早,所以他们必须很早就独立,丰的性格很强硬,什么事都硬撑,不肯低头。而秀就非常敏感内向,不容易相信人,心思也难猜,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吧。其实,他们是苦过的,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贵公子,你不必担心他们道德败坏。不过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生活的磨炼,这样他们才没有长成除了泡妞外没任何本事的二世祖。亚洲三大奢侈品公司一直在各个方面竞争,但在继承人这一项上,我大获全胜。”说到这儿,他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骄傲感不经意流露了出来。

这大概就是挫折教育,对人的成长是有益的。我心想,但有点同情小时候的丰和秀,他们虽然是所谓的抱着金苹果出世的,倒不如我这咬着草根降世的人更快乐。

“你没听过他们的情史吧?”正当我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暖床的时候,林父忽然问我。

“情史?呵呵,说得好可怕。”不知为什么,我有点紧张,似乎不想听到某些事。

“他们一个三十三,一个二十九,长得很不错,也算有钱人,不可能之前没有过女人,对吧?”他兴致勃勃地拉我坐到院中一处石椅上,“我就给你讲讲,好让你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道袁爱吧?那是个十足的美人呢。”

“见过,可是我讨厌她。”我回答,这时候倒不想立即回屋了,带着很八卦的心,想听林氏兄弟的往事。

“呵呵,那就是大家闺秀了。很美、很优雅、很标准的淑女,也很适合做老婆。可是她的心似乎也受过训练的,很会选择和抛弃,温柔得不真实,热情得有距离。”林父慢慢地说着。

“听说,他是丰的未婚妻,为什么后来嫁给了时代的小野伸二了呢?”我问。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林父陷入回忆,“那时候CES还在勉强苦撑,但至少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一切都在好转,却也随时可能再步入危机。丰当时二十三岁,担任公司副总不到两年,有一个已经谈婚论嫁的女友,可他在参加一次竞标中遇到了袁爱,这位城园的大小姐对他一见钟情。或者是因为他不像其他男人那样捧着她,而是冷冰冰的,所以她反而对他有好感,想征服他。而袁爱的父亲,城园的总裁是很宠爱这个女儿的,什么都依着她,也正因为如此,他亲自到我这儿来提亲。我,答应了。”

我目瞪口呆,虽然知道这样的男人情史必定丰富,没想到他竟然还有相爱的女友。

“这是我生平犯下的一个大错误,当时我却觉得这个联姻是有莫大好处的,而且我不很喜欢丰的那个娇柔未婚妻,于是就以家族利益为借口,要求丰答应和袁爱交往,并且能够娶她。”林父叹息着说,“他想了一晚,答应了。”

“答应了?!”我吃了一惊,本以为他会反抗什么的,然后是亡命鸳鸯剧情,两个躲到一个小旅店中生活,他做苦工,女孩在家做家务,天天等他回家,最后女孩死于白血病,林泽丰心灰意冷之下答应了和袁爱订婚,从此再不相信爱情。

电影电视中就是这样演的,肯定得有可怜的女孩死去才赚人眼泪嘛。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放弃爱情?难道家族对他来讲就那么重要?或者因为他对那个女孩爱得不够深?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他要如此选择?

“答应了。”林父苦笑,“没想到这一个女人,毁了我两个儿子的青春岁月,真希望他们经此磨难,以后会幸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袁爱和秀有什么关系?她既然爱丰,为什么又嫁给别人?”我愈发好奇了。

“其实袁爱和我的两个儿子从小就认识,虽然CES和城园是竞争对手,同行是冤家嘛,但毕竟大家都是中国人,不是时代那种纯日资公司,而且他们小时候是在一起玩,也一起上学的。只是在高中后,袁爱去了外国念书,他们之间有几年时间未见。然后在那次竞标中,长大后的袁爱对丰一见钟情,几乎是突如其来的,或者只是美人的任性吧,喜欢什么,就一定要得到。”林父又叹了一口气,看来现在还在悔恨。

我忽然想到我在林泽丰家里看到的那些照片,是他、秀和袁爱的合影以及个人照,从十五六岁到二十来岁的照片都有,足以证明他们三个是青梅竹马的,只是没有更小时候的,中间也缺了几年。

照片上的林泽秀年纪小些,是青涩稚气的美少年型,很卡哇依的。可是林泽丰已经显露出他现在的本相,少女时代的袁爱为什么没有爱上他呢?照说冰山面瘫男是受少女欢迎的呀?袁爱真是瞎了眼。而她之后的婚姻证明,她瞎得还蛮厉害的。

之后,我又想起林泽丰发现我看到照片后的态度,很激动,很生气。他是要守护什么吗?他的爱情?他的青春岁月还是什么?或者,他开始不爱袁爱,后来慢慢爱上了。毕竟有这样一个美人追自己,是男人都会感到很虚荣吧。喜欢上她是正常的吧。况且从现在林泽丰对袁爱的态度来看,很温柔体贴的,就像一对老情人,并没有为她嫁给竞争对手而愤怒和不甘。

其实,他表现得太大度了些,简直像圣人,而我知道他不是圣人。难道,他心底有什么秘密?是爱的秘密,还是他有什么图谋和计划?

“像袁爱那样的女孩,从生下来那天起,就一直被人捧在手心,所有人都顺着她的意,疼爱她。而爱上丰,大概就是因为丰不理会她,青少年期在一起时也并不太迁就这个‘妹妹’,所以他才显得骄傲、难以征服、与众不同。再说我家丰无论从长相、身材还是气质上,本就比那群纨绔子弟强得多,女人喜欢他是正常的。但这种基于好奇和征服的爱是肤浅的,就算他们曾经青梅竹马,也不能长久,袁爱习惯了过众星捧月的日子,对丰那种冷淡感的好奇,和作为他女朋友的得意很快就过去了。何况丰每天忙于工作,陪伴她的时间少之又少,又不会哄人开心,这些都让她的热情迅速冷却。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舍不下丰,就一直耗在他身边,也不解除婚约,结果令当时才十九岁的秀,很晚熟的秀,爱上了这个美人。”

听到这儿,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很高难度地被自己的呼吸噎到。

不会吧?看来彪悍的人生真的没有理由啊。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原来袁爱不是林泽丰的初恋情人,却是林泽秀的。可为什么他们兄弟两个总是喜欢同一个女人?等等——我为什么说“总是”?难道我把自己也算在他们兄弟俩喜欢的女人之内了?

于湖新,镇定!要镇定!自作多情是最要不得的。秀也许喜欢我,却也不那么真切,他的心思太难懂。丰?那简直是雾里看花了。

“那到底丰爱不爱袁小姐呢?”我问出这句话,喉咙直发干。

林父苦笑摇头,“说实话我不知道,我不是个合格的好父亲,况且感情的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当时的情况那么复杂,我也说不清了。但秀确实是爱上了袁爱,一个漂亮的姐姐,外表那么温柔优雅,简直是完美的女神。秀从小就很内向,心里想什么没人知道,而这一爱上,他格外投入,也格外痛苦,因为他爱的是哥哥的女人,未来的嫂子。他那么迷恋袁爱,以至于她的人品、心地如何都是最后才考虑的问题。”

“丰退让了,是吗?”我猜测。

林父意外地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你和他们兄弟相识时间不长,只有几个月吧,但确实很了解他们。我猜丰对袁爱的感情也不很深,不像秀那样几乎把全部热情都燃烧进去了,这种暗恋折磨得秀很辛苦,丰那么爱弟弟,怎么会看不出来。最可恨的是袁爱,她居然接受了秀,引诱他,而且——而且有了孩子。”

我打了个寒战,这种豪门恩怨真是雷死活人。有这碗酒垫底,以后再听到什么,我也不会晕了。但是仔细回想一下,那次在餐会上,林泽秀对袁爱很平静。是他心中的伤口已经愈合,还是他掩饰着什么?那个女人,对这兄弟两个还有杀伤力吗?

“那宝宝——”

“死胎。”林父有点冷漠地说,看起来他虽然保持着礼貌,但一定很厌恶袁爱的,“我觉得这是好事,可秀为此更觉得对不起袁爱,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给她。而事实上,他给了。”

“您说的是他那次自杀吗?”我小心地问。

“哦,你知道了,看来丰告诉过你。”林父点点头,“这本来是个绝对的秘密,埋藏了十年,但他既然把这些都告诉你,相信我,小新,他是极其信任你的。丰很少这么信任别人的,他对你——”

“是秀告诉我的,我觉得这证明他可以放下过去,而丰做的一切就是要我接受秀。”我打断林父,免得他再猜测,“为此,他威胁并强迫我。”

林父听到这儿,不但不同情我,反而笑了起来,“还是一样呀!十年前十年后一个样,只是这次我怕他做不到。”

“啊?!”我对他类似自言自语的话不明就里。

“没什么,有些事时间会做出解释。”林父再度摸了摸我的头发,满脸慈爱,“小新,伯伯告诉你一个人生真理。人哪,不能和感情抗争,感情是一种很逆反的情绪,越是压制越是火热。或者你现在不能直观地理解,但早晚会明白的,秀就是个例子。那时,城园因为决策失误出现了一点问题,需要时代公司的帮助。而时代的少掌门小野伸二追求了袁爱多年未果,借机提出联姻。”

“袁爱那么坏,怎么还你争我夺的呀?”我有点愤愤不平。

“你经历单纯,并不了解男人,或者说是普通的男人。”林父叹道,“袁爱实在太漂亮了,简直是活的芭比娃娃。而男人,完全可以迷恋一个女人的身体到不管她灵魂是否肮脏的地步。”

“那她是商业政治联姻,并不是真的爱小野伸二咯?”

47棒打老夫少妻

“她只爱自己吧。”林父微眯起眼睛,“不过,她做流产打掉死胎后,对丰和秀的兴趣也死了。再则,当时CES还处于随时会崩溃的阶段,热情过后,她大概不想嫁到我家过苦日子,所以答应了小野伸二的求婚。接着,我做了第二件大错事。我心疼秀,怕他受不了这打击,就联合丰和所有的知情人,把袁爱的决定说成是为家族牺牲,并非因为移情别恋。我以为这会让秀好过点,总比被背叛好过些,可这傻小子却为情自杀,觉得是自己没本事才辜负了心上人。真愚蠢哪,我们父子三个。如果我告诉他真相,当时他可能会痛、会受伤,但不至于闹到我差点失去他。很多人都不明白一件事,包括我在内,真相虽然残忍,可掩盖真相往往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其实就算明白,作为一个父亲,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又怎么忍心?好在秀被救过来了,丰告诉了他真相。他觉得自己太傻了,于是独自一人去外国读书,期间没有跟任何人联系,也没要家里一分钱。几年后回来,他已经变得云淡风轻,我以为他彻底恢复了,但从他经常换女友,和任何女人也不深入交往的情况看,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见老爷子一脸痛惜和愧疚,我不禁安慰道:“林伯伯,时间会解释事情,也能解决事情的,不要担心,我看他现在好多了,可以坦然面对好多情况。有句古话,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不必太担心了。”

“呵呵,话虽如此,做到却难哪。”他轻笑,眼角的皱纹深刻而风霜,“其实对我而言,你还只是个小姑娘,我不该和你说这些话的,可我知道我两个儿子都在意你,我希望你能好好处理感情事,别让他们受伤害。我唠叨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个。对他们兄弟,我负疚良多,表面上我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却一直不安,这也就是我多管你们之间感情事的原因,我不想他们两个再受折磨,也不希望你这样的好姑娘错过我的儿子。”

他结束这次长长的对话,我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我知道林氏兄弟非常优秀,但我对他们通通摸不透,对我而言,他们都是经历太丰富的人,我这种小白没办法应付。而且我自己的感情生活还一团糟,哪有能力医治别人?我是兽医,或者小狗情伤,我会治得更得心应手一点。

但我还是没有学会拒绝,而林老爷子聪明地没要我答应任何事情,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似乎剩下的余韵要我自己来体味。他这样,反而让我摆脱不了一个疑问,我爱这对兄弟中的一个吗?他们爱我吗?有多爱?万一和家族利益再次发生冲突,我会不会是被抛弃的一个?豆男怎么办?

“强扭的瓜不甜,顺其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别忘记我刚才说过的,感情是最逆反的情绪。”看我沉默不语,林父好像知道我心中在挣扎什么似的,突然又说了一句。

“强摘的瓜也不甜呀,得让瓜宝宝自然熟,要不怎么说瓜熟蒂落呢。”我循着他的话,好不容易找出一句来应答。

林父笑起来,看起来很欢畅,当然还是非常有魅力的,“是呀,我不应该催熟,不过我有眼光,看得出你们这些小家伙不明白的东西。好吧,不再说这个话题了,别忘记你还有两关要过。”

“若我不能通过呢?”

“那证明我活到六十岁,眼光不但没长进,还退化了。”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第二关就是我家里养了些动物,我非常小心了,它们却总是半死不活,其实应该算是死亡率很高,你帮我看看,假如你能治好它们,你的第二关就过了。不过呢,我提前说好,这一关说来简单,但实际上并不好通过,因为我找了好多知名兽医,中外都有,却没有一个解决得了这些问题,我看你年纪还小,不知道行不行?”

我本来不想过什么关,但听说有动物受罪,我的爱心又泛滥成灾。这不关林家预备儿媳大闯关活动的事,而是上天既然赋予我听懂动物心声的异能,就是要我帮助它们的。

“有的宠物寿命比较短,比如仓鼠,但它们的繁殖力惊人,这是大自然的规律。”我说,“您养的是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似乎不太好说,“总之——很多种——而且是很长寿的那种。”

“冷血动物?”我比较好奇,这样嚣张帅气的老爷子应该养大型犬科类动物比较可能,不会养乌龟吧。

“下个月我回中国,你去我家看一下就知道了。”他烦恼地抚抚额头。

我知道这第二关我肯定是能过的,因为我和动物对一下话就会知道症结所在,只不知他第三关有什么古怪的测试法,但愿不要折腾人。

“现在回去睡吧,估计你听我说了半天话,也消食了。”他走过来环住我的肩,让从小缺乏父爱的我,自然地倚在他胸前,感觉很温暖哪。从小到大,我只有我娘,想我那未曾谋面的父亲时,就在我胖胖又滑稽的师父身上寻找点感觉,但每次都很幻灭。

不得不说,我的师父很二。

“我晚饭都没吃,哪来食可消?”我不愿回屋,想再享受一下这父亲般的感觉。唉,其实老年人应该像他这样才对嘛,腰杆笔直,昂首阔步,比年轻人只多了岁月的沧桑和男人的魅力,谁说年纪大就代表虚弱?

“还装蒜?丰不是带了很多吃的给你吗?”林父敲了一下我的头,“你不吃得饱饱的,怎么会有耐心听我老头子唠叨半天?丰是越来越没出息了,三十三岁的大男人,堂堂CES的副总,躲到饭厅外面好久,等别人都离开才去偷吃的,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想当年我追他们老妈也没这样过,唉,老子真没眼看了。”他总是在文雅的语气中夹一点粗俗的谚语,这种说话风格真是有趣极了。

所以我笑出了声,被他带到房间门口,“去吧,明天带着你和那两小子去个好玩的地方,今晚要睡好,不然不漂亮了。”

“我以可爱取胜。”我开玩笑道,这老爷子虽然长相威严,看着好像不容易接近,但实际上谈起话来很亲切,我很放松,所以把对我师父那套也亮了出来,“您先走,我目送您离开,这是小辈的礼貌。”

他微笑点头,转向离开了。我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景消失在走廊尽头,奇怪的感觉心里放松不少,似乎重担全卸了下来。或者因为他说要顺其自然,这样我就不用选择了,免得怎么选都是错。

不过,我才要拉开房门,隔壁房间的门却先开了,吓了我一跳。

“干吗呀你,人吓人,吓死人的。”我瞪了林泽丰一眼,看他精神很好,似乎一直没睡。

“你不好好睡觉,跑到院子里去做什么?”他问,那神色好像我是他老婆,而且是出墙红杏的那种。

“我看看月亮不行啊?要你管!”我继续拉门,却给他拦住了。

“你跟我爸有什么话说,要说这么久?”他直截了当地问。

我愕然,怀疑从我出门晒月亮开始,他就发现了,但他耳朵肯定没那么长,至少比兔子短,听不到我和他老爸说什么,但我们在房间门口的道别词,他是听到了吧。

忽然,我产生一股很邪恶的念头,“这个也不要你管,但你爸爸是非常迷人的男人,成熟练达,充满魅力,比你强多了。”

他呼了一口气,似乎有怒意在聚集,“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拖长了声音,“如果他愿意,我很想当你的——呃——怎么说来着——小妈?后妈?”说完,我在他的魔爪掐到我脖子前,迅速逃进房间里。躺在床上还笑半天,然后睡得格外香甜,居然没有因为地方陌生而失眠,要知道我平时离开自己的枕头都睡不好。

看来气坏林泽丰是我的恶趣味,如果能成功,我就特别开心。这让我怀疑自己有艾斯艾姆中的施虐倾向,不过这只是对林泽丰罢了。

第二天一早,我精神饱满地走出房间,才拉开门,又看到林泽丰站在我门口,穿戴整齐,就像要去开国际会议似的。不过,晨光中的他英挺骄傲,阳刚帅气,不得不说,美型得很,只是因为背对阳光,脸色看来有点阴沉。

“哦,你等等。”我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跑回房间,拿出饭盒,塞到他手里,“谢谢晚餐,餐具已经洗好了。”

“谁要这个,去丢掉。”他把那精美的漆木盒塞到我手里。

咦,态度恶劣,大概还记得我说要当他后妈的事,哈哈,我忍。

“好吧,我觉得感谢是必要的礼貌。想当初,我给你做了七天的饭,也没见你说个谢字,这顿就当你报答我了。”我息事宁人地说,感觉自己很厚道,“话说,我的手艺还不错吧?可惜你没吃几天就跑日本来了,那些美食一定会坏掉。”

“难吃死了。”他送我四个字,一定言不由衷,因为我感觉得出来,所以我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