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很客气地答道。

“你身上就没有一点儿爱尔兰血统吗?”

“没有。”

“你想要一点儿吗?”他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还用力捶打着吧台。

“离她远点儿。”阿维拉厉声说道。

那人一下子转过身来怒视着阿维拉。

另一个混混狠狠地朝阿维拉胸前捅了一下说道:“你这是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阿维拉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加上这一天的长途奔波,他确实感觉很疲惫,于是指了指吧台说:“先生们,请坐。我请你们喝杯啤酒。”

幸好他没走!女招待心想。虽然她可以照顾自己,但她的膝盖还是有点儿发软,看到海军军官如此从容地应对这两个莽汉,她希望他能一直待到打烊。

军官点了两杯啤酒,又给自己点了杯汤力水,然后坐回到原来的凳子上。两个足球

流氓一边一个坐在他的两边。

“汤力水?”其中一个嘲弄地说道,“我还以为我们要一块喝啤酒呢。”

军官朝女招待疲惫地笑了笑,一口气喝掉了汤力水。

“不好意思,我还约了别人,先走一步。”军官说着站起来就要走,“两位慢慢享用。”

他一站起来,那两个人就像预先演练过似的伸手粗暴地按住了他的肩膀,猛地把他按回到凳子上。愤怒的神色在军官眼中一闪,随即便消失了。

“老爷子,你最好不要把女朋友一个人丢下。”那个混混看了看他,伸出舌头做了个恶心的动作。

军官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把手伸进外套。

两个家伙一把抓住他。“喂!你想干什么?!”

军官慢悠悠地掏出手机,对两个人说了句西班牙语。他们不解地看着他,他又用英语说道:“对不起,我得给我妻子打个电话,告诉她我要迟到了。看样子我还得在这儿待上一会儿。”

“这才对嘛,老伙计!”大块头说完,一口气干掉了啤酒,“砰”一声把杯子重重地放在吧台上,“再来一杯!”

借着给两个混混续杯的机会,女招待从镜子里看到军官在手机上按了几个键,然后把手机放到了耳边。电话通了,他用西班牙语飞快地说着。

“我在莫利马隆酒吧。”[38]

他看着眼前杯托上的酒吧名字和地址说,“帕提古勒德埃斯特拉温萨街8号。”[39]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需要紧急援助。有两名男子受伤。”[40]

说完挂断了电话。

两人受伤?

女招待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还没等她明白过来,只见白光一闪,军官飞转到右侧,向上一个肘击重重捣在大块头的鼻梁上。只听“咔嚓”一声,大块头脸上鲜血直流,立刻倒地不起。还没等第二个人反应过来,军官再次飞转,这一次来到左边,用左肘朝第二个混混的喉管狠击一下。第二个人便四仰八叉从凳子上跌了下去。

女招待大惊失色地看着地上的两个人,一个在痛苦地尖叫,另一个则捂着喉咙上气不接下气。

军官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掏出钱包,把一百欧元放到了吧台上。

“很抱歉!”他用西班牙语对她说道,“警察马上就到。”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走出酒吧,海军上将阿维拉呼吸着夜晚的空气,沿着马扎雷多大街朝河边走去。警笛声渐渐临近,他不想引起警方的注意,便躲进了阴影里。今晚还有正事要做,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摄政王已经把今晚的任务交代得一清二楚。

对阿维拉来说,服从摄政王的命令是天经地义的。无须自作主张,无须担责,只要执行即可。在负责下达命令的军旅生涯结束后,放弃掌舵让别人运筹帷幄,也是一种解脱。

在这场战争中我只是个走卒而已。

几天前摄政王吐露了一个秘密,让阿维拉忧心忡忡。在他看来,自己除了全身投入之外已别无选择。昨晚执行的任务之残忍,依然在他心头萦绕,但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得到宽恕。

彰显正义的方式多种多样。

今晚,死神将再次降临。

阿维拉来到河边的露天广场,抬头看着眼前的这座宏伟建筑。这座以金属瓷砖作外墙的建筑起伏不定、奇形怪状、杂乱无章——仿佛两千年来的建筑成就都被抛到了窗外,只剩下一片狼藉。

有人管它叫博物馆,我倒觉得它就是个怪胎。

阿维拉收拢了一下思绪,穿过广场,从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外面那些奇形怪状的雕塑中间走过。走近大楼时,他看到几十位身着黑白搭配的正装的宾客正鱼贯而入。

这些不信神的家伙已经聚在一起了。

但他们绝对想不到会有今晚。

他整了整自己的军帽和外套,又把眼前的任务梳理了一下。今晚是正义之征——一项伟大使命的一部分。

第3章

博物馆的中庭给人的感觉,就像未来派风格的大教堂。

兰登一走进博物馆,便立刻注意到博物馆的上方。一组足有二百英尺高的巨大白色立柱挨着高耸的玻璃幕墙,直达拱形穹顶。穹顶上方,卤素聚光灯闪耀着纯白色的光。纵横交错的人行天桥和眺台悬在半空中,穿越了整个博物馆上方。三三两两身着礼服的参观者在上层展厅或进进出出,或站在高窗前欣赏下面的潟湖。不远处的一部玻璃电梯悄无声息地顺墙而下,返回地面接送其他客人。

这家博物馆与兰登见过的其他博物馆风格迥异,就连音响效果都别出心裁。一般博物馆的墙体都采用隔音材料,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这里却洋溢着灵动的气息,流水潺潺,其回声荡漾在石壁和玻璃间。对兰登来说,唯一熟悉的是无菌空气的味道。全世界博物馆里的空气都是一个味——所有的微粒和氧化剂都经过精心过滤,再添加离子水,将湿度调至45%。

兰登发现现场有不少武装警卫。他通过一系列异常严格的安检之后来到一张签到桌旁。一位年轻女子正在分发耳机。“需要语音导览吗?”[41]

兰登笑了笑说道:“不用了,谢谢。”

虽然已经说过不用了,但当他走近桌子时,女子还是拦住了他,并用地道的英语说道:“对不起,先生。今晚的主办者埃德蒙·基尔希先生要求每位客人都要佩戴耳机。这是今晚体验的一部分。”

“哦,没问题。那就给我一个吧。”

兰登随手就去拿耳机,但又被拦住了。她在一长串宾客名单中寻找着他的名字,找到后递给他一个编号跟他名字相匹配的耳机。“今晚的体验是针对每位来宾专门定制的。”

真的吗?

兰登四下看了看。宾客有好几百人呢。

兰登看了看耳机,发现只是个造型优美的金属圆环,两端各有一个极小的垫片。大概是注意到了他满脸疑惑的表情,女子走过来帮他。

“这种耳机还是个新事物,”她边说边帮他戴上,“传感垫不用塞到耳朵里,放在脸上就行了。”她把那个环形耳机从后面给兰登戴上,将垫片轻轻地夹在他的脸上,正好放在上腭骨和太阳穴的中间。

“可是,怎么——”

“骨传导技术。传感器把声音传导到您的腭骨里,这样声音可以直达您的耳蜗。我之前试过,真的很神奇——就像从您的大脑里传出来一样。而且它能解放耳朵,不妨碍您同时跟别人对话。”

“绝妙的设计。”

“这项技术是基尔希先生十多年前发明的。现在已经用在很多品牌的耳机上。”

真希望路德维希·凡·贝多芬能用上这种耳机!

兰登心想。据他所知,骨传导技术最初的发明者正是这位十八世纪的作曲家。失聪后,他发现可以将一根金属棒固定到钢琴上,在弹琴时咬住它,就能通过腭骨振动很好地感受旋律。

“希望您能享受此次的参观体验。”女子说,“发布会之前您有一小时左右的时间可以游览博物馆。到了时间,语音导览会提醒您上楼前往报告厅。”

“谢谢。我需要按哪里——”

“哪都不用按,设备是自动激活的。您只要一动,讲解就马上开始了。”

“哦,那太好了。”兰登笑着说。之后他便穿过中庭,朝着三三两两的客人走去。所有的客人都在等电梯,腭骨上也都戴着耳机。

刚刚走到中庭的一半时,一个男子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了起来:“晚上好,欢迎您来到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

兰登知道这是耳机里传来的声音,但还是停住了脚步,看了看身后。耳机效果惊人——正如刚才年轻女子所言,就像有人在你的脑袋里面跟你说话一样。

“兰登教授,对您的到来,我表示最诚挚的欢迎。”声音轻松友好,一口欢快的英国口音,“我叫温斯顿,很荣幸今天晚上为您当导览。”

他们请谁录的音——难道是休·格兰特[42]不成?

“今天晚上,”耳机中的声音愉悦地接着说道,“您可以尽情徜徉,随性欣赏,无论您欣赏什么作品,我都会尽我所能为您答疑解惑。”

显然除了活泼的解说、个性化的录音和骨传导技术,每个耳机还配备了GPS,可以精确定位参观者在博物馆所在的位置,并据此进行相应的讲解和评论。

“先生,我清楚地意识到,”耳机中的声音接着说道,“在众多宾客当中,您作为一名艺术教授聪慧过人,因此您或许不怎么需要我的讲解。更糟糕的是,对某些作品的讲解您可能会有跟我完全不同的看法!”说完,耳机里的声音不自然地呵呵一笑。

这是真的吗?这个程序脚本是谁写的?

欢快的语调和个性化的服务确实是神来之笔,但兰登无法想象定制几百副这样的耳机要费多少功夫。

谢天谢地,耳机里的声音终于安静了下来,好像程序预先设定的欢迎词已经说完一样。

兰登的眼睛扫过博物馆中庭,看见人群上方挂着一块巨大的红色条幅。

埃德蒙·基尔希今晚我们勇往直前

埃德蒙究竟要宣布什么消息?

兰登往电梯方向看去,发现那边有几位客人在聊天。他们当中有两位是世界知名的互联网公司创始人,还有一位是著名的印度演员,另外就是一些穿着考究的贵宾。兰登感觉自己应该会认识他们,其实不然。谈论社交媒体和宝莱坞的话题对兰登来说,既不太情愿又有点儿准备不足。所以,他就往相反的方向、远墙映衬下的一幅巨型现代艺术作品走去。

这件现代装置艺术作品仿佛置身于黑洞之中,九根细长的传送带从地板缝里拔地而起,消失在天花板上。这件作品类似于一个垂直面上的九条人行道。每根传送带上都有明亮的文字,不停地向上滚动。

我大声祈祷…我在自己的皮肤上闻到了你的气息…我诉说你的名字。

兰登走近一看,才发现传送带实际上是固定的,传送带在动的错觉是由每根柱子上安装的一层LED灯“皮肤”产生的。LED灯快速依次亮起形成文字,从地板中出现,沿着立柱向上飞奔,消失在天花板上。

我在号啕大哭…在流血…没人告诉我。

兰登在这些灯柱中来回走动,仔细欣赏这件作品。

“这件作品很耐人寻味,”语音导览突然说道,“它的名字叫《毕尔巴鄂装置艺术》,由概念派艺术家珍妮·霍尔泽[43]创作。它包含九根LED标识牌,每根四十英尺高,用巴斯克语、西班牙语和英语显示一些文字——所有内容都与可怕的艾滋病和那些被孤立的艾滋病患者所承受的痛苦有关。”

兰登不得不承认,这件装置艺术品确实让人如痴如醉,但也有点儿让人心碎的感觉。

“您以前应该见过珍妮·霍尔泽的作品吧?”

兰登觉得自己都快被这些不停向上奔跑的文字给催眠了。

我埋葬我的头…我埋葬你的头…我埋葬你。

“兰登先生?”他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娓娓说道,“您能听到我说话吗?您的耳机还在正常工作吗?”

兰登一下子从胡思乱想中惊醒过来。“不好意思——你说什么?喂?”

“喂,您好。”耳机中的声音回答道,“我记得我们已经打过招呼了吧?我只是想试一下,看看您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我…我很抱歉。”兰登从那件展品上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了句,然后越过中庭看向窗外,“我还以为耳机里的声音是录好的呢!没想到居然是真人在线。”兰登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一排排的办公隔间里座无虚席,所有讲解员都头戴耳机、手拿博物馆手册在忙个不停。

“没关系,先生。今晚我就是您的私人导览。您的耳机也配有麦克风。今晚的这个环节提供的是互动式体验。您可以和我讨论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