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发现将永远改变当代科学的面貌。

兰登心想:原来这就是短短几分钟吸引来三百万观众的原因啊!

兰登的注意力又回到讲台上。这时他发现了早先没有注意到的两个人——两个表情严肃的保镖倚墙而立,正专注地扫视着众人。看到他们蓝色运动夹克衫上的缩写字母,兰登大吃一惊。

皇家卫队?!国王的皇家特工今晚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王室成员似乎不会出席今晚的活动,他们都是坚定的天主教徒,肯定不会跟埃德蒙·基尔希这样的无神论者同时出现在公共场合。

西班牙实行君主立宪制,国王的职权虽然有限,但对臣民的心理与思想仍然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对几千万西班牙人来说,国王仍然是天主教双王[85]时代那深厚天主教底蕴和西班牙黄金时代[86]的标志。对历史悠久、信仰坚定的基督教来说,马德里皇宫的光辉仍然闪耀,仍然发挥着信仰指南和精神支柱的作用。

兰登在西班牙听到过这样的说法:“议会管理国家,国王统治国家。”几个世纪以来,主持西班牙外交事务的国王都是虔诚、保守的天主教徒。现任国王当然也不例外!

兰登心想,因为他知道此人宗教信仰根深蒂固,而且价值观非常保守。

据说,近几个月来年老体衰的国王已经卧病在床奄奄一息,西班牙正准备把权力移交给他的独生子胡利安。据媒体报道,胡利安王子的立场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个未知数。过去他一直默默地生活在父亲的庇护下,西班牙人都很想知道他会成为怎样的统治者。

难道是胡利安王子派皇家卫队特工来为埃德蒙的活动保驾护航的?

巴尔德斯皮诺威胁埃德蒙的那个语音短信又在兰登的脑海中闪过。尽管有点担心,但兰登感觉得出大厅里的气氛既友好热烈,又平和安详。他记得埃德蒙跟他说过,今晚的安保异常严格——所以西班牙皇家卫队也许额外提供保护,确保万无一失。

“熟悉埃德蒙·基尔希的人都知道,他特别喜欢吸引别人的眼球。”安布拉·维达尔继续说道,“大家心里清楚,他肯定不会让我们在这么一个像无菌室一样的房间里,没完没了地傻站着。”

她指了指展厅对面紧闭着的双扇门。

“在那扇门后面,埃德蒙·基尔希搭建了一个‘体验空间’。今晚他将在此呈现他的动态多媒体演示。演示完全由计算机自动控制,并将在全球直播。”她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手上的金表,“今晚活动的时间是经过精心安排的,埃德蒙让我请大家都到里面去,这样我们就可以在8点15分准时开始,现在就剩几分钟了。”她指了指那两扇门接着说,“所以,女士们,先生们,请往里走,去看看了不起的埃德蒙·基尔希为我们准备了什么。”

就在这时,双扇门缓缓打开了。

兰登朝门里望去,原以为又是一个展厅,但门里边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因为门里边似乎是一条黑暗的通道。

在场的客人兴奋地拥向黑暗通道,海军上将阿维拉略微有些迟疑。但他朝通道仔细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漆黑一片,这才窃喜起来。

他的任务在黑暗中执行起来会容易得多。

他摸着口袋里的念珠,整理了一下思绪,重温了一遍任务的细节。

把握时机至关重要。

第15章

整个通道宽约二十英尺,用黑色面料装饰,穹顶也不例外,顶部微微往左倾斜。通道地面也铺着黑色的毛绒地毯,两边墙根处各有一条灯带,透着一抹亮光。

“请脱鞋!”一名工作人员对走过来的宾客说道,“请大家脱下鞋子随身带好。”

兰登脱下黑皮鞋,穿着袜子的双脚一下子陷进了柔软的地毯中。他顿时感到自己的身体本能地放松了下来。他听见周围的人也在纷纷赞叹。

兰登轻手轻脚地沿着通道走了一会儿后,终于看到了终点——一袭黑色的幕帘,工作人员正在那儿等着给每人递上一个厚厚的、像沙滩浴巾一样的东西,然后领着大家穿过去。

之前在过道里时,人们都在充满期待地窃窃私语,现在全都一脸疑惑地安静下来。兰登走到幕帘跟前,工作人员递给他一件折叠织物。他发现那并不是沙滩浴巾,而是一条小毛毯,毯子的一头还缝着个枕头。兰登谢过工作人员后,穿过幕帘进入了另一片天地。

今晚他不得不第二次停下脚步。他尽管想象不出幕帘后面会是什么样子,但眼前的景象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们…是在户外?

此刻,兰登感到站在一处广阔空间的边上。头顶上的天空中,繁星闪烁。远处,一轮纤细的月牙正从一棵孤零零的枫树后面慢慢升起。在蟋蟀的鸣叫声中,一阵暖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有股刚刚修剪过的草地的味道。

“先生,”工作人员边搀着他的胳膊带他往里走边说,“请在草地上找个地方铺开毯子,尽情享受吧。”

大部分宾客虽然不明就里,但也和兰登一起走到草坪上,然后四处散开找地方铺毛毯。草地修剪得整整齐齐,面积约有一个曲棍球场大小,四周种着羊毛草、香蒲,微风吹过,草木沙沙作响。

过了好几分钟兰登才明白过来,这完全是个假象——其实是一件规模庞大的艺术品。

简直就像在精心布置的天文馆里!

这种对细节的关注简直无可挑剔,让兰登惊叹不已。

天上的星空,连同纤细的月牙、飘飞的云彩和绵延的远山,都是投影出来的。沙沙作响的草木倒是实实在在的——要么是真假难辨的人造植物,要么就是种在隐蔽花盆里的一小片绿植。草木营造出朦胧的外围环境,也巧妙地掩饰了这个巨大房间生硬的棱角,让人感觉确实身处一个真实的自然环境当中。

兰登蹲下身子摸了摸草坪。草摸上去很柔软,感觉像真草,只是一点儿水分都没有。他看过新闻,知道这种新型合成草皮连专业运动员都会信以为真,但埃德蒙更进了一步,把地面设计得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就跟真正的草地一样。

兰登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感官出现混乱的情形。小时候,他坐着一艘小船在月光下穿过一处港湾。港湾里炮火连天,一艘海盗船正猛烈开火。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让兰登幼小的心灵根本无法相信自己其实并不在那个硝烟弥漫的港湾里。实际上,他是在一个洞穴般的地下剧场里,里面流水潺潺,营造出一种《加勒比海盗》式的真实幻觉,从而让人真实地体验这个迪士尼经典的漂流项目。

今晚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同样令人错愕,周围的人也慢慢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兰登看出在场的人跟自己一样惊喜万分。他不禁对埃德蒙大加赞赏——与其说他创造了眼前这个惊人的幻象,倒不如说是他成功地说服了几百名成年人脱掉漂亮的鞋子,躺在草坪上仰望星空。

小时候我们经常会这样,但不知从何时起这些都已成了往事。

兰登躺下放好枕头,身体和柔软的草地融为一体。

天上星光点点,刹那间,兰登仿佛又变回了十几岁的少年,在午夜时分,跟最要好的朋友一起躺在秃峰[87]高尔夫球场那郁郁葱葱的球道上,思考着生命的种种奥秘。兰登心想,如果幸运的话,今晚埃德蒙·基尔希没准会帮我们解答几个奥秘。

海军上将路易斯·阿维拉站在剧场后面,最后扫了一眼,便悄悄从刚才经过的幕帘处溜了出去。通道内只有他一人,他的手摸着织物墙面,直到摸上一条接缝,然后悄无声息地撕开魔术贴[88]黏合处,穿过墙壁后又把接缝重新黏了起来。

所有幻象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维拉已经不是站在草地上了。

他现在身处一个巨大的矩形空间,里面净是些椭圆形泡状物。一个房间里还套着另一个房间。

他眼前的这个结构有点像一个穹顶剧场,周围是高耸的脚手架外骨,上面安装着各式电缆、光源和喇叭。一排视频投影机全部对着剧场里面,一齐泛着微光,将光束投射到穹顶半透明的表面上,从而让人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是在星空下的绵延山丘中。

阿维拉非常欣赏埃德蒙的戏剧天分,但这位未来学家根本想不到今晚会多么富有戏剧性。

要牢记什么正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你是圣战的战士,是圣战的一分子。

这个任务,阿维拉已经在心里推演过无数次了。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了那串大念珠。就在这时,穹顶上的一排喇叭里传出一个雷鸣般的声音,就像上帝的声音从天上传来一般。

“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我是埃德蒙·基尔希。”

第16章

在布达佩斯,心神不宁的克韦什在灯光昏暗的“茅舍”里踱来踱去。他手握电视遥控器,一边心急火燎地不停转换频道,一边等巴尔德斯皮诺主教的最新消息。

在十来分钟的时间里,好几个新闻频道都中断了正常节目,切入了古根海姆的直播信号。评论员们正在讨论埃德蒙的成就,揣测他将发布什么神秘声明。看到人们的兴趣如雪球般越来越大,克韦什的眉头紧锁起来。

我已经见识过他的声明了。

三天前的蒙塞拉特山上,埃德蒙·基尔希已经给克韦什、法德尔和巴尔德斯皮诺展示了这份声明的“初剪”版。而现在,克韦什估计,全世界马上就会听到同样的内容。

今晚将会地覆天翻。想到这里,他很难过。

这时电话铃响了,克韦什一下子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一把抓起电话。

巴尔德斯皮诺一句废话也没说直奔主题。“克韦什,飞来横祸啊!”他沉痛地向克韦什传达了从阿联酋传来的那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报道。

克韦什一下子捂住了嘴巴,惊恐万分。“法德尔…他…自杀了?”

“这只是警方的推测。他刚被发现,在大漠深处…看上去就像专门走到那儿去自杀的。”巴尔德斯皮诺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估计在过去几天里,他承受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想到法德尔的自杀,克韦什伤心欲绝,大脑一片混乱。虽然埃德蒙的发现也深深困扰着自己,但要说法德尔会因此自杀,克韦什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这里面肯定有鬼,”克韦什断言道,“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做。”

巴尔德斯皮诺沉默了好一会儿。“你这么说我很欣慰。”他总算表示了赞同,“说心里话,我也不相信他会自杀。”

“那么…凶手会是谁?”

“凡是不想让埃德蒙·基尔希的发现公之于众的人都有嫌疑。”主教利索地回答道,“而且,这些人跟我们一样,认为他的声明几周之后才会公开。”

“但埃德蒙说过,没有别人知道呀!”克韦什争辩道,“就你、我和法德尔。”

“埃德蒙也许撒了谎。而且,即便他只

告诉了我们三个人,可你别忘了,我们的朋友赛义德·法德尔是多么迫不及待地想把它公开。也有可能这位阿拉玛把埃德蒙的发现告诉了他阿联酋的某个同事。或许他的同事跟我一样,觉得埃德蒙的发现会导致危险的后果。”

“你到底想说什么?”拉比不高兴地质问道,“难道说为了守住这个秘密,法德尔的同事杀了他?太荒谬了吧!”

“拉比,”主教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和你一样,只是在胡乱猜测罢了。”

克韦什松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大喊大叫。我是难以接受赛义德的死讯。”

“我感同身受。如果赛义德是因为他知道这个秘密被杀的话,那我们也要多加小心了。你和我有可能就是下一个目标。”

克韦什想了一下说:“秘密一旦公开,我们也就无足轻重了。”

“没错,但秘密还没公开呢。”

“主教大人,还有几分钟发布会就开始了。电视台都在直播呢。”

“是啊…”巴尔德斯皮诺叹了一口气,听上去疲惫不堪,“看来我的祷告是没用了。”

克韦什想知道主教是否真的祷告过,真的祈祷上帝去改变埃德蒙的想法。

“即便秘密公开了,”巴尔德斯皮诺说,“我们也不安全。我怀疑埃德蒙会信口开河地告诉全世界,说他三天前就跟宗教领袖们讨论过这个秘密。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跟我们见面的真正动机,只不过是从道义上装出一副公开透明的样子。如果他提到我们的名字,那么你我都脱不了干系。甚至我们自己人都会抨击我们,指责我们没有提前采取行动。对不起,我只是…”主教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克韦什追问道。

“以后再说吧。先看看埃德蒙会说些什么,我再打电话给你吧。在此之前,一定要待在家里,锁好门。不要跟任何人通话。注意安全。”

“安东尼奥,你是说我有危险?”

“我没这个意思。”巴尔德斯皮诺回答道,“我们现在只能静观其变,看看外界会作何反应。一切听天由命吧。”

第17章

古根海姆博物馆里,埃德蒙·基尔希的声音刚才还响彻天际,此时却是万籁俱寂,只剩下微风轻拂着草地。几百名来宾躺在毛毯上,凝望着星光点点的天空。罗伯特·兰登躺在靠场地中心的地方,期待之情越发强烈。

“今晚让我们再回到童年。”埃德蒙的声音继续说道,“让我们躺在星空下,放飞思维,尽情畅想吧。”

兰登感觉到在场的人都兴奋不已。

“今晚,让我们也像早年的探险家那样,”埃德蒙高声说道,“抛开一切,向无边无际的大海进发…去发现从未有人涉足过的土地…肃然起敬地跪倒在地,去惊叹这个世界之大远远超越了任何哲学的想象。在新的发现面前,探险家们日久年深的世界观都已经土崩瓦解了。今晚,我们的思维方式也将被重新定义。”

说得好!兰登心想。他很想知道,埃德蒙的讲话是预先录制的,还是躲在后台照本宣科。

“朋友们,”——头顶上,再一次响起了埃德蒙的声音——“今晚,我们齐聚一堂,就是为了共同见证一个重要的发现。承蒙诸位抬爱,我才能搭建这样一个平台。要了解人类理念的每一次转变,了解其产生的历史背景至关重要。今晚也不例外。”

此时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兰登可以感受到扬声器里低沉的隆隆声震撼着他的心扉。

“为了让大家更好地理解今晚的演示,”埃德蒙继续说道,“我们有幸请到一位著名的学者——一位对世界各地符号、编码、历史、宗教和艺术有着深入研究的传奇人物。他也是我的挚友。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热烈欢迎哈佛大学教授罗伯特·兰登先生。”

在热烈的掌声中,兰登用胳膊肘撑起身子想站起来。但这时,穹顶的星空切换成了广角镜头,画面变成了拥挤的大礼堂。画面中的兰登闪亮登场,他身穿哈里斯粗花呢[89]外套,在狂热的观众面前走来走去。

原来埃德蒙要我扮演的是这个角色啊!

他一边心想,一边不大自在地躺回到草地上。

“早期的人类,”屏幕上的兰登说道,“跟宇宙有种奇妙的关系,而跟那些无法合理解释的现象的关系,就更加微妙了。为了解开这些奥秘,人类创造了庞杂的神话体系去解释那些无法理解的东西——比如雷电、潮汐、地震、火山、不孕、瘟疫,甚至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