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西格尔的电话响了,打电话的是埃德蒙的私人助理温斯顿。西格尔从来没跟他见过面,尽管这个英国人似乎有点古怪,但西格尔已经完全习惯了和他商量飞行事宜。

“你要是没看电视的话,”温斯顿说,“现在应该打开看看。”

“我们都看了,”西格尔说道,“我们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得飞回巴塞罗那。”温斯顿说起话来还是那么一板一眼。刚刚发生了大事,他还是这样的口气确实让人困惑。“你们先做好起飞前的准备,我过一会儿再跟你们联系。没接到电话千万不要起飞。”

西格尔不清楚温斯顿这番指令能否代表埃德蒙的意思,但此刻能有点事干,倒也让他感到欣慰。

根据温斯顿的安排,西格尔和副驾驶员向巴塞罗那提交了空白的航班乘客名单——按照行规,这被称作“空载”航班——然后将飞机开出机库,开始飞行前的各项检查。

三十分钟后,温斯顿打来了电话。“你们准备好起飞了吗?”

“准备好了。”

“很好。你们还是跟以前一样使用往东的那条跑道吗?”

“没错。”西格尔常常发现温斯顿简直无所不知,他消息灵通到让人有点儿烦。

“请联系塔台请求起飞。滑行到机场最远端,但不要上跑道。”

“把飞机停在滑行道上?”

“是的,只停一会儿。到了之后请通知我。”

西格尔和副驾驶员面面相觑。温斯顿这样的要求完全说不通呀!

塔台不会同意我们这么做的。

尽管如此,西格尔还是驾驶着飞机朝机场西边跑道尽头慢慢滑行。现在离滑行道尽头只有一百来米了,前方右转九十度,就与东向跑道交汇了。

“温斯顿?”机场四周是高高的铁丝网,西格尔望着窗外叫了一声,“我们已经到达滑行道尽头。”

“原地稍等!”温斯顿说,“我会再联络你。”

我不能停在这儿!西格尔心想。他真不知道温斯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幸好湾流飞机的后视摄像头显示后面没有其他飞机。也就是说,西格尔没有妨碍其他飞机起飞。唯一的灯光就是大约两英里外的跑道尽头控制塔台发出的微弱灯光。

一分钟过去了。

“这里是空管中心。”西格尔的耳机里传来“嗞嗞啦啦”的声音,“EC346,一号跑道,允许起飞。重复一遍,允许起飞。”

西格尔也想赶紧起飞,可他还在等埃德蒙助手的消息。“塔台,收到!”他说道,“我们还要停留一分钟。信号灯报警,正在检查。”

“收到。准备好后,请回复。”

第39章

“在这儿?”水上的士的船长一脸茫然,“你们要停在这儿吗?机场还远着呢。我送你们过去吧。”

“不用啦,我们就在这里下。”兰登还是听从了温斯顿的建议。

船长耸了耸肩把船停靠在一座小桥旁的码头边。小桥上刻着几个字:波多彼得艾。河堤上杂草丛生,但看起来还可以走上去。安布拉已经下了船沿着斜坡往上走呢。

“应该付你多少钱?”兰登问船长。

“不用付!”船长说道,“那个英国人,他已经付过了。信用卡。三倍的钱。”

原来温斯顿已经付过了。

兰登仍然不太习惯跟埃德蒙的电脑助手打交道。就像是有了一个增强版的语音助手。

兰登明白没必要对温斯顿的能力大惊小怪。日常报道中经常提到人工智能可以胜任各种复杂的任务,甚至包括写小说——一本人工智能创作的书差一点儿就赢得日本的一个文学奖项。

兰登谢过船长,跳下船上了岸。走上河堤时,他转过身看着一脸茫然的船长,将食指放到嘴巴上说了句“请一定要保密”[184]。

“是,是,”[185]

船长捂了捂眼睛,让他放心,“我什么也没看见!”[186]

兰登随即匆匆爬上河堤,然后穿过一条铁轨,在一条乡间小道边跟安布拉会合。这是一个沉睡的村庄,路边是一些古朴典雅的店面。

“地图显示,”埃德蒙处于免提状态的手机上传来温斯顿的声音,“你们应该是在波多彼得艾和阿苏阿河的交叉口。看到镇中心有个小环岛了吗?”

“看到了。”安布拉回答道。

“好的。绕过环岛你会看见一条小路,名叫北科彼得艾。沿着这条路往村外走。”

两分钟后,兰登和安布拉就离开了村庄,沿着一条荒凉的乡间小路急匆匆往前赶。路边是石砌的农舍和茂盛的成片草场。随着离乡村越来越远,兰登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在他们右侧远远望去,有一个小山包的上空透着朦胧的光影。

“如果那边是航站楼的灯光,”兰登说,“那我们离机场还远着呢。”

“你们离航站楼三公里。”温斯顿说。

安布拉和兰登面面相觑。温斯顿之前告诉他们只需走八分钟。

“谷歌卫星地图显示,”温斯顿继续说道,“在你们的右边有一大片田野。你们能穿过去吗?”

兰登抬头看了看右边的草地,是一块朝航站楼方向倾斜的缓坡。

“爬上去当然没问题,”兰登说道,“但三公里路我们得走…”

“快爬吧,教授。照我说的做就行啦。”温斯顿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既彬彬有礼又不露情感。可兰登觉得自己刚才是被教训了一顿。

“说得好。”安布拉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开始往上爬,好像被逗乐了,“我跟温斯顿打交道这么长时间,这是他说话最不客气的一次。”

“EC346,这里是空管中心,”西格尔的耳机里传来大声的呼叫,“你们要么驶离滑行道马上起飞,要么回机库维修。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处理。”西格尔撒了个谎,他又看了一眼后视摄像头。没有飞机——只有远处塔楼微弱的灯光。“我还需要一分钟。”

“收到。随时通报情况。”

副驾驶员拍了拍西格尔的肩膀,指了指驾驶舱外面。

西格尔顺着搭档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飞机前方高高的围栏。透过围栏网眼,他突然看见两个幽灵般的身影。那是什么?

在围栏外漆黑的田野里影影绰绰出现了两个幽灵般的身影,正在越过小山包,径直朝飞机走来。这两个身影越来越近,其中一人身穿白色礼服,上面饰有黑色斜纹。这身打扮太容易辨认了,他刚才在电视上看到过。

安布拉·维达尔?

安布拉偶尔也会搭埃德蒙的飞机,这位国色天香的西班牙美女一上飞机,西格尔总会怦然心动。此时他一头雾水,不知道她怎么会深更半夜出现在毕尔巴鄂机场外面的田野中。

跟安布拉在一起的是个牛高马大的男子,也穿着黑白搭配的正装。西格尔想起来了,今晚的电视直播中他也出现过。

是美国教授罗伯特·兰登。

突然他耳机里又传来温斯顿的声音:“西格尔先生,你现在应该能看见围栏那边有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你肯定都认出来了。”西格尔觉得这个英国人处事过于冷静,冷静到让人害怕,“你要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我无法完全解释,但请你一定按照我说的去做,这也是基尔希先生本人的想法。现在,你只需要知道下面我要告诉你的就够了。”温斯顿停顿了一秒。“杀害埃德蒙·基尔希的那些人正设法要将安布拉·维达尔和罗伯特·兰登也置于死地。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可是…那当然。”西格尔一边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

“维达尔女士和兰登教授需要立即登上这架飞机。”

“在这里登机?!”西格尔质疑道。

“我明白修改乘客名单会带来技术性问题,但…”

“那你是否清楚机场周围是十英尺多高的安全隔离网,这会带来什么样的技术性问题?!”

“我很清楚,”温斯顿镇定自若地说道,“而且西格尔先生,虽然你我共事只有短短的几个月,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建议你做的事,在今晚这种情况下,埃德蒙的想法和我的想法会不谋而合的。”

听温斯顿介绍着自己的计划,西格尔仍心存疑虑。

“你的建议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西格尔回了一句。

“正好相反,”温斯顿说,“这个方法完全可行。这架飞机的每台发动机的推力超过一万五千磅,而且飞机整流罩能承受七百英里的…”

“我并不担心这么做是否行得通,”西格尔不耐烦地说道,“我担心的是合不合法

——还有,我的飞行执照会不会被吊销!”

“西格尔先生,你的担心可以理解,”温斯顿心平气和地回答道,“但未来的西班牙王后危在旦夕,而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一命。相信我,真相大白后没有人会指责你,连国王都会嘉奖你,授予你皇家勋章。”

兰登和安布拉站在杂草丛中,飞机前灯把护栏照得一清二楚。两人抬头望着高高的围栏一筹莫展。

在温斯顿的催促下,他们往后退了几步。这时喷气式发动机响了起来,飞机开始向前滑去,但并没有沿着滑行跑道滑行,反而直接朝他们滑过来,越过地面上的安全线滑到机场的最边缘。飞机继续在一点点移动,离护栏越来越近。

此刻,兰登看到飞机整流罩正对着一根护栏立柱。当巨大的整流罩碰到立柱的时候,发动机还在轻声转动。

兰登本以为立柱还能抵挡一下,但是,与两部大功率劳斯莱斯发动机外加一架重达四十吨的飞机相比,一根小小的围栏立柱显然不在一个重量级上。立柱“咔嚓”一声朝他们这边倒了下来,底部还带出了一大块沥青,就像歪倒的树带出根球一样。

兰登跑过去抓住倒下的围栏往下拉,然后和安布拉一起从上面跳了过去。当他们跌跌撞撞来到柏油路上时,只见飞机的舷梯早已经放下,一个身穿制服的飞行员正朝他们挥手,让他们赶紧登机。

安布拉看着兰登勉强地笑了笑。“还怀疑温斯顿吗?”

兰登无话可说。

两人赶忙登上舷梯走进豪华的客舱。此时兰登听到副驾驶员正在驾驶舱内跟塔台通话。

“是的,塔台,收到。不过,你们的地面雷达是否出现了偏差。我们没有偏离滑行弯道。我再说一遍,我们还在滑行弯道上。我们的信号灯警报已经解除,正准备起飞。”

飞行员启动飞机反推装置的时候,副驾驶员“砰”一声关上了舱门。飞机开始一点点往后滑动,慢慢驶离倒下的围栏,之后拐了个大弯回到跑道上。

罗伯特·兰登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坐在安布拉的对面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机舱外,飞机引擎开始轰鸣。当飞机沿着跑道快速滑行时,他感受到飞机加速所带来的那种压迫感。

几秒钟后,飞机开始爬升,机身倾斜着朝东南方向拐了个大弯,然后划破夜空朝巴塞罗那飞去。

第40章

耶胡达·克韦什冲出书房,穿过花园悄悄溜出大门,走下台阶来到人行道上。

我在家里已经不安全了。

拉比的心一直在怦怦直跳。我必须到教堂去。

烟草街教堂不仅是克韦什毕生侍奉的教堂,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堡垒。高高的围墙,带倒钩的栅栏,以及二十四小时的安保,在在提醒着人们布达佩斯长期的反犹太历史。克韦什很庆幸,自己今晚可以带着钥匙躲进这样一处铜墙铁壁中。

教堂离他家步行只需十五分钟。克韦什每天都会静静地来回溜达。但今晚当他走上科苏特拉约什街时,却感到不寒而栗。启步前,他低着头警惕地看了看前面各处的阴影。

一个人影让他立刻警觉起来。

马路对面有个黑影前倾着坐在一条长凳上——那人块头很大,身穿蓝色牛仔裤,头戴棒球帽——正在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机,在手机亮光的映衬下,满脸的络腮胡子特别显眼。

他不是这附近的。克韦什心里嘀咕着,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戴棒球帽的男子抬起头盯着拉比看了一会儿,随后又摆弄起手机来。克韦什迈开大步继续赶路。走了一个街区后,他紧张地往后看了一眼。令他惊慌的是戴棒球帽的男子已经不在长凳上了。他已经穿过街道跟在克韦什身后。

他在跟踪我!克韦什加快了脚步,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不知道离开家是不是个严重的错误。

巴尔德斯皮诺劝我待在家里!我到底该相信谁?

克韦什曾打算等巴尔德斯皮诺的手下来护送他去马德里,但那个电话改变了一切。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马上就会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