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的女人警告他说:主教派来的人不是护送你的,而是要除掉你——就像除掉赛义德·法德尔那样。

接着她还拿出有力的证据,克韦什只好落荒而逃。

现在克韦什行色匆匆地赶往教堂,但他担心自己根本无法安全到达。戴棒球帽的男子仍然跟在他的身后,离他有五十米左右的距离。

突然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夜空,把克韦什吓了一跳。他立即意识到那是一辆公交车在前面站点停车的声音,这让他喜出望外。克韦什赶忙朝公交车冲过去,推搡着挤上了车。此刻他觉得这辆车就是上帝派来救他的。公交车里塞满了喧闹的大学生,其中两个很有礼貌地在车厢的前部给克韦什让了个座。

“谢谢。”[187]

克韦什气喘吁吁地说道。

还没等公交车开走,身穿牛仔裤、头戴棒球帽的男子快步赶了上来,在最后一刻上了车。

克韦什一下子愣住了。可是男子从他身边挤了过去,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然后在后面找了个位子坐下。通过前挡风玻璃的反射,拉比看见男子又埋头摆弄起手机来,显然是在玩电子游戏。

耶胡达,别疑神疑鬼了!

他自责道。他对你不感兴趣。

公交车到达烟草街站后,克韦什满怀渴望地看着只有几个街区远的教堂尖塔,但他不能离开这虽然拥挤但很安全的公交车。

如果我下了车,那人再跟踪我…

克韦什继续坐在座位上,他觉得在人堆里可能会更安全些。我就在公交车上坐着喘口气吧!

他心想。不过他现在多么希望能在仓促离家前上趟厕所啊。

几分钟后,公交车驶离了烟草街。这时克韦什才意识到,他的计划有个致命的漏洞。

今天可是周六,而且乘客都是年轻人。

他意识到,车上所有人几乎都会在同一个站点下车——还有一站就到布达佩斯犹太区的中心了。

“二战”结束后,这个区域还是一片废墟。但现在这些年久失修的破烂建筑却成为全欧洲最具活力的酒吧聚集地——著名的“废墟”酒吧,藏身在破烂建筑里的时尚夜店。每逢周末,成群结队的学生和游客就会聚到这里举行派对。这里的仓库和旧房子在战争期间遭到了严重破坏,但现在却涂鸦遍地,重新安装了全新的音响系统,还装饰了五颜六色的彩灯和别具一格的艺术品。

果然到下一站公交车“吱嘎”一声停下后,所有的学生都鱼贯而出。可是戴棒球帽子的男子仍坐在后面神情专注地玩着手机。直觉告诉克韦什要赶紧下车,于是他吃力地站起身,急忙穿过过道下了车,然后一头钻进大街上成群结队的学生当中。

公交车轰起油门刚要开走,又突然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后,最后一名乘客——戴棒球帽的男子也下了车。克韦什再次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然而男子这次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背对着人群迈着轻快的脚步,朝另一个方向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打着电话。

别胡思乱想了!克韦什告诫自己,努力安下心来。

公交车开走了,这群学生马上顺着大街朝酒吧走去。为了安全起见,克韦什会尽可能和他们待在一起,然后再冷不丁地离开,走回教堂。

这里离教堂只有几个街区。

这时他已经顾不上双腿沉重、内急难忍了。

废墟酒吧人满为患,纵情喧闹的客人都已经挤满大街。到处充斥着活力四射的电声音乐,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啤酒味,还混杂着索皮亚纳香烟的臭味和烟囱蛋糕的香甜味。

走到一个街角附近时,克韦什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有人在监视自己。他放慢了脚步,又偷偷往身后扫了一眼。谢天谢地!身穿牛仔裤、头戴棒球帽的男子不见了。

在一个漆黑的入口处,有个人影猫在那里一动不动足足有十秒钟,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从暗影里探出脑袋朝拐角瞄去。

老家伙,想得倒美!

他一边庆幸自己躲过了克韦什的回头一瞥,一边心想。

男子又摸了摸口袋里的注射器,然后走出阴影,正了正棒球帽,匆匆朝目标追了上去。

第41章

皇家卫队指挥官迭戈·加尔萨手里紧紧抓着莫妮卡·马丁的平板电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楼上王室公寓狂奔而去。

电脑里有一段电话录音——是一个叫耶胡达·克韦什的匈牙利拉比和一个网络举报人之间的对话。录音内容触目惊心,让加尔萨指挥官也束手无策。

举报人声称巴尔德斯皮诺策划了这桩谋杀案。加尔萨明白,一旦录音被公开,无论巴尔德斯皮诺是否真的牵涉其中,他都将名誉扫地。

我必须提醒王子,免得他受牵连。

这件事曝光前,必须把巴尔德斯皮诺赶出皇宫。

在政治上,直觉就是一切——公平也好,不公平也罢,摇唇鼓舌的这帮人定会把巴尔德斯皮诺送上绞刑架。显然绝不能让人看见今晚王子和主教在一起。

公关协调人莫妮卡·马丁强烈建议加尔萨让王子马上发表一份声明,不然的话,就有可能被误认为是同谋共犯。

她说得没错。

加尔萨明白。必须让胡利安上电视。马上。

加尔萨跑上楼梯,然后沿着走廊上气不接下气地朝胡利安的公寓跑去,一边跑一边还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电脑。

除了佛朗哥文身和拉比的通话录音,解密网马上要披露的信息显然还有一项内容,也是最重要的内容——用马丁的话说,这是曝光内容中最具煽动性的。

她称之为数据星群——就是把一些随机、不相干的数据或者似是而非的东西拼凑在一起,阴谋论者再对其加以分析和串连,并赋予一定的意义,建立某种潜在的“星群”。

他们比那些相信星座的傻瓜好不到哪里去!

他气得心里直冒烟。星星的排列本来就没有什么规则,非得臆造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动物形状!

不幸的是,加尔萨手里拿着的电脑上显示,解密网的数据点被连接成了一个特别的星座,但在王室的眼中,它就不是那么美了。

解密网

埃德蒙·基尔希被暗杀

迄今为止我们所掌握的数据

埃德蒙·基尔希曾向三位宗教领袖通报过他的科学发现——他们分别是安东尼奥·巴尔德斯皮诺主教、阿拉玛赛义德·法德尔,以及耶胡达·克韦什拉比。

埃德蒙·基尔希和赛义德·法德尔都已丧命,耶胡达·克韦什家中的电话无人接听,貌似已经失联。

巴尔德斯皮诺主教还活得好好的,有人最后一次看见他时,他正穿过广场往皇宫走去。

刺杀埃德蒙·基尔希的人的身份已经确定,是海军上将路易斯·阿维拉。他的文身说明他和极端保守的佛朗哥分子有瓜葛。(巴尔德斯皮诺主教——众所周知的保守派——也是佛朗哥分子吗?)

最后一点,据古根海姆博物馆内部人士透露,埃德蒙·基尔希发布会的宾客名单本已锁定,然而杀手路易斯·阿维拉的名字是应一位皇宫内部人士的要求,在最后时刻才加上去的。(当场答应该要求的人正是未来的王后安布拉·维达尔)

平民监督人monte@iglesia.org对本事件的报道做出了巨大贡献,解密网在此表示衷心感谢。

monte@iglesia. org?

加尔萨已经断定这个邮件地址是假冒的。iglesia.org是西班牙一个著名福音派天主教团体的域名。这个在线社区的用户有牧师、教友和学者,他们都笃信基督教教义。该报料人似乎冒用了这个域名。这样一来,这些信息看上去就像是来自iglesia.org网站了。

确实高明!加尔萨心想。但他也清楚,巴尔德斯皮诺主教深受支持这个网站的那些虔诚的基督徒的崇拜。加尔萨想知道这位在线“投稿人”和打电话给拉比的那个知情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加尔萨来到王子的门口,他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坏消息告诉王子。这一天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突然间皇宫好像跟幽灵发生了战争。一个名为Monte的匿名报料人?数据星群?

更糟糕的是,加尔萨对安布拉·维达尔和罗伯特·兰登的情况仍然一无所知。

如果安布拉今晚胆大妄为的举动被媒体知道了,那就麻烦了。

加尔萨门也没敲就直接进了房间。“胡利安王子?”他边急匆匆地朝客厅走去边叫道,“我需要单独跟你谈一谈。”

加尔萨走进客厅,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客厅里空无一人。

“唐胡利安?”他叫着朝厨房跑去,“巴尔德斯皮诺主教?”

加尔萨找遍了整个公寓,没有发现王子和巴尔德斯皮诺的影子。

他立刻拨打王子的手机,却惊讶地听到房间里响起了铃声。铃声虽然很小,但仍能听见,是从房间的某个地方发出来的。加尔萨又叫了一声王子,仔细寻找那低沉的铃声来自哪里。这时他发现声音是从墙上的一幅小画后面传来的,他知道房间的壁式保险柜就在那儿。

胡利安把手机锁到保险柜里了?

加尔萨觉得难以置信,在今晚这种时候及时联络如此重要,王子怎么会把手机丢在这儿呢?

他们究竟去哪儿了?

加尔萨又拨打巴尔德斯皮诺的手机,希望主教能接听电话。可是令他吃惊的是,保险柜里又传出了另一个沉闷的铃声。

巴尔德斯皮诺的手机也在保险柜里?

加尔萨瞠目结舌,惊恐万状,一下子冲出了房间。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在走廊里边跑边喊,楼上楼下找了个遍。

他们不可能人间蒸发!

加尔萨终于停下脚步时已经气喘吁吁,他站在萨巴蒂尼花园那高雅宽大的楼梯下面,垂头丧气,手里的电脑也已经休眠了,但在漆黑的屏幕上,他看到屋顶壁画的倒影。

这真是个莫大的讽刺啊!壁画是贾昆托[188]的杰作——《西班牙保护下的宗教》。

第42章

湾流G550喷气式飞机上升到巡航高度时,罗伯特·兰登茫然地望着椭圆形舷窗外面梳理着自己的思绪。过去两个小时的经历真是跌宕起伏——眼见埃德蒙的演讲慢慢展开,他兴奋不已,然后又目睹了埃德蒙被残忍杀害,他感到撕心裂肺、胆战心惊。兰登越来越觉得埃德蒙的演讲充满了神秘色彩。

埃德蒙究竟发现了什么秘密?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往哪里去?

今晚早些时候埃德蒙在螺旋体雕塑里说过的话又在兰登的脑海中回响起来:罗伯特,我的这个发现…很明确地回答了这两个问题。

埃德蒙声称已经解开了生命的最大谜团,但兰登困惑的是,埃德蒙的发现怎么可能有如此危险的颠覆性,以至于被灭口呢?

兰登唯一能肯定的是,埃德蒙所说的是人类的本源和人类的归宿。

埃德蒙发现的本源到底有多么骇人听闻?

归宿又有多么神秘莫测呢?

埃德蒙对未来好像很乐观,所以他的预言不太可能是世界末日之类的灾难。那么埃德蒙的预言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让神职人员这么惶惶不可终日?

“罗伯特,”安布拉端着一杯热咖啡出现在他身旁,“你刚才是说要喝清咖啡吗?”

“是的,是的,谢谢你。”兰登感激地接过咖啡,希望喝点咖啡能帮自己理清混乱的思绪。

安布拉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拿起一个精美雕花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埃德蒙飞机上有很多玫瑰庄园[189]的葡萄酒。浪费了也可惜。”

这种酒兰登只喝过一次,是在都柏林圣三一学院[190]一个古老的秘密酒窖里喝的。当时他正在圣三一学院研究泥金装饰手抄本《凯尔经》[191]。

安布拉双手捧着高脚杯慢慢靠近嘴边。她透过杯沿凝视着兰登。兰登再次莫名地被这个女人的天生丽质给迷住了。

“我一直在想,”安布拉说,“你此前说埃德蒙去过波士顿,向你咨询神创论的种种传说?”

“是的,大概是一年前的事。他感兴趣的是各大宗教如何回应‘我们从哪里来’这个问题。”

“那我们就从这个问题着手怎么样?”她说,“也许我们能弄清楚他在干什么?”

“我同意从头开始,”兰登回答道,“但我不知道我们要弄清楚什么。对‘我们从哪里来’这个问题,只有两种观点——上帝造人的宗教观和达尔文的进化论。达尔文认为人类源自原生汤[192]

“那么,如果埃德蒙发现了第三种

可能性呢?”安布拉问道,棕色的眼眸闪烁着光芒,“如果这只是他发现的一部分呢?如果他已经证明人类既不来自亚当和夏娃,也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