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生什么?”

“快感!”陈正汇道:“这个词,也是正汇在七将军处听来的。用七将军的词来形容七将军的心,却不知道是否恰当?”

杨应麒给陈正汇说得心中惘然。快感?自己确实很怕麻烦,但那是在进入状态之前。一旦进入与天下英雄对局的状态中时,自己又是怎么样一个状态呢?是否如陈正汇所说,自己其实是沉醉于快感之中而不自觉呢?

他晃了晃脑袋,认为这是陈正汇在试图影响自己,因此不肯顺着这个方向想下去。他怕自己被引诱!于是转了话题道:“我辈读书人最重孝道,此次了翁逝世,对你打击一定很大,只是汉部如今少不得你,我和杨朴张浩等人这些日子分别顶替你的部分工作,忙得焦头烂额,虽知道你在孝中,却盼你能早日恢复过来。”

陈正汇听杨应麒提起先父,脸色转黯,好一会才道:“先父遗命,正是让我戴孝理事。”

杨应麒大感欣然,说道:“那你歇息两天,待收拾好了心情,便来交接事务。”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要离开时,陈正汇取出一封信来道:“先父临终前亲笔写了七封信,给到我的有两封。一封是对我这不肖子的遗命,一封则是让我转交七将军。”

杨应麒微感诧异,双手接过,打开来看,见尺牍上既无称谓,也无落款,只写着十六个楷书:人心唯危,道心唯微,唯精唯一,允执厥中。

他凝神半晌,收了起来道:“谨受教。”

第一二零章 移运定兴亡(上)

杨应麒的职责,分为常、变两大部分。常是对日常政务的分派和监督,变则是对时局的因应和谋划。汉部正处于开拓阶段,在这种非常时期,许多军政事务都显得十分微妙而复杂。即使是一些看似区域性的事件,也需要用全局的眼光去判断,用整体的思维去突破。所以杨应麒不仅仅是折彦冲的后勤部长,在军谋枢密等大事上也有他不可替代的作用。

如果光从制度建设层面来讲,核心领导人权责过滥原是大忌,但在开拓进取的时代,制度制衡在效率与功用面前往往要向后靠,因为一个新生命在崛起时期最大追求的不是稳定,而是扩张!在大扩张时代,中枢人物不一定要躲在后方的。正如曹广弼所说,眼前的汉部需要的杨应麒,不是萧何,而是诸葛亮或者王猛!

虽然杨应麒不觉得自己应该负担起那么重的任务,只希望能安安稳稳地坐在津门,从后方支持哥哥们去冲闯。但这毕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表面想法而已。比如燕云这件大事,由于要调动的力量以及会造成的影响太过巨大,汉部找不到第二个人有适合的地位和足够的能力来掌控这件事情,所以还是需要他亲自来操刀。早在陈正汇回来之前,杨应麒就已经安排各项渡海事宜,准备前往塘沽,以便更直接地去推动这件事情。而陈正汇不但赶在他出发之前归来,还出人意料地与他达成相当深的默契,更是让他大感放心。

汉部的势力是越来越大了,特别是在海上!南洋香料商路通畅以后,涌过去的大商人是一波胜似一波!在东海没得到什么利益的福建陈家,由于最早转向,第一个运用“背靠汉部势力南下”这个模式,竟在香料生意上大放异彩,声势之盛直迫本已将之远远甩开的林家。此外,一些新的家族也在崛起,比如颜氏,钱氏,李氏等等。在汉部还没有正式进入南洋群岛之前,这些商人们早就闻着铜臭深入到各个盛产香料的岛屿。有一些家族凭借自己的力量建立了一些据点,甚至海外称王!对在麻逸以外活动的家族,汉部目前没有进行强有力的约束,只要他们没有触犯汉部的核心利益便由他们折腾去,但名义上仍然宣称他们都是汉部的附属。

这些远在数千海里外的大事,杨应麒现在根本没有足够的精力来进行有效的干涉。汉部的海务部门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重要。杨朴、张浩等人在陈正汇旅宋期间接手处理过部分事宜后,也对这个宋籍士人更为看重,因为他们进入过以后才深知海务之难。

就在杨应麒安排好各方面事宜准备前往塘沽时,东海方面又传来骇人听闻的消息:“七将军,日本那边出事了!”

“什么?”

虽然日本在这个时代的世界一点也不重要,但在杨应麒脑中却仍占有一定的分量。他细翻谍报,一时间百感交集。

原来当先降后叛的宋江一伙竟然在九州一带成了气候,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此时日本正当平安王朝晚期,国力不振,何况九州又是边远外藩,所以无法及时集结强大的力量加以镇压。结果宋江这颗雪球越滚越大,九州的附藩有一些受不住,竟然投降了宋江。水浒众在东瀛有了据点以后更是呼啸而起,像一股血旋风一样向本州岛扫去。

事态发展成这个样子,实在大出常人意料之外。对于日本人,杨应麒可没什么好感。但毕竟都是人嘛,听说他们被祸害得很惨,恻隐之心总是有的。可是离得这么远,又不是自己直属的势力范围,就是想插手干预也难啊。但要是不干预,让宋江在日本列岛发展下去,将来形势会变成什么样子却也难说。

“万一黑旋风他们把日本人给杀光了…”想到这种可能性杨应麒心中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唉呀,我怎么可以这样想呢?罪过罪过,阿弥陀佛!人啊,要有一点人道主义情怀的。还是希望日本人能抵御得住这批强盗吧…嗯,不过要是抵御不住,我也没办法啊。唉,愿他们的神保佑他们吧。阿门!”

他把出发的时间押后了,传来陈正汇和他领导的海务班子,让他们说说对这件事情的看法。陈正汇认为,日本岛国虽然向来桀骜不逊,但毕竟久受中华文化,也算是同文之邦,如今流贼东窜,应该给他们一些帮助。

“帮他们?”杨应麒皱眉道:“他们又没来求助,咱们就这么巴巴地跑过去,太‘急人之难’了吧。”

陈正汇道:“但若让宋江一伙在东海成了气候,这批人是大盗之性,只怕对我们海上的事业大是有害。再说,这批人是从我们这里逃过去的,我们驱贼入邻家,似乎不应袖手旁观。”

杨应麒摇头道:“我听说现在聚集在宋江旗下的,有很多都是倭种。他们一旦和地方势力结合,便未必会继续做贼了。也许会变成一个新的国王呢。嗯,我记得日本如今的王室好像也是从高丽这边登陆入主,和现在的情形倒是有些相似。不过如今形势一片混乱,而我们得到的可靠消息又不多,所以既不能过早介入,但也不应该掉以轻心。”

“那七将军的意思是?”

“我想还是在观望观望。”

陈正汇沉吟半晌,说道:“这也好。不过我们得加强对日本列岛的谍报,万万不能让局势失控。”说到这里叹道:“听说宋江等人在彼处杀戮甚重,只望不要亡了倭种才好。”

杨应麒点头道:“是啊。我也是这样希望的。毕竟我还是希望能和他们做友邦的。”

陈正汇忽然拍手道:“对了!”

杨应麒问:“怎么了?”

陈正汇道:“最近一段时间,日本那边来的货物特别多!他们那边现在正乱着呢,商人如何有能力渡海来贸易?所以我怀疑是有商人和这些盗贼私通!还有,最近一些运送移民的船只在琉球、麻逸靠岸的时候都没有人只有东洋货,我怀疑船只上的人口也是在日本登了岸,然后买了货物转到琉球、麻逸贸易。”

杨应麒满脸讶异道:“有这种事!不过话说回来,商人逐利而往,去到哪里不是做生意?也不算私通。”

“可那些是盗贼啊!”

“虽然这样说,但是…”杨应麒道:“但是他们毕竟不是在我们境内犯法。虽则宋江他们杀人如麻,我们在道义上应该谴责他们,而且跟他们划清界线。可是要因此而怪罪商人,是不是太过了?”

陈正汇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了解杨应麒的了,现在才知道自己错了,杨应麒在这个问题上的表现简直扑簌迷离,让他摸不到头脑:“那七将军的意思,是放任这些商人不管了?”

杨应麒正色道:“自然不是不管!嗯,我们要义正词严地告诫这些商人:跟杀人如麻的强盗做生意是不对的!虽然汉部现在管不到那里,但对那边毕竟还是关心的。他们在那边如果只是单纯做生意也就算了,却万万不能介入到强盗事件去,尤其是不能做出伤害汉部威严的事情。我中华与倭族、和族的感情源远流长,不能因为他们的鼠目寸光而伤害到民族间的深厚友谊。”

陈正汇听得一头雾水:“那究竟是禁,还是不禁?”

杨应麒正色道:“依法办事,秉公处理。”

于是陈正汇去找李阶,两人翻遍汉部律法,暂时也找不到惩戒这些商人的条例来。由于这件事情这时还不算十分重要,而陈正汇又事务繁忙,没多久这件一时间讨论不出结果的事情便搁浅了。

第一二零章 移运定兴亡(下)

国之将兴,如有神助;国之将亡,事多荒唐。此时大辽已是摇摇欲坠,但国中贵族不以救亡图存为第一考虑,反而为眼前的一己私欲闹起了分裂:留守燕京的秦晋国王、大辽都元帅耶律淳,在参知政事李处温、大臣耶律大石、重将萧干、怨军首领郭药师等的拥立下称帝。

当时金军压境,切断了辽主和燕云路之间的联系,南京路人心惶惶,驻守燕京的臣工将领要拥立一个领导人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当李处温询问留守燕京的南府宰相张琳时,张琳便劝李处温等只拥立耶律淳为摄政王,而不是皇帝。但李处温提出这样的建议既有他自己的私念在,也离不开背后耶律淳蠢蠢欲动的野心,所以态度极为强硬。到最后把天命什么的也搬出来了,这位南府宰相不是傻瓜,马上知道耶律淳想称帝完全是出于私心。

张琳等骨头不够硬,不敢强抗,只好附议,与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康公弼等一班文官,率领番、汉百官诸军及燕京父老来到耶律淳府前,先来一番典故,引用唐肃宗在安史之乱中称帝以稳人心的旧事,说明他们这样做是有法理依据的;然后李处温的儿子李奭手捧龙袍帮耶律淳披上,跟着文武百官跪满一地,山呼万岁。

当此情景,耶律淳不免“大惊”,问明缘由,少不了推却一番,但最后当然推却不过去,勉为其难地坐上了龙椅。群臣上尊号曰天锡皇帝,改元建福,以妻萧氏为德妃。接着是耶律淳给一批识趣的文武加官进爵,晋李处温为太尉,张琳为太师,又以耶律大石总领军务,萧干为都统,改怨军为常胜军,遥降辽主耶律延禧为湘阴王。

耶律淳所建立的这个政权,世称北辽。北辽政权的建立使契丹彻底分裂为南北两部分:南边是耶律淳所控制的燕、云及中京、辽西残余之地,北边则是耶律延禧控制的漠北、西南、西北两都招讨府和诸番部族。

耶律淳从称帝的第一天起就面临着三面不讨好的尴尬:耶律延禧固然容不得它;而将燕京视为囊中之物的大金和大宋也不可能承认它的存在。所以耶律淳称帝以后慌忙地请和于金、求附于宋,却都不被允许。

消息传到津门,刚刚要登船的杨应麒抚掌大笑,杨朴、陈正汇都有来送行,见他大笑忙问缘故,杨应麒将谍报给他们看了,笑道:“大辽南北分裂,大利我们办事!按国主的习性,必然会先追杀耶律延禧,再图燕京。漠南漠北浩瀚千里,等国主捉到耶律延禧,燕京战事早了结了!”

杨朴道:“燕京乃是天下名城,宋人攻得下来么?”

杨应麒笑道:“名城不名城,要看在谁手里!燕云之兵我已知其虚实。此行必能成功!”

无论在哪个时代,人的因素总是至关重要的。如果守将不力、人心不齐,虽有名城要塞也挡不住兵败如山倒。和燕京析津府齐名的云中大同府,便在金军的强攻下不旬日而沦陷,西京所属州县无不望风投降。

但攻下大同府以后,金军主力的锋芒也开始疲了。实际上之前阿骨打和斜也等老一辈统帅对这一轮进军能否攻下西京已存疑问,因为这里毕竟远离会宁三千里,当地民心未附,而由于远离后方,军心也不稳定,这次在宗翰力排众议之下一鼓作气攻下西京,对金人来说已是喜出望外。但此战胜利以后,金军这一波的进攻也到达了他们的极限。宗翰等都不得不停下来进行修整,一面巩固已有战果,征集粮草,同时也就地取人,募集新兵。

阿骨打所创建的民族政策简单而有效,由于金军赏罚分明,许多汉儿、渤海、契丹也乐为其用,所以金军才能横行千里,越战越强。

宗翰停了下来,萧铁奴却没有停!听说辽主逃往阴山,他连大同府也不进,拔了营帐就向阴山赶来。

参军卢彦伦道:“我军自上京至西京,奔袭二千里,无日得歇,如今主军也已驻军修整,我们却孤军前往,会不会太急躁了。”

萧铁奴冷笑道:“你懂什么!”等部伍越过了长城故址,这才深吸一口长气,放声大笑,麾下几个老部将却跟着萧铁奴的笑声嚎叫起来。萧铁奴对卢彦伦笑道:“这里!不!这里再往北去的地方,才是我的老窝啊!”

纵马走远百余步,卢彦伦勉强跟上,身边更无旁人,萧铁奴指着穹庐天、茫茫野道:“当初折老大到了海边,便忍不住对我们兄弟几人道:‘从今往后,国主只能羁縻我了!事若顺,大业如何我们几个心中有数!事若不顺,泛舟入海,也是海阔天空!’今日我等也如此!你看这草原!看见没有!这就是我的大海!”

卢彦伦心中剧震!萧铁奴在杨应麒到达上京道之前,身边便已经聚集了一批像卢彦伦这样的文吏。杨应麒到达后,这批人在小麒麟的指点下经略上京道,这期间,卢彦伦等人在与杨应麒幕僚共事时学到的东西比他们之前十年劳务庶政学到的还多!这个团体当然还没能像津门文官系统那样严密,但简单有效的作风却更适合北国的社会形态。

慢慢的,萧铁奴越来越觉得离不开这批人了,离开上京道南下会师时,也把这批人带在身边,只留下一小部分继续经营和监督上京道牧场、林场、农场的运作。萧铁奴当年自败于折彦冲之手后,常常寻思自己失败的原因,最后总结为一点:那就是身边没有良辅,尤其是杨应麒!在这个七弟身上,他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深悉根据地的重要性。虽然他的部伍对后勤的依赖不像曹广弼所部那样严重,但仍然需要大批的财物来激励士气笼络人心,所以从客观上来讲他也一直也没有脱离津门财政力量的笼罩。但从他的马蹄重新踏足脚下这块土地开始,一切也许会发生变化!这片敕勒川未必会成为他萧铁奴的王国,却可能会成为他的起点。卢彦伦等人自然不能和杨应麒相比,但他萧铁奴也不需要那么强势的辅臣!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听话而能干的管家罢了!

“走走走!”

萧字旗下有不少是汉人、高丽人、渤海人,但在萧铁奴手下呆得久了,竟然也都沾染了狼性,见到这片草原便如见到了故乡!女真兵锋之钝,其实不完全是军士身体上的疲倦,更多的是心理上的不适应,所以才需要停下来调整。但萧铁奴麾下数千人马进入这大草原以后,人人精神振奋,纵马奔驰,所向无前。

契丹人起自漠北,深知草原民族的长短——长者在马匹多,人种强,短者在铁器少,工匠缺。所以大辽二百年天下,对统治西北的第一要务便是严禁铁器运出长城!同时将各部割裂分治,防止他们抱成一团。所以在大辽时代,大漠南北的非契丹游牧部落,连弓箭都多用骨镞,铁器极少。直到后世女真代辽,铁器之防渐渐懈怠,大量铁器、工匠流入漠北,才有蒙古诸部落的勃兴。

而这时的阴山南北以小部落自治的阻卜部和白鞑靼部,面对兵器精良、马力雄健、组织有序的萧铁奴部,哪里是对手?甫一接锋,纷纷败北。萧铁奴也不虐待他们,只要投降的便加以部勒安抚,打入原来的部伍当中。当他到达阴山之时,麾下精兵已有五千人,大辽西南路招讨司治下的部落有一半都已向他臣服。萧铁奴军中马匹比出长城之前多了五倍。但是,兵器却有些不够用了。

第一二一章 说甚亲且贵(上)

在杨应麒的远景规划中,有一座敕勒城的存在。不过这时候他的心思还没去到那里。眼前最重要的,是燕京!

他毫不声张地登上塘沽的码头,来接他的只有欧阳适和邓肃,中层以下官吏兵将都不知道七将军和他的幕僚班子又来了。

短短几个月间,塘沽的情况已经大大不同。之前那道临时的城墙已经拆毁,由于燕京上下自顾不暇,让欧阳适得以大大方方地从大宋境内雇佣工匠民夫,在那道临时城墙外面另外建了一道更结实的城墙,围成了一座海边港城。城内分为军区和民区两块。军区内是营房,政厅,廊舍,仓库;民区内则主要是商业区和住宅区,区内有法庭,有学舍,有寺庙。当然,这些设施的建筑大多只是草草搭就,有许多还处于兴建当中。商业街的店铺有一半都是搭了个帐篷就开始经营,但这种简陋并不妨碍商人们数钱的激情。

政厅之内,邓肃对杨应麒道:“大宋终于发兵了。”塘沽开港以后,汉部谍报系统的回报渠道又多了一路,关于大宋的谍报塘沽方面不必再从登州辗转取得,汴梁方面最新的消息,有一些邓肃知道得比杨应麒还早。

杨应麒问邓肃道:“兵马多少?主帅是谁?”

邓肃道:“兵马多少难以确知,但依当年太宗皇帝北伐的规模以及此次征调对民间经济的影响推测,当在十万以上,甚至可能达到二十万人。主帅是童贯。”

对于由童太监来任主帅,杨应麒并不意外,但这时听说仍忍不住失望,又问:“军中有宿将没有?”

邓肃道:“听说都统制会是小种经略相公。”

杨应麒又惊又喜:“小种经略相公?种师道?”

邓肃道:“不错!就是老种。”

杨应麒大喜道:“成了成了!兵多将老,天时利我,这事想不成都难了!”

小种经略相公何许人也?为何让杨应麒如此高兴?原来由于澶渊之盟的存在,宋辽边境的和平已有百年,所以这百年来大宋用兵,多在西北。多战之地民风悍勇,因此大宋以西北兵将最可用。种师道为西北干城,大宋名将,用兵能纵观大局,进退均有法度。只是种家乃是大宋的“名将世家”,种师道幼承庭训,对武将不干政略原则极为恪守,这一点在杨应麒、曹广弼眼中乃是极为难得的武德,但在萧铁奴那里却被视为迂腐。

这次杨应麒听说种师道可能会来,便知北伐宋军必多西兵。他们之前和燕京守军打过一仗,深知大辽兵马已无当年之劲,因此对成就此事又多了三成把握。

杨应麒指着壁上一副大辽南京道的地图,说道:“当初宋使和国主谈判的时候,一开始说‘愿得石敬瑭贿契丹旧地’。这句话文采是很好的,却留下了严重的瑕疵。因平、滦两地并不在‘石敬瑭贿契丹旧地’当中。此后国主志向渐广,赵良嗣发现问题再想修改国主也不肯给他们了。这也是我对海上之盟最担心的地方之一。”

平州滦州地扼辽西走廊,正是榆关(山海关)的所在地,和西面的得胜口、居庸关一带,是燕京东西两个门户!平滦若失,则燕京难保!榆关不得,则大宋的北伐至少要丧失一半以上的战略意义。

这次金军的首要战略目标是捉拿耶律延禧,以图斩草除根,彻底瓦解契丹人的士气。金军主力从北路压下,不入南京道,追着辽主直达大同府,所以眼下平州滦州还在辽人手里。

杨应麒又道:“国家疆土,以战而得则固!岂能仅仅依赖条约?若要等他人来赠,更属荒谬!虽然当初的盟约没说平滦归宋,可也没说归金!未入盟约之地,先到者得!只要大宋兵马先一步占据榆关和居庸关,除非国主不顾脸皮撕破盟约,否则便无叩关之理了。”

欧阳适忽然道:“老二现在就驻扎在平州东面吧?”

杨应麒道:“不错。大哥在大定府负责后方粮秣转运,二哥统率三千人马兵临榆关。”

欧阳适道:“既然这样,不如直接让老二打进来!”

杨应麒摇头道:“不妥不妥。当初海上之盟曾有约定:为捉耶律延禧,大金兵马可先入云中,但不得无故过榆关以南。咱们如果这样做是违盟的,会同时得罪会宁和汴梁。别说眼下国主并没有下令,他便是让我们进军我们也得抵制。燕京若被二哥打下,仍然是算在大金的帐面上,和我们的方略有所冲突。”

欧阳适冷眼不语,邓肃则点头称是,说道:“沧州较偏,大宋北伐,必从雄州而来。我们许诺的十万石粮草,是否循界河逆流而上,给他们送去?”

杨应麒笑眯眯道:“这事不急吧。再说这次送粮不是我们汉部送给大宋,是四哥送给童贯啊。这种‘私人’事情,四哥去处理就好了。”

欧阳适一听忍不住轻笑,邓肃却皱起了眉头,单刀直入问道:“四将军,七将军,你们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给大宋送粮,对么?”

杨应麒见他不悦,连忙安慰道:“志宏不要这样。此次大宋北伐是有备而来,军中粮草必多。若真到他们缺粮时候,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邓肃这才神色稍缓道:“邓肃不是迂腐,只是这等大事若不兑现,只恐会失信于天下士民。”

欧阳适道:“这事若出什么岔子由我揽着,你担心什么!”

杨应麒想了想道:“邓志宏说的也有道理。对于大宋士民,最重要的就是得立一个信字!这样吧,反正我们如今的存粮也足,不如便将这十万石粮草分为五批,每半年一批给他们送去。第一批两万石由水路出发,在北伐军到达时候往雄州送去,算是一份见面礼。我们的押粮官也好趁机到大宋军中看看,便宜行事。”

欧阳适问:“押粮官由谁担当为好?”

杨应麒看了邓肃一样道:“就由邓志宏来担当吧,如何?”

邓肃道:“必不辱命。”

三人商量好助宋取燕之策,只等宋军北来。结果南边宋军未到,北边却传来了一个噩耗:“先帝”乌雅束之子、完颜虎胞兄、折彦冲妻舅、杨应麒的良友完颜宗雄在军中暴病逝世了。

第一二一章 说甚亲且贵(下)

宗雄的病,来得很突然!

他本是一个十分雄壮的汉子,但一生中曾受过两次重伤,颇伤元气,之后虽然病愈,汉部的良医仍劝他多休养,少暴动。但宗雄岂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一等自己觉得身体无恙,又见伐辽在即,马上请战出征。年初还在战场上纵横驰骋,至少在外表看不出半点身体不适的征兆,谁知大病骤来,没几天就卧床不起,药石无效。

宗雄是女真上一代都勃极烈乌雅束的继承人,虽然长房(乌雅束)这一支无论人丁还是功勋都远远比不上二房(阿骨打),但他的死毕竟是一件大事!斜也、宗翰下令女真直系全军服丧,并派重将护送其灵柩前往中军。

而早在宗雄病将不起时,宗翰便让人快马通知远在黄龙府的阿骨打和驻守中京的折彦冲,但由于宗雄走得太快,无论阿骨打还是折彦冲都来不及赶来见他最后一面。

其时中京在折彦冲的抚略下已经逐渐安定,他听说宗雄大病后大惊失色,匆匆安排好各方事宜后便领着百余人朝西京方向赶来,却只在路上遇到这位妻舅的灵柩!扶棺而来的蒲鲁虎(宗雄长子)不到二十岁,一路跟随折彦冲的安塔海(宗雄次子)才十五岁——两个少年上了战场倒是如狼似虎,但遇到这等人生大事却都又悲又慌。直到见着姑丈,蒲鲁虎才心神略定,哭着请折彦冲主持后事。

折彦冲和宗雄交情很好,但他毕竟是一时之雄,眼中虽然含悲,心中主意不乱。指挥护送灵柩的人马向中京进发。到中京后一路护柩而来的女真将领还想前行,折彦冲怒道:“都已经走了上千里路了,再折腾下去,棺材都散了!”

那将领诺诺道:“是元帅(斜也)和粘罕将军吩咐要送到黄龙府的…”

他还没说完,折彦冲虎目一张,精光暴射,那将领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再提。折彦冲就在中京城内设了灵堂,由灵昭寺(原圣昭寺)的天台宗和尚主持。留守中京的大金官员,以及投降的辽国文武都来参拜。一切礼仪,既依汉礼,又不犯女真忌讳。

这晚挂上白灯笼的中京城门已经关闭,忽有一队人马从东南驰来,烟尘滚滚,直到城下叫门。

城上守军望着不像敌人,叫道:“城门已闭,若非敌寇,请明日再来。”

城下一个极粗的女子声音叫道:“瞎了你的狗眼!虎公主殿下来了!还不开门!”

城上守军吃了一惊,多点灯火照下,果见这队人马中有不少粗壮的女将。城门官不敢造次,大声道:“末将张丰严,曾在大将军跟前行走,识得公主的声音。请公主开金口说两句话,好让末将…”

他还没说完,城下完颜虎叫道:“别罗嗦了,开门开门!”

那城门官惊喜道:“真是公主!”忙唤开了城门,一边派人去跟折彦冲禀告。

城门打开,吊桥还没放实,完颜虎已经纵马跳了过去,冲入城中。张丰严等知道她的性情,不敢多加阻拦,只是派了一个马术甚精的小兵冲上去叫道:“公主!我来引路!”

马蹄声踏破中京夜晚的宁静,直抵宗雄的灵堂,灵堂内灯火通明,似乎尚有人声。领路的小兵一近灵堂大门便叫道:“公主殿下来了!”堂内守护的人听见连忙出来迎接。

完颜虎飞身下马,谁也不管便冲了进去,还没进内堂脸便全湿了,哪里顾得烧香行礼?冲入帘幕之内抱住灵柩痛声哀号。守灵堂的人都围了上来,却不敢劝,只有轮到守夜的蒲鲁虎抱住姑母哭道:“姑姑,别这样。”

折彦冲和安塔海都在旁边房里休息,听到消息后赶了出来。折彦冲把妻子抱住道:“我知道你悲痛,但放着蒲鲁虎和安塔海在这里,你便是长辈!你得坚强些!要不孩子们也会跟着乱了!”

若折彦冲不在跟前,完颜虎说不定还能振作起来,这时却只是恸哭。折彦冲叹了一声,知道劝无可劝,只好抱紧了妻子任她流泪。

折彦冲护灵期间,中京军政要务在杨开远、杨朴、张应古等人的主持下依然保持通畅运作。宗雄虽然也是金国的重要将领,但近年来的地位其实有些被边缘化了,所以金国的大攻势并没有因为他的死亡而有丝毫动摇。

完颜虎到达后第三日,阿骨打也到了。他近来身体颇为不适,但听到消息后还是不顾病情赶了过来。如今大金不比往年,人人都知道女真已经取代契丹成为北国霸主!金国的势力每强盛一分,阿骨打的威仪便更甚一分!当他来到灵堂时,堂内堂外黑压压的跪满了接驾的文武百官、亲贵重将!唯有折彦冲走过来行礼,还没开口,阿骨打颤声问道:“去了?”原来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宗雄还未去世。

折彦冲虎目含泪道:“是。”

阿骨打长长哀叹一声,踏步入内,扶着灵桌问:“已经入土没?”

折彦冲道:“用胡人献上来的法子,以石灰、香料、药物护住了身体,还没敢动。”

阿骨打道:“我看看。”

折彦冲领了他到帘幕之后,指点蒲鲁虎和安塔海抬起棺盖,阿骨打脚抬了抬,终于不忍过去看,叫道:“盖起来,盖起来!”捶胸叫道:“阿谋啊阿谋!你怎么就先我而去!”声泪俱下,如丧亲子!

他身体本不好,这一番痛哭竟哭得摇摇欲倒。折彦冲等近在咫尺,却不敢伸手扶他。

完颜虎这时已经恢复了几分精神,上前泣道:“叔叔,你身系社稷,千万得保重,要不哥哥在地下有知也会不安的。”

阿骨打泪流稍止,问左右道:“阿谋去之前,谁在场?”

蒲鲁虎上前跪下道:“孙儿在。”

阿骨打问道:“你父亲可有什么交代么?”

蒲鲁虎看了看折彦冲,说道:“父亲让我跟随姑丈,助叔公平定大辽。”

阿骨打眉头微皱,问折彦冲道:“这是你教他的?”

折彦冲身子一挺道:“彦冲岂是捏造有无之人!叔叔如此看待彦冲?”

阿骨打眼帘稍敛道:“我知你不是。”又问蒲鲁虎:“还有么?”

蒲鲁虎道:“父亲希望能葬在鞍坡附近,坟墓向南。”

阿骨打奇道:“这是为何?”

蒲鲁虎袖抹泪眼哭道:“我也不知道…父亲说完这句话就…就去了…”

第一二二章 人死茶就凉(上)

宗雄之死,对完颜虎来说犹如天崩地陷,但对天下人来说也不过是北国死了一个将军,女真死了一个贵族。眼前辽、金、宋三国在燕云地区的纠纷正处关键时刻,谁也缓不出功夫来理会这些悲伤。不但斜也、宗翰等人在前方继续指挥战争,就连杨应麒也因为远隔渤海不能前来给宗雄送行。

对于宗雄的遗嘱,大多数人都不甚理解,但还是依照他的意思,将他葬在鞍坡。上京打下以后,鞍坡的驻军便裁撤掉了。但由于积年开发的缘故,此时鞍坡已经形成了一座矿城,矿城中的工匠主体是从汉部辖地过来的移民,虽然向会宁政府交纳丁税,但民间的社会秩序则与辽口、津门无异。

实际上不仅鞍坡如此,辽河流域新崛起的一座座农村也大多是这种情况。如今的辽阳府究竟有多少汉人人口呢?户口计算方法落后的大金辽阳府主管官员竟然也弄不清楚,反倒是杨应麒心中有底。

宗雄灵柩东运下葬之行阿骨打并没有同来,他在中京呆了两天后便抱病到前线督军去了。到鞍坡时,黄龙府方面有使者来报:两宫皇后到辽阳府了。完颜虎大吃一惊,连忙去接母亲和姨妈。

大唐括氏虽然喜欢辽南,但她的身份毕竟不同一般,在辽南住了一段时间后仍然回会宁去了。这回再次南下,却是白头人送黑头人,心中伤痛难以言喻。但她是在战乱中活下来的积年老妇,甚是坚强,心中虽极悲伤,外表却比女儿冷静得多,只是默默垂泪。

燕云事态正紧,杨应麒这次实在没法抽身前来,只好安排下若干要紧事宜,派了燕青来办。燕青在宗雄墓旁买了千亩土地,置下守墓之家四十户,又呈上杨应麒书信:“请嫂嫂见谅。”

完颜虎泣道:“不怪他。哥哥出事之前他就出海去了,去哪里连我也不说,我便知他必有大事要办。虽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甚清楚,但看叔叔病成那样还到前线去,便知事情非同小可。我们是王侯之家,从来知道家事要给国事让路的。”

一群妇孺在宗雄坟墓旁守了三个多月,小唐括氏便劝大唐括氏北归。完颜虎担心母亲身体,领着两个外甥送到会宁。

大唐括氏、宗雄和完颜虎在会宁各有住处。大唐括氏住在阿骨打为她兴建的宫殿里,宗雄自己有一座府第,位于原会宁汉村的母村之内,完颜虎则住在西村。其时北国礼仪未大备,对皇后的拘束不如大宋之严。大唐括氏嫌皇宫冷清,完颜虎在会宁时便依女儿住,宗雄在会宁时便依儿子住,儿子女儿都不在跟前时则常常把媳妇叫到宫里相伴度日。

宗雄的发妻已死,眼下这个续弦虽然年过三十,但容貌极美,望之若二十几许人。她虽是蒲鲁虎、安塔海的后母,但为人温婉贤惠,和宗雄前妻留下的儿女相处甚恰,蒲鲁虎、安塔海等也亲之敬之犹如生母。大唐括氏南下理丧前吩咐她留下看家,所以没有一起前往。这时蒲鲁虎和安塔海送了祖母到西村姑姑处住下,便朝自家府第而来。

才回到村中,有家奴望见他们,忙奔过来叩头道:“两位小主子,你们可回来了!”

蒲鲁虎愣了一下道:“怎么了?”

那家奴欲语还休,蒲鲁虎和安塔海都心中起疑,安塔海问道:“家里出事了么?”见那家奴迁延不答,忙和哥哥朝家中奔来,才到门前,便见一个男人伸了个懒腰走出来,见到他们兄弟俩怔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回来了。”

蒲鲁虎和安塔海也是一怔,同时叫道:“叔,怎么是你。”

从门内走出来的,却是阿骨打的庶长子宗干。阿骨打一系人丁旺盛,几个儿子中,嫡长子宗峻秉性较文弱,近两年频频生病,不甚与闻军政要务;嫡次子宗望是大将之才,族内大老均以“不下粘罕”誉之;此下宗弼、宗隽等人也有军功;宗干年纪最大,虽是庶出,但毕竟是长子,所以阿骨打也颇为看重,他战功一般,但和完颜吴乞买一样,擅长料理政事,大军远征时或在前线参谋,或在后方督运,在国中权势甚大。

这时蒲鲁虎和安塔海见他从自家门里出来都十分疑惑,宗干却半点不在意,说道:“劝劝你们娘,别哭坏了身子。”便骑马远去了。

安塔海低声问兄长道:“你看…”

蒲鲁虎咬牙道:“先进去再说。”

进了门来见后母,宗雄的妻子见他们来了,哭着奔了出来,问宗雄出殡的景况,一边听蒲鲁虎说,一边流泪。蒲鲁虎诉说的时候安塔海冷眼旁观,忽然道:“娘,宗干叔来干什么?”他们兄弟久在折彦冲跟前,素来习惯以汉名称呼女真群将。

宗雄的妻子低着头不开口,只是哭,蒲鲁虎和安塔海更是起疑。两人从后母口中问不出什么来,便告退了,到静处商量。

蒲鲁虎道:“你看宗干叔究竟为什么而来?”

安塔海年纪比他大哥小,人却比兄长精明!冷笑道:“只怕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这事牵扯到娘,咱们不好胡猜。大哥你且定些,等我去叫来管家和看门分别问,便能得出详情!”

当下定计,蒲鲁虎先叫来看门到密处,命他跪下,大喝道:“该死的奴才!你知罪么?”

那看门吓得捣头如捣蒜,连声赌咒:“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不知哪里犯了小主子的忌讳!请小主子明言。若奴才真的有罪,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不让小主子砍。”

蒲鲁虎冷笑道:“十个脑袋!我就要你一个脑袋!”

那看门吓得两腿发颤,不知如何是好。女真贵族的家奴,毫无独立人格可言,蒲鲁虎要找个罪名杀他,他便是无罪也有罪。当下只是磕头,一边求饶命,一边请“小主子恩知为何要杀奴才”。

蒲鲁虎冷笑道:“我问你,父亲与我们不在会宁时,宗干叔叔一共来了多少次?”

那看门一个听到这话,人反而镇定下来,说道:“小主子原来说的是这件事情…”眼见蒲鲁虎脸色不善,连忙又紧张起来道:“回小主子的话,其实大皇子他以前来的也不勤,但主子去世以后,他便来得多了。小主子,大皇子每次来都是光天化日下来的,并不偷偷摸摸。他或进或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敢问?哪里敢拦?所以请小主子明鉴。”

蒲鲁虎问:“他来干什么?”

这句话问得太没技巧,立马把他年轻不经事给暴露了,那看门一听心里便松了口气,知道这个小主人为的是什么,口中答道:“奴才也就是开门,哪里敢过问?不过奴才留了心,从大皇后南下之后起,大皇子一共来了二十四次,每次都是来见夫人…”

蒲鲁虎脸上变色,那门子又小声道:“最近几次,还过了夜,咱家上下都知道的…”

蒲鲁虎勃然变色,啪的一声,一件唐三彩掉在地面碎了。

第一二二章 人死茶就凉(下)

却说蒲鲁虎听了门子的话,勃然大怒,掣了刀就要去杀后母,冲到门外,被安塔海抱住道:“事情还不清楚,不能听这门子一面之词。不如先召管家来问。”

蒲鲁虎听了这句话怒气稍息,先将那门子拘禁起来,又叫来了管家。这管家是从乌雅束时代就服侍过来的老家人,甚是忠心,对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也看出些端倪,一听蒲鲁虎问起,垂泪哭道:“小主子!小主子!这等事情,我们原不敢瞒,只是又不好说!其实小主子你不知道,我们现在这位夫人,在还没过门之前,大皇子就有意了。只是先主子英雄了得,这才得了夫人的芳心。但照老奴日常所见,大皇子这些年来就没死心过。不过碍着先主子不好动手。如今听说先主子去了,便又来得勤了。”

蒲鲁虎怒火冲天问:“那他们可有苟且之事?”

老管家道:“房门一关,我们哪里知道里面的事情?不过过夜的事情是有过的。”

蒲鲁虎气得发抖,老管家又劝道:“小主子,如今大皇子那边势大,我们怕争不过的。我们女真的规矩,兄长死了弟弟娶嫂子也是常有的事情,不如…”

蒲鲁虎怒道:“你闭嘴!”他虽然也是个女真,但跟随折彦冲日久,心中有了伦理是非,怎能容忍这种事情?

那老管家却会错了意,以为蒲鲁虎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便说道:“小主子说的是。这女人进来咱们家的门便是咱们家的人,怎么能轻易让出去?但看大皇子的意思是不肯轻易罢休的。”

蒲鲁虎哼了一声道:“不肯罢休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