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宗翰道:“只要有你我在,他们没这机会!别忘了折彦冲还在我们手中,而杨应麒…这人未必有吞我大金的魄力!”

“但我不愿意冒这个险!”宗望道:“无论如何,只要有机会铲除他们,哪怕只有五六分的机会,我也要试试!还是那句话,等谙班的人马一到,我马上南下!杨开远守城守得不错,但我料他断不敢出城野战。”

宗翰道:“津门可是三面皆海,如今竖起城墙,也许会比辽口还麻烦。再说曹老二到现在还没出现,你认为一定能够打下?”

“无论如何总要试试。”宗望道:“半途而废的事情,不能做两次!”

宗翰正自皱眉,忽然外头一个将领匆匆进来道:“国相,一个叫钩室的人求见。”

宗翰宗望对望一眼,宗翰哼了一声道:“阿鲁蛮也要动手了么。”

宗望挥手道:“让他进来!”

“可是他还带着一袋东西。”

宗望冷笑道:“在我营中,还怕他暗算不成?让他带进来!”

那将领出去传命之时,宗翰道:“阿鲁蛮加入战局,对事情可有影响?”

宗望冷笑道:“他若是龟缩在东津固守,我们未必奈何得了他。但他要是敢出来野战交锋,多他一个少他一个都无所谓!别说是他,便是萧铁奴、曹广弼,也未必敢和我正面对敌!”

宗翰道:“折彦冲呢?”

宗望冷笑道:“他现在已是我们阶下之囚,提来作甚!”

说话间钩室已到,宗望见他进门不拜,怒道:“好你一个忘记祖宗的曷苏馆!见到国相与我竟敢无礼!”

钩室将一袋子东西放在地上,冷然道:“国相?二太子?我便拜了又如何?大将军规规矩矩奉命前往大定府,结果还不是让你们给坑了?他是驸马之亲、勃极烈之尊,尚且如此,何况我这个小小的孛堇!”

宗翰道:“我们留下彦冲,乃是有事商议。外边流言,不足为信!曷苏馆与我完颜部同祖,若你们不想跟着汉部受那欺君灭顶之罪,还是早早归顺。等打下了辽南,辰州苏州尽归你们曷苏馆部所有!”

“大金如此信义,这辰州苏州我们曷苏馆不敢要!”钩室道:“我此来是代表阿鲁蛮来问国相和二太子一声:大将军你们是放还是不放?”

宗望冷笑道:“这件事情,轮不到他来管!他若要管时,让他领兵前来。打服了国相与我,事情便听他的!”

钩室一声冷笑,用手拨了拨那袋子,里面掉出许多骨头、牛角之类的东西来。宗望见到皱眉说:“什么东西?”

宗翰在反辽之前多与各部番族接触,看了两眼,脸色微变道:“东海女真?”

“不错!”钩室道:“不过现在不这么叫了,半个月前我们三十六部刚在海边篝火盟誓,愿称东海汉部!谁知盟誓欢宴未散,便听你们竟将大将军给扣押了!如今三十六部族长准备举族北迁,到拉林河安家去!”

宗望宗翰对视一眼,同时惊怒道:“他们敢!”

钩室道:“敢不敢,就看两位如何抉择了!我这便告辞,两位可要把我也留下?”

宗望神色不善,宗翰阴着脸,忽然怒吼道:“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钩室走后,宗望道:“我这便发兵,先把东津给平了。”

宗翰道:“若打到东津,高丽恐怕会有反应。”

宗望冷笑道:“高丽?躲在墙角只知道吠的一条狗罢了,理他们作甚?”

宗翰道:“若在平时也不怕它,但如今汉部未平,把高丽也扯进来终究不好。”

两人商议未决,平州又发来急报:常胜军郭药师打听得平州空虚,竟然调兵遣将,意图不轨。宗望怒道:“一宗未平,又来一宗!”

宗翰道:“如今这等形势,你还坚持不顾一切灭汉部么?”

宗望瞪着宗翰,忽然高声道:“粘罕,汉部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老是为他们说话!”

宗翰闻言怒道:“斡离不!你胡扯什么!好!你要打汉部,那便打去!打下辽南是你的功劳,若是你二房的人马都死在津门外面,也莫来问我要援兵!”

两人撑眼相瞪,忽听帐外一人喝道:“你们俩干什么!汉部未平,自己倒先吵起来了!”掀帐而入,竟然是挞懒。

宗望哼了一声道:“粘罕被汉部收买了!叔叔你听他怎么回护汉部便知道了!”

宗翰冷笑道:“我被汉部收买了?哈哈,若真如此,我就该怂恿你先下津门,等你进退两难时再在背后捅你一刀,一了百了!”

挞懒喝道:“你们都中邪了么?东海那群蛮子都打到拉林河了,你们还在这里窝里斗!”

宗望宗翰一齐惊道:“什么?”

挞懒道:“我刚刚收到急报,拉林河几个城寨被东海蛮子毁了,看留下的箭头是津门所产,多半是汉部搞的鬼!”

宗望宗翰听到这里反而沉住了气,宗望问道:“有多少人?”

“还不知道。”挞懒说道:“不过从黄龙府南下的一万两千兵马已经中途折回了。会宁乃是我大金根本,不容有失。此间之事,我们是不是重新商议商议?”

阿鲁蛮和东海女真的兵马如果正面投入战场虽然也是一支令人不敢忽视的战力,但在宗望和宗翰对正面战场压制有阿鲁蛮支援的曹广弼还是很有信心的。但如今阿鲁蛮和东海女真竟然不守东津而窜入大金的腹地,那便不再是消极的防守,而是“两败俱亡”的威胁!

宗望低头闭目,半晌才睁开眼来,说道:“阿鲁蛮的兵马,未必能打下黄龙府!”

“我们怕的不是这个!”挞懒顿足道:“皇上担心的,是其它附属各部也会因此而叛乱!”

叛乱,有时候就像一种传染病一样,一旦有人带头就一发不可收拾!

宗望咬着牙道:“可此间之事,除了继续进兵,还有别的选择么?”

“当然有!”宗翰道:“我看杨应麒也快撑不住了!再这么下去他汉部也非元气大伤不可。不如彼此退一步,先把局面稳定下来再说。”

“退一步?”宗望道:“你真要把折彦冲送回去?”

“那当然不行!”宗翰道:“若把折彦冲送回去,那我们这一趟下来就白忙活了!”

挞懒道:“不送回折彦冲,他们肯罢手?”

宗翰道:“眼下东海的蛮子北犯虽然让会宁不安,但辽南战场的主动可还控制在我们手里!我们便以退兵作为条件来跟汉部谈!至于送回折彦冲,便先拖着!”

挞懒道:“只是现在打到这个样子忽然停手,大金威望何存?”

宗翰哼了一声道:“这个不难,找个替死鬼,说是它引起我大金内乱,然后我们和汉部联手报仇便可!”

“替死鬼?”挞懒道:“高丽?”

“高丽?它没这个资格!”

第一八六章 穷(下)

曹广弼的船上,左边是石康,右边是邓肃。

“二将军!七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石康道:“津门和永宁的兵马已经集结完毕,但他就是迟迟不委派主帅。难道他就不怕贻误了军机么?”

邓肃道:“我看七将军的意思,似乎不大希望二将军接掌兵权。”

曹广弼阻止了他们继续说下去:“对于应麒,不要做莫须有的猜测。”

石康道:“好,撇开主帅委派的事情不说,就说这些天来,二将军派人前去问讯也好几回了,他也不上船来与二将军商议——这就罢了,可连传话的人也不派一个来,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邓肃也道:“不错。虽说七将军这段时间很忙,但说连来见二将军的时间也抽不出来,那也太…”他话还没说完,便听舱门扣动,邓肃停下来问:“什么事?”

“七将军来了。”

曹广弼大喜,分别看了石康与邓肃一眼,说道:“快请!”

便听橐橐声响,杨应麒推门走了进来,见邓肃石康都在也不以为意,在曹广弼旁边坐下,叫了声:“二哥。”

这艘船虽大,但船舱也终究也不能像陆地上的房屋那样宽阔。这个船舱左边是一张胡床,胡床上摆着一张木几,曹广弼和杨应麒分别坐在木几两旁;胡床之外还有二三尺的空间,坐着两人还好,旁边再站着两个身形挺拔的邓肃石康便显得有些局促了。

邓、石对望一眼,邓肃道:“二将军、七将军,我们且先告退。”见曹广弼点头后便先后退出。

曹广弼见杨应麒神色憔悴,说道:“这些日子很累吧?”

杨应麒道:“何止是累!简直快把我掏空了!”

曹广弼道:“北边战况如何?”

杨应麒道:“辽口可以守得住,但看宗望的动态,似乎有打算绕过辽口南下。”

曹广弼点头道:“永宁不足凭恃,津门其实也不好守,不过这里丘陵层叠,在这里耗我们还是占着些地利。”

杨应麒叫道:“在这里耗?嘿!那我们这十年来的建设便全完了。”

曹广弼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到北边去打。”杨应麒道:“二哥,你能把宗望逼往北边去么?”

曹广弼问道:“你集结了多少兵马了?”

杨应麒道:“上十二村八千人早在北边和他们周旋,此外我又在永宁、津门征集后备、武勇共两万三千五百人,都可以一战。永宁还有七万农夫可以组织起来料理后勤。”

曹广弼沉吟道:“那就有三万战士了…难!在这片地面上,我得在主力军比宗望多上半倍的情况下才有把握逼退他。”

杨应麒一听眉头结成一团,良久才叹道:“那样的话,就只好跟他们和谈了。”

曹广弼神色凝重,虽然他也知道汉部如果不想和宗望拼个两败俱伤,那和谈便是唯一的出路。可对方会提出什么样的和谈条件呢?这一点他很担心。不过眼下事态还没发展到这一步,所以他便按下不提,问道:“老五那边怎么样?”

杨应麒道:“五哥的主力已经离开东津,此外我又破了许多财物,怂恿东海女真、长白山部等到拉林河为乱——但这些人我们现在仅能威利交加地笼络他们,却还未能将他们完全纳入军事指挥当中,所以只能当作是对完颜部的一个牵制。”

曹广弼道:“但这样一来,如果完颜部真要不顾一切下津门的话,他们也得冒整个金国分崩覆灭的危险。”

“不错。我要的就是这个局面!”杨应麒道:“吴乞买想让我们和宗望打个两败俱伤,可我就是要让他知道,如果他一意孤行,事情闹大了他也别想独善其身——也只有这样,和谈才有可能进行。”

曹广弼目光闪烁,问道:“你准备怎么谈?”

“第一条,当然是停战。”杨应麒道:“女真人在辽口也已经打得快受不了了。我们的损失大,但他们的损失更大!我们损失的都是看得见的东西,比如土地,比如村落,比如钱财!而他们除了损兵折将以外,还付出了不败神话破灭的代价!”

辽口不大,城内守军也较金军为少,但金军不但打不下来,还在攻城期间造成惨重的伤亡——这种失利是金军上下所不能忍受的!宗望、宗翰和挞懒之所以没有迅速改变先下辽口的策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不愿意成就辽口无法攻克的神话,他们担心绕开辽口会让金军的士气大受打击!同时,辽口出乎他们意料的坚韧又抬高了他们心中对津门城防的估计,在辽口城下失利的情况下,甚至连宗望自己也没有攻克津门的十足把握了。

曹广弼道:“除了停战之外呢?”

“当然是接回大哥!”杨应麒道:“只要他们答应了这两条,其它什么都可以谈!”

曹广弼脸色甚是深沉,问道:“他们要我们从金侵宋,你也准备答应么?你可别忘了,大哥就是因为拒绝侵宋才被他们坑害的。如果你答应了这一条,那大哥的努力不是白费了?这场仗不是白打了?”

“这…”杨应麒叹了一声,问道:“那二哥你的意思呢?”

曹广弼断然道:“与其从金侵宋,不如联宋抗金!如今宗翰东来,平州空虚。我们大可派出使者,要求大宋兵逼大同,那样宗翰必然回去;再怂恿常胜军攻击榆关;加上老五在拉林河的活动,足以令女真四面受敌。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大哥就死定了!”杨应麒站了起来,说道:“现在我们活动的范围虽大,抵抗得也激烈,但从战略层面看来,还克制在防守反击的范畴内!但如果把大宋也扯进来,那便不再是防守反击,而是再也没法停下来的全面反攻了!这一区别虽然微妙,但二哥你不该不知道!汉部一旦全面进攻,那就意味着我们已经完全不把大哥的死活放在心上了!二哥,难道…难道你真希望事情变成这样吗?”

曹广弼叹息道:“我也想过也许会这样,但…但不这样做的话,我们在战场上就会显得很被动。”

“但如果这样做的话,那汉部就会继续分裂!”杨应麒高声道:“二哥!大嫂可不是傻子!这次六哥忽然反戈,已经让我们的士气大受打击,但汉部没有垮,为什么?因为萧字旗毕竟是边兵,对整个汉部来说少了他犹如断了一臂,但对我们的主力军事系统来说,没了萧字旗后汉部的组织结构反而显得更加纯粹,汉部的意志也更容易统一!可我们要是为了胜利把大哥也出卖了,那…那时候大嫂一翻脸,我们还靠什么样的名义去号令四哥、五哥?我们还靠什么样的名义去团结汉部的非宋籍部民?分裂一旦开始,那便止也止不住!如今大哥不在,津门中枢的权威已经大受打击了。现在我们还没出现内斗,那是因为大敌压境,不团结起来大家就一起完了!可如果我们完全抛弃了大哥,那汉部会是什么局面连我都不敢想象!”

“你的话也有道理。”曹广弼道:“但是汉部和完颜部的关系已经恶化到这个程度,如果汉部大军随金军南下,你认为他们还会守诺不对辽南捅刀子么?”

“我不会相信他们的诺言!以前不相信,以后更不相信!”杨应麒道:“我要的,一定得是保障!”

“什么保障?”

“平衡!”杨应麒道:“辽阳府一带的军事平衡!吴乞买如果不能给我们这个保证,那他无论作出什么样的承诺也没有意义!”

“你要吴乞买减轻对辽南的压力?”曹广弼道:“可是你又如何让他信任汉部不会北进呢?”

杨应麒道:“这一点,我暂时还没有想到。但这已经是我们谈判的底线!如果完颜部不能作出这样的保证,那这仗,就只有继续打下去了。”

第一八七章 匕(上)

宣和七年冬的金汉战争,与其说是大金政权在与汉部斗,不如说是宗望在与汉部斗。吴乞买在背后对宗望也算有所支持,但显然并未出尽全力,一些用心险恶的人已在揣摩皇帝是不是打算利用平汉战争来削弱二房的实力。至于宗翰,他始终在“武力平汉”与“以汉治汉”之间徘徊。现在平灭汉部对他来说未必有好处,但长远来讲,任由汉部发展还是有隐忧的。

从开打到现在经历的时间并不长,但战况却相当惨烈,宗望和汉部虽然都还没伤到根本,但通过这次辽口攻防战却同时对对方的战力有了新的了解。宗望在刘彦宗等人的劝导下终于也开始扭转一开始的心思,打算和汉部和谈了——因为他发现吴乞买和宗翰都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而如果没有这两派的全力支持,要打下汉部根本无法实现!

可是,和谈的条件到底该怎么提?解除汉部武装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虽然汉部愿意继续承认大金的宗主地位,但这无论对宗望来说还是对吴乞买来说都远远不够。而杨应麒希望迎回折彦冲的条件,吴乞买和宗翰等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满足他。

持续了半个多月的辽口攻防战终于停了下来,金军从日以继夜的攻城策略转变为毫无意义的围城策略——对一座有后门的城池进行围堵,根本没法削弱城内守军的战力和士气!所以说好听是围城,说实在话就是宗望已经放弃攻城战了。

“报!谙班的队伍到了!”

斜也终于到了,和他一起到来的还有折彦冲和萧铁奴。宗望向宗固等打听折彦冲的情况,听说他起居饮食无不正常心中暗暗称奇。他有心召萧铁奴问辽南虚实,结果萧铁奴还没到,卢彦伦便先来见宗翰,一见面就责宗翰不守前约——宗翰当初许下的诺言根本就是默认了不会在伐宋之前侵扰辽南。

宗翰这时哪里还把萧铁奴和他的文官放在眼里?闻言冷笑道:“这是大金几位勃极烈的决定,岂是尔等所能与论!”

卢彦伦道:“国相,所谓人无信不立,六将军作出这么大的牺牲,连叛徒的名也背了,国相和二太子却过河拆桥,未免令人寒心!”

宗望在旁淡淡道:“寒什么心!等打下了辽南,仍封你六将军为辽南都统,统治辽口、津门。”

卢彦伦道:“打下来的辽南,那也是一个破烂了的辽南,六将军要来何用?”

宗望哈哈大笑道:“有没有用是萧铁奴的事,你回去告诉萧铁奴,叫他好生磨砺兵器,明日便去攻城,攻下了辽口,我再奏请皇上给他升官!”

卢彦伦脸色微变道:“二太子,你开什么玩笑!让六将军去攻打辽口,那将来他还怎么回汉部去?”

宗望冷笑道:“回汉部?他还想回汉部?”

“当然!”卢彦伦道:“六将军一直在大金军伍中‘委曲求全’,为的就是救大将军回去…”他忘了宗翰一眼道:“国相,事情本来该这样的,不是么?”

宗翰沉吟不语,卢彦伦又道:“辽口战况,我们已有耳闻。攻城之事,也非我六将军所长。如果是大金六万大军也攻不下的城池,派六将军这两三千人马去打又有何用?”

宗望淡淡道:“那也要打过了才知道。”

卢彦伦咬了咬牙,愤然道:“国相,这…这不是要借刀杀人么?难道大金真要灭我萧字旗么?”

宗望斜眼望他,冷笑道:“便是又如何?”

卢彦伦对宗翰道:“国相,你也是这般决定么?”

宗翰沉吟道:“你们六将军卖给我们的东西,如今我们已经不感兴趣了,接下来你们要想保命,要想富贵,便要看你六将军还能卖给我们什么了。”

“这…”卢彦伦心头气愤,却也无奈,终于道:“好!好!我这便去跟六将军说,然后再来回复国相和太子。”

宗望冷笑道:“你不用来了,有什么话,让萧铁奴亲自来请命!”

卢彦伦出帐之时,斜也刚好掀开帐门进来。两人见面,卢彦伦俯身行礼,弓着腰去了。

宗翰和宗望都来和斜也见礼,斜也坐了主位,颇为不满道:“小四,辽口怎么还没打下来!四哥那边可催得要命啊!”

宗望黑着脸,说道:“明日还请五叔亲自指挥攻城!五叔神威无敌,这辽口城定可一战而下!斡离不带领平州军马南下打津门去,且看我们谁先得手。”他说这样的气话分明是跟斜也抬杠。

斜也一听大怒,喝道:“小四,你这是什么话!折彦冲没尊卑,你也没个尊卑了么?”

宗翰不愿看到两人弄得太僵,在旁劝解,又道:“五叔,这一路上折彦冲和萧铁奴可还老实?”

斜也道:“都老实。萧铁奴也就算了,毕竟是叛了主的狗,除了向我们要肉吃他没其它路子了,不老实还能怎么样?倒是彦冲,嘿!被我们拘押起来居然还这么沉得住气!这段时间我去看过他几次,劝他写信让汉部投降,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斜也道:“他竟然说:等到了津门,看见杨应麒的首级,他自然会传令汉部投降!”

宗翰和宗望对视一眼,宗翰道:“辽口的战况,他知道么?”

“应该不知道。”斜也道:“这段日子外来的人我们谁也不让彦冲见,就蒲鲁虎和安塔海那两个小畜生服侍着他。哼!提起这两个小畜生我就来气!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姓完颜的!”

宗翰指着辽口道:“阿虎也姓完颜,如今正在城内磨刀准备和我们拼命呢!”

斜也道:“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哪里还能指望?如今我们拿了折彦冲,汉部的人竟然也不降!哼,待我明天绑了他到城头去,看阿虎这忘了祖宗的女人动不动心!”

宗翰皱眉道:“绑了折彦冲去喝降…未必有用。”

“没用?”斜也道:“如果真的没用,那就把他杀了!”

宗翰叹道:“要真这样,那我们这次忙活岂不是白白送给汉部一个造反自立的借口?”

斜也冷笑道:“他们现在还不是造反么?”

宗翰不语,宗望道:“绑折彦冲到城头喝降的事,太过下作。如果阿虎不在城内,也许有用。但她在城内,恐怕反而无用。”

斜也奇道:“这是为何?”

宗望道:“如果城内只有曹广弼或者杨开远,他们怕背上逼死兄长主公的恶名,或许会被迫降服,如果他们不肯屈服而导致折彦冲被杀,汉部内部也会因为怀疑他们存心夺位而人心思变。但阿虎是彦冲的妻子,若她忍得下心来不屈服而任由我们在她面前杀了折彦冲,那汉部上下不会对她生疑,只会因此而加深对我们的痛恨。”

斜也道:“我就不信虎女忍得下这心!”

宗翰叹道:“她若是为了丈夫而投降,如何向汉部军民交代。在那种情况下,她便是忍不得心,恐怕也没办法开城投降吧。阿虎毕竟是个性烈的女子,或许会被气疯气死,但要她屈服却不容易。”

斜也喝道:“这么说来,我们拿了折彦冲到底有什么用?”

宗翰与宗望听到这句话都感郁闷,按理,他们拿住了汉部的元首应该占尽上风才对,但随着事情的演变竟然会出现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真是始料未及。

就在这个时候,帐外来报:萧铁奴到了。

第一八七章 匕(下)

萧铁奴按剑而入。

他进来之前不肯卸下兵器,斜也等虽然不悦,但心想他孤身前来也起不了什么风浪,便许他带剑入内。

面对大金三巨头,萧铁奴环视一眼,屈膝行礼,眼神中却绝无半点畏惧。

宗望淡淡道:“明天攻城的事情,你准备好了么?”

“攻城?”萧铁奴问道:“攻什么城?”

宗望冷笑道:“卢彦伦没跟你说清楚么?我打算让你作为攻打辽口的前锋,好好干,等你成就了这份大功,到时候我们自会向皇上为你请功。”

萧铁奴笑道:“攻打辽口?二太子开什么玩笑!我是汉部六将军,怎么能去攻打辽口?”

“汉部六将军?”

斜也、宗望和宗翰一听哈哈大笑,宗望道:“难道你还想回汉部么?”

“回汉部?”萧铁奴道:“我从来就没离开过汉部,怎么回去?”

宗望冷笑道:“你背叛了折彦冲,还想回去?”

“背叛?”萧铁奴睁大了眼睛,忽然笑道:“原来你们误会了。”

“误会?”斜也喝道:“什么误会!”

萧铁奴道:“你们说我背叛我大哥?这是从何说起?汉部上下,对我大哥最为忠心的莫过于萧铁奴!我怎么会背叛他?”

斜也冷笑道:“你没背叛折彦冲?哈哈!却不知道是谁把折彦冲送到我们手上的!”

萧铁奴瞄了斜也两眼,眼神中半点敬意也没有,说道:“谙班纵横数十年,到老怎么糊涂了?你们能拿住我大哥,不是因为你们高明,更不是我背叛,我大哥现在在你们手里,只是因为他自己要来罢了。”

“什么!你说什么?”斜也瞪大了眼睛,哪里肯信!

萧铁奴道:“我说我大哥是自己要来的,什么背叛云云,根本就是扯谈!”看了宗翰宗望一眼道:“难道两位也没发现么?”

宗翰听得脸色铁青,宗望冷笑道:“他自己要来?来干什么?来被我们杀么?”

萧铁奴笑道:“杀?如果要杀,你们干嘛不早点动手?干嘛要等到现在?说白了吧,现在杀我大哥,对你们根本就没好处!嘿!汉部里面别人不说,但大嫂和老七对大哥如何你们想必清楚。如果你们杀了大哥,那不但会令大金从此信义尽失,而且还会惹得应麒发了疯般来复仇!现在辽口有大嫂在,津门又有大哥的两个儿子在。如果大哥被你们处死,他就是以汉部开部元首的身份为汉部殉部,对于部民的号召力将会空前强大!甚至大宋的士子也会因他捍卫华夏而感念他!这等公议之下,就算大哥死了,大嫂和允文允武的地位也将难以撼动!老七拥护他的老婆儿子,绝对能把汉部团结成一块铁板。届时汉部愤而自立,便是以天地间最顺之名义自立!自立后再以复仇为名反扑大金,嘿嘿!那场面恐怕壮观得很。”

斜也听得呆了,听到后来忍不住跳脚咆哮,怒道:“好!你们找死,我这便成全你们!”

宗翰脸色也极为难看,却还保持着理智,拉住斜也,问萧铁奴道:“折彦冲真敢如此?那他也算大胆了!可惜这计谋也可笑得紧!就待我们杀了他之后再将他的奸谋公诸于众,看他的奸谋能否得逞!”

萧铁奴笑道:“说啊说啊,你们尽管说去,看看天下谁会信你!反正出了这帐门,我是不会承认的。”

宗望阴着脸道:“听你这么说,杨应麒也不知道这事?”

“他当然不知道。”萧铁奴道:“他要是知道,哪里肯放老大来?”

宗望道:“那你们又怎么知道没了折彦冲汉部不会乱?”

“我们也是在赌啊。”萧铁奴叹道:“这么危险的赌局,也就老大敢开。嘿嘿!佩服佩服!”

宗翰冷笑道:“彦冲这么做,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我就不信他会君子到为了别人去死。”

萧铁奴淡淡道:“老大想要什么,我不知道,有兴趣的话你可以去问他。”

宗翰又道:“那你呢?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