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候的漠北,却还处于一个四分五裂的状态中。辽国在全盛时期,疆域曾到达北海,又设立了西北路招讨司、乌古敌烈统军司等对漠北各族进行管制。辽朝末年契丹政府对漠北民族的控制力大为减弱,但这个地方的本土民族仍然还没有形成大一统的气候,只是出现了局部的、不稳定的联盟,如当初帮助过折彦冲的合不勒便是其中一个联盟的领袖。此外尚有大大小小以百十计的部落散漫于这片延绵数千里的大草原上,这些牧民遇到萧字旗这样组织严密的正规军后便只有三种选择:要么就是躲避,要么就是被吸纳,要么就是被击溃甚至灭族!

当初耶律大石西征,带走了很大一批人口,所以这几年里漠北的资源相对于它的人口压力来说显得比之前宽松了些。虽然那个时代漠北草原没有进行过统计,不过就估计来说当时人口总数也不过百万,这百万人口既不统一,几个大的部落联盟人口最多几万,加上号令不齐、技术落后等原因,所以华元一六八一年的漠北并没有形成强大的军事集团,萧字旗进入以后,就战斗力来说已经是首屈一指。正因如此,可以说萧字旗进入漠北不但是将漠北拉进白热化了的中原争夺战,而且对漠北本身来说也是一个内部平衡完全被打破的契机!

“六将军!达旦乌孤山部的拖赭派人来了!”

“他们来干什么?”

“蒙兀尔将军问了,那使者是代他们的酋长拖赭来问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萧铁奴问:“乌孤山部现在有多少人?”

“好像有一两万。”

“嗯,那也算是一个大部落了。请!”

乌孤山部的这个使者,是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大胡子,叫阿帕亚塔奇,看起来还算强干,蒙兀尔和他交谈后发现他有些像个商人,甚至怀疑这个家伙有些畏兀尔人血统。

萧字旗军律严明到近乎残酷,从辕门到主帅大帐要通过六道关口,每道关口把守的兵将不但脸色沉酷,手中的兵器更是雪花花的十分吓人。那个使者每过一道关口,头便低了半分,到了主帅大帐前面,几乎已是伛偻着腰身了。进入大帐之后,阿帕亚塔奇为帐内的杀气所逼,竟颤抖着匍匐在地上,用契丹话道:“参见大帅。”

“抬起头来。”萧铁奴用契丹话说。

阿帕亚塔奇抬起头来,萧铁奴看了他两眼,问:“会说汉语么?”

“会一些。”阿帕亚塔奇说:“这些年偶尔有一些来自汉部的商人和我们做生意,所以我们都学了些。”

“哦——”萧铁奴眉毛扬了扬,心想汉部的商人竟然深入到这个地方来了,又问:“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阿帕亚塔奇匍匐说:“我们族长拖赭派小的来,想问问大帅是从哪里来?是大辽朝廷派来的吗?”

辽国虽已经灭国,但余威至今仍在。

萧铁奴冷笑道:“辽国早完了,难道你连这都不知道?”

阿帕亚塔奇忙说:“是,这个听说了,那么大帅是大金的将军了?”

“大金?”萧铁奴哈哈大笑道:“大金也快给我们打下了!”

阿帕亚塔奇大吃一惊,忙问:“那大帅这次带了这么多兵马来,不知所为何事?”见萧铁奴一时没有回答,又道:“这一带,本是我们世代相守的牧场,大帅此来,是要来夺我们的牧场吗?”

“夺你们的牧场?”萧铁奴大笑道:“你们这牧场,能产多少东西?这里又远又穷,我要你们这牧场来干什么!”

阿帕亚塔奇闻言窃喜,又问:“那大帅此来是…”

萧铁奴并不回答他的话,拿了一颗琉璃珠子在手中把玩,说道:“中原刚刚出现一位英雄,统治了从东海直到西夏的五千万子民,这件事你们知道么?”

阿帕亚塔奇问:“是哪位英雄?”

萧铁奴道:“就是刚才所说的汉部的首领——折彦冲!”

第二六七章 万里迂回由漠北(下)

“原来是汉部啊…”阿帕亚塔奇说:“但汉部不是大金的属国么?”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闪了两闪。

“原来这家伙是装糊涂!”萧铁奴想:“他连我们是金国的附属都知道!”便冷笑起来:“汉部和金国完颜部是亲家,现在完颜部倒行逆施,我们汉部将要取而代之!”

“哦,”阿帕亚塔奇说:“可那关漠北什么事情呢?”这句话,已经问道了重点。

萧铁奴心道:“现在要收服漠北言之过早!”便笑道:“我这次来不为别的,就是要去拜访一个好朋友。”

阿帕亚塔奇说:“拜访朋友,需要带领这样一支大军?”说到底还是怕萧铁奴是想对他们部族不利。

萧铁奴道:“这是大军么?在我们那里,要五十万人以上的军队才算大军!我这点人只是随行罢了!”

阿帕亚塔奇一听颇感敬畏,中原兵多人广他倒也是知道的,又问:“那不知大帅这次来,是要来拜访谁?”

“我要去找蒙古部的合不勒。”萧铁奴说:“所以到了这里也只是借路。如果你们愿意借出道路,让我们的牛马歇歇脚,那我们也会像汉部的商人一样,跟你们做公平无欺的交易。”

阿帕亚塔奇犹豫了好久,这才说:“那如果我们不愿意呢?”

“不愿意?”萧铁奴笑了起来:“那我们仍然要过去,不过是踩着你们的尸体过去!”

阿帕亚塔奇干笑两声说:“这样的话,我要回去跟族长说说。”

“可以。”萧铁奴说:“我给你两天的时间,两天后你们若没有回复我们便继续上路。无论是谁,跟我做朋友的,我便也当他是朋友,给金子他,给银子他,给琉璃宝货他,若是有人敢拦我的路,那我便用他全族人的尸骨来铺平道路!”

阿帕亚塔奇走后,卢彦伦道:“六将军,这个人好像不太老实啊。”

“嗯。”萧铁奴说道:“这一带本来是大辽西北路招讨司直辖的地方,他却说什么是他们世代相守的地方,这分明是欺我们是外来人要骗我,却不知六将军我在这里可是半个本地人!草原上有狼、有羊也有狐狸,这一族多半是狐狸。”

蒙兀尔道:“那我们怎么办?”

萧铁奴说:“我们人多,能打仗的人也比他们全族都多出七八倍,他们不敢正面惹我们的。我猜他们若是害怕,多半会暂时窜入山中,避我锋芒。若是贪图我们的财物图谋不轨…”回顾种去病道:“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种去病想了好久道:“去病不懂,请六将军指点。”

萧铁奴哈哈笑道:“他们会请我去见他们族长,如果我们带去赴会的人少,他们就会在路上伏击我。若我再不上当,他们就会假装臣服,然后派人给我们带路,带到一个死地去,然后联合其它贪婪的部族来伏击我们。”

阿帕亚塔奇去了一天就回来了,果然来请萧铁奴去赴会,说族长设下了盛宴款待远方客人,又说准备好了给萧字旗大军驻扎的牧场,那牧场和那宴会地点果然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萧铁奴听了却只是笑道:“好啊。”定了时间地点,第二天让蒙兀尔守大营,自己带了五千铁骑前往,到了约会地点只有几个乌孤山部的长老,族长拖赭却是“病了”来不了,只是留几个长老来谢罪。

种去病心道:“多半是看我们军容强盛不敢来。”

萧铁奴也不怪罪,脸色甚和,阿帕亚塔奇说道:“从这座山头下去的所有草地,都可以供大帅牧马。”又问萧铁奴是否需要前往蒙古部的向导。

萧铁奴道:“当然需要啊!我们正愁不知怎么走呢。”

阿帕亚塔奇喜道:“我们刚好有个向导,去过蒙古部,不如就由他带路吧。”

萧铁奴大喜,赏了他五两黄金,又赏了他们族长一袋琉璃珠。又说:“我们的军衣不耐寒,要问你们买些衣服。”

阿帕亚塔奇说:“我们的衣服也不大够。”

萧铁奴说:“你们的人比我们耐冷,也许会好一些。”说着就让人拿出一些丝绸、棉布衣服来,说愿意用这种衣服来换。

这些衣服都是文明发达地区才有,在漠北便是族长也未必能穿上一件。阿帕亚塔奇还好一些,毕竟是做过生意的人,在族中论富有只在族长之下,而那些长老在族中虽然也颇有地位,但他们身上的衣服在塘沽、津门也就乞丐才穿。阿帕亚塔奇看了忍不住心动,便问怎么换法,萧铁奴说就那这些衣服和他们族人身上穿的普通衣服换,一件丝绸衣服换十件,一件棉布衣服换五件。阿帕亚塔奇一听,心想:“这些汉人是傻瓜!”马上答应愿意交换。萧铁奴便派出军商去,共换了五百件衣服。乌孤山部衣服不大够,又拆了一些帐篷、旗帜,一些还稍微改了一下,一些根本就不改,阿帕亚塔奇就骗汉部的军商说漠北的人都是这样把布围上就算一件衣服了,军商们也不计较,照单全买。

这笔买卖做得阿帕亚塔奇暗中窃笑,以为占了大便宜。

那边萧铁奴等回营后,种去病问:“是诡计么?”

萧铁奴笑道:“且看他们带我们走向哪里。”

第二日大军拔营,跟着那向导指点的方向走了两天,种去病担心起来,萧铁奴道:“别怕,这条路我走过,我知道他们要带我们去哪里。那个陷阱离我们还有五六天的路程。”

种去病问:“那我们该如何做?”

萧铁奴道:“漠北草原上的战争你还不太懂,这次攻击的行动得由我来指挥。后天晚上我便带人连夜偷走,你和蒙兀尔守本军,看我做事!”

第二日正在行军,忽有人高唱牧歌而来,见到大军,竟用汉语唱道:“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胡人尽汉歌…”

种去病在前面听得心动,派人将那牧人叫进来,用汉语问那牧人道:“你是汉人么?”

那牧人却用契丹话说:“我不是汉人,只是会唱这首汉歌。”

种去病的契丹话还不大精,旁边一个懂得的卫兵便在旁翻译,种去病又问:“你是怎么学会这首汉歌的?”

那牧人道:“我是跟一个汉部的商人学的。”又说:“我想见见主帅,我有个宝贝要卖给他。”

种去病心知有异,便领他来见萧铁奴,并告诉萧铁奴这牧人来历的奇怪处。萧铁奴且不问他要来卖给自己什么东西,先问他:“你是哪一部的人?”

那牧人说道:“我是达旦九部中的乌兰部。”又问:“你就是这大军的大帅吗?我们部族和汉部做过生意,听那些商人说汉部有七个将军,你是哪一个?”

萧铁奴道:“我是六将军!”

“哦。”那牧人说:“那就是萧大帅了。”

萧铁奴笑道:“是。”又问:“你要卖给我什么东西?”

那牧人说:“一只苍鹰的翅膀,还有一颗虎牙。”说着便拿了出来,那虎牙也就算了,虽然未必是老虎的,至少看得出是一只兽牙,但那“苍鹰”的翅膀就实在太难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就是个拔了毛的鸡翅膀。

萧铁奴一看就皱起了眉头说道:“这是虎牙?鹰翅?”

那牧人道:“苍鹰落入罗网之后,猛虎陷入沼泽之中,就是这个下场。”

萧铁奴听得恍然大悟,问道:“还有别的东西卖么?”

“没有了。”那牧人说:“族长说了,我们不能卖太多的东西,卖太多的东西族人会不高兴。”

萧铁奴点了点头问:“你们族长叫什么?”

“叫达密。”

“很好。”萧铁奴说:“你告诉你们的族长,若我能回到汉部,会酬谢他压垮一万匹马背脊的稻谷,酬谢他能包住全族所有女人的丝绸,他甚至能用绸缎来做帐篷,用夜明珠来做枕头,他将成为草原上最富有的人。”

那牧人笑了笑说:“不用不用。汉部的商人帮过我们的忙,我们族长只是希望汉部的朋友能够平安。”

萧铁奴笑了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我叫托普嘉。”

第二六八章 圈套内外险难知(上)

那牧人托普嘉走了之后,种去病道:“这人来得蹊跷啊,可他说的又和六将军说的很契合。”

“嗯。他应该是想帮我们的。”萧铁奴说:“没想到漠北也有亲汉部的人了。嘿,那些商人,走得可比我们还快啊。”

种去病问:“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铁奴说:“按原计划行事。等我们派出去的人一回来就动手。”

又过一日,萧铁奴先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一部分,萧字旗也就忽然停了下来,乌孤山部族长派来的向导入内问故,蒙兀尔告诉他大帅忽然病了,必须停一停。

萧字旗在这里停了两天,到第三天晚上,萧铁奴在那次和乌孤山部族长约见之后就派出去的人全部回来了——这十几个人全是马贼、牧民出身的草原汉子,对漠北的地形十分熟悉,又懂漠北的语言,只要穿上牧民的衣服便全然看不出是汉军将士。这些人侦查到:乌孤山部一共派出八路人,分别前往八个方向而去。

“八个方向…”萧铁奴嘿了一声说:“这样看来,达旦九部可要到齐了啊。”

在这一点上,萧铁奴却猜错了,这次参加围猎萧字旗的漠北部族,除了达旦诸部以外,尚有南梅里急部的一支和北阻卜部的一支,此外还有其它几个势力参加,一共十四个部落,以乌孤山部、南梅里急部、北阻卜部和乌兰部四部为首,共凑齐了大概六万多人马,但他们仍然不敢正面阻截萧铁奴。因为他们知道萧字旗的战斗力!

萧字旗对这些漠北民族来说其实并非完全陌生。阿帕亚塔奇是一个畏兀尔人和契丹的混血,他那一脸无知大半是装出来的。这几年来金国正忙于南边的事情,无力来管漠北,只求这些游牧部落不要在这个时候南下骚扰就好,但萧铁奴却早在云内一带的时候,就常常派偏师越过阴山,用刀子加金钱的手段诱惑强壮的牧民加入其行列,一些部族也曾因此和萧字旗发生过冲突,但没有一次不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所以萧字旗进入漠北后,在前面一段行程中之所以没有遇见过什么阻滞,不是因为那一带不存在较大的部族,而是因为害怕萧字旗的部族全逃开了,直到这时才聚集起来准备对付他。

其中,乌兰部等几个部落一开始还抱有和萧字旗和平相处的希望,但大多数部落却对此抱怀戒心,北阻卜部和乌孤山部的族长又贪图萧字旗的财物,所以才定下计谋要覆灭萧字旗。他们的第一个计谋是打算约见萧铁奴然后劫持他,但在那次约好是少数人见面的会面中萧铁奴竟带了五千铁骑前来,这五千人可是在十万大军中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的,乌孤山部族长望见哪里还敢动手?于是又定下计谋要将萧字旗引向一处死地。

草原上的居民,老实的时候就是牧民,不老实的时候就是一群盗贼,盗贼的手段,来来去去其实也就那几招,虽然这几招在天时地利以及游牧民族特性的配合下往往能收奇效,但是很可惜,他们这次遇到盗贼头子了,萧铁奴军中不但有人通晓前往蒙古部的道路,甚至连那个死地的情况也很清楚。

萧铁奴“中计”以后,萧字旗便朝着阿帕亚塔奇等人希望的死地走去,他们满心欢喜地希望萧字旗踏入死地,可就在离那片死地还有几个山头的地方萧字旗忽然停住,这个松散的游牧部族这才有些急了起来,幸好过了几天,他们又动了,可没动多久,到了那个死地的边缘竟然找了个地方安营扎寨,乌孤山部的族长派人扮成过路的牧民去打听消息,这才知道原来萧字旗的大帅得了重病,所以才停军不行。

“怎么办呢?”

有人建议趁机进攻,然而现在那个萧大帅虽然病了,但萧字旗所占据的地形却颇利于防守,附近又有水源。再说如果现在发动进攻,那在死地的包围圈就用不上了。

“还是等等吧。”

“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放心,他总不能一直病下去吧。哼!最好病死他,这样他们内部可能会乱,我们就更好办事了。”

可是这一拖就是十天,十天之后,萧字旗还是不动,于是这个松散的草原盗贼联盟就都动摇了。

到了第十一天,忽然有个北阻卜部的伤病来报:他们的老巢被人袭击了,男人几乎全部死难,女人牲畜都被劫走了!

北阻卜部的酋长穆沁大惊,他这一部也算不小,加起来有六七千人可以上阵,是这次围攻的主力军之一,但他领来的人多了,留在老巢的便只剩下些老弱女人。他帐下一个智者询问详情,那突围来报的伤者道:“那伙人不错,大概不到一千人…对了,虽然是在夜里,但他们的衣服好像是乌孤山部的。”

“什么!”

穆沁叫了起来:“乌孤山部!”

“是。”那伤者道:“在混乱中我还隐隐约约听见其中几个说‘阿帕亚塔奇真是神机妙算’,对,没错,他们说的也是达旦人的话!”

穆沁一听咆哮起来,就要去质问乌孤山部,他帐下的智者阻止他说:“不能这么做!万一这真是个陷阱,我们就这样去质问他,反而可能会落入他们的圈套。”

穆沁问:“那怎么办?”

那智者道:“不如我们且装糊涂,打听打听看别的部族有没有发生类似的事情。同时我们还要先和一些部族打好关系,以便危急的时候有个呼援。”

穆沁说:“那老家怎么办?”

“被夺走的女人和牛羊,可以再夺回来,只要还有人有马,被夺走的草原也能物归原主,但如果我们都死了,那就女人、牛羊和牧场便都再也回不来了。”

穆沁以为有理,便按那智者说的做,对老家被袭击的事情秘而不发。结果第二天便听到塔拉古部老家被袭的消息,塔拉古部老家被袭是在北阻卜部老家被袭之后的五天,但塔拉古部的老家比较近,所以消息传得比较快。塔拉古部听到消息后不顾一切赶回去,然而他们竟没有走出多远便遇到了萧铁奴的袭击。塔拉古部三千人赶去,被杀得只剩下五十个人回来求援——其它两千九百多人,三分之一投降,数百人星散,剩下的全被杀了,塔拉古族长连尸体都不知何处去。

穆沁见到塔拉古部的惨状心中惕然,知道自己若不听劝告奔回去救援,下场多半也是如此。

“怎么办?”

北阻卜部几个知情的首脑都担心起来,而这时伏击萧字旗的部落联军已经开始出现紊乱!萧字旗的大本营还在伏击圈的边缘没有进去,但南梅里急部的首领窝多、乌兰部的首领达密、乌孤山部首领拖赭却都有些心慌了,他们隐隐感到他们这个伏击圈外还有一个更大的伏击圈正等着他们呢。

第二六八章 圈套内外险难知(下)

萧铁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带了八千人分批离开大本营,以五千人埋伏在伏击圈外围,以三千人先后袭击他已探到情况的塔拉古部、北阻卜部等的老巢,又故意放出一些漏网之鱼到伏击圈报信,果然塔拉古部听到消息后赶紧奔回老巢,被埋伏在路上的萧铁奴杀得七死三降。萧铁奴一击得手,随即又率众隐藏起来。他并不着急攻击,但那边伏击圈的联盟却已经乱了起来。

乌孤山部的首领拖赭本来就是一个以贪婪、狡猾闻名的人,加上萧铁奴故意布下的种种嫁祸疑点,北阻卜部的族长穆沁不免便怀疑乌孤山部是和萧字旗联手。眼见塔拉古部被灭,形势变得越来越不妙,穆沁便暗中窜连了其它三个部落,准备对付拖赭,结果这三个部落里有一个谋划不秘,在动手前竟被乌孤山部的人打探到消息,拖赭大惊,这时拖赭其实也不大明白穆沁为什么要对付他,不过事情紧急,也容不得他去慢慢打听,先求自保再说,他连夜联合了南梅里急部的窝多,也顾不上伏击萧字旗了,先与窝多约定:双方共荣共辱,若灭了北阻卜部便平分穆沁的财产、人口和地盘。

穆沁本是误会了拖赭,求的只是自保;拖赭也是为求自保,但情急之下只能用利害来打动南梅里急部。只是如此一来,双方的冲突便由为求自保的初衷,变成赤裸裸的争权夺利。种去病和蒙兀尔在伏击圈的外围日防夜防,但没等到这些漠北强盗来攻击自己,这个松散的联盟自己就先乱了!

这时伏击圈外的十三个部族里,穆沁拉拢了三个,拖赭拉拢了两个,但穆沁拉拢的那三个都是小部族,而拖赭拉拢了的南梅里急部一个就顶三个,所以穆沁听到风声以后反而不敢动手了。在已经形成对立的七个部族以外,还有两个部族在听到消息后决定保持中立,而另外四个处于伏击圈另一侧的部族则还浑浑噩噩在等着拖赭、穆沁他们发动伏击的信号呢,这里边就包括另外一个大部族乌兰部。

这天乌兰部的首领达密派出使者去问拖赭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攻击,正好遇上穆沁派来拉拢达密的使者,穆沁的使者打听到达密向拖赭派遣使者,吓得连乌兰部的驻地也不敢进去了,直接回去告诉穆沁。穆沁一听也以为达密早和拖赭串通了,登时吓得手忙脚乱,几乎就想逃跑。

他部内那个智者道:“不可!我们的老家已被他们抄了,若是现在逃走,那只会成为丧家之犬!”

穆沁道:“但现在拖赭、窝多、达密他们连成一气,我们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那智者道:“当初我曾经想过抄我们老家的其实是萧字旗,但现在就算真是他们干的也没办法了。形势这样危险,我们逼不得已,只有一条路了。”

穆沁问:“哪条路?”

那智者道:“和萧字旗联手——我们只剩下这条路了。如果萧字旗肯做我们的靠山,那就算其它九部联手也未必能胜过我们。”

穆沁考虑了好久,终于咬牙道:“也只有这样了。”

当晚便派出使者秘密进入萧字旗的本营,种去病听说使者的来意后暗暗高兴,但也不敢轻信他,而是要求穆沁先动手袭击拖赭和窝多,又许诺:只要穆沁能以实际行动向汉部表明决心,那不管穆沁的行动是成是败,汉部都会做他的靠山,而且消灭拖赭以后,萧字旗还会帮他取回财物、女人、土地,并作主将乌孤山部的人口土地都给他。同时种去病又迅速将消息传到萧铁奴处。

穆沁对于这个答复并不满意,不过这时他已经没有选择了,当晚趁着天黑,按照种去病的指示在头上绑上作为辨识的布条,率领已经接受他领导的三个部落,连夜向乌孤山部发动袭击。

这时双方既然都显露了敌意,乌孤山部在夜里也防备得十分严密。穆沁的夜袭不但受到了乌孤山部的反击,而且南梅里急部也闻讯赶来,穆沁马上便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

萧铁奴在远处望见,暗喜道:“看来这穆沁的投降是真的了。”

穆沁接战不利,趁着还没被对方包围赶紧向萧字旗逃去,拖赭和窝多领了人马追来,追到萧字旗大营前天色已亮,种去病领了五千骑兵出来,对穆沁喝道:“逃什么!给我反攻!你攻右,我攻左!”

穆沁所率领的北阻卜等三部本已逃得人心惶惶,这时看见兵强马壮的种去病果然守诺出兵,均感到精神一振,种去病不等穆沁行动就先向左边的乌孤山部冲去,他的五千骑兵出击以后,营中又开出一万步骑作为后援。穆沁见了这等阵势,再不犹豫,听从种去病的吩咐向敌军右方的南梅里急部攻去。

拖赭和窝多一望见萧字旗大营,本来已不敢逼近,这时见穆沁听种去病指挥,均大怒道:“这个穆沁,果然是和汉部有勾结!”

种去病来得好快,拖赭和窝多还来不及想好对策,那五千骑兵已经冲了过来。双方论蛮力武勇各不相下,但萧字旗组织更为有序,兵器又更为精良——这些漠北民族有些还是挥着木棍作战、使用骨镞射箭呢,而且拖赭、窝多已经和穆沁打了半夜,种去病却是以逸待劳,无论体力士气均远胜,所以两军一接战,马上分出了优劣,附庸于拖赭的那个小部落见到那雪花花的兵器,还没打就先逃了,拖赭虽然挡住了第一轮的攻击,但整个阵势也已显得混乱。

忽然间背后噪声大起,那个逃跑的部族又回来了,拖赭心中一奇:“难道他们竟然这样义气,跑回来帮忙?”一念未已,便见那个小部落所有人都是抱头鼠窜,跟着转弯处又出现一彪极为凶猛的人马,原来这个小部落哪里是义气?分明是被那彪人马赶回来的!这彪人马,自然是萧铁奴的五千铁骑了!

拖赭这边本来就乱,窝多那边和穆沁正斗得难解难分,这时萧铁奴一加入,形势便完全是一边倒!萧铁奴和种去病南北纵横,没多久就将乌孤山部切割成一帮溃军,蒙兀尔的步骑趁机围上,将陷入混乱的乌孤山部一块块地吃掉。拖赭想率众突围,早被种去病领了一百精锐骑兵突近,双方交马对冲,种去病和他的副将一左一右边分别从拖赭身旁掠过,拖赭躲开了种去病副将的刀,却躲不开种去病的铁钩!种去病这一钩贴身施为好狠好准,竟然在电光火石之间钩住了拖赭的咽喉!双方的马匹都在全力奔驰,相对速度相当于一匹马全力奔驰的两倍,所形成冲力可想而知!铁钩刹那间洞穿了拖赭的咽喉,拖着已不可能活下去但一时却还死不了的他又继续冲出了好长一段距离,这段路程里全是拖赭喉咙里喷洒出来的血,全是拖赭想叫却叫不清楚的惨呼!

乌孤山部部众见了无不心胆俱裂,窝多在远处也为之心寒,不敢恋战,企图领兵突围。但这时他的人马组织已乱,所以只来得及带走身边十几个人,其他全被萧铁奴或歼灭或招降。

第二六九章 虎率群狼万兽走(上)

萧铁奴击败了窝多、拖赭的部族联军以后,从中选出三千人打入萧字旗的战斗队伍中,将剩下的北阻卜部人口都送给了穆沁,又将他这段时间里掠夺来的牛羊、女人全送给他,并支持穆沁接管拖赭的地盘。穆沁这时已猜道当日袭击他老家的乃是萧字旗,但萧铁奴既将女人、财物和地盘交还给他,又多送了北阻卜部的人口、地盘,这桩生意很明显大大有利,因此便对之前的事情闭口不提,心甘情愿地向萧铁奴表示臣服。

位于伏击圈另外一侧的乌兰等部这时还没得到确切消息,萧铁奴在打了胜仗以后略加整顿,又迅速领着种去病、蒙兀尔、穆沁来攻,等达密发现事情不对头,乌兰诸部驻地周围的险要已被萧铁奴夺取,陷入了被包围的境地。萧铁奴在得到拖赭、窝多、穆沁的大部分人马以后,手下的兵马不但战斗力高于乌兰诸部,便是数量也远远超过了。

几个部族的酋长都既惊且惧,纷纷来找达密商量办法,但达密对此也束手无策。其中一个酋长见萧字旗的包围圈并不严密就建议突围,达密道:“我们外围几个高地都已经被他们占据,虽然包围圈中间有缺口可走,但如果我们真的从这些缺口突围,他们从高地引兵突击,我们非损失惨重不可。”

但是坐困不动也不是办法,因为种去病已经引领一万步骑缓缓推进,漠北民族最擅长的是奔袭突击,这时在兵器落后的情况下是没法正面与种去病的大军正面交锋的。

双方尚未接刃,种去病先派人将拖赭的头颅送了过来,乌兰诸部见了更是害怕,都不知如何是好。

几个族长正彷徨间,一个年轻人站出来说道:“父亲,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和汉部作对!别忘了我们前年夏天马群得了疫病,冬天牛羊又大量冻馁,若不是得了那批汉部商人的谷物接济,我们哪里能熬过那个难关?再说,这萧字旗很不好惹,契丹人、女真人和西夏人都奈何不了他,何况我们这样的小部族?这样一个既有恩于我们又远比我们强大的部族,我们为什么要去得罪他?”

达密定眼一看,见是他的儿子托普嘉,说道:“拖赭毕竟是我们的同族,大家都决定动手,我们不好不跟着动手。”他是以宽厚公允而得族人拥戴为族长,在处置涉外大事上却有些没主见。

托普嘉说:“现在拖赭都死了!这就说明他的主张是错的!要我说,汉部的这拨人马也许真的只是借路,并没有要吞并我们。”

达密叹了一口气说:“托普嘉,我知道你向来是反对袭击汉部的,不过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太阳下山了便回不来,我们不能回到没有伏击之前去了,还是想想怎么应付眼前的局面吧。”

托普嘉说:“现在没有其它办法了,只有跟他们合作——借出我们的牧场让他们歇脚,借出我们的道路让他们过去。父亲,我们打不过他们的!”

其中一个族长听了说:“话是这样说,但只怕现在他们不肯了。毕竟我们得罪了他们。听说那萧字旗很可怕的,所有反对他的部族,都会被他杀得一干二净。”

另一个族长说:“是啊,现在我们就是想投降,也许他也不肯了。”

“那我去做使者吧。”托普嘉说:“希望我能劝他们不要迫害我们。”

达密吃了一惊说:“那怎么行!我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万一汉人将你杀了,那…不可以,不可以!”

“现在还有其它办法吗?”托普嘉说:“如果等到他们的兵马靠近,双方动起手来,我的性命也未必能保住!不如现在去冒一冒险,也许还有转机!”

几个族长一听都佩服托普嘉的勇敢,一开始达密还是不肯,但经不住托普嘉和几个族长的劝告,再加上形势越来越危急,只好同意。

托普嘉骑了一匹快马,带了两个勇士,直闯种去病的大军,要求求见萧字旗的大帅。种去病在军中望见他便命大军停止行进,派人将托普嘉的两个勇士截留在外,只放他一个人进来,微笑道:“会做买卖的牧人,你现在变成正式的使者了么?”

托普嘉正色说道:“我之前卖给萧大帅一些东西,现在想向萧大帅买一些东西。”

种去病微微一笑说:“行!我们大帅等你好久了。”

托普嘉便在卫兵的带领下进入萧铁奴的大帐,见到萧铁奴,单膝跪下说:“漠北的牧人、乌兰部族长的儿子见过汉部的萧大帅。”

萧铁奴呵呵笑道:“原来你是达密的儿子啊。”这两天他已从穆沁口中知道了不少乌兰部的消息,知道乌兰部是和汉部商人直接做过生意的部族之一,也大体知道了他们的族长达密是个什么要的人。

托普嘉说道:“我们乌兰部受过汉部商人的恩惠,本来不应该恩将仇报。但我们乌兰部是达旦诸部之一,如果不和大家合作,在这草原上便没法立足。当初我劝阻不了,但仍然不希望汉部在这里遭受大难,所以隐瞒了身份前来报信,希望萧大帅能躲过这次劫难,却没想到萧大帅英勇无敌,不但化解了劫难,而且还打败了漠北的强族,猎杀了草原上的白狼。”

萧铁奴笑了笑说:“拖赭、窝多他们,不算什么强族。其实我早就看穿了他们的诡计,就算你不来报信他们也休想得手。不过只要是对我萧铁奴心存善意的人,我都会报答他的。说吧,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托普嘉说:“我这次来,是想向萧大帅买一些东西。”

“哦?”萧铁奴眯着眼睛,看得出他对托普嘉这个有眼光的青年十分喜欢:“你想买什么?”

托普嘉说:“我想买现在被萧大帅包围着的所有人的性命。”

萧铁奴呆了一呆,随即大笑道:“我本以为你只是要救你族人的性命,却没想到你胃口这么大。嘿!你想买的东西,价值可不低呢。你想拿什么来买呢?”

托普嘉说:“到现在为止我们也不知道萧大帅这次来大草原为的是什么,但是以我对汉部的了解,汉部应该是一个非常富裕、非常强大的部族,我们眼中的宝货,在你们那里就像沙漠上的沙粒一般,我们所艳羡的茶叶,听说在你们那边就像大草原的青草一样低廉。所以我想,你们应该不是为了我们这点少得可怜的财物。”

萧铁奴点了点头说:“不错。”

托普嘉又说:“那你们又会来问我们要什么呢?要我们的土地么?好像我们的土地并不适合你们居住,我们的土地上除了牛马也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如果你们需要牛马的话,那用谷物来和我们交换就好,不需要动用大军。那你们会要我们的人口吗?似乎也不像,因为从一千年前我们的祖宗就知道,汉地是从来不缺人的。”

萧铁奴又点了点头说:“不错,如果你们肯跟我们交换牛马的话,我们动用大军干什么?我们当然也不是为了你们的人口。”

托普嘉又说:“如果这些都不是,那我想无论你们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答应——这就是我准备用来和萧大帅你做买卖的价钱。萧大帅,你的包围圈内,有两万五千个草原战士,你可以要这些人的尸体,也可以让他们成为你的朋友。”

萧铁奴哈哈笑道:“尸体?我不要尸体。朋友?我也不止要你们做我的朋友。”

托普嘉脸色沉重起来,说道:“难道萧大帅是要我们做你的奴隶吗?那不行,我们不能答应。那样的话我们宁可成为尸体重归天神的怀抱!”

第二六九章 虎率群狼万兽走(下)

汉部对于草原民族,究竟有什么要求呢?

对杨应麒来说,他只要一样东西,那就是“老实”——只要漠北诸族肯老实一点,杨应麒宁可每年倒贴十几万担的粮食。

但萧铁奴却不这么想,在听了托普嘉的话以后他反问:“你们的族人现在虽然有牛有马,但有的也只是牛马。你们想要精良的兵器不要?想要美丽的女子不要?想要享用不尽的金银财宝不要?”

托普嘉呆了呆,说道:“当然要。不过精良的兵器,无论汉人还是契丹人都不肯卖给我们。至于美丽的女子和金银财宝,我们虽然也有一些,但也只有你们汉人的地方才有那么多。”

萧铁奴说:“兵器是不能卖的,这是我们祖先订立下来的规矩。不过如果你们肯成为我们的战士,遵守我们的规矩,那就可以使用我们的兵器,吃我们的粮食,并享用你们应得的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