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灭亡了…”

不管许多女真人怎么不愿意承认都好,他们的首都会宁也已经变成了废墟,他们的皇帝吴乞买身死刀下,连开国皇帝阿骨打的尸骨也被那群漠北兵挖了出来!这些事情,一件件都在撕裂女真人的自信!

由于仍有大片的地盘,失去东北之后的金军仍然能够维系他们在物质方面的给养,但他们在精神方面的支柱却已经沦丧。直到这一刻宗翰、宗辅才意识到混同江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才意识到他们因为不满吴乞买而一直将注意力聚焦于中原的战略有多么愚蠢!

后悔是后悔,可是如果时间能回到一年以前,他们会作出另外一种选择么?

“听说了么?太祖皇帝的坟墓也被人掘了。”

“是啊,听说是那群漠北盗贼干的,整个坟墓都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宗辅听到这个消息时,当场晕厥在王府的阶梯上,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高呼:“救…救——救会宁!”

这当然只是一时的激愤,如今曹广弼在太原、杨开远在塘沽都虎视眈眈,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金军真能不顾一起起兵向东,等他们到达辽河折彦冲早收拾好东北在等他们了,最后燕云金军只会被折彦冲以逸待劳地击破。增援会宁是他们在真定大胜之后也做不到的事情,何况现在?就算是中下层的兵将,也大多明白这个道理。

“你说,驸马会怎么待我们呢?”

“嘘——你不要命了!说这种话!”

可是当这种想法开始出现,金军的心理状态便已可想而知了。

燕云对他们来说毕竟是客地,这个地方再怎么富庶,才到这里不过十年的女真人是找不到归属感的。身为驸马的折彦冲一旦占据了整个东北又宣布继承金国的所有事业,则他在女真将士心目中的正统地位便已隐隐超过了在外征战的宗翰、宗辅!北国,毕竟是以力取胜的世界!

“报仇!报仇!报——”

镇守雁门关的娄室听到消息,不顾病躯已重,冲到关上对着东北大吼三声,最后那个仇字没说出来,却呕出了半升的鲜血,暴毙在众目睽睽之下。

第二七二章 福不单行祸双至(上)

娄室的死影响极大,这时雁门关有大军约六万人,其中女真五千人,契丹两万,奚人一万,汉儿两万五千人,娄室为主帅,耶律余睹为副帅,宗翰之弟宗宪为监军。女真人在军中人数虽最少,但也最为精锐,加上娄室老辣精强,所以在卧病之中也能镇住在契丹、汉儿、奚人威望素著的耶律余睹,监军宗宪虽然亲贵,但毕竟年纪尚轻,又沾染了几分文人习性,如何是耶律余睹的对手?所以对于这一路军队,在燕京主持整个战局的宗翰一直很不放心,好几次都要调人来代替娄室,但总找不到适合的人选,加上战局等诸方面的原因,不得已一拖再拖。今春以后,娄室的身体本来略见起色,谁知道却被这场打击要了性命!

娄室暴死当夜,女真将士人人自危,契丹、汉儿、奚族也无不枕戈防备,女真诸将群集宗宪帐内,图谋应变——其实这时候耶律余睹还没什么举动,但在这个内外交侵的特殊时刻,他就算什么也不做人家也要生疑心!

“都统,我们动手吧!”耶律余睹的部将韩福奴劝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们可不能等着他们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再后悔!”

耶律余睹顾视另外一个部将萧庆,萧庆道:“天下局势尚乱,东北究竟怎么样,折彦冲对我们态度如何都还难以知晓,现在动手,似乎嫌早了点。”

韩福奴道:“那个叫陈楚的商人两个月前从西边来,不是给我们带来了萧铁奴的口讯么?他说了,只要都统投诚,将来位不在萧铁奴之下!”

萧庆摇了摇头道:“那个陈楚毕竟只是一个商人,口说无凭。再说,就算萧铁奴本意是如此,但他的许诺也做不得准。”

韩福奴问:“你怕他失信?”

“不是。”萧庆说道:“我是说他作不了这主!要想让我们都统到汉部后得到像萧铁奴那样的地位,得折彦冲点头才行。他一个副元帅,如何能任命一个副元帅?”

韩福奴道:“但现在女真已在疑我,若我们不动手,恐有后患。”

耶律余睹沉吟道:“不然,女真人现在不是在疑我们,他们是什么人都疑!不过在这种时候我们若能稳住,也许反而能让他们在短期内对我们增添几分信任。”

韩福奴道:“但万一女真人先动手…”

耶律余睹嘿了一声,笑道:“宗宪一介书生,虽然也算聪明隽秀的人物,不过他的心肠不够刚狠,我料我们若是不动,他必然不敢用雷霆手段!”

耶律余睹料得不错,宗宪见耶律余睹毫无异动,果然也没有动他,这一夜雁门军便在有惊无险中渡过,第二日耶律余睹出面,倡言拥立宗宪为雁门关驻军临时统帅,同时上书宗翰,请求准许。这时燕云各地人心惶惶,耶律余睹竟能在这种时候表现他的忠诚,宗翰自也欢喜,不过他也知道宗宪弹压不住耶律余睹,所以虽准了耶律余睹的倡议,暗中却已在筹划着要调谁去接替娄室的空挡。

但在宗翰有所动作之前,事情又有了变化,就在耶律余睹稳住了宗宪后的第二天,他的大帐中便来了一个商人,说要和他做一笔生意。耶律余睹是何等身份?寻常商人焉能见到他?但他见这商人是萧庆领来的,便知其中必有玄机。

那商人看样子有些木讷,话不多,没有书信,也没有信物,见到了耶律余睹后,耶律余睹问道:“你要和我做什么生意?”

这个商人,其实就是杨应麒的密使,他听耶律余睹问起,便说道:“小人何等人,敢来和都统做生意?这次来,不过是替主人传几句话而已。”

耶律余睹问:“你主人是谁?”

那商人道:“小的主人,乃是长白山下一麒麟。”

耶律余睹嘿了一声,对于他的身份并不感到奇怪,又问:“你要替你主人传什么话?”

那商人道:“敝主人派小的来问都统,可还记得当日初见时的情景?若都统不记得,这接下来的话也不用说了。”

耶律余睹出神片刻,说道:“我自然记得!”

那商人道:“都统好记性,主人要我传的第一句话便是:希望都统再死一次。”

旁边萧庆、韩福奴等闻言无不愕然,韩福奴斥责道:“你胡说什么!”

那商人道:“小人只是传话,这话里的意思、玄机,小人其实也不懂。”

耶律余睹沉吟片刻,止住了韩福奴,对那商人道:“就只有这句?”

那商人道:“不,敝主人还让小的来告诉都统:敝处的规矩,向来是论功行赏。敝主人十分期盼都统能立下大功!”

耶律余睹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呢?”

那商人又道:“敝主人的最后一句话是…”说着看了耶律余睹众部将一眼。耶律余睹会意,便让萧庆等且到帐外等候,那商人见左右无人,这才道:“敝上说,吴乞买已死,女真应该有个新皇帝了。”

耶律余睹沉吟道:“就这样?”

“就这样。”

耶律余睹沉思了片刻,便挥手让他出去,传众将入帐,萧庆道:“都统,此人请求我们帮他前往太原。”

耶律余睹道:“这事做不得!你回头便杀了他,割下他的头颅送到宗宪那里去,告诉宗宪,就说这是汉部派来拉拢我的奸细!”

韩福奴惊道:“这…这岂非会得罪汉部?”

耶律余睹淡淡一笑,说道:“便是得罪,那也只是一件小事,折彦冲杨应麒不会计较这个。我现在虽然有九成把握这人不是宗翰、宗宪派来试探我们的,但这件事只要有一成可能的危险,这个人便留不得!”

众将闻言都点头称是,韩福奴问道:“只是他刚才那几句话,却是什么意思?”

耶律余睹道:“那是我和杨应麒见面时的情景。当初他举杯来向我赔罪,我曾道:‘今日之耶律余睹,已经死去!既已死去,何来得罪?既无得罪,何来见谅?’那也只是客气话,估计除了我们自己,没人记得。”

萧庆道:“那么他要将军再‘死’一次,便是劝都统弃金投汉了。而其中又暗含前嫌不计、旧谊不忘之意。”

耶律余睹道:“不错。而且这论功行赏四字,应该也是杨应麒亲口应承。他远在东北,不知此间变化,所以才会如此笼统,若是云中、太原的人设计,则应有更为具体之事和我说。”

韩福奴哼了一声,有些不满,说道:“这姓杨的好大的架子,什么‘论功行赏’!萧铁奴那边至少还保证说给我们都统以军团之长呢!他却把我们当什么了!”

耶律余睹道:“那倒不然。这句话更合我意。”

韩福奴奇道:“这是为何?”

“因为这句话实在!”耶律余睹道:“萧铁奴那句话,虽然诱人,条件却太好太空,作不得准!而杨应麒这边,条件却甚实在,看小麒麟往昔行径,他的信用比萧铁奴好得多,而且他的地位也比别人不同,他不肯轻下诺言,那也是他不会轻毁诺言。我之所以判定这‘论功行赏’四字当出于杨应麒之口,便是想到旁人没有这等豪气敢对我说出这四个字来!”

萧庆道:“我看这件事情…不如再等等。”

耶律余睹问等什么,萧庆道:“等折彦冲!”

耶律余睹沉吟道:“折杨行事,素来是二而一,一而二,人才政略、用计用谋的事情,从来是杨应麒在办。他既来了信号,折彦冲那边多半便不会再来了。如今女真人已成丧家之犬,灭亡无日!女真一族人少,以少数之族役多数之族,在位者必然恐惧猜疑;汉人人多,以多数之族统少数之族,在位者反而会向少数之族示以宽好——此事汉唐皆然。汉人在东北颇能善待契丹,此事众所皆知,我等若入其籍,不必担心他们会向女真人这样疑忌我们。我等之投降女真,实出无奈,如今女真危在旦夕,汉部既然向我们示好,我们也不当拒之门外。”

韩福奴也道:“不错,助汉灭金是顺风射箭,助金抗汉是逆风射箭。女真人对我们又不好,我们干嘛要为他们冒险?若折彦冲灭了会宁的消息不假,那现在就算我们不帮汉部而帮宗翰,恐怕也救不了女真,到头来只会把自己搭进去。若决定了要助汉灭金,那么事情宜快不宜迟。”

几个心腹部将都点头称是,耶律余睹又道:“我在东北时曾与曹广弼有旧,如今我们与太原相近,万一事发,顺利则可以声援,不顺利的话,前往投靠当能见容。加上萧铁奴、杨应麒先后向我们示意,这事可以行得了。”

韩福奴便问要如何行,萧庆道:“上上之策,莫若夺了着雁门兵权,兵逼云中。”

“不成!”耶律余睹道:“宗翰对我素有防范,现在娄室才死了没多久,女真人的防范一定更为严密,若办此事,胜算最多五成。再说,杨应麒既说了论功行赏,若我们拿不出一个大功劳来,到了汉军之中也不过一介偏将而已。”

“大功劳?”萧庆道:“最大的功劳,那就是覆灭金军滞留在汉地的东西两路大军了。”

耶律余睹道:“不错。”

韩福奴道:“这事我们恐怕做不来,若做得来早干了,何必等到现在?”

耶律余睹道:“我们自然不是做完整件事情,只是要推动其中最关键的几着棋路,便是大功!”

萧庆沉吟道:“都统莫非是想从女真东、西路中间取事?”

“不错。”耶律余睹道:“宗翰与二房素来貌合神离,虽说如今是大敌压境,但只要我们添上一把火,不怕他们不火并!”

萧庆惊道:“都统要用间么?这可是极为危险的事情啊!宗翰和宗辅宗弼虽然有隙,当相较而言还是我们和他们的关系更疏远些,以疏间亲,恐怕难以成功。”

耶律余睹想起了杨应麒所传的最后一句话,嘿了一声道:“不危险,一点都不危险,若是按照那个计策…嘿嘿!宗翰还会因为此事而更信任我们呢!”

第二七二章 福不单行祸双至(下)

萧庆一时想不到耶律余睹要出什么计策,韩福奴亦不明白,耶律余睹道:“这计策,嘿!说来简单!你这就带上我的劝进表到燕京去,亲自交给宗翰!”

“劝进表?”萧庆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劝进表?”

耶律余睹道:“吴乞买不是死了么?他一死,女真便没了皇帝,所以我们便要劝进!”

萧庆一听,忍不住赞此计甚妙,说道:“如此一来,我们是无须一兵一卒,亦能坐观其斗了!”

韩福奴一时还弄不明白这里面的机关,萧庆给他解释道:“宗翰其实是想做皇帝的,这一点我们都知道。只是以前他为时局、名分所限,不敢表露其态度。现在时局已变,完颜氏在东北几乎灭种,留在汉地的人里面就以宗翰最尊最长,势力又极大。我们一劝进,宗翰就算不想登基,也会动这念头。但完颜氏二房的人又绝不会容许宗翰做皇帝,所以这件事情若没人提起便罢,若有人提起,就算最后宗翰决定不登基,他们两派人马也一定会起冲突!”

韩福奴等这才明白过来,当下萧庆张罗着拟《劝进表》,拟定后便要出发,才走出没几步又回来道:“都统,此事不当这么办!”

耶律余睹怔了怔问:“怎么?”

萧庆道:“若按亲疏,我们是外族,带头劝进非所宜,再说也会显得太过露骨。此事当由女真人——最好是宗翰的亲人牵头方可!若论地位,现在雁门关之帅臣乃是宗宪,而不是都统,我们不当绕开他!”

耶律余睹恍然大悟道:“不错,不错!”便将劝进表毁了,来见宗宪。

宗宪自接掌雁门大军以来,日日小心谨慎,这时银术可已领兵准备增援东北,宗弼引兵防备东南,完颜希尹领兵镇守云中,众帅臣就军功、威望、能耐而论,数他最弱,所以只能以小心谨慎来弥补之,又颇盼望宗翰能尽早调人来接替他。

不过完颜氏老一辈的王公宿将在东北死伤甚伙,燕云这边的强将倒也甚多,但无论在哪个时代,方面之才毕竟都是屈指可数的,如今女真四面皆敌,不但河东、塘沽、山东方面随时可能反守为攻,就连原来比较安全的漠北方向也显得难以预料了——谁知道萧铁奴会否再来一次千里奔袭呢?所以各个方面都需要帅才,一时之间,宗翰也实在调不出能压服耶律余睹的帅臣来。

幸好这段时间里耶律余睹一直都很老实,不但没有露出半点不稳的迹象,相反,还在尽心尽力地帮宗宪稳定人心,宗宪颇有才识,读的书多,为人亦较宽厚,耶律余睹既全力辅助他,他便也投桃报李,待之以信。这天耶律余睹忽然来见,开口便道:“监军,我们大金危矣!”宗宪这时虽代行帅臣之事,但耶律余睹等人仍然习惯性地称他为监军,他对此也不以为意。

宗宪听到这句话吃了一惊,问道:“出什么事情了?曹广弼反攻了?”他见耶律余睹匆匆而来说“大金危矣”,还以为曹广弼来攻,谁知道耶律余睹却说道:“不是。曹广弼在太原自保有余,进取不足。只要我们立得住阵脚,他不敢轻易来犯的。不过问题是我们的将士已经开始人心浮动,此事大是可虑!”

宗宪问道:“是有人散播谣言么?”

“也不全是。”耶律余睹道:“这两天我派人巡视军营,发现许多将士心伤我大金皇帝之驾崩,以及东北老家之失陷…”

宗宪听到这里为之黯然,这个问题在女真将士里尤其严重,又听耶律余睹继续道:“老家失陷,这便罢了。但现在我们却陷入有国无君之大危机中!国之无君长,如人之无首脑,如何使得!”

宗宪闻言甚是神伤,说道:“我大金逢此开国未遇之大劫,如今…”忽然想起耶律余睹既提起此事,多半是有所为而来,看了他一眼,问道:“耶律将军此来,莫非是有什么良策?”

“良策算不上。”耶律余睹道:“只不过是觉得有一件大事我们不能拖延,否则实有亡国之危!”

宗宪问:“什么大事?”

“立君!”

宗宪惊道:“这…立君?”

耶律余睹道:“不错!唯有拥立新君,方能稳定军心民心!”

宗宪道:“这…我们乃是边臣,如何论得这事!”

耶律余睹道:“耶律余睹是方面之将帅,但监军却是完颜宗室,如今又统大军,这等军民心声,正该由监军上达!”

宗宪沉吟道:“上达,却上达到哪里去?”

耶律余睹道:“自然是将军的胞兄,我大金的都元帅!我大金之都元帅,本由谙班兼任,则都元帅有如谙班。如今天会皇帝已逝世,论位望,自当由都元帅继承大统!此事刻不容缓,若是迟了,一来国内军民臣工易生异心,二来汉、宋窥我无君,必然相轻来犯!”

宗宪还在犹豫,耶律余睹道:“此事需得赶紧,若是时机错过,不但有外祸,而且有内患!”

宗宪道:“且容我思之。”

耶律余睹出去后,他便召集女真诸将商议,诸将都道此事当行,宗宪道:“立君自然应该,只是我怕此事会让二房不悦。”

诸将都道:“如今天会皇已死,自当由都元帅来继位。若都元帅不早称帝,万一被二房那班人抢先了,那到时候我们哪里还有地方站去!”

本来这个提议是耶律余睹提出的,但镇守雁门关的女真诸将都是宗翰的拥护者,他们没想起此事便罢,这时一被提醒,马上变得极为热心。

宗宪道:“不如先移书问问希尹将军、银术可他们,以图万全。”

诸将都道不可,或道:“此事一旦传开,让二房那边知道有了防备,恐怕就难成了。”或道:“若是和希尹、银术可他们说去,万一他们抢先一步劝进,那我们这拥立的头功便打水漂了。”或道:“将军乃是都元帅至亲,这件事情,正该将军来做!”

宗宪心中仍然有顾虑,但经不起他们的催促,终于和耶律余睹联名上书,劝宗翰登基以稳民心。这却是一份密表,外人不知。这份密表到达燕京时,种去病已经大军压境,袭击大定府临近州县。宗翰正犹豫着要不要增派大军前往救援,只是由于辽西走廊压力也已经大了起来,同时塘沽、山东方面都有异动,似乎汉军正向这两处地方增加兵马,若说大定府那边是虚攻,塘沽、山东才是汉军真正的突破点,那也大有可能,所以宗翰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否救援大定府。

就在这时宗宪的劝进表递到,宗翰先是不悦:“如今国破家亡之际,他竟然还来干这等愚蠢事情!”然而转念一想:“这事我虽不想,焉知宗辅、宗弼他们不想?”

这大金皇帝的位置,宗翰不是没想过,只是当初阿骨打建成大功之后,曾与众功臣盟誓,在他那一辈女真君主之位手足轮流,但到了下一代则当立阿骨打一系子孙。宗翰一系血缘较远,虽然在宗字辈中他年纪最长,功劳最高,但要继承大统,实有亲疏上的大障碍。然而这时女真老巢覆灭,却不是他趁机登基的大好时机?想到此处,一股大欲望涌上来,理智竟然有些把持不定,犹豫了好久,终于决定先问问完颜希尹、银术可、韩企先等重臣宿将的意见,又派人去探宗辅的口风。

完颜希尹、银术可领兵在外,尚未收到消息,同在燕京的宗辅听说宗翰微微透露的意思后大惊,慌忙来见他道:“如今折彦冲大军压境,南北东西都是敌人,如何还顾得上这事!上此议者乃是大奸臣,请都元帅速速杀之!”

第二七三章 胜负定前各为主(上)

宗翰若是一开始就立心夺权称帝,那事情一定会做得绝密,但由于他其实对是否称帝一事还颇为犹豫,内心的理智也还顾虑着女真大局,所以才有和宗辅商量的举动,他其实还是蛮希望宗辅能够“放下成见”、“顾全大局”奉他为帝的,那样女真就能不经过内斗而统一起来,谁知道宗辅听到这个消息后,反应之激烈却颇出宗翰意料之外。宗辅的语气十分严厉,听在宗翰耳中,便觉得他不是反对立君,而是反对拥立自己!

其实宗辅的话若是由宗宪来说,宗翰或者还听得进去,但宗辅在这件事情上和他是最大的利益冲突者,反对的话以一种激烈的态度说出来,宗翰自然先要怀疑对方是包藏了私心。何况宗辅这时还不知首先提议的是宗翰的弟弟宗宪,所以竟要宗翰杀建策之人,那等如要他自断手足,心里恶感更甚,说道:“此事或有不妥,不过立君以安民心,却也不是没道理。奸臣云云,说得太重了。”

宗辅道:“怎么不是奸臣!当初契丹将灭之时,那耶律淳不也起过这等愚蠢念头么?”

耶律淳当时也是大辽的兵马大元帅,威望地位正和宗翰如今相近,宗辅这句话说得急了,不小心却让宗翰感觉他在影射,不悦道:“我岂与那耶律淳可比!再说,耶律淳那时不当立,乃是耶律延禧尚在。如今天会皇帝已遭不测,我等若不立一君,何以统领胡汉军民?”

宗辅道:“便是立君,也当依嫡庶之制,我等以正道辅之,哪有自立的道理!”

宗翰道:“那你说却当立谁?”

宗辅道:“当初父皇与诸王公宿将有约,他那一辈手足相轮,到了我们这一辈,却需将帝位还给二房!”

宗翰闻言冷笑道:“你说什么不当自立,结果说到头却是要立你自己!”

宗辅闻言愕然,随即想起在二房一系若论长,宗干生死未卜,论嫡,宗峻早亡,论功,宗望亦已辞世,排来排去,二房正该轮到他宗辅!

两人说到这里,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宗翰本来还在理智与私欲间犹豫,这时和宗辅一冲撞,反而下定了决心,知道自己若争不到这个位置,那局势只会更糟——说不定等不到折彦冲兵临城下,他就要被二房给清洗了。而宗辅虽有心顾全局面,但在这件事情上面却半点让不得!便是他自己肯不登基,也得为二房着想。

不久东北方面不利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折彦冲在打下黄龙府后立刻向辽西走廊增兵,种去病南下的势头又盛,金军从辽西走廊增援的部队无法西进,取道大定府的银术可和种去病接锋后战况也不理想,而东北诸部则在这段时间里一个接一个地向折彦冲投诚。

宗翰、宗辅都有些慌了手脚,双方都不敢发作,只得暂时将帝位争夺之事撂下,但彼此却都已经种下心病,宗翰分别向银术可、完颜希尹和宗宪派遣密使,跟他们打了招呼,又召大同韩企先、河间高庆裔到燕京,让内外众臣诸将好生准备,以作呼应。而宗辅也派人告诉宗弼暂时不要回燕京,以防不测。

这时宗弼驻军于河北,控制着很大的一块地面,自真定以至汴梁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不过这片地面相对于李彦仙所占据的洛阳、徐文所在的隆德府、王彦所在的太行山都是以低仰高,较易受到攻击,幸而对金军威胁最大的河东军团主力集中在太原,所以宗弼才能在河北西路、河南北部和山东西北部来去自如。

宗弼在收到宗辅的消息后大感困扰,心想如今女真一族内外交困,左边的塘沽、山东,右边的河东、洛阳都颇为坚硬,这几块铁板都等着折彦冲号令一下就马上四面夹击,可以说此时金军的军势已陷入极危险、极被动的境地,取胜希望已极为渺茫,若只是负隅顽抗不求拓展,那又与等死无异,但金军若图发展,又不知当往何处去!

宗辅给宗弼的书信中说宗翰已是利令智昏,劝他另思良谋,以备将来。宗弼召集诸将商议,诸将听了宗翰、宗辅的争执后都感到愤懑,痛骂宗翰不识大体。

宗弼道:“别骂了!现在骂他有什么用处?眼下我们还得跟他联手,否则如何抵得住折彦冲?倒是东北失陷后如何维持局面,诸位可有什么良策没有?”

诸将面面相觑,一时无语,忽然一个汉臣站出来道:“为今之计,只有联宋抗汉了!眼下汉军强盛,若我大金被灭,则宋人迟早齿寒!”却是宗弼军中的谋士蔡松年,他在金军经略河北一带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当初宗弼能够在河北组织起一支五万人的汉儿军队重新攻占汴梁,切断新汉政权东西两大板块的联系,这个蔡松年实是功不可没。

宗弼这时听了却皱眉道:“联宋?我听说赵官家已经被汉部打怕了,恐怕他不敢出兵!再说,我们和他可有大仇!”

另一个谋士许霖道:“不需大宋出兵,只需他答应不与我们为难便可。自赵构下令将兵马南撤以后,如今河南地方,自洛阳以东、汴梁以南的陈、汝诸州,便是我大金与宋、汉同争之地,诸州县或为汉守,或为宋守,或为我大金守。李彦仙兵力不足不敢出洛阳以东,若赵构答应不袭我后路,我们便可以在这里立足。汴梁为天下通衢,若经营得善,或可为我大金之粮仓。只要我们稳住了阵脚,然后东制齐鲁、北抗折杨,西诱曹广弼自立,只需拖得数年,将天下变成战国之势,则九鼎谁属,尚未可知!”

宗弼道:“汴梁已甚是残破,还能作为粮仓么?”

又一个谋士曹望之站出来道:“汴梁本为上古肥沃之地,唯自赵氏定都以后,人口繁息,千里之地而聚千万人口,负荷过重,故而非但没有余粮,反而大耗四边粮草。如今河南千里,地方仍在,人口却十去其五六,若能善待其人,屯田励农,以养我大金精兵,何愁不能立国!”

宗弼想来想去,东南西北几个方向里,也只有向南最易最可图谋,这时已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便派许霖出使大宋,派蔡松年、曹望之经营汴梁,又派使者前往太原,表示支持曹广弼自立为王。

第二七三章 胜负定前各为主(下)

宗弼派出的使者在曹广弼面前说得舌绽莲花,曹广弼却只是一笑置之,回头召来虞琪等文臣武将,公开说知此事。

虞琪对这种事情极为反感,说道:“我等跟随曹帅来,为的是抗金兵、保华夏。这些年天佑中华,陕西、河东先后规复,如今听说大将军在东北大捷,若此讯真切,则正是我秦晋大军与东北大军夹击燕云之良机,一战若胜,胡种可灭!汉唐之盛或不远矣!天下生民所盼,万千士子所待,俱在于此。若是为一己私心,割裂山河,恐怕除了陷华夏于战国乱世之外更无半分益补!宗弼此谋实为毒计,望曹帅深思之,勿堕其计。”

曹广弼微微一笑道:“这个自然!当日登州华夏扩大会议已有定论!虽然如今我们秦晋与东海分处西东,但我拥护新汉之心,从来不变!此番召诸位前来,便是为此。”

众臣诸将这才宽心,正议论该如何对待宗弼,忽传陕西转运使郭浩到了。陕西转运使一职非宋朝旧制,却是由于曹广弼、虞琪联名推荐,新汉政权中枢正式批复的官职,实权甚大,可以说是新汉政权对郭浩的重用了。

郭浩进来后,虞琪也将宗弼派遣使者所为之事以及曹广弼的态度告知,郭浩笑道:“金人此计只能去哄骗利欲熏心之徒,焉能诱得曹帅?”

他这一句话,明里是赞扬曹广弼,其实也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以坚曹广弼之心,曹广弼如何听不出来,微微一笑,并不接口,心道:“我虽然早已立心恪守将道,未尝动心。但观虞琪、郭浩的态度,则人心如之思华夏一统,已成定局。”

郭浩又道:“郭浩此来,本是要与曹帅商量另外一件秦晋军资上大事,但我来太原之前曾到洛阳公干,因与李彦仙大人相见,他说最近宗弼的军马,似乎有大举南下之意,此事曹帅知否?”

虞琪等听了都颇为吃惊,曹广弼道:“三弟之守塘沽、赵立王宣之守山东,已有磐石之固。如今东北之势又见急迫,莫非宗弼是见北边形势难为,竟要南下闯出一条生路来!”

郭浩道:“李大人所虑,正与曹帅相近。”

虞琪道:“如今我军在东但能守住济水、梁山泊、徐州一线,在西但能守住荥阳、汜水关,荥阳以东,济州以西所有拥护我新汉之州县均零碎不成整块,宋军在襄邓以北军力亦不强,宗弼如今已经据有开封府,若其并力南下,恐怕汝、颖、陈、蔡皆不能保,甚至襄邓、淮西亦将沦丧!曹帅,我们可得赶紧进兵才是!”

曹广弼盘算良久,问郭浩道:“我这边要防备云中、雁门大军,暂时调不出精强兵马,不知陕西那边能否调出两万精兵,我增益以隆德府步骑二万人,出潼关、洛阳,会合李彦仙,以扼其势。”

郭浩道:“若要调陕西精兵,或刘锜将军部,或种忠武部,或曲端将军部均可,只是…”

曹广弼问:“只是如何?”

郭浩道:“只是郭某另有一议。我闻此事之后,曾和李彦仙大人商议甚久,觉得与其倾西北之力以扼金人,不如顺而纵之,或更有利。”

虞琪等闻言无不惊奇道:“顺而纵之,这不是以数州之地资敌么!”

曹广弼却似乎看到其中的妙处,说道:“愿闻郭大人此议”

郭浩道:“谋国之道当观其先后因果!汝、颍、陈、蔡既颇空虚,为何先前金人先前不取?非其不欲,乃因宗弼分派大军于真定、赵、邢、磁以防我太行山兵马,又据河间以围堵塘沽,游骑于滨、棣、德诸州及大名府以窥伺山东,宗弼虽占领了河北东西路,然而四面皆敌,不驻大军不足以行攻守之事,故其用以占据汴梁者仅是偏师,且多汉儿,这支汉儿军队南拓至汴梁已是力尽,据此可知宗弼先前非不欲尽取淮西、河南,乃是力不能及所致!”

曹广弼点了点头道:“不错。其实当初他所派遣的汉儿偏师能够一举占据汴梁,恐怕亦颇出他意料之外。”

郭浩道:“先前金军挟真定大胜之威尚不能南吞汝颍陈蔡,今日金人已成丧家之犬,灭亡之势,指日可待,为何反而胆敢南下?虽然我们消息或不足,或不确,不知东北、燕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促使他南下,然而北方必然有变则可推知。如今塘沽尚在、齐鲁未失,宗弼要同时保有真定与陈蔡,南北距离太长,所以北方之变若是有利于宗弼,则他必背靠燕云,或先取塘沽,或先取齐鲁,行先难后易之事,将领地并成一个大块。但今日他却未这么做,则北方之变,恐怕与他大大不利,所以他才狗急跳墙,企图南下取易得之地以求生存。”

虞琪道:“多半是我军东北大捷的消息是真的,所以才逼得他们准备南下另寻生路。”

郭浩道:“虞大人所言正是!燕、代乃古之胜国,物资既富,又有山川之险,虽狭促亦足以立国!金兵又多身经百战,兵强马壮,若是聚拢于燕云负隅顽抗,我军纵然数倍于他,急切间恐怕也难吞灭。兵家之势,利合不利分。今日宗弼既然有南下牧马之意,我等何不从而纵之。汝颍陈蔡之与燕云真定,横隔千里,使宗弼得志于河南,则与燕云成两头之重,金军东西路素来不合,两头均重,日久必分,其势既分,则我取之为易。此其一也。女真北国之族,陈蔡之地于他而言过于暖湿,骤然移居此地,日久必然兵疲马困,不战自坏。此其二也。金军一旦南下,根基未稳时或会联宋自保,但金人性贪,一旦与我接战不利,日久必扰南宋以图取而代之,是借大宋之力与我共谋宗弼。此其三也。”

曹广弼沉吟道:“此略甚佳,只是河南一旦为其所据,恐怕我河东、陕西从此与新汉本部完全隔绝,日久恐生分裂之患!”

郭浩道:“不然。宗弼兵力一旦南移,河北必然有隙。我陕西兵马可由太行山悬壶倾泻而下,与三将军会师于河北!某料一年之内,必能成此大功,故不怕有久分之祸。而我军一旦会师成功,则金人断为两截,再难翻身矣!”

曹广弼盘算良久道:“此计可行。”

数日之后,雁门关又有密使来访。这时已是岁末,离耶律余睹上劝进表劝宗翰登基已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耶律余睹对宗翰极为忌惮,所以之前不敢妄动,直到现在才派人来与曹广弼接头。

曹广弼得到雁门关的消息后,将前后的信息一加对比参照,便知郭浩所谋奇准。他虽然还不完全相信耶律余睹,但仍对使者许诺,愿为耶律余睹的行动提供最大的后援,又表示万一耶律余睹行动失败,太原这边也会为他敞开大门给与庇护。

在这段时间里折彦冲在东北的军势不断下压,而宗弼的主力则逐渐南下,双方都进行得颇为顺利。南宋政权内部也分为两派,一派主张联汉攻金,一派主张存金防汉,双方僵持不下,最后竟在吵吵闹闹中坐视宗弼尽吞襄邓以北之广大领土。

天下的形势,也不知道是在变得越来越复杂,还是越来越简单。

第二七四章 劫后面目重认识(上)

一六八一年秋东北大捷的消息传开以后,新汉政权的属地几乎人人都在欢庆胜利,只有完颜虎在辽阳的行宫里暗暗担心。会宁被烧了?那姨娘她们如何了?自己的那些兄弟子侄如何了?虽然这些年汉部和完颜部拼得你死我活,但亲人始终是亲人,在汉部处于弱势的时候,完颜虎顾念不了那么多,但现在汉部一占据上风,她又忍不住担心了起来。

“备马!”完颜虎吩咐:“我要去会宁看看。”

“备车!”赵橘儿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传下命令,她担心的却是她爹爹。

“橘儿,你真的要去?”这时还在辽阳的杨应麒劝道:“现在北边乱得很,不如我派人去找便是。或者你再等等,待我料理完辽阳的事情,我们一起上去。”

赵橘儿道:“我也知道北边很乱。不过那是我爹爹、娘亲啊,不去看看,我不放心!唉,七郎,我实在等不得了!”

杨应麒想想如今已经大胜,北边就算混乱,毕竟折彦冲和萧铁奴都在,有他们二人坐镇,赵橘儿应该不会有事,便不再阻拦。在辽阳府的北门,两个公主的车马竟不期而遇。听说彼此的意图后,两妯娌会心一笑,便结成一队人马向北而来。

漠北诸族在东北的大屠杀是得到了萧铁奴的荫庇和默许,而折彦冲对此也不闻不问,直到萧铁奴上表说宁江州已经完全平定,才准备领军前往宁江州会师。

在折彦冲出发的几天前,完颜虎和赵橘儿就已经到达了黄龙府,两人进城见了折彦冲后,便都急着要北上,折彦冲劝她们且等等,待大军结束停当再一起上去。赵橘儿怕父亲在乱军中有个意外,坚持要先走一步,折彦冲说她不听,只好派了一支劲旅护送她去寻亲,完颜虎见如此,干脆就和赵橘儿一起北上。

这时东北诸部,除了偏远地区以外均已宣称归附,不肯归附的大多被萧铁奴屠灭了。会宁那场大火烧得好厉害,整整一个月后还在冒烟。直到连烟也开始消散,萧铁奴才慢慢整顿军伍,将地方民政权力移交给杨朴让他宁定地方。东北各族被杀得胆战心惊,望见萧字旗个个膝盖发软,大棒之后再喂以萝卜,事情竟比一开始就怀之以柔还要顺利。不久宁江州以南便稳定下来,除了人口锐减了三分之一外,民间秩序已经恢复到大战之前。而宁江州以北虽然处处是泣声,但萧铁奴下令禁止抢掠之后,劫后余生者也渐渐回到家乡。

不过,放老虎出来吃人容易,要让舔过鲜血的老虎不再吃人却难,萧铁奴命令下达之后,仍然有部分漠北部族不听号令四处劫掠,这天其中两支不安分的队伍大约六百余人正在拉林河南岸的草地上放牧,望见一支仪仗延绵、锦旗飘飘的队伍从坡下经过,这两支漠北队伍都是在这次大掠夺中没有吃饱的,看见了不禁心痒,眼见这支队伍人数虽多,但显然是贵介出游,人马以礼仪队伍为主,那当真是一头大大的麋鹿。这两支漠北强盗的首领,一个是穆沁的侄子阿兰多,一个是在大鲜卑山下收罗的小部族可里,两人利令智昏,竟然不顾这支队伍打的是“汉”字旗号,纵马下山抢劫。

护送这支队伍的军官见到这些突然出现的游骑不免吃惊,上前喝道:“大胆!两位公主的车驾也敢冒犯!”

他说的是汉家言语,那两个漠北强盗却没听懂,而且他们已经打定了心思:把人杀光,推得一干二净便好。

护送两位公主车驾的将官也没料到这批强盗如此大胆,仓促间赶紧号令迎战,同时派出使者往最近的军事据点求救。忽然一支冷箭飞来,正中他的右眼,贯穿了他的大脑,当场死亡,护卫队伍登时大乱,仪仗丢的丢,弃的弃,正危急间,忽然一个女将骑马奔出,大喝道:“哪里来的毛贼!敢来犯我!”正是完颜虎!

本来有些慌乱的兵将望见完颜虎出阵无不大骇,纷纷拥上去保护,完颜虎拍马便冲,这下不但兵将,连侍从都不敢不跟着冲——完颜虎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们就算逃出这战场,事后追究起来恐怕都得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