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列思八达道:“大汉的皇帝陛下,这次是将家师请到营中,向家师请教佛经。皇帝陛下是很有慧根悟性的人,深了佛理,和家师深谈之后,甚有所得,有意要帮家师在大漠传播我佛正道——谁知就听到大王你袭击汉军粮道的消息!大汉皇帝派了大军来要责问大王是何动机,家师怕中间有什么误会,就命我随军前来,希望能化解这场兵戎。”

阿剌都马黑听了大拍脑袋叫道:“哎哟哎哟!这…这是天大的误会啊!可如今这事可怎么结啊!上师,你得帮我想个主意!”

列思八达问:“大王,你可有把握打赢大汉皇帝么?”

阿剌都马黑心想拔赫图和萨扎尓都不来救援,前方巴都、癸由又已经被杀败,光凭自己,遇到折彦冲的大军就只有逃跑的份,不过口中却说:“我自知不敌,但活佛在大汉皇帝手里,也不能不来。现在既知道是误会,自然不想再和他们打。只是前面已经打了一仗,双方都死了不少人,恐怕大汉皇帝不肯善罢甘休。”

列思八达道:“大王这次来,为的是家师,此事家师虽然没说什么,但我料以家师神通,多半早已算到。所以我来之前,家师就对大汉皇帝保证说此事一定是误会。”

阿剌都马黑喜道:“活佛未卜先知,真是天神下降!”

列思八达又道:“听了家师的话以后,大汉皇帝也已经应允:只要真是误会,就不怪罪于大王。而且许诺封大王为北部屏藩。”

阿剌都马黑听到这里心已经放下一半,但仍然问道:“可是活佛不是指点我说,我的大福祉大富贵不在汉人这里么?”

列思八达微笑道:“家师什么时候说的?”

阿剌都马黑道:“萧…萧字旗北上时,他派来使者后我去请教活佛,活佛托上师来告诉我的——说来这可是上师亲口所言!难道上师忘了?”

“没忘,没忘。”列思八达道:“不过家师的意思,大王有些误会了。家师的意思是,大王的福祉,不在那位萧大帅处,并没有说大王的福祉不是在大汉处。”

阿剌都马黑听了这话,若有所悟,却还不是很明白,列思八达道:“大王,如今的局势虽然惊险,但大王因此得以直接向大汉皇帝效忠,不比向萧大帅效忠更好么?”

阿剌都马黑恍然大悟,又是欢喜,又是钦佩道:“活佛天眼神通,原来当初就已经预见会有今日的局势!阿剌都马黑明白了!原来这数年来的一切,都在活佛算中!请上师上禀活佛与皇帝陛下,我愿意作活佛的在俗弟子,同时愿意向大汉皇帝效忠!”

第三二三章 修罗之战(上)

华元一六八四年正月,风犹寒,折彦冲在大漠边缘接受了阿剌都马黑、拔赫图、萨扎尓、巴都等十二个漠北首领的效忠,旋即以阿剌都马黑为北征左先锋,兵发斡难河,蒙兀尔为北征右先锋,兵发可敦城。汉军在漠北的声威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敌烈诸部首先闻风请降,可敦城东南角的围堵不战而解。

这时离萧铁奴被困已经半年有余,耶律铁哥和穆沁已经三次兵临城下,三次都被萧铁奴击退。合不勒驻兵可敦城东北方向,但几个月来却不与耶律铁哥合兵进攻。萧骏对蒙古人的动态很不理解,萧铁奴冷笑道:“有什么难懂的?合不勒看不起穆沁,认为和穆沁联手是一种耻辱,就是这么简单!”

萧骏道:“这…会不会太愚蠢了?”

萧铁奴冷哼了一声道:“是愚蠢!不过也很可贵。”

入冬以后,萧铁奴在可敦城的补给越发困难,眼见粮草将尽,萧铁奴就要放弃可敦城逃命,忽然南方的商人传来消息:连敌烈部也愿意和他们交换粮食了。萧铁奴闻讯大喜,萧骏道:“是不是燕京方面有好消息了?”

萧铁奴道:“多半如此!多则半月,迟则十天,东南必有好消息传来。”

果然十天之后,托普嘉的前锋一千人便抵达可敦城,他的这支人马虽然早就受召前来会师,但一直被敌烈诸部所牵制不能接近,直到最近敌烈部转变态度,托普嘉才能顺利抵达可敦城。又过三日,南方又出现了托普嘉的人马,耶律铁哥派人伏击,而萧铁奴也同时派萧骏出城接应,双方在可敦城外十五里处一场激战,损折各半。这部人马进城时共有三千五百人,不过更重要的是这部人马带来了不少牛羊,虽然相对于城内数万大军来说这几百头牛羊实在不算什么,但对接近粮绝的可敦城军队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及时的甘霖!

萧铁奴当晚就下令,屠宰一半的牛羊,大宴全城。这几个月来可敦城内几万人除了最精锐的几千人外其他人全部处于半饱半饥状态,一些羸弱的工匠妇女甚至有的饿到濒死,所以萧铁奴这道命令下达以后真是满城欢腾。

萧骏劝道:“我们这点口粮,若是节省一点,就像我们过去半年那样,兴许还能多挨半个月。现在东南后援未至,一个晚上就屠宰一半的牛羊,太浪费了。”

萧铁奴哼道:“还等半个月?明天就要决战!”

萧骏奇道:“明天?为什么这么急?等大伯来会师后在出击,不是更稳妥么?”

萧铁奴道:“等大哥来会师?到了那时我们还找得到耶律铁哥么?他们早夹着尾巴躲到深山老林去了。”

第二日大军便出城,分作五路,每路六千人,席卷而西。萧铁奴留萧骏守城,萧骏请随军出击,萧铁奴道:“不,你留下。这次出城,就算战胜,几万将士能活下来的也不会超过一半,就连我自己也没把握能活着回来。拼命的事情,你不适合。”说完就领兵出城。

汉军困了半年,昨晚得了一餐饱宴有了力气,身体有了力量,而心里对战斗的渴望却激升到了极点,出城寻找敌踪,犹如饿狼。

那边契丹军也听说了汉军大举北上、阻卜归附、敌烈请降的消息,耶律铁哥对穆沁道:“如今汉军势大,若等折彦冲来到可敦城,那我们除了西撤之外就再没别的办法了。皇上(耶律大石)在西边的疆土尚未稳定,如果失去了这一带,我们想东山再起就难了!甚至连回鹘等属国也会动摇。我们必须趁折彦冲还没到攻克可敦城,这样我们还可以据城而守,攻守之势一易,局势就还有翻转的机会。折彦冲带来的汉人大军,在漠北呆不久。一旦他退了兵,三五年内别想再来,那时漠北又是我们的天下!”

结果契丹军还没进攻,萧铁奴倒先出城了,耶律铁哥冷笑道:“他这是找死!”他估计萧铁奴以守了半年多的疲态,出城野战无论如何不是自己的对手,便下令正面迎击。

双方出于各自的目的,在可敦城城西五十里爆发了正面冲突。

耶律铁哥心里想的是战胜,所以他除了正面迎击萧铁奴外,还派穆沁抄掠萧铁奴的后路。耶律铁哥知道己方的马力比汉军来得足,他有把握穆沁能够先一步插入萧铁奴与可敦城之间,到时候如果萧铁奴分兵阻截就会陷入两面作战,汉军正面冲击的力道会有所减弱,如果萧铁奴来不及分兵阻截,穆沁就能切断萧铁奴的后路。

可惜耶律铁哥错了,萧铁奴这次出城,根本不是为了战胜,而是为了杀人,甚至他本人也作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汉军的侦骑很快就发现了穆沁的动态,但萧铁奴却没有分散兵力去理会,他的命令仍然是:“前进!前进!找到他们的主力,找到他们的主营,然后烧!然后杀!”

耶律铁哥是抱着战胜的念头来布局的,而萧铁奴不是,他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来厮杀的!

“杀!杀!杀!”

耶律铁哥的既定计划是迎击,所以他没有躲,可是当双方撞到一块时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双方接锋时,已经贵为大汉朝廷五大元帅之一的萧铁奴居然冲在最前面——元帅怎么可以冲在最前面?那是先锋干的事情啊!可是现在,萧铁奴就冲在最前面!跟在他身边的,是为数一千二百人的敢死队,当箭射来时,这些人就会扑上来给萧铁奴挡箭,当刀砍来时,这些人就会扑上来给萧铁奴挡刀——这就是他们的防守!而进攻呢?没有进攻,只有杀人!见人杀人,见马杀马!累了就站在尸体便休息一下,饿了直接喝敌人的马血——甚至人血!

“杀啊!杀啊!”

当萧铁奴割开第一个胡人的喉咙时,他的眼睛红了,然后他身边的是个死士也跟着眼红了,然后是一百人,一千人!

那不是一千个人,而是一千头野兽,一千个疯子!谁看见过穿着正规军盔甲的战士扑到敌人身上后活活把人咬死的么?他们为什么不用刀?因为他们已经忘了!谁看见过将士一边打仗一边把从敌人脸上咬下来的肉嚼碎吞下?他们如果饿了为什么不掏出腰间的干粮?因为他们已经忘了!他们的主帅——那个萧疯子身上有着一种让将士发狂的特质,让上千人发狂的特质!

那一千个敢死队就像一堆野兽,染血之后就变成了一群疯兽!他们的爪牙很快就把耶律铁哥的阵型撕开了一道口子!可是萧铁奴并没有指挥军队去攻击这个阵型的弱点,而只是继续朝着人最多的地方走,朝着人最多的地方杀,杀,杀!他们在用自己的生命换取敌人的生命,用自己的血换取敌人的血!

“我们这次不是去打仗的,我们是去杀人的!我们这次要的不是打胜仗,而是要杀人!杀人!”

萧铁奴有着和杨应麒相类的大局观,但却有着杨应麒所不具备的狠辣。用生命来换取生命,前面的人死了后面就填上,这对有数千万人口的大汉来说死几万人十几万人根本不是大事,而对耶律大石来说却可能是承受不起的人口打击!

不管胜败,只求杀人!这群疯兽完全染血之后就变成了一个滚动的血球,滚到哪里就把死亡带到了哪里!

这个死亡军团不断有人倒下,用奋不顾身的打法,杀人杀得快,自己也死得快,可是这个血球非但没有缩小,反而越滚越大!不断有军士被这种情绪感染,冲进去加入这个团体,这里面不但有汉军军士,甚至有耶律铁哥的部下!好像这个团体已经不靠服饰来辨认彼此了,而只是靠一种残忍的特性和直觉来分辨彼此。忍受不了的人看见他们的狰狞面目后吓出了屎尿,吓出了胆汁,虽然在太阳底下,但这个战场却让人想到了地狱——没错,这就是地狱,一个属于疯子的地狱!要想在这群疯子散发出来的气息中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跟着一起疯!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漠北的天空上挂着一轮凄冷的白日,白日下有上千个人在狂号,这个大血球就这样滚过去,所经之处全是尸体与鲜血。两支军队在辰时三刻接刃,没到午时双方的阵型就全乱了。

“呜——”那一千多人狼嚎起来,跟着整个战场有一半的人跟着嚎叫,跟着发狂,此起彼伏的狂叫在释放着他们的野性,在释放着他们杀戮的欲望。到了午时二刻,整个战场的士兵就完全脱离了将领的控制,变成一场大混战。耶律铁哥之前的计划和布置全部成了废物。几万人几乎都在各自为战,一开始是考验勇气,所有没有勇气的人都在第一轮厮杀中就成了尸体,在这一轮厮杀中耶律铁哥的部下死了两成,萧铁奴的部下死了一成。到了午时,阵型已乱,而战斗也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大多数人开始疲倦,早上出发时吃的食物也已经消化得差不多,这时候考验的就是体力!那个一千多人的敢死队竟然直接在战场上割下尸体——包括人的尸体和马的尸体——活生生塞进肚子里充饥,一边吃一边战斗。看到他们血淋淋的嘴和血淋淋的牙,大部分契丹军就算不吓软了手脚也会反胃。

恐怖的杀戮笼罩了整个战场。耶律铁哥已经明白自己错了,他不该接受这场战斗,可是他已经不能后退了,后退了就只有输!

汉军从东面涌来,契丹军没有任何撤退的打算。午时以后,这个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们没机会干干净净地走出这个修罗场了!

契丹军觉悟了,可惜他们觉悟得有些迟了,从一开始就已经觉悟的汉军在前两轮厮杀中已经将契丹军的优势彻底磨平。此刻还能站在战场上的全是被逼出了勇气的人,全都是有力量杀人的人!接下来的,就是一场与敌俱亡的对耗!这时候汉军已经有了数量上的优势,而战斗到了这个阶段,双方的优劣就只看数量了。

这时候,一方如果多出三千人、五千人,战果也许就完全不同!

当耶律铁哥发现萧铁奴的敢死队冲到自己跟前的时候,他才发现分兵让穆沁带去围截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如果穆沁没带走那支人马,如果这支人马挡在自己面前,那萧铁奴的敢死队就冲不过来。

耶律铁哥已经看出汉军的力量其实也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如果穆沁带走的那支人马能及时进入这个战场——

“那我们也许就赢了!”

在耶律铁哥被一个只剩下一只手和四分之三个脑袋的汉军将士拖下马时,他如此想。

第三二三章 修罗之战(下)

穆沁带着意图包抄却完全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军队赶到战场时,这场冷兵器时代难得一见的绞肉式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这场战斗没有胜利者,耶律铁哥的头颅已被咬得面目全非,契丹军死了三成,废了三成,逃了三成,剩下的一成则挣扎着躲避汉军残余将士的追杀。

穆沁来到后看见整个狼藉的战场,看看那一些目光空洞的萧字旗将士,忍不住心中发毛。这些萧字旗将士的行动已经显得有些迟钝,但如果有敌人靠近,还是会本能地扑上去拼命,一些处于无意识状态的人就像动物一样,正在地上啃咬着尸体充饥。看到这一切以后穆沁根本没胆量继续逗留,带上战场上还能走动的友军就逃了。

耶律铁哥战死的消息传到西方后,耶律大石为之恸哭咳血,这时他在西面的征伐还没有完全取得胜利,东援军团的覆灭对他的打击大得难以估计,如果耶律铁哥能顺利从东方的战场上抽身,就算丢了地方也有再次夺回来的可能,但现在地也没了,人也丢了,西辽的军事力量被大幅度地削弱,而且政治形势和外交形势也变得空前严峻,原本都已经臣服的西域诸族又都变成了墙头草,尤其是北方山林间的游猎民族更是虎视眈眈。

汉军方面的伤亡,就比例来说和契丹军相当,不过汉军没人逃跑,萧骏到达时还有三四成的人能够站着,但这些人的大脑也完全处于狂杀之后的空白状态。

“这场战争我们胜利了么?”

虽然伤亡相当,但如果计算上溃散的损失耶律铁哥确实比萧铁奴来得大,而且到最后契丹人的勇气已经完全被瓦解,而汉军的残余部队还能挺立在战场上。

“可我们真的赢了么?”

萧骏觉得,按杨应麒的标准这场仗双方都输了。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战争,是保护,而不是破坏,就算表现为破坏目的也是为了保护。像这样以减少对方士兵为目的而不惜消耗己方实力的战争,萧骏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可是,一切还是在他父亲的主持下发生了。

一阵恍惚之后萧骏回过神来,心想现在可不是感慨的时候,大叫道:“快!把还没死的人带回去医治!”

桑莹带着一千多个还能行动的兵将冲出数十里,掳掠了大批的牛羊人口回来,她回来时萧骏还在清点战场。

在这场酷烈的战争当中,萧铁奴手下的高级将领也死将近了一半,不过可以预计,如果活下来的人能恢复的话将会诞生出另外一批铁血将领和敢死队,至于外围部队则可以用即将会到达的后援部队来增补。可是,作为主帅的萧铁奴却失踪了!

“爹爹!爹爹!”

听见萧骏在战场上狂呼,桑莹便知道萧铁奴还没有找到,她命令副将将牛羊俘虏赶回可敦城,自己也加入了搜寻萧铁奴的行列当中。将近一万军民被发动起来在数万尸体中寻找他们的主帅,最后,还是由细心的桑莹在一堆血肉中将萧铁奴扒出来。

“爹爹!”

“元帅!”

萧铁奴是完整的,一双发直的眼睛睁开着,居然还有呼吸!萧骏将萧铁奴带回可敦城后,随军医师检查他的伤势,意外地发现元帅身上竟然一道大一点新伤痕也没有!也就是说他在这次战争中竟然没有受伤!他身上的血,没一滴是他自己的。

不过,不知是脱力过甚还是精神力过度透支,萧铁奴被救回可敦城后一直呈现一种僵死的状态——说他僵死而不说昏睡,那是因为在这两天两夜里他的眼睛一直是睁开的,但不会说话也不会动,桑莹只好杀了牛羊,将新鲜的血灌进去以维持他的生命。

这场大战之后,本来应该进行的各种战争后续行动都没有进行——因为根本就没人手去进行这些需要理性力量的行动。桑莹希望她带回来的战利品能尽快地让将士们恢复体力。可就在萧铁奴进城后的第二天,合不勒派人送来了一封“信”——两头满身沼泥的死狼。

卧在床上的托普嘉看了后道:“他是在邀我们去东北七十里外的那片大沼泽边决战。”

诸将看看萧铁奴的样子,都感彷徨,这时候萧骏开口了:“把两头狼挂在北城门的墙头上!”他会在这种时候说话让人感到诧异,但不知道为什么,诸将却默认了他的这个决定,将两头狼挂在北城门上。蒙古的使者望见后朝城头射了一箭便回去了。

当晚还能行动的诸将各自厉兵秣马,准备进行他们这一生最后一场战斗。

第二日破晓之前,萧骏命人在北城门门楼上安放一直高高的虎皮座椅,亲自将萧铁奴背了上去,让父亲坐好。坐在虎皮座椅上的萧铁奴双眼空洞地瞪着远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身体僵硬,任凭儿子摆布。萧骏又遣诸将统领城内全部能站着的人——连同俘虏——列队于城外。汉军将士望见萧铁奴都挺直了身体,而俘虏们望见萧铁奴则都吓得不敢乱动。

中午之后,东北面烟尘滚滚,合不勒率众而至,在城外两箭之地望见这阵势停了下来,合不勒上前高叫道:“蒙古部合不勒,请萧大帅答话!”

萧骏策马上前道:“我爹爹说了!要厮杀就上前来!不必废话!若要讲道理,到燕京找杨七去!”

合不勒瞪了他一眼道:“你就是娶了桑莹的男人?”

萧骏道:“是!”

合不勒背后一个年轻人大怒,策马就要上前,却被合不勒伸手拦住,望了望城头上萧铁奴一眼,再看看城门布列的两万多军民,哼了一声道:“让你爹爹转告折彦冲,蒙古的勇士,绝不向任何人屈膝!”

说完便引领兵马,呼啸北去。

直到蒙古部军马消失在视线之中,托普嘉等才松了一口气,萧骏传令军民入城,一边派人往东向折彦冲告捷,一边派人向西对穆沁仓皇逃走时来不及带走的物资作第二次搜索,甚至连同战场上的马尸也带回来——此时天时尚冷,马尸在野外一二日也没有腐坏,可以食用。

萧铁奴又僵死了一天一夜,才在一个军医施针灸时哇的一声,吐出一盂的秽物,然后人才渐渐清醒。

而萧骏派往东面报捷的队伍,则是两支十人队,一队前一队后,前队擎着耶律铁哥的军旗,军旗最重要的标志被一个汉字完全覆盖住,后队则举着耶律铁哥的头颅,沿途高唱汉歌,也不回避诸部牧民,直奔折彦冲大营。乌古部的部众望见,非但不敢拦截,反而吓得连夜北逃。

左先锋蒙兀尔接到捷报,赶紧精选了三千轻骑,日夜不停地直奔可敦城。这时折彦冲北征大军与可敦城之间的障碍已经完全扫除了。

第三二四章 漠北金帐(上)

折彦冲的北进和萧铁奴的惨杀,起到的是相辅相成的作用。如果没有折彦冲大军从东南方向挺进威胁,敌烈部便不会放松围堵,蒙古部、乌古部也不会心怀畏惧,耶律铁哥更不会急着和萧铁奴决战。而反过来,可敦城西五十里的那场大战又打出了汉军的威名,刚刚归附的阿剌都马黑等人因此而坚定了归附的决心,而本来还有些犹豫的敌烈部也赶紧遣使表示愿意投降。

折彦冲在胪朐河河畔接受敌烈六部酋长投降效忠的时候,蒙兀尔已经到达可敦城,萧骏代父传令,留下蒙兀尔所带来的军马两千人,增益之以可敦城内兵马五千人,命他即日西进,攻取维州、招州。又派遣骑兵小队向东北追踪蒙古部,并传檄梅里急诸部至可敦城参拜称臣。

折彦冲听说萧铁奴父子在西边的布置后,召诸将会议,蒲鲁虎居左,任得敬居右,诸将或有建议赶紧奔驰至可敦城会师者,任得敬道:“之前我们初入漠北,威信未立,所以需要找仗打,需要胜利。现在耶律铁哥元气大伤,阻卜部、敌烈部都已归降,接下来的关键便不是胜败,而是兵粮。我大军十数万,连同后勤数十万人马,每日所耗以百十万计。长此以往,中枢方面只怕支撑不住。大军往西多走一百里,军粮耗费就要多出一成!若把十万大军都引到可敦城,只怕不足以扩大战果,反而招祸。所以西进之兵,多不如少。如今敌烈、阻卜诸部新附,有心讨好我们,我们正好利用这一点,命他们为前锋杀敌立功。至于汉军将士,则留此不发。选取良址,坐收其利。”

折彦冲颔首道:“端肃之言,甚合我意。”便派他率领骑兵万人前往可敦城为援,派蒲鲁虎督阻卜、敌烈往东北先取旧辽乌古敌烈都统司所在地河董城,再陆续北逼,招降室韦、蒙古,主力大军进驻胪朐河河畔的塔懒城,同时派精通地理学的军官四出打探地形,要找一处胜地,准备为琐南扎普立金帐受漠北诸族朝拜。

任得敬的军队到达可敦城时,漠北的积雪也已开始融化,在任得敬到达之前,古回鹘城攻陷的消息就已经传到,此刻这个地区已经聚集了大概五万汉军,和萧铁奴一道从死人堆里爬回来将士里,除了那些疯掉了废了的人外,也有几千人缓过劲来,成为一支新钢铁雄师的底子。四方胡族闻风归顺者不计其数,萧铁奴命部将从归顺的人里面挑选兵种子打入军中,补充新血。

从京畿、东北出发的商人,已有两拨在蒙兀尔到达之后、任得敬到达之前进入这个地区,做起了战后的第一笔买卖。任得敬经过土兀剌河边时,讶异地发现这么北边的地方居然也有农田水利。萧骏正派遣官员募集人手播种,以作久安之计。

虽然是新建大功又得折彦冲宠幸的将领,但在萧铁奴面前,任得敬还不算什么人物。他老老实实地按照萧铁奴的命令将军马驻扎于城南,然后便只身入城,进入帅府后,才远远望见萧铁奴的虎座便匍匐下来,跪行前进。

萧铁奴高踞虎座望下来,问:“你就是任得敬?”声调却有些奇怪。

“是。”任得敬答着话,顺势抬头看了这位久仰大名却还未曾见过的虎帅一眼,只见他一动不动地倚在虎皮大椅上,脸上神情僵硬,看样子有些半死不活的感觉,但配上那不类生人的眼光却令人心生畏惧,他不敢再看,磕头请安。

萧铁奴这次醒转之后,身体各部分机能都慢慢恢复,唯有左半边脸却瘫了一部分,肌肉略见萎缩,左眼也没法闭上了,所以样子看起来有些怪异,而且说话时腔调也有些变了。萧骏站在他身边,详细询问中军的位置、军情、军资以及皇伯父折彦冲的计划,任得敬一一回答,不带半分机巧,也不说折彦冲的计划有部分出自他的建议。

萧铁奴听完后对萧骏道:“你大伯领军打仗的本事半点没退步,尤其是在漠北这种地方,进退之间调动几十万汉人,破绽少到他这样的实在少见。我要往东去见见他,和他商议大事,你镇守可敦城,让蒙兀尔镇守古回鹘城,若是得便,可以派部分军队西进,招降天山南北诸部,同时联系一下去病,看看他死了没有。”

萧骏问:“父亲要带多少人马去和大伯会合?”

萧铁奴道:“跟我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那几千人,我分你一半,自己带走一半。你再给我选三千步骑,凑个五六千人就行了。其他人都留下。”又对任得敬道:“你带来的一万人,我要征调来戍守维州、招州。”

任得敬毫无阻滞地答道:“是!”

萧铁奴半边脸微微一笑,他虽非恶意,但因为半边脸瘫了,所以显得非常诡异:“我不但征调你的兵马,连你也征调了,这维州、招州的防卫就交给你了。”

任得敬高声道:“末将定不负大帅厚望。”

萧铁奴又道:“达密里部已来归降,如今就在乌鲁古河北岸,我已经许了让他们在此放牧,你要好生安抚,不要给我添乱子。”

任得敬应了声:“是!”

萧铁奴又问:“听说你原本在夏边治兵?”

任得敬道:“末将本是旧宋夏边官属,大汉龙兴,刘将军西进后后便归顺了朝廷。”

萧铁奴嘿了一声道:“刘锜么?嗯,你和阻卜部打的那场仗我听说了,很不错。听说你练兵也很有一手。在此驻扎下来后,多选胡人中能争战的男儿,严加训练,将来打西夏的时候好用。”

任得敬惊道:“打西夏?我们要打西夏?”

萧铁奴脸上淡淡的,一点表情都没有:“吃什么惊,只要是我们知道的地方,都要打下来,乾顺,赵构,耶律大石…以前我们要韬晦,要策略,现在不用了。要打谁就打谁,也不怕他们事先知道!”

第三二四章 漠北金帐(下)

春暖花开之日,折彦冲与萧铁奴在土兀剌河北岸会师,折彦冲见到萧铁奴的模样,颇为悲戚,道:“六弟,为了漠北之事,累得你如此。”

萧铁奴却大笑道:“但求得志,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汉军随军风水师选了一处佳址筑城,号“龙城”。折彦冲于城中设立金帐,被漠北诸族尊为天可汗。折彦冲正式册封琐南扎普为活佛,列思八达为护法,接受漠北诸族朝拜。漠北有功诸族均得封赏,各守疆界,遇有不协,由活佛依法调解。折彦冲许诺,汉廷会在龙城设立备荒仓库,以备漠北诸族遇到荒年时可以取用度过寒冬。从京畿、东北到龙城的两条商道,为中原输送粮草给漠北的圣道,各族都有责任维护这条商道的安全。草原各族闻讯无不拥戴欢跃。

阻卜、敌烈诸部逐渐北进,合不勒不愿受招安,但在汉属诸部的逼迫下无法继续在斡难河立足,不得已游转西北,由北路朝欧洲方向而去,在若干年后进入伏尔加河流域。

这一年年中,天气渐热,折彦冲便思南归,琐南扎普与诸部族长挽留不已,又住了一月。到了夏末,南边才传来杨应麒关于金夏三家犯境的奏表,金夏三家犯境其实已发生了很久,但杨应麒直到听说折彦冲漠北大局已定才允许消息北传。

折彦冲阅罢奏表后大怒道:“宗翰宗弼也就罢了,乾顺也如此大胆!”便要引兵回援。

萧铁奴看过奏表后,劝道:“大哥,看老七奏表中所说,这事不是近来才发生的。老七将消息压得这么久,多半是他那边还抵挡得住。既然如此,我们不如便不回京畿,只等秋风大起之时,草长马肥之日,引万马度阴山直取中兴府、大同府,再与中原诸军会师长安、太原。你看如何?”

折彦冲笑道:“我正有此意!”正要调兵遣将,西边传来急报,却是种去病传来了消息。

原来种去病在回鹘稳住阵脚以后,便派商队、侦骑往东探听消息,但因天气恶劣、道路难行,直到冰雪消融后才得以越过伊州东部群山。种去病派出的侦骑和商队一开始活动得十分谨慎,担心被耶律铁哥和漠北诸族袭击,等遇到了达旦一部后才知道折彦冲已北进多时,耶律铁哥已死,龙城金帐已立,这才快马加鞭,直奔龙城。

折彦冲和萧铁奴闻讯大喜,都没想到种去病非但未死,还能建立如此奇功!萧铁奴对折彦冲道:“大哥,自耶律铁哥一死,我便知道只要我们不内乱,耶律大石就算引兵东来我们也不怕了。如今回鹘又已归附,耶律大石别说东犯,就是立足也难了。可速传命去病,告知他我们这边的情况,让他安抚天山南北,只等我们平复了西夏,就可以胡马为前锋,继续西拓!”

折彦冲笑道:“有理!”便颁布命令,承认了种去病在回鹘境内的种种承诺,许种去病在回鹘便宜行事。

前往回鹘的使者出发的同时,萧铁奴也开始选拔南征的将帅和部族,共得胡汉兵马三十万人,准备分六路向阴山进发。汉将中萧骏留守可敦城,蒙兀尔留守古回鹘城,蒲鲁虎留守龙城,胡部中托普嘉留守胪朐河流域,阻卜部在北部继续招降、驱逐蒙古等仍然未服汉廷的漠北诸部。

折彦冲与诸族约定,往后或三年、或五年就会到龙城一次,大会诸族。诸族酋长也都应许每三年到京师朝觐一次,且送子弟入太学学习。

就在折彦冲、萧铁奴准备期间,两封书信已经分别到达伊州和塘沽。其中,前往回鹘的使者除了带着折彦冲签押的诏书、给种去病的密谕之外,还带着耶律铁哥的人头,要回鹘国王转交耶律大石。

回鹘国王毕勒哥拿到耶律铁哥的人头和信物后,这才相信折彦冲确实已经平定了整个漠北,吓得连夜跑到伊州来给种去病请礼。

种去病微笑着对毕勒哥道:“听说国主的王子还在耶律大石身边,国主就这样跑来见我,不怕耶律大石见怪么?”

毕勒哥慌忙道:“小王才接到消息,耶律大石在西边连战不利。如今汉地漠北尽属大汉,小王得大汉陛下荫庇,那就如同依靠着万丈天山、千里昆仑,何必再害怕耶律大石这样的丧家之犬、待宰羔羊?”

种去病哈哈大笑,毕勒哥又问他是否要继续西征,种去病道:“我想先东归与陛下会师,然后再回来,平定西域。粮草方面…”

毕勒哥忙道:“粮草方面将军不必担心,自有小王张罗!”

毕勒哥走后,回鹘国相巴别儿听说种去病要东归连忙来见,劝道:“如今大汉威震四海,毕勒哥闻风丧胆,将军就该趁机反客为主,收天山南北诸州诸部权柄,怎么忽然要东归!将军这一东归,只怕再回来时,回鹘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种去病笑道:“所谓东归,那是对毕勒哥说的。”

巴别儿惊喜道:“那将军是另有奇谋了?”

“说不上奇谋。”种去病道:“只不过东归的方向,有些不同罢了。等粮草齐备以后,我不会从来路回去,而会走玉门关。这半年来托术已经为我把路打探好了。”

巴别儿呆了呆,随即骇然道:“难道将军要…谋取西夏么?”

种去病笑道:“不是谋取西夏,是收复甘陇。这件事情,不许泄露半分,否则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要军法处置!”

巴别儿忙道:“不敢,不敢。”

种去病道:“我出征之后,回鹘这边你看着点。如今我大汉如日方中,有我们撑腰,谅毕勒哥不敢妄为。甘陇不通,回鹘这边终究是遥拜远绥;甘陇一通,这边才能真正地内附。此外,我会留下五千兵马在伊州,驻守将领会听你的节制。”

巴别儿大喜,考虑了一下又道:“将军既是东征,那不如我再安排两万回鹘人马随军作为助力。”

种去病欣然道:“有的话,那是更好了!不过兵马出发之前,不许泄露目的地。”

“自然,自然。”巴别儿道:“准备的时候就说是护送将军出境的。等出发之时将军再传将令征调这支人马,谅来毕勒哥也不敢反对。”

种去病和巴别儿准备东征的同时,塘沽方面也有了动作。不过和漠北、回鹘方面的反应不同,杨应麒只是发了几道密函,将漠北之事分别告知杨开远、曹广弼、刘锜、曲端等方面将帅,要他们随机应变。这时塘沽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可以增发了,甚至钱粮的供应也已经到达极限。

但对这场战争折允武和杨应麒却都充满了信心!他们知道,随着漠北一定,大片领土内附,这个国家的经济和政府的财政都将从谷底回升;他们更知道,宗翰和乾顺的主力都已经被拖在大汉的边境上,嵬名察哥的部队甚至深入到渭水附近——在之前这本是一个令人担忧的讯息,但此刻却变成一道令人振奋的曙光!别说杨开远、刘锜这样的百战将帅,就是年轻如折允武也知道乾顺和宗翰要大糟特糟!

“事情比预料中还要顺利呢。”杨应麒这半年多来尽管时时以悠闲示人,其实全身所有的神经就连睡觉时都是紧绷的,直到这时,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松了这口气后眉头又不自觉地收紧,在这个黎明随时会到来的时刻,他内心深处竟涌起了一丝莫名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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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戎》第二十一卷《累卵之役》完,请关注下一卷《得陇望蜀》

得陇望蜀

第三二五章 破西夏(上)

杨应麒、欧阳适远在塘沽,但由他们一手打造的情报系统却普遍存在于汉军各部,漠北远征军军中当然也有十分干练的情报官员,他们配合汉军的胜利逐步渗透到漠北各个地区、各个部落,尤其在靠近西夏、云中地区,更是在取得全面胜利之前就进行了情报干扰。乾顺和宗翰派出的探子由于汉军情报工作的干扰大多没法顺利进入漠北的核心地区,或者进入了之后没法将消息传回。

当然,漠北广袤五千里,汉军的情报官员也没法做到完全的信息封锁,所以他们动用了从几年前就在中原地区屡试不爽的老手段:发放假消息,假消息中掺杂着真消息,真消息中掺杂着假消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乾顺和宗翰在得到讯息之后都不辨真假。

尽管如此,只要漠北传来的消息中有折彦冲已经大获全胜这一条就已让乾顺忧心忡忡,他听说这个“不确切”的传闻后马上颁布命令,要求嵬名察哥收缩战线,随时准备应付漠北方向的不测。可命令下达后,汉夏前线的战事却越演越烈!西夏军甚至再一次入侵到了渭水附近,中兴府的君相见前线将士贪功冒进、不顾全局无不暗恼,却不知嵬名察哥其实是有苦说不出!

自从大宋正式退出夹攻大汉的包围圈后,渭南不但迅速恢复稳定,而且边境贸易也再一次扩大。受益于宋边榷场贸易,西北的军费比战争初期增加了很多,再加上有忠武军作为后援,刘锜打起仗来便更加大胆,将嵬名察哥越缠越紧,汉夏军队在边境上你来我往拉锯作战,嵬名察哥要进进不得,要退刘锜又不愿罢战,等到杨应麒发来漠北的捷报,刘锜更是成竹在胸,召集最核心的将领边臣,下达了命令,要不顾一切代价将西夏军主力拖在境内,以便配合漠北方面的进攻!

华元一六八四年八月,阴山北路开始出现胡马——擎着汉军军旗的胡马!

蹬蹬蹬、蹬蹬蹬——金夏在阴山附近的联防军在发现这个消息的第二天,六万胡骑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几乎没有前哨侦骑的接触,汉军仿佛没有打探清楚金夏在这个地区的军力布置就闯了进来!这是何等的大胆!这是何等的迅疾!

是谁制定了这一看似鲁莽的战略?是萧铁奴!他仿佛根本不怕汉军会遭到激烈的抗击,他的命令只有一个字:快!

此刻从漠北南下的汉军实力强大得可怕,无论是几千年来侵扰汉地的胡族精锐,还是集胡汉双方之长的萧字旗,都可以称得上是当世攻击力最强劲的军事力量之一!更何况这两大军团后面,还有步骑俱精、综合实力当世无匹的折彦冲嫡系军团负责负责整体调度和八方后援!尽管折彦冲留下了部分力量在漠北,但此时调动南下的这三十万大军别说乾顺和宗翰的联军,就算把曹广弼杨开远曲端刘锜等汉军也联合起来也未必能够取胜,何况西夏的主力眼下还被刘锜拖在渭北,宗翰的主力则分别被杨开远、曲端牵制在雁门关、居庸关。

萧铁奴正是看准了金夏把主力调到南线,没有足够的力量对抗汉军的千钧一击,才制定了这以快制胜的总战略!

第一个发现这一情况的金夏联防军据点只有三千人,如何敢和六万大军抵抗?望见铺天盖地而来的尘土便连夜撤走。

任得敬率领先锋万人紧追不舍,撤退的三千人有两千人中途就被追上全数吃掉,剩下的一千人全无休息地逃到二百里外的一个据点,这个据点有五千人。可是第二天任得敬就到了,他一到就发动猛烈攻击。汉军是乘胜追击,金夏联防军却准备得不够,无论数量、士兵战斗力还是士气都落下风,任得敬当晚就攻破了这个营寨。次日后援继至,任得敬不顾疲倦又继续向西追赶。

吃掉了这个据点以后,再往西就不是金夏联防的地区,而是夏军的领地了。敕勒川是萧字旗活动了几年的地方,军中宿将对这片地区的熟悉程度甚至还在新主人夏军之上!有一支对河套地理了如指掌的向导团,任得敬便不怕会被夏人伏击。

前进!前进!攻击!攻击!胜利!胜利!

就这样,汉军一个接一个的吃掉夏人大大小小的据点,只用五天就抵达夏军在敕勒川最大的驻地——云内营,这个营地这时共有兵马三万人,但这三万人并不是全数能与任得敬所部万骑对抗的精锐。所以当任得敬率领八千胡汉骑兵冲到云内营附近时,夏将尽起全营将士出击却没占到任何便宜!一战不利,夏将不敢造次,一边固守营地,一边紧急派人前往中兴府和渭北求援告急。但是第二天他就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任得敬的这数千强大骑兵竟不是汉军的主力,而只是前锋!

第三天,抵达云内营外的汉军就有三万!第四天,四万!第五天,六万!前面的军队才站稳阵脚,后面烟尘便滚滚而至!夏人这才发现自己错得厉害!

“莫非第一日和我们打成平手的汉军只是先锋中的先锋?”

敕勒川本来就是萧铁奴驻守过的地方,夏人在此根基甚浅。此刻汉夏实力悬殊已是显而易见之事,当地的部族、商人见风使舵,纷纷倒向汉军,一边为汉军提供粮草,一边为汉军打探军情。此消彼长之下,汉夏双方在云内的实力对比于短短数日之间便呈现天壤之别。夏人在营地内望见里外数层的包围无不破胆。

汉军在云内大营外聚集到六万人时萧铁奴便到了,他到达的第二天便宣布发动总攻。云内大营的主将眼见难以坚守,率众突围。萧铁奴围三缺一,截住了四成人马。任得敬引领马力正足的一万骑兵再一次追亡逐北,逐次击破夏人在云内、天德的营地,越过牟那山、乌梁素海。在黄河边上的兀剌海城,夏人再次聚集了三万五千人进行迎击,又被任得敬击败。

此役之后,从牟那山到西夏都城中兴府再没有军力超过两万人的据点了。萧铁奴坐镇敕勒川,调三路汉籍将士约两万人收取河清、金肃,目标为陕北,意图联系上刘锜,调五路胡骑一路袭扰,追着西夏溃退的军马,目标是西夏的都城中兴府!

汉军来势之猛烈、萧铁奴进军之神速、夏军溃败之频仍无不大出夏主乾顺意料之外!从阴山报警开始乾顺便一日三惊,等到兀剌海城大败,整个中兴府便犹如炸了开来一般!无论是辽、宋还是金,从来没有一个大国政权动用过这么强大的军事力量从这个路线攻击西夏!而更要命的是西夏在这一路上的防御也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薄弱!汉军的前锋和中兴府还有一段距离,但乾顺和嵬名仁忠却都明白汉军和都城之间已经没有足以抵挡萧铁奴的大军了!都城受到攻击已是必然之势,现在唯一有疑问的只是汉军到达的时间——汉军要沿黄河而下,这一段路并不好走,而且沿途没有什么补给,所以夏人还有一点时间。

“陛下!迁都吧!”

西夏朝堂上已有大臣递上了奏议!而民间已有墙头草闻风先遁了。贺兰山在西北,黄河虽宽,却不足以恃此抵挡萧铁奴!

可是迁都能迁到哪里去?宁夏平原上可找不到一个比中兴府更好的都城来,若是迁出宁夏平原,那等于放弃西夏的立国之本!如今的西夏,已不是李元昊时代的西夏,农业经济的比重已经远远超过了游牧经济,农民兵源的重要性也已不在游牧部落兵源之下!更重要的,乾顺早已经是一个城市中、殿堂内的君主,而不是一个沙漠里、马背上的领袖!如果放弃了宁夏平原,那乾顺作为夏人之主的地位也会动摇!崇佛尚儒的乾顺时代,已不可能退回到李元昊时代了。

“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