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潇忽然转身就跑,她大口呼吸着,不敢去看身后的两个人,也不敢去确定他们是不是追了上来,她心里忽然发了狠,她就是要跑,看看燃烧尽了这一身精力能跑出什么后果来!

夜风在身侧呼啦拉地刮过,白潇觉得自己几乎到了速度的极限,这就是用尽全力奔跑的感觉,似乎风驰电掣,似乎胸怀之间拥有了所有!

城市的人行道上路灯明亮,白潇奔跑着,与路人格格不入。

仿佛现实被抽离了。可是她知道,她是真正新生了!

这天,这地,这夜,这风,这人世间的一切,都团团包围着她。为什么不可以下定决心?为什么无法割舍?其实一定要看着那些过去慢慢变质,还不如完整珍藏起来。

或者,她只是缺少一个让白夜彻底尘封的契机,或者,她总还想着垂死挣扎。可是,生活就像这脚下的路,那是向着前方延伸的!

白潇大口大口喘着气,全身热力渐渐退去,四肢也开始疲软了起来。她慢慢减速,从快跑,到慢跑,再到慢步,终于在一个花坛边停了下来。

她其实跑得并不远,这里还是在昭湖公园的外墙边。高高的围墙将秀美的公园与喧嚣的城市隔离了开来,围墙外边圈着长排的花坛,有时候,有人在这里走过,累了,也会在花坛上坐一坐。

白潇锤了锤腿,也随便找了个相对干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不过夜晚人并不多,虽然路灯明亮,这一片人行道却显得幽静得很。

真是好夜,尤其是在纠缠多日的心结解开后。

白潇将手随意地往这一片满天星丛中落去,心里静静地。

可是,手上触感似乎有些不对。

是什么在这花丛中?

白潇疑惑地将目光转过,她觉得自己似乎碰到了一片温暖柔软的皮毛,似乎是什么小动物?

夜空中,无星,路灯明亮,花色灿烂,白潇瞬间就望到一双琉璃般清透的红色眼睛。

这眼睛透亮透亮的,真是无比灵动。

这小家伙一身雪白,还不到白潇两个巴掌大,窝在花丛中,长长的耳朵轻轻抖动,竟不怕人。

这是一只小兔子呀。。.。

五十四回:夜的终章与序曲

这里怎么会有一只小兔子?是谁遗失的?总不可能是野生的吧?

白潇心中虽然疑惑,但在这样的夜空下,这样的花丛中,见到这么一只可爱的小家伙,手还是先于大脑一步移动到了小家伙的脑袋上轻轻抚mo起来。

小兔子长长的耳朵抖了抖,清透的琉璃红眼珠子转动,一双前腿舒展,朝前趴了趴,真是灵动可爱之极。

白潇本来不是会喜欢小动物的人,只是此刻心绪沉静下来,夜风轻柔,路灯明净,心底柔软的一处也就不自主地跟着萌动。她将另一只手也伸过来,轻轻将小兔子捧起抱到怀里。

这小家伙真的好小,白潇一双手掌合起来差不多就能将它完全覆住。这身子骨更是轻巧得不得了,白潇将它放在曲起的臂弯上,几乎就感觉不到它的重量。这还是一只幼兔啊,不知道出生才几天?

白潇小心翼翼地,甚至担心自己只要稍稍用大点力,就可以把这小家伙给压死了。

“小兔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啊?”白潇唇边轻轻荡起一个从所未有的柔和微笑,伸出指头轻轻挠起小兔子的眉心。

小兔子长耳朵抖动,薄薄的耳廓被灯光映着,几乎就像是透明的。这耳朵里侧绒毛细细短短,薄耳上泛着新生的粉嫩红色,又脆弱,又鲜活。小家伙趴在白潇臂弯上,一点也不怕生,反而小脑袋微侧,琉璃红的眼睛半眯一副惬意得很的模样。仿佛在说:“我不在这里在哪里呀?”

不知道是女性的同情心理泛滥,还是男性意识里的保护欲作祟,或者人天性里就都有着怜惜弱小的因子,白潇发现,自己竟生起一股把这小家伙抱回去好好养的冲动。养这么一个看着就觉得脆弱得不得了的小东西,在白潇从前的想法里,那完全是不可思议的。

哪有那个闲情,万一养死了怎么办?

“小兔子,你的主人呢?”白潇心里一股细细的暖意流动着,又问。

小家伙小小的三瓣嘴微微动了一下,一只小爪子探出,搭在白潇胸前的衣服上,长耳朵抖动,又仿佛在说:“你不就是我的主人吗?”

白潇不知道是自己想像力太丰富了,还是因为太喜欢这个小家伙了而心理作用过剩,总觉得小家伙能听懂自己说话,还总觉得自己能从小家伙的肢体语言上看出小家伙的意思。

这里没有其他人吧,这小兔子就算原来有主人现在只怕也走散了吧?

“如果我把它丢在这里不带走,只怕它会活不到第二天早上吧?”白潇心里想着,就更不舍得把这小家伙放下了。

“要不这样,小兔子,你跟着我回去好不好?”白潇低下头望着怀中的小家伙,轻轻问,“如果你同意,就眨一下眼睛,如果你不同意,就眨两下眼睛。”

小家伙脑袋侧过来微仰着,清透的红眼珠子转动,眼睑垂下来,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

“你真的听懂啦?”白潇简直要叫大叫一声以示惊叹了,她怀疑着,这是巧合吧?

小兔子又眨了一下眼睛。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啊,恩,如雪白,琉璃红,就叫白璃好不好?这次我们换一个规矩,同意就眨两下眼睛,不同意就眨一下眼睛。”

白潇小心地盯着小兔子的眼睛,满是期待,似乎,很久以前,很小的时候才会有的幻想又止不住一个翻身,爬满了她被各学科知识与现实塞得有些僵硬的脑袋。

她很想再次得到惊叹的机会,她想知道这个小家伙是不是真的通人性。

小兔子将眼一闭,再睁开,然后再一闭,再睁开。

琉璃红的眼珠子与白潇对视,路灯照下来,映得这眼珠儿好似泛着水光,灵动可怜又温润,似乎还透着笑意。

白潇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

遇到这样神奇的小兔子,她觉得自己的心几乎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个会相信童话,想要相信童话的年代。那个时候,小动物都是可以对话的。

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小东西啊。

少女安静地坐在花坛边沿上,头微垂着,五官精致秀美,短发清爽利落。她双腿并着,一条腿曲成90度,另一条腿斜伸出一点,腿上趴着一个雪白的小东西。夜幕很高,路灯从她身侧斜照过来,映得她身上都微泛着一圈白芒。

夜色其实有些旧旧的,少女的影子也被拉得很长,有点寂寥的感觉,可是,少女神色很温柔,姿态又很悠闲,就叫人觉得,她其实是在享受这寂寥。或者说,这不叫寂寥,而是清澈温馨。

路人并不多,偶有几个也行色匆匆,步伐之快一如这城市的节奏。可他们走过这里,或长或短的,总会停下来望一望花坛上坐着的少女,然后再各怀着不同的心事,继续向着原来的方向走远去。

或许这人是赶着回家享用妻子早就做好放桌上等着归人的晚餐,或许那人是赶着回家继续做公司里未完成的工作,或许这人是辛苦了一天只想回去淋浴睡觉,或许那人是赶着再去做一个晚间的兼职…夜将深了,还走在昭湖公园背角的人行道上,没有乘车,路又偏僻,那么各人总有各人的理由——不管是什么,或者下一个是无处可去的城市游民,或者下一个是无聊走来散步的邻居大伯,白潇也都觉得气氛很好,可以把他们当风景看。

这时候远远又走来了一个人。他身材极高大,影子拖得更长,白潇刚一瞧见他,还没到看清他的脸,就从那极为突出的身形和气质上认出了这个人。

真是巧得很,这个人是沈错。

沈错的步伐很稳,慢慢走过来像在散步。他穿着的是正装,只是西服外套被脱了下来搭在臂弯上,衬衣领口扣子解着,领带也歪歪扭扭地被扯散了,微露出了一片厚实坚硬的胸膛。他的头发凌乱,眼睛被刘海的阴影遮住,很深。这个时候的沈错,看起来竟有着与平常完全不同的野性颓废。

他是满心满腹都装着算计与决策的。当然,沈错的脑袋任何时候都习惯了高速运转,这不奇怪。不过与平常不同的是,沈错这次的麻烦特别的大,大到他都觉得难以解决,几乎要被陷入绝地。

商场之上战局瞬息万变,沈错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藏在他背后一直虎视眈眈的那个人就终于不愿再忍耐,将一直收在厚厚肉蹼里锋利爪子狠狠拍了出来。

沈错知道这个人迟早会动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不过他沈错一向最大的本事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战斗么,越是困境,冲突起来越是激烈,最后才越有成就感!

沈错冷静地想着,像黑暗中困守一隅,却越发将所有凶戾收拢起来,只等关键时刻再发出致命一击的危险猛兽。

他的脚步忽然顿住了,他看见了白潇,这个让他甘愿心念缠绕的女孩。。.。

卷末语

故事的画卷进展到这里,终于是将大致的轮廓勾勒了一遍,那么下面,将是填充山水骨肉,自然气候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画卷里,风霜渐起,波涛高扬,而我期待,雏鸟羽翼丰满之时,不仅能越过高山,越过江海,迎着风浪,搏击长空,更能在无数瑰丽颜色中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一片栖息地。

无论如何,迎击风浪,终究还是为了到达那一片可以安然落脚的小岛。

我想,虽然是我在勾勒这幅画卷,但到它轮廓渐渐清晰之时,着色与细描却不再受我的控制了。

不论成功几许,至少在我的心里,这些线条都有了自己的灵魂,那么此后的路线该向着何方延伸,就只能由着他们自己决定。

或悲或喜,或幸,或不幸,人终究必须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也只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我将骨肉倾注到他们身上,手下的笔从此只为纪录——纪录这个故事,我且画,且说,且莞尔…。.。

第一回:何处烟尘

“什么?”陈近鸿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声音微一扬高,然后又压下来,很无力的,“阿姨,您说…您说…小夜他,他…过世了?”

那边苏雅握着听筒沉默,她说不出话来。白夜虽未死去,但她的儿子终究是没有了。

陈近鸿颓然一叹,他反应过来,跟他说话的正是“死者”的母亲,此刻将这个消息说出来,她应该是比他更伤心难过的。

一边正在CS里杀得过瘾的陈紫东握着鼠标的手忽然一顿,他转过有些僵硬的脖子,声音低低地,问:“老五,打电话给你的是小夜的妈妈吗?小夜他…怎么了?”

陈近鸿点点头,又摇摇头,张开嘴,没有声音,但唇形动得非常明显,分明就是在说:“死…了!”

陈紫东一把抢过陈近鸿手上的手机,大声叫:“阿姨!”

叫完了,他自己又卡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们的日子一惯过得平静,挥霍起青春来也肆无忌惮,仿佛没有谁会离开,更不会想到,有人会在这么青春的时候忽然…死去…那么乍听这种消息,会不会感觉很荒唐,很难以置信,很心痛,很无法接受?

苏雅毕竟是知道自己孩子还在的,而且事情发生也有段时间了,提起关于白夜的话题虽然会不开心,但也不至于失态。她听到陈紫东的叫声,忙应着,柔声道:“紫东,小夜他去了,你们…也别多想了。我以前是不知道怎么说,但现在已经过去了,日子往后还得继续,你们,不用再担心他了。”她说着,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既为这几个孩子对白夜的情谊感动,又为这情谊心疼。

“阿姨!”陈紫东挠了挠头,脚开始有点发痒,烦躁得很想踹点什么来出气,但此刻他正跟白夜的妈妈通着电话,这气总不能对着白夜妈妈撒出来吧。他长长地吸一口气,强抑悲痛道:“阿姨,我知道了,我会跟他们说,我们…唉,阿姨,您也…不要太伤心了,我们,往后…”他声音忽然扬起,高昂有力,“往后我们这些兄弟都是您的儿子!”

“呵呵。”苏雅轻轻笑了,又欣慰,又心酸。她想起女儿的嘱咐,那是说要他们从此忘了白夜这个人,要与从前的朋友彻底断绝联系——可苏雅总感觉,女儿虽然说得淡然,心里应该还是不舍的,她忽然想,这次不顺着女儿的意见了,她要说,她必须说。

“紫东,你们都是好孩子,”苏雅轻轻一叹,“阿姨谢谢你们。不管怎样,小夜已经去了,他不会希望我们过多哀伤。小夜他,应该没跟你们说过吧,他有个远房的堂妹妹,很早就一个人生活着,最近我跟小夜的爸爸把她过继了过来,她…叫白潇,是小夜的妹妹,我们的女儿,你们如果有时间,就帮忙照顾照顾她,好么?她,有点孤僻,总是一个人的。”

“白潇…”低声惊呼出来的是陈近鸿,陈紫东接过手机的时候就开了外音,他在旁边自然是仔细听着他们对话的。这时候听到白夜母亲说着白夜与白潇的关系,心中不禁又是恍然又是奇怪。昨晚白潇忽然跑开后,他跟刘艺竟然没追到,最后也就还是没能够找到白夜和理解白潇的一些奇怪举动。

但此时,陈近鸿心中对白潇的恶感却开始转化为愧疚和痛苦了。想到白潇,就想到了白夜,白夜他死了,病死的…这真是个讽刺人的答案,那小子病重期间居然都不肯给他们一个信,他先玩一个失踪,然后默默地承受走向灭亡的痛苦,他居然…到死都不肯再见他们一面!

陈近鸿只觉得心中涌动的满是沉甸甸的黑暗和温暖。“白夜,你小子以为不说就只有你一个人痛苦了吗?我要说你是坚强,还是懦弱!”他在心中呼喊,然后转过头,看到刘艺怔怔地站在寝室门口,一手提着两个热水瓶,呆立着不知将视线投向了哪里。

“阿姨,你放心…”陈紫东还在说着电话,他声音也有些颤抖了,“白潇啊,我们认识的,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她。呵呵,既然是白夜的妹妹,那自然也是我们的妹妹。”他想到了近日关于白潇的流言,不知道这流言若被苏阿姨知道她该怎么承受,不知道白潇这个女孩子又是怎么承受过来的?

一个陌生人,不管她的处境有多艰难,可能他也最多只是感慨一下,而当这个人忽然变成已逝好友的妹妹,那就怎么也难以不忧心、不记挂了。

“难怪。”刘艺忽然将嘴一咧,这似乎是在笑,但真的很难看。他低下头,声音有点哑,“难怪白潇说他们已经不可分割了…”

此刻的白潇正和沈错在一起,她从昨晚与沈错偶遇开始,就和他待在一块。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

白潇坐在花坛上,抱着小兔子白璃,远远望见沈错,就喊了一声:“沈错!”

沈错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走过来,他一见到白潇,原本堆满了沉重与肃杀的心间忽然就像被清流溪水洗了一遍,竟不自主地熨熨帖帖,事业上的种种危机也瞬间就被弱化到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地步。不是忘记了,只是不在意了。

“白潇,今晚无雨,但风也不错呢。”他走到白潇身边,也在花坛上坐下,“好清秀的一只小兔子,你什么时候养的?”

“清秀?”白潇笑了,“怎么用这个形容词?真是奇怪的一个形容词。”

“呵呵,”沈错将脑袋凑过来一点,仔细观察趴在白潇腿上的小家伙,“就是清秀,很小,清秀灵动。”他伸出一根手指,去碰触小白璃的额头。小兔子却敏捷地蹬起后腿,竟一下子就从白潇的腿上跳下,落到地上,掀起三瓣小嘴,露出两片大门牙。那模样,似乎在鄙视沈错呢!

“哈哈!”沈错不由大笑出来,蹲下身,想去抓这个小家伙。

“沈错,你抓不到呢,小璃加油!”白潇也开心地笑了,从花坛上站起来——她这一站,眼睛却似乎被一点压缩的强光刺了一下,然后“砰”地一大声响起,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从鼻尖擦过,白潇就只见到沈错着地滚开,地上鲜血淋淋。

那是枪声!

白潇大惊,忙跨步往沈错身边奔去。。.。

二回:夜的声音

沈错的左肩上一片鲜红的血印,他将手按在伤处,手指间猩红的液体却怎么也止不住地直往外漏。

“沈错!”白潇一膝半跪,心瞬间就被巨大的担忧填满。她咬住下唇,伸出手来穿到沈错的双腋之下,想要将他扶着靠到自己腿上。

夜色之下高高的天台上又是一点暗红的反光闪过。

“走开!”沈错忽然大喝一声,他松开按住肩膀的手,双手推到白潇腰间,一股大力涌起,竟在瞬间将她推dao。可是他肩上的伤处被扯动,鲜血又是一阵急涌,他的脸上已经惨白一片。

杀手的枪并不等人,刺耳的枪鸣声中沈错却表现出惊人的敏捷,他挺身翻滚,几乎是在毫厘之间与高速飞来的阻击弹擦过。子弹与沈错擦身而过,暴响一声钉入他身边的水泥地面里,瞬间电火与小碎石子四溅飞射,沈错忽然又是一滚,整个人竟然伏到了白潇身上。

世界忽然静了下来,静得只剩对面的两人起伏着的呼吸声。

夜色向着四面八方弥漫,幽幽地满溢,白潇心房“砰砰”直跳,几乎就要叫嚣着要从胸口跃出去。这是枪和子弹,本来只在传说中的,现在让她切身体验到了的现代凶器!可是子弹不是打在她身上,而这个中了弹的人,此刻却正以保护者的姿态包围着她,任由凌厉飞溅的碎石打落自己满身。

杀手不知躲在哪里,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下一枪不知道会从什么地方又忽然射过来,沈错在这个时候,幸运躲开了子弹之后,居然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伏到白潇身上——白潇大骂一声:“沈错你混蛋!”她张开一条手臂环紧沈错的背,另一只手在地上使劲一撑,想要反身转过位置,将沈错压到身下。

可是沈错明明一副受伤很重,失血过多的凄惨样子,力气却还是大得出奇,硬是将白潇紧紧压在身下,不让她动弹。白潇挣扎着将腿一曲,沈错就痛叫一声,白潇想到他的伤,马上就不敢再动,嘴上却又骂了起来:“你白痴啊你!”骂了一句,然后顿住,心中竟有些惶惶,不知道该如何了。

这个时候给沈错包扎伤口固然重要,但此刻杀手不知隐在何处,起身就是活靶子。可是由着血流的话,天知道沈错还能撑多久!

“沈错啊…”白潇在嘴角边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你是不是平常缺德事做太多了,惹得有人居然来买枪杀你。”

“什么?”杀手没有动静,沈错愣了愣,也笑,笑容却有些微弱,“也许吧,也许…你说呢…”

“我说啊,”白潇努力回忆当初林玉虹对着自己妩媚微笑的样子,也学着她,妩媚微笑,“我说…沈错,你是不是喜欢我?”

沈错怔怔地,觉得被色所迷,心里却不知是喜是悲,似乎,虽然此刻处境危险,但还是喜悦多一点:她终于愿意正视我了么?

他的思维一下子就被卡住,不知何始何终。身体里的血液骨髓越来越像要被抽离个干净,连灵魂都有些轻飘飘了。这一身,正飘着,忽然一个剧烈翻滚,身上一沉,他脑袋一醒,才发现自己与白潇的位置竟被整个翻转。

白潇压在了他的身上!

“白潇你…你犯什么傻!”沈错大惊,想要挣扎。

白潇忽然将脑袋伏下来,一手扒开沈错肩膀处破损的衣物,一张嘴,就狠狠堵到他伤口上。温热的血液,混满了口腔,带着腥甜味,硝烟味,又苦涩,又灼人。白潇双手抱住沈错的脑袋,心里恶狠狠地想:“不要以为危险的时候,就该由你来保护我。丫的,丫的欠抽!”

小兔子白璃早就几个跳落躲在了花坛转角的阴影里,偶尔将小脑袋探出,然后又快速缩回去,琉璃红的圆眼珠子闪亮灵动。很多时候,动物都比人灵敏。

沈错这个时候,是有些失措的,从小到大,从来都是他保护别人,何时,也有他被人保护的一天?可是失措过后,他的心又沉淀了。这个时候再跟白潇计较谁保护谁,显然有点傻,重要的是,他心里知道,如果白潇为保护他而受到点滴伤害,他一定会十倍百倍回报她,千倍万倍回报伤害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更静了,杀手却似没了生息。也不知他是准备伺机再动,还是二击未果,已经远遁。但现在显然不是跟杀手比拼谁更有耐心的时候,白潇感觉到,沈错越来越虚弱,肩膀上的血,似乎被她堵住了一点,又似乎流得更凶了。

这么明显的枪声,警方不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吧?

“沈错,”白潇将嘴唇从沈错的伤处移开,又收回一只手,按住他的伤口,“你是不是真的缺德事做多了,弄得有人这么不遗余力地要杀你?”

沈错的呼吸已经有点微弱了,他尽力扯出一个极淡的微笑,却在还没笑出来的时候就一阵止不住地咳嗽,咳得肩膀处的伤口又被撕扯到大股流血。白潇用手使劲按着,却怎么也按不住。

“沈错!”白潇一咬牙,“我们赌一把好不好?我赌那个杀手已经走了!”她说着也不等沈错回答,忽然就将手穿到他后颈低下,自己半跪坐着,然后将他扶起靠到腿上。

沈错全身已经开始脱力,眼睁睁地看着白潇坐起,看着她从自己T恤的下摆撕出长条的棉布,然后俯下身来为他紧急包扎伤口。

白潇以前也算是没少包扎过伤口,毕竟打球运动之类的,受伤也是经常的事。而包扎枪伤,却是实实在在的头一回,这滋味真是不好的很,不好到白潇还要一边提着心,一边说:“沈错,看来杀手确实是走了。要知道,这可是最好下手的时候,再不下手,警察来了,那家伙可就跑不掉了。”

“白…潇…”沈错拖着声音,说不出话来。

白潇快速拿出手机拨出110,一边将手机夹到脖子和肩膀中间讲电话,一边手不停地将布条从沈错肩上一圈圈绕过。。.。

三回:如此,将怎样

毫无预兆地,警车呼啸之声忽然自远传来,白潇正给布条打结的手一顿,嘴歪了歪,低低笑道:“终于是来了…嘿嘿,杀手应该是跑了。沈错,你这个缺德的家伙命还是挺大的啊。”她快速将包扎完结,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震动如雷,这颗心脏真像是要随时从口腔里蹦出来!

沈错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脸色惨白得不像真人,布条虽然紧紧将他的伤口压住,但那血还是止不住地直往外渗。白潇完全不敢想像,这人要是就在自己眼前生生地消逝,那会如怎样一道深渊骤然横亘!

沈错张嘴想说话,但他喉间刚一吐出点声音就又卡住,他眼睑渐渐有完全合上的迹象,似乎生命之火就要熄灭了。

他受的并不是致命伤,糟糕的是受伤后没有及时处理,现在失血过多,却又成了致命伤。

“沈错,快睁开眼睛,不要睡。”白潇将手按到沈错眼角,想要将他的眼睛强行撑开,刚用点力,又不敢动手,“沈错,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是谁要杀你?你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惹得别人买枪来杀你?”

沈错觉得自己精神已经很难集中,他想笑,眼睛睁开一点,脸上肌肉动了动,眼角微弯,衬着此刻的气色,竟好似一尊白蜡像忽然动了,诡异得很。

白潇说:“沈错,我头一次发现,你也有不好看的时候呢。看来,再帅的人,他要是想睡觉了,也会丑得很。”急救车为什么还不来?白潇只觉得自己的心紧紧纠结起来,一身血液都像在到处横冲直撞,撞得她呼吸困难。

沈错这个人,说起来白潇接触真的不多,她平常也未见得放在心上,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这人要是去了,多可惜…

一个会在她心里极度压抑的时候说蠢得不得了的冷笑话的人,一个想要帮助她却不敢明说的人,一个会陪着她在大雨之下漫步远行的人,一个可以在面对不平事的时候与她并肩战斗的人,一个受伤之后第一反应却是要护住她的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白氏家训——你若对我好,我自然也要对你好。

白潇心里想:“沈错,也许你是真的喜欢我,而我虽然不能回应你的爱情,但是,请你至少也活着,来怪责我的无情。就像左羽心…我情愿你怨我…”

“是这里,有人中枪了,快点!”一排警车带着标志性的铃声强行开进了人行道,后面跟着市医院的急救车,几个白大褂从车上跳下来,护士们抬着担架在后面紧跟着。

“这是恶意枪杀,有人用了远程狙击,朱扬,你带人去附近制高点察看,赵志国,跟我封锁现场。”刑警队长钟绍亭大声吩咐着。

然后是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急促有力。

医生快步走到沈错身边蹲下,一伸手就是翻看他的眼睛和探测他的心跳。然后取过护士递过来的急救箱,拿出凝血喷剂和止血带,快速扯掉白潇临时包在伤口上的布条,再次进行紧急包扎。

“快点,拿氧气瓶过来,先把人抬车上去。小王,准备生理盐水和葡萄糖,小吴,等下注射破伤风,记得把杜冷丁准备好。”医护人员开始抢救沈错,白潇呆呆地站起身,后退一步,猛然大喘一口气,心中定了定,才恍然惊喜。医生已经来了!

“小姐,”一个警察走过来,“请到这边来。”

白潇转身望着他,这个将近年轻的警察忽然呆了呆,脸上一红,似乎有些目眩神迷的样子。

“去哪里?”白潇不耐烦道。

“哦!”这个警察忙将视线转到左边,不再看白潇,“请跟我来,我们队长有话要问。”

白潇看了一眼沈错,医生已经给他做好了初步包扎,现在两个男护士正小心将他抬上担架。

“好吧。”她将心稍稍放下,跟着这个警察走到正在观察子弹的钟绍亭身边。

这是一个并不年轻的警察,将近40岁的样子,脸颊有些瘦长,额头和眼角都皱纹深刻,短头根根竖立,精神硬朗矍铄。

“杀手一共开了几枪?第一枪是什么时候发出的?受害者是在第几枪上中的枪?”他又蹲到地上仔细察看被打出来的洞,一边问白潇,语调中带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你跟受害者是什么关系?现在是晚上11点,你们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你对受害者了解多少,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人阻击?”

“我们是朋友,我在这里休息,他散步过来,偶然遇到。”白潇深吸一口气,心已经完全镇定下来,“杀手一共开了两枪,第一枪,大概是15分钟以前开出的,沈错中的是第一枪。我…不确定具体时间,我根本没来得及看表,对时间感觉也不准。”她将视线落在沈错那边,看到他已经被抬上了救护车,“警察…叔叔,我们是好朋友,我希望可以陪他去医院。”

“姓名,性别,年龄,民族,电话,对受害者的认识。”钟绍亭头也不回道:“张纬,给她做好笔录,陪她去医院,等受害者情况稳定了就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