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知道了白夜故去。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找她白潇去玩乐什么的?

白潇怀疑,是母亲跟他们说了什么。

而且,真的就是去KTV,去烧烤吗?

陈紫东跟在白潇身边踌躇了好一会,终于开始说话了。

“你好,我叫陈紫东。呵呵,白潇啊,那个,平常你喜欢唱歌不?”他用手轻轻捶了下头,望着白潇的目光在几个男生中最深沉也最复杂。接苏雅电话的是他,苏雅拜托他们帮忙照顾白潇时应答的是他,平常男生们说起白潇这个绯闻女角时用词总很龌龊的也是他。现在他看着白潇,心中竟是充满了愧疚和怜惜的。

“还好。”白潇头微向另一边侧着,似乎在认真听陈紫东说话,又似乎在自顾想着什么。

“兔子呀!”陈紫东忽然将脑袋凑过来,低头看向白潇怀中的小兔子,“你这么喜欢这种小宠物吗,居然随时都抱着。”

“它叫白璃,琉璃的璃。”白潇将头转回来,又望着小兔子,微微一笑,扯了扯小家伙的耳朵,“不知道要放到哪里,就抱着了。”

白璃的小爪子动了动,窝在白潇臂弯里,精神却有些不好的样子。

“兔子不能总是抱着的。”陈紫东忙卖弄起自己对兔子的了解,“兔子是很独立的一种动物,你要让它有自己活动的时间和空间,你看它精神好像不好啊,你给它吃什么了?”

“啊…”白潇呆了一下,忽然苦笑起来,“小家伙是昨天才抱回来的呢,我根本不会养兔子。今天,就是中午,我吃饭的时候,买了红萝卜丝,给它喂了一点。”然后她不敢再继续说了,似乎小家伙被她糟糕的喂养方式虐待了?

“天啊!”惊呼的是杨小书,她一开始就在暗暗关注白潇怀中的小兔子,只是跟白潇毕竟不怎么亲近,不好讨过来抱,这下听到白潇这么说,再也忍不住为小兔子叫屈起来,“白潇,你怎么能给它吃熟食?小兔子要吃兔粮或者新鲜蔬果的!尤其你的白璃还这么小,天哪,可怜的小兔子!”

“那…”白潇双臂不自然地收紧了些,心里也有些歉疚慌张,“小璃,你现在是不是很饿,很难受?真的,难怪中午吃一点点就不吃了,我还以为你是太小了所以胃口也小。”她抱着小兔子,心里差点就没对自己爆出粗口来。直想着:“真是的,丫这么没常识,不会把小璃给养死吧?呸呸呸,什么破话,乱说,不会就不会,总之一定学会就是了!”

“不是吧,白潇,你根本就不会养宠物啊,你怎么也养?”陈紫东伸手想去摸小兔子,小家伙却将抓子耙出来,眼睛一闭,竟似乎在说:“你是谁,别过来,不甩你!”

“陈紫东,”白潇哈哈一笑,乐了,“小璃只跟我亲近,其他谁也不行。虽然我没养过宠物,但是我会学着养,小璃还是最喜欢我。哈哈,是不是呀,小璃?”

小兔子竟似当真懂人语,小脑袋在白潇的怀中蹭了蹭,长耳朵抖动,真是可爱无比。可爱得就像在人心里放了一室的轻柔绒毛,撩得人心房萌动,喜欢不已。

“天哪!”杨小书早就走上前来,并排走到白潇的另一边,望着小兔子,满脸惊叹喜爱和欣羡,“好聪明,真的通人性啊!我以前就听说兔子聪明,还养过一只,可真没想到会见到这么聪明的!”

“呵呵。”白潇很开心地笑了,“小书,那你知道哪里有适合小璃吃的东西卖吗?我想马上就给它买点,不能让它再饿着了。”

“那是当然!”杨小书又向白潇靠近了些,开始滔滔不绝,“我跟你说啊,兔子养起来要很细心才行,尤其是幼兔,太脆弱了。你除了每天给它喂两餐正点,最好是新鲜的红萝卜和苹果,还要给它做个干爽的小窝,还要弄些干净的木头给它磨牙,还要…”

白潇认真地听着,不知不觉间也将头低下,向着杨小书的方向微侧,两人几乎是肩并肩靠到了一起。这在后面的几个男生看来,就像是看到了亲密无间的两个姐妹在说着悄悄话。温馨而美丽。

白潇和杨小书之间曾经是很不愉快的,杨小书嫉恨白潇,白潇虽不讨厌但也不喜欢她。但白潇这一声“小书”叫出口后,她与杨小书亲近却又似乎顺理成章了。

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不可以亲近?

是不必再有芥蒂了。至少在白潇的潜意识里,杨小书还是兄弟的老婆,而她自己虽然已非男儿,但一样可以以男人的胸襟来包容她。说到底,杨小书都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有着一切漂亮女孩子讨人喜欢之处。

几人转到水果市场买了些水果,又到超市买了兔粮,一路说说笑笑,从小兔子的饲养说到各人对宠物的看法,又说到小时候的一些趣事,说着说着隔阂去了,白潇连名带姓的大号也终于光荣退役,竟被众人改称为“潇潇”。

“潇潇,”杨小书最先这样叫,“嘻嘻,这样才好嘛。我说啊,你的名字太硬啦,你爸爸妈妈是不是想将你当成男孩子养啊?”

“怒发冲冠,潇潇雨歇,待从头收拾旧山河…”白潇将头微仰,轻声说着,语调却硬朗而富有节奏,“我爸爸是希望我可以铭记英雄忠胆,华夏龙魂,永远不要忘记中国人的气节,永远敢于扪心自问,是否无愧天地!”她在胡乱解释白潇这个名字的由来,说着不着边际话,却又像一个字一个字都敲在了自己心里。

杨小书问,白潇你是不是被当成男孩子养。她不知道白潇的经历,所以可以很随意地这样问,可是白潇的心里会不会刺痛呢?

哪怕会刺痛,可是这个时候的白潇已经不是当初躺在病床上,小心眼里想着“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的白潇了。她挺直脊背站在人群中,她眼前流影一样滑过白昙花华丽梦幻的舞台,沈错暴烈灼人的鲜血,还有父母疲倦却慈祥的笑脸——

这已经不是一个需要将国仇家恨端到眼前来天天呐喊的时代,可是华夏五千年积淀的文化沉到了心里,哪怕是永远碌碌的在这个大世界很没存在感的生活着,她也依然需要,敢于扪心自问,是否无愧于天地!。.。

八回:霸王别姬

到王者之翼KTV包厢的时候,管程程她们早在里面等着并且唱了有段时间了。还没推开门,金晶活泼热辣的歌声就从一向将隔音效果做得还算好的王者KTV特制门里传出,杨小书的情绪一下子就被拔高。

“哇!金晶这个麦霸又开始发挥她的热力了!”杨小书大力将门打开,当先蹦跳着冲进门去,“哈…姐妹们!对手部队来啦,大家别客气,把本事都拿出来,好好跟这些平常自命不凡的男生们比比!”

陈紫东低声嘀咕了一句:“我不会唱歌…我只会吼歌,把人都吼得脑震荡…”

白潇在他旁边听到了,下意识地就接上说:“脑震荡不算什么,心率衰竭才叫恐怖。”

“白潇…”陈紫东将视线转到白潇身上,嘴巴张得有点大。

“呵呵,”白潇摸了摸头,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进包厢里,“没什么,目前除了武侠小说里传说中的音波功,我还没听过谁能凭借声音就把人整得心率衰竭的,所以,在目前的KTV里,我们的生命应该还是安全的。”

白潇居然还有说冷笑话的天赋,陈紫东和王动都笑出了声,跟在最后面的陈近鸿又带上习惯性的轻佻声音说话:“不一定哦,说不定这里忽然就蹦出一个武林高手来了。就算没有武林高手,超声波也是可以杀人的。谁知道这里有没有哪位高人声带异于常人呢?”

人到齐后气氛热得很快,除了白潇不怎么愿意开口和黄月儿总有点害羞外,这一群唱得好的唱的不好的都抢着吼上了几嗓子。年轻人总是特别容易打成一片,再加上有金晶和陈近鸿这两个活宝在,这一室的笑闹声就没停过。

“月儿,”白潇和黄月儿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你们的家属呢,怎么没叫上一起来?”其实两个人已经相对沉默很久了,毕竟白潇在此前还属于不受寝室欢迎人群。但白潇觉得,既然有冰释前嫌的可能,她就该大方点,主动化解。更何况,这一个寝室的,是要长时间朝夕相处的人,既然有关系转好的机会又哪能放过?

“噢…”黄月儿应了一声,听到白潇的问话,脸色不由得有些不自然,“这个啊…”她望了一眼正斜靠着陈近鸿坐着的杨小书,想到她确实是对白潇没意见了的样子,心终于是放下来,回答了白潇:“小书说就是我们两个寝室的一起出来玩,不方便再带上其他人。”她说着,心里又有些酸酸的,开始很想自己的男朋友方晓峰了。看杨小书有陈近鸿在身边,多甜蜜,多开心。

白潇察言观色,却是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室友们对她的不满最多还是因为她的出现破坏了杨小书和陈近鸿的感情,现在杨小书和陈近鸿和好了,她们自然也就没有了再处处针对她的立场和心情了。

“呵呵,就我们两个没唱歌了呢。”白潇转开话题。要她继续跟黄月儿讨论男朋友什么的,也忒为难她。

“我唱不好啊,音只要稍微高一点都提不上去。”说到这个黄月儿情绪就有点低落,她对自己的身体有两大不满,一是偏胖,另一个就是声音太小了,平常还好,可一到唱歌却会发不出声来。

“没有谁是十全的,任何人都有优点也有缺点啊。现在的女孩子里,像你这么温柔细心的可就很少了。”白潇微微笑着,她忽然觉得此刻低头抓衣角的黄月儿也是极可爱的。少女脸颊圆润,睫毛的阴影随着眼睛不自然的眨动而一收一合,好似舞蹈一般——她的面容即使并不漂亮,也是随和可爱的。就像哪怕无数次搬家,也依然可以在抬头低头间再次见到的邻家小妹。

于是白潇的声音除了温和,更显得有些温柔,这亲切真诚,也可以触动人的心。

“呵呵,还好吧。”黄月儿的答话却有些敷衍。白潇的话声和语气虽然让她受用,但也让她疑惑。她其实一直有些自卑,小心眼里也就格外敏感多疑,明明觉得真诚,偏偏又担心白潇是在讽刺自己。毕竟白潇的容貌身材摆在那里,就算不能符合所有人的审美观,但从大众角度来看,至少漂亮是错不了的。

白潇还没来得及再接再厉,刘艺却一边说着话走了过来。

“白潇,这里可只有你跟黄月儿没开口唱了,怎么样,你是不是要带头来一首,给黄月儿鼓鼓劲?”对刘艺这一寝室的兄弟而言,其实今天的主角是白潇,只是面对这个女孩子,总还是有点陌生的,他们就不敢表现出多大热情,怕把人给吓到了。

唱还是不唱,这个问题其实白潇一开始就在考虑。她不是不能唱歌,也不是害羞矫情,而是性别变换之后就没有开口唱过歌,不知道现在唱歌和以前男性时唱歌会有什么区别。

“唱歌啊…”白潇微一沉吟,还是爽快地给出了应答,“好吧,我就抛砖引玉,先唱一首,就当是为月儿加油!江淮,麻烦你帮我点一首《霸王别姬》。”

当然,既然都说了要重新开始,那这就来唱属于白潇的第一首歌吧!

“不是吧,《霸王别姬》?”正在点歌台旁边的江淮却差点没扑倒,其他人也很是惊奇。

白潇耸耸肩膀,从管程程手上接过麦,笑道:“就是《霸王别姬》,屠洪刚的那首,怎么,不许唱吗?好啦,音乐响起来。”

“轰隆”的战鼓声忽如雷吼自一片空旷辽远之地响起来,一下一下敲得一片黄沙百战之气似乎仰面凝固。投影的荧幕上金甲披挂的将军腰跨长剑,一步一顿和着节奏由远走近。鼓声在这脚步中渐渐密集,然后激昂。

将军变成的白衣的擂鼓手,双锤之上火红绸带飞扬,一片清亮硬朗的音色忽然响起。

“我站在,烈烈风中…”

白潇唱,神情凛然,目光紧紧盯在荧幕上,仿佛那里真的交错着时光,有一个铁血男儿冲撞在四面楚歌里,战场杀气弥漫,而他与她渐渐重合。

她的音域比平常女性的要宽一些,但也并不粗,唱起这歌来竟如金玉交击,铿然阵阵,却有些不辨雌雄。

“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然后鼓声渐歇,幽幽地仿佛有一双柔软的手抚过了沙尘弥漫的大地,抚过了男儿心中的一切惨烈激昂,抚得百炼钢也悄悄地软化成了绕指柔。

乐声渐渐低沉温柔,白衣红绫的女子纤手划过长剑,翩然起舞。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爱你那一种…”

白潇的声音压下来,又有些哑,似乎是夜间风过松涛,明月幽幽,撩得人心漫溢如水,又钝钝地沉了下来。

“伤心处别时路有谁不同…”

她想到了什么,是曾经光着膀子在烈日下肆无忌惮奔跑的时光,还是自行车笨拙滑过时那个白裙女孩的回眸一笑,或者是凉风呼啸着的那个晚上,少女心中呐喊着告别的释然?

或者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沉进了心魂,尽情地唱着。

霸王别姬,铁血漫天,柔肠百结,忒也动人。。.。

九回:潇湘夜雨

“来世也当称雄,归去斜阳正浓!”

白潇的心沉沉的,像被闷在战鼓里,而这满满当当的积郁一朝吐出来竟是格外的惨烈和痛快。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不过是唱一首歌而已。但人若真到了戏中,一曲一句,可不比万千言语还让人深受其感?

来世也当称雄,这是英雄末路的悲唱,还是不甘止息的壮志野心?

白潇心里又像被浇了一炉滚烫的铁水,火红灼热四处流淌,不知道最终要塑成一个什么形状。

或者每个少年心底都会有过那么几段征服的野望,征服某个领域,站在某个巅峰,因为青春,因为年少,所以可以不知天高地厚地放纵自己幻想,所以可以充满激情地去寻找一切实现梦想的可能。

或许这个世上也有一开始就甘于平淡的人,但那总归是少数,至少曾经的白夜就不在这个少数之列。他心怀功名抱负,也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来,想要父母亲以他为荣,想用无数光环来堆砌自己前行的阶梯。

可是白夜变成了白潇。

变成女性不是熄灭掉雄心壮志的根本,却是导火索。不是说女性就不能有一番大事业,而是白潇的来历太尴尬,尴尬到她只能在平淡中蛰伏了。况且也是有过这样的变故,才知道平淡活着的珍贵,才知道一个小桌前,一家人对面坐着,嚼着总会重复的饭菜,随口闲聊也是极幸福的。

生虽不能如霸王轰轰烈烈,可心若有一泓清溪,也自可以浇灌出一片宁静温馨的花朵。

歌声止在了最辉煌激烈的一个背影里,荧幕上昏黄的画卷渐渐淡去,屋中白潇握麦的手轻轻放下。她双唇合上了,而歌声若有性灵,回荡着,明明止歇了,偏又恍惚似仍然缭绕在每一分空气里,跳跃过时光,依然令人回味。

一直很热闹的包厢里忽然很安静了,每个人都在沉默,只不知这沉默是沉醉,还是还有着别的什么。

包厢里灯光很暗,投影荧幕上也出现了短暂的黑屏。这本来是切歌时的自然过程,也只有短短的几秒,可是这一刻,这短短的几秒又似无限漫长。人人各怀心事,在一片静暗里,忽然光亮一现,一阵轻快的钢琴调子响起,才像魔镜乍然跌碎,人人又解脱到了现实中来。

另一首歌的旋律已经响了起来,点歌的人却没了再唱的兴致,一直到荧幕上现出歌词的字幕,还是没有人拿起麦来

“天哪!”金晶大叫,声音扬起来,几乎像是鸟儿在高鸣,“啊——!白潇你太神了,居然能把霸王别姬唱得这么好!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女孩子呀,居然能唱霸王别姬,男声要唱出来都好有难度。”她忽然跳起来冲到白潇面前,眼睛睁得大大地,差点就激动地扑到白潇身上。其实要不是跟白潇总还有点隔阂,以金晶向来有些疯癫泼辣的性子,她就真扑了。

白潇“呵呵”笑了,摸摸头道:“还好。”

其他人都围了过来,黄月儿惊叹道:“白潇,你唱的简直不比那些歌星差。”

“恩,是的。”陈近鸿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虽然没唱得屠洪刚那么有霸气,不过另有风味,听得人都被带入那种情境里去了。”

江淮扶了扶眼镜,叹道:“就是有情,所以跟现在的流行歌手不是一个档次,不能比。”

杨小书没吭声,孙亭亭应和着称赞了一句,管程程望着白潇,却有些星星眼的感觉。

刘艺很简单地说了两个字“不错”,王动点了点头,陈紫东却拿起另外一个麦,再点了一首《归去来》,优先插播了。

“白潇,唱得这么好,再来一首怎么样?咱们合唱《归去来》?”

“好啊!”白潇嘴角勾起,眼中透着狡黠的笑意,“让我来唱男声,你唱女声,我就唱。”

“不是吧?”陈紫东本来笑嘻嘻的脸瞬间就苦了下来,“潇潇,你就这么为难我?你忍心啊…”

金晶也来了兴致,扬起小拳头,得意道:“就是这样,潇潇别管他,有什么不忍心的。嘻嘻,陈紫东,可是你自己提议在先哦,快点,要开始啦,不唱就大刑伺候!”

“上满清十大酷刑!”管程程拉长着她清脆的声音高叫,滑稽又可爱,几个站得近的女孩子顿时笑做一团。男生们也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气球,你小子就从了吧!”陈近鸿毫不客气地大手一挥,差点没拍桌子来个惊堂定案。

气球是陈紫东的外号,因为他的名字可以合成“紫气东来”,所以就得了这么一个诨号。

笑闹中女声唱的部分已经过去,白潇就举起麦唱起了男声的部分。这次却没有唱《霸王别姬》时候的成功,她的音色毕竟还是偏于女性化的清亮,唱《霸王别姬》的时候是多亏了气势掩盖住音色,到唱《归去来》时,没唱出男声那温柔细腻的感觉,白潇唱得却有些跑调了。

“不是吧,潇潇,是这样唱的。”陈紫东终于按捺不住抢了音,然后大声唱起来。可是男低音本来就不容易,他又想抢白潇的音,结果跑调跑得更厉害。

然后管程程想抢麦,陈近鸿指责陈紫东唱得荼毒大众耳朵,金晶撺掇陈近鸿自己上场,气氛又再次被带到了之前众人大乱唱的时候。

到一行人王者之翼KTV离开,天已经完全黑了,正是晚8点时分。

陈紫东结了帐,看看时间道:“8点钟了,我们爬山上去烧烤的话,又还要很长时间,干脆到了麓山脚下就直接坐游览车上去。然后我们今天就享受烧烤的乐趣吧,爬山改天,好不好?”

“好,”陈近鸿道:“那么多废话干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肯定是坐车上去啦。再说晚上爬山,谁知道山上有没有蛇啊老鼠啊什么的,我们倒是没什么,要是吓到了美女们,你可就罪过大喽…”

他说话的时候,手上还捧着一大捧花,一大捧白玫瑰。金晶就奇怪了,陈近鸿是捧着花进KTV的,事实上不止是陈近鸿,这一群男生走进包厢的时候是人人手中都捧着花,她当时还以为这些花是男生们为了表现绅士风度要在曲后送给女生们的呢。可是直到他们出来了,准备去烧烤了,男生们却还是没有丁点要送花的意思。

不会是准备烧烤的时候送吧,那也太杀风景了。

“小书,”金晶心直口快,决定不再忍下去,她叫住了杨小书,声音很大,大家都听得到,“你看你们家陈近鸿是不是很奇怪,他手上的花怎么现在还不送出来呢?”

杨小书脸僵了一下,有些不自然道:“时间没到吧,我不喜欢白玫瑰的,而且也不合适。”

“大家快上车!先到麓山脚下。”刘艺已经拦了三辆的士,正好打断她们关于花的话题,“自由分配啊。白潇,你要不要来这里?”

“好啊。”白潇点头,跟刘艺钻进同一辆车子。

当众人到达半山腰烧烤区的时候,天公却非常不做美的阴阴地下起了毛毛细雨。烧烤台是麓山旅游管理区早搭好的,由一块块大石头堆起,很好地保持了野趣。可也正是为了要保持野趣,这些烧烤台都是露天的,一到雨天,要生火烧烤就成为奢望了。

山林之间,高高的仿古灯柱顶端射出幽幽的昏黄柔光,细雨蒙蒙仿似牛毛,在折光之下交织出一片迷离的线影,仿佛时间是很旧很旧的。

白潇抱紧了怀中的小兔子,忽然打了一个寒战。

她脸色不太好,嘴唇泛白,T恤也单薄,在这雨也旧旧的夜里竟显得格外凄楚。

其实是她今天凌晨才献过大量超出正常人体一次性献血极限的血,现在气虚,才会在这雨夜里忽然显得这般可怜的。

跟在一边本来准备领他们选烧烤台的工作人员看到了,心中都生起些怜香惜玉的情绪,忙道:“下雨了,虽然是小雨,不过也没法露天烧烤,要不同学们跟我到烧烤屋里去弄?那里有大师傅指点,烤出来比在外面还好吃呢。”白潇他们是出示了学生证拿半票进的烧烤园,所以这个工作人员叫他们同学们。

陈近鸿看了一眼身旁的杨小书,见她站在雨中也有些瑟缩的样子,不由伸长手臂揽紧她的肩膀,点头道:“好,那你给我们分两处,这几个女孩子到里面烧烤,我们先在外面点火,实在点不着的话,再进去跟她们一起。”

“阿鸿,”杨小书的声音很柔,“外面点不着火的,你们还是跟我们一起吧。干嘛非要在外面烧烤呢?”

“有点事情,你知道的。”陈近鸿摇了摇头。

“哎呀,山上就是冷!”金晶跺着脚叫了起来,“你们进不进去啊,不进去我可进去咯,受不了啦!”

“是啊。”孙亭亭也有些受不住了,“还是进去吧,细雨最冷了,尤其山上有风,天啊,根本就不像6月天。”

天气并不是有多冷,只是女孩子们除了白潇,穿的都是短袖和裙子,在山上吹着夹雨的晚风,觉得冷也就很正常了。

最后除了白潇,另外五个女孩子都跟着工作人员进了烧烤屋里。白潇是主动要求留下的,而事实上,就上她不主动要求留下,刘艺他们也会要求她留下。

雨还是细,山上风却大,白潇让杨小书把小兔子白璃也一并抱进了屋。小家伙虽然蹬了后腿以示抗议,可终究敌不过人类的大力,终于还是被杨小书抱走。

这一片烧烤台本来是很热闹的,晚上更是惯常的人声鼎沸,只是这个时候雨下了起来,却一下子就安静了。各种细碎的垃圾零散落在各处,却又使得这一片的安静显得有些凄凉。

陈近鸿闭上了眼睛,微仰着头,轻声说:“就是这样的,似乎连天都在为我们祭奠小夜…”

白潇抱着双臂的手掌猛然一紧,心跳乍然收缩。

刘艺在一边道:“就这个台子,我们试试看能不能生火。”

“过来吧。”陈紫东站在刘艺旁边,摇了摇头,他整个的表情都开始沉了下来,再没了先前强颜欢笑的别扭样子,可是,也更让人难过。

白潇才仔细看清,他们手中的花,有白玫瑰,有百合,有雏菊,有勿忘我,都是些偏素淡的花,都是些可以祭奠逝者的花!。.。

十回:未解细雨狂

石灶零散分布着,山上的树在灯柱之下光影斑驳。雨渐渐又大了些,烧烤台边除了白潇他们,再没有其他人,一时间,这一片平常休闲热闹之地竟显得格外萧索。

江淮打开斜背着的运动跨包,从里面取出了一瓶瓶的酒来,一共六瓶,居然都是二锅头。

刘艺惨然一笑,取过一瓶酒开了,然后高高举起,这酒液就涟涟如线,间或一些溅开了,也都滴滴答答淋在石灶里。细雨悄然,山风也冷,山林间有土木之气,伴着烧烤台边独有的油烧香料味,冲得浓厚辛辣的二锅头酒香也带上了灯火温醇的味道,弥漫飘散着,又缠绕进人的心间,绕得白潇心里醺醺的,又落魄又收缩着疼得厉害。

她怔怔地站在一边,看着刘艺淋了半瓶的酒,淋满了整个石灶,然后咧开嘴笑道:“小夜啊,老天爷都为你洒了这么一大片的眼泪,你这瓶酒也就贡献一半出来点火吧。”他拿出打火机,按下打火钮,一道细长的火苗就在山风细雨中颤颤巍巍地长了起来。陈近鸿他们四个又将石灶围紧了些,尽量挡住风。

刘艺手微微一抖,火苗触在淋了酒液的木炭上,猛然涨高一截,触到湿润的空气,又颤抖着散下来,熄了些,然后终于有一些顽强地燃烧着渐渐曼延。火焰红着透着幽蓝,烧得周围的空气似乎有些微的扭曲,又透射出细雨的影线,雨线临头,危险得很,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白潇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一身湿湿的,被山风吹着,鸡皮疙瘩就使劲地抖动着往外面冒。然而她的心里又像被烧了一把野火,烧得血液几乎就是沸腾的。这冰火交接,似乎就在翻来覆去地揉弄人的灵魂,揉得人昏沉昏沉地,恍惚就觉得身非在现世。

刘艺不再说话了,他默默地将剩下的酒一瓶瓶分到其余四个兄弟面前。江淮接酒的时候眼睑半垂,目光忧郁,陈紫东接酒的时候嘴唇抽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还是咽了下去,王动接酒的时候五官都是皱在一块的,陈近鸿接酒的时候却是面无表情。

一共六瓶酒,男生们每人一瓶,还有一瓶已经被倒了一半,放在石灶上。刘艺再抓起这瓶酒看了一眼,然后又看看白潇。他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目光有些不忍,又有些怪异。

“这瓶酒是小夜的。”他终于再次开了口,声音有些哑,“你是他的妹妹,你也来洒一道,祭他在天之灵。”

白潇恍然,她是白夜的妹妹,原来母亲是这样跟他们说的。只是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从此做陌生人,母亲忽然来这么一说,却不知道此后要如何?

白夜的妹妹,这个说法虽然不是陌生人,可是,也似乎没什么意思。

“给我吧,既然说了,我跟白夜已经是一体,那这酒,我来喝。”白潇从刘艺手中接过酒,忽然仰头就是一大口灌进喉咙,酒液有些从她嘴角流了出来,顺着脖颈流进胸膛,冰凉的,而进了肚的,又在五脏六腑里烧,又烈又涩。

妹妹就妹妹吧,总之就这样了,顺其自然。

白夜的在天之灵啊,不知道在哪里?

陈紫东看不过去了,他忽然一把抓住白潇拿酒瓶的那只手腕,沉声道:“好了,这是烈酒!”

白潇怔怔地,手任由他抓着,也不说话。

“呜…”刘艺的喉咙间忽然低哑的哭出一声,然后这哭声沉沉地在山间一飘荡,又闷沉着变成了放肆呼喊,“小夜啊…你曾经说过,站在麓山之上,就算不能坐拥这一片天,也可以指点江山。小夜啊…”他双泪横流,哭声粗哑,哭几声,又哽住了,抓住酒瓶咕咚灌一口,然后任由脸上的泪静静地淌。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白潇想起,去年麓山秋游,兄弟们是各自带着女朋友上山的,那时候的白夜拥着林玉虹,意气风发,真是觉得,大地在脚下,无处不可去。男同胞们聊天打屁,偶尔还说几句带色的笑话,如果因此而收到女孩子们娇嗔的白眼,那却是很得意的。

那时风光旖ni,此刻对面不相识,却要在凄风冷雨中要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兄弟们祭奠自己那所谓的亡灵!

可笑,可叹,这“曾经”二字,曾经的兄弟们啊…已经是曾经了!那么祭奠是不是必须的?也包括由白潇来祭奠白夜?

白潇轻叹一声,将陈紫东抓着自己的手掰开。

而从刘艺哭出声开始,江淮也跟着哽咽了起来。他并不善酒,喝了一口以后却被呛得厉害,然后呛完了,更大声地哭。王动抓着瓶子,颓然地、沉默地,一口一口地泯。陈近鸿勾住刘艺的肩膀,一边喝酒,一边大声道:“白夜那小子不讲义气!他丫的一个人先溜了,就留着兄弟们在这里喝苦酒!”他有些醉醺醺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