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药公司里聚集着善意的动物爱好者,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以临床实验的冷酷性对待这些牺牲的动物。食品及药物管理局要求药品必须在动物身上做实验,甚至要求医药公司使用更高剂量的药品,直至50%的动物使用后死亡——这一剂量就是所谓的致死剂量——LD50然后方能在人类身上进行试验。

  “要我边走边来介绍一下我们的设施吗?”技术小伙问道。

  艾琳发现自己已经呆住了。“很明显我是来参观的?”

  “挺明显的,”技术小伙说道,“不过没关系,我们已经带很多朋友亲戚参观过了。”他开始继续向前走,背向艾琳,“我们饲养的有七类动物:家鼠、小白鼠、家兔、豚鼠、沙鼠、仓鼠、尤卡坦小型猪。”

  “尤卡坦迷你猪?”

  “对呀。差不多八十磅重,看上去像是变形的野猪。所以不是你在动物园里见到的那种可爱的粉色猪。”

  “明白了。”艾琳说道。

  “动物送到这里后,放在有条形码的笼子里,根据不同种类放在不同的房间里。净化后的水自动输送到每间笼子——电脑控制。每间房间的湿度、温度、空气质量和灯光都得到严密监控。”

  “是的。确保排除实验中所有的额外变量。”

  “非常正确。”他挥动手臂指着门径,“这些是手术室。我不会带你进去的,不过跟人类的手术室差不多。在使用麻醉的时候,我们超出了政府规定范围,但是我们尽可能做到人道。”

  她冷冷地点点头。每年几十亿只鸡和其他食品动物都屠宰了,也许一个星期就有这么多。但是对于这样一个医药公司来说,艾琳觉得这里就像是纳粹集中营。她并不确定为什么。

  真正值得注意的是她自己能够分别对待的这种能力。建立起一个不可摧毁的屏障把所有那一切挡在外面,不只是她失去家人的那一晚,还有这些记忆的感情成分。她现在身处一个对动物进行实验的大楼里,有可能会唤起她记忆中的那只被肢解的小狗。她确实想起了。但是只有短短的一秒,在她的心的另外一部分被纠结在这一幕之前,赶紧把它抹掉。这么多年的噩梦和恐惧,不相信他人,和叔叔婶婶住在一起,在半夜的惊叫中醒来,汗水湿透全身,她的心慢慢作出调整,让她能够去过正常的生活——远离她的魔鬼。

  大多数的时候。

  “动物尸体从植物园的另外一端未消毒即被带走,”技术小伙继续说道,“放在袋子里,然后扔进一个大型的冷冻室。我们有外包服务弄走在实验中受到辐射的动物。”

  “他们把这些动物弄到哪里去?”

  技术小伙歪着头想了想,“问得好。”他说道。“我还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问那些没有受到辐射的动物被带到哪里了?”他笑了笑。

  “让你看穿啦,”艾琳说道,回敬了一个微笑,“这些没受到辐射的动物尸体去哪儿了?”

  “很荣幸你开口了。都被捐赠给了圣迭戈动物园,成为了食肉动物的美餐。”

  艾琳抬起了她的眉毛。“如果你看到北极熊在黑暗中发光,你就知道你们一定是搞混了这些受辐射没受辐射的动物尸体。”

  技术小伙大笑着,继续往前走。他们朝着一张长长黑色的实验桌,桌子好像是由光滑的如混凝土一样坚固的材质做成的,“你可能会觉得有点……可怕。”

  一排玻璃量筒整齐地排列在黑色长椅上,每隔两尺一排,跟每个仪器连着的是一小坨粉色、跳动着的、像小的鹅卵石大小的东西,浸泡在溶液中,其中一半包含了实验药品。这样鲜红的一坨,只可能是心脏,继续有节奏地跳动着,只是现在没有了主人。每颗心脏由一根细线连着电脑监控器,记录着每一次收缩的频率和强度。

  “家鼠的心脏,”技术员说。

  心脏的跳动出奇的快,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艾琳完全低估了这种惨状。“没有老鼠,它们的心脏也会继续跳动,”她沉思着,“谁知道?”

  技术员迅速走回到门道,穿着白色实验长袍的女技术员正逮着一只老鼠的尾巴。固定好老鼠,熟练地把就像是音叉的双叉金属探针放入老鼠的鼓起的红眼睛里,同时按下按钮,将强力电源直接接通。老鼠开始抽搐,她仔细地在摊在桌上的实验笔记本中记录了抽搐持续时间。

  “啊……我觉得我已经看够了,”艾琳说道,她可以把她的痛苦记忆封存起来,但是没有必要来刺激这些记忆。“不是,我感谢你的介绍。真的很有趣,就像是恐怖电影里面的酷刑室。但是我要去给瑞本博士一个惊喜了。”

  技术员点了点头,“说得对,”他带着她又走了三十码,左转,然后停在了办公室前面,外面的标识牌上写着:休·瑞本博士,硕士/博士,副总裁,神经科学。

  艾琳心跳加速——真相即将揭开。

  瑞本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他们走近的时候,他正在忙着打字,艾琳站在门口,不顾她的紧张,希望她不会因为激动而脸红。

  “瑞本博士,你的一个老朋友想要见你,”技术员说道,指着他身后的艾琳。

  瑞本抬起头来,看着艾琳。他打量了她几秒钟,面无表情。最后他转头对技术员说:“特洛伊,如果你是在开玩笑,我觉得我不太明白。”

  艾琳一听到他的声音,立马惊得目瞪口呆了,说不出话来。

  “她说她是你的一个老朋友,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技术员说,本能地退后,怀疑地打量着她。

  瑞本摇摇头,“我从来没见过这位女士。”他坚持。

  9

  艾琳感到一阵眩晕,几乎不能呼吸,这绝对是她在电脑屏幕上看了几年的那张脸,无可置疑,同样的姓名,同样的称号,同样的公司。

  但是不是同一个人。

  她立即听出了声音的不同。她熟悉的那个声音音调比较高,而面前的这位声音更深沉。另外那位英文很好,但是有一种她不能分辨出来的口音——他出生生长在美国,肯定是他想要改变或者掩饰自己的口音。而她面前的这位没有任何口音。

  怎么回事儿?

  他在耍什么把戏?

  他不是她两年来一直合作的那个人——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他的样子是休·瑞本,他的头衔和公司也都是。但是人们如果想要,是可以变成不同的声音的。特型演员就可以模仿任何人的声音。

  但是如果他只是在装,想要混淆她的视听,他不可能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一点痕迹都不露,一点痕迹都没有。没有人在完全吃惊的状态下隐藏他们的所有反应,没有人可以。

  换句话说,这就是他。没有其他可能的解释。

  她该不该去质问他?大吵大闹,逼他使用他的真声?她本能告诉她,不要。她需要时间把事情想清楚。

  所有的这些分析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我搞错了,”她低声说道,“我想我才是惊喜,像个傻瓜。我想要给一个惊喜的朋友也叫休·瑞本,也住在圣迭戈。可是好像教训就是你不能只在谷歌上找出这个人,然后给他一个惊喜。”

  瑞本和那个叫做特洛伊的技术员都好像看着胸罩里藏着炸弹的恐怖分子一样看着她。瑞本看起来好像在犹豫要不要叫警察。

  “非常抱歉,”艾琳接着说,她马上转向技术小哥,“特洛伊,你能不能带我出去呢,我马上消失,然后去找对的人。”

  瑞本的眼睛眯了起来,“她没拍照吧?”他问特洛伊。

  技术小哥摇摇头,“一张都没拍。”

  “她有没有掏出手机来?她有可能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拍了一堆。”

  “没有,她没拿过手机出来。”

  瑞本看着艾琳的眼睛然后叹了一口气,“听着,”他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明白的,但是我们尽可能地做到人道。这样在动物身上的测试出来的药物可能拯救无数的生命。我们大多数都是动物爱好者。真的。我家里养了两只狗,我像爱孩子一样爱它们。但是我们没有选择。要求就是我们必须在动物身上实验以后才能在人身上进行试验。”

  艾琳脸都僵了,“我真的不是为了动物权利来这儿的。”她说道,“我不想妨碍你们。我只是犯了一个无辜的错误。你们要是愿意可以领我出去。”她眉头紧锁。“我很想离开,就像你们恨不能我立马离开一样。”

  10

  艾琳在一家小型超市旁边停下了车,整理刚刚发生的一切。她的内心很乱。

  她面对着两个不可能的结论。要不是瑞本有一个双胞胎兄弟,或者是幽灵——跟他有一样的名字、头衔和公司——要不就是他在玩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戏。她仍然不相信他可以掩饰他的见到她时的本能反应。所以可能是他知道她要来。越想越不可能,另外一种情况可能更说得通。毕竟,她还为他承担着吃官司的风险。也许他是假装不认识她。如果她被抓了,他可以否认所有事情。他看上去不像这个类型的人。但是她越想越觉得她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了。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如果她私底下给他打电话,他会突然又承认他认识她吗?然后为自己的神秘找个借口?然后冠冕堂皇地道歉?

  你会想他可能给了她一些暗示。使了一个颜色。或是什么。他可能会告诉特洛伊他想亲自领她出去,然后趁着单独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小声告诉她,他希望能够保持这段秘密关系,原因以后会解释。

  难道是她一直在跟多重人格障碍的人一起工作?她想想都觉得讽刺。也许他的人格一方面就是位精神变态者,另外一面是精神变态斗士。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她点击了快速拨号,瑞本的私人号码。这一定会很有趣。她很生气,他要是觉得她会原谅他,那他就错了。

  她自己挖苦自己想,还搞什么浪漫呢。

  电话响了三声便接了,“嗨,艾琳,”一个很激动的声音问道,“事情进展如何?”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她熟悉的声音,而不是今天在阿斯克勒庇俄斯听到的那个声音。“不要跟我胡扯了!”她愤怒地说道,“你在玩什么把戏?嗯?如果你不想承认你认识我,你至少可以给我使个眼色什么的。”

  “你在说什么呢?”瑞本说道。

  “我在说我去你的办公室的时候,你却假装不认识我,你这个混蛋。我在说的是我们在视频通话的时候,你换了一副声音。是吗?你是不是跟每个不同的合作伙伴用的都是不同的声音?”

  “你去了阿斯克勒庇俄斯?”瑞本警觉地说道。

  艾琳疑惑地摇了摇头,她想要穿过电话,直接掐死他,告诉他当然去了阿斯克勒庇俄斯,但是他的声调让她严肃地回答他的问题,“是的,我本想给你一个惊喜。”

  “啊哦,”瑞本说道,“看来进行得不顺利。”

  “你就在那儿的,你知道怎么回事儿。”

  “我不在那儿。你一定是碰到的真正的休·瑞本博士。他完全不知道你是谁。”他顿了一下,“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想找词儿来骂我。我不怪你。”

  “那么你能解释一下到底该死的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嗯,很显然呢我不是瑞本博士。我跟你撒了谎。但是我有很充分的理由。”他加快语速说完。

  “让我猜一猜。你有一个跟你长得一样的双胞胎兄弟——不同的声音。”

  “不。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第一次跟你联系的时候,我需要一点资历。我知道你会查我的背景。所以我用了他的名字和头衔。我们视频聊天的时候,我有软件能够把我的脸转换成他的。”

  艾琳固执地摇着头。“不可能,”她说道,“没有这么好用的科技。你的嘴唇和表情跟你的话配合得很好。如果有这样的软件能够将你的每一个表情和嘴唇的动作都即时反映在模板上,忽悠了他人一次又一次,我一定会知道这样的软件。”

  “我会给所有事情一个解释的,”电话另外一头的声音说道,“真的。”

  “我应该叫你什么呢?”她怒冲冲地说道,感情上的巨大伤害让她的愤怒变本加厉,她认可的一个朋友和科学上的同事背叛了她。她跟魔鬼签订了协议来帮的一个男人。

  “如果你愿意,你还是可以叫我瑞本。都两年了,使用一个不同的名字对我来说不是很妥吧。”

  “不是很妥?”艾琳反击道,“继续使用一个你冒名顶替的名字,才是我认为的不妥。你叫什么名字?真正的名字!”

  “德雷克。”

  “是名还是姓?”艾琳问道。

  “既是名又是姓,”他回道,在他们继续纠结名字之前,德雷克说道,“听着,艾琳。我不怪你这么生气。但是在我们深入讨论之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请自来吗?”

  “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我的错?因为我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听着,我不需要解释我的行为。但是你必须解释你的!”

  “我没有任何怪你的意思,”他很快地回答道,“这完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欺骗了你,我会解释到你满意为止。但是,在我们进一步讨论之前,我想要知道清楚。突然到访圣迭戈不是你的风格。所以我得猜才能知道是什么。”

  她想了想该怎么回答,然后说道,“你料想得没错。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可以逆转精神变态的组合。”

  “太棒了!”他小声地激动道。“难以置信,我以为至少还要花费一年的时间。”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承认道,然后像是又加了一句,“德雷克。”

  她挺走运的,这次她可是像是中了彩票一样。没人能保证她会成功,毕竟老鼠和人是不一样。即使配方存在,也可能花上好几年才能找到,也有可能致死个案远不止才三例,如果再发生一起致死案例,她会马上停手,无论找到还是没有找到配方。

  “我一个月之前找到的。我想在多些案例身上确认后再告诉你。”

  “在所有对象上都有用?”瑞本/德雷克兴奋地说道,“每个对象都实现了完全逆转?”

  “是的,在几天的测试下。超过五十个对象。不只是生理机能,还有大脑模式对于带感情词语的反应。所有的。我们找到了精神变态者的完全治疗方法。”

  “不可思议。”

  艾琳点点头。从大局来看,这让高不可攀的难题瞬间变得如同小儿科一样。

  “艾琳祝贺你。我知道你承担了所有的风险和压力。我永远都欠你一个人情。”他顿了顿。“成功的配方组合是什么?”

  “那是我想见你跟你说的其中一件事儿。不过现在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了。你都承认了撒了这么大一个谎,从我们一开始接触开始,你就在骗我,我再相信你那我就是白痴。我准备告诉的是瑞本,不是德雷克。”她不客气地说道。

  “不论我是谁,我还是那个让这一切变成可能的人。我付出了时间和相当多的经济上的支持。你现在必须告诉我,马上。”他的声音里突然出现了命令的口气。

  “我没有义务做任何事情。我也不会做。我得先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电话另一头一声重重的叹息声。“你说得对,”他说道,“对不起。但是我必须要赢回你的信任。好吧,你可以暂时不说,没关系。但是希望我解释清楚我们所做的这一切,你就会明白的。然后告诉我能够治疗精神变态者的治疗配方。”

  “你是不是都不在圣迭戈……德雷克?”她问道,有意地多次使用这个新名字,让她自己能够尽快适应这个现实。

  沉默了半晌,“是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住在亚利桑那。尤马附近。要不我们明天下午在亚利桑那大学学生会见面吧?在你的主场,就在书店门口,我会跟你解释一切,一点半怎么样?”

  艾琳几乎无法抗拒的就要答应,急切渴望知道他的骗局的底牌,但是她不能这样对考特妮,她也不会这样对考特妮,特别是她的好朋友专门为她请了一天假陪她。

  “我在圣迭戈还有事儿。”艾琳说道,“只有周三一点半了。”

  “有什么事情比这还重要……?”

  德雷克突然停了下来,艾琳都能想象出他那急迫得几乎要咬到自己舌头的样子。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紧张,她从来没听过他这样。

  “好吧,”德雷克沉沉地说道,好像在故作冷静地回答道,但是忘了他的牙齿还咬得紧紧的,“周三一点半,没问题。”

  “我突然想起来……德雷克,”艾琳说道,“我现在甚至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我们见面前,我会给你手机发送相片的,”他说道,“我们书店见吧。我请你吃午饭。”

  “太好了,”艾琳说道,“这次最好一切顺利。”

  “会一切顺利的,”他向她保证,“请相信我。”

  她结束了通话。对于一个假装休·瑞本的人来说,信任显然是件最不可能的事儿。他一直瞒着她两年,而她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真的会想疯的。

  他现在肯定也知道她对他的信任度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所以他才建议在一个公开的人多的地方见面。即使如此,即使艾琳很擅长徒手格斗,她还是要好好准备这次见面,不能再想象着理所当然了。

  尤马不知为何想想都觉得那么恶臭,她甚至在圣迭戈都能嗅到一丝不对。她会跟瑞本——德雷克见面,睁大双眼,带着她沉重隐藏的秘密。

  11

  想到跟德雷克的关系,艾琳越来越紧张。他好像很自信可以搞定一切,但是万一他自己就是精神变态者呢?他的反应似乎都符合。难道他是一个想要治愈自己的精神变态者?不太可能。整件事情像洋葱一样需要层层剥茧。

  但是如果他是一个说谎的精神变态者,他会继续做他自己所做的,继续撒谎,编织一个更大更合理的谎言来掩盖他的痕迹。

  无论他是不是精神变态者,她都必须准备好他继续向她撒谎,完全地用谎言掩盖谎言。所以,不论见面的时候他告诉她什么,她是傻子才会相信。只是身体上作好防预准备赴会还不够,还需要在心理上做好应变准备。

  艾琳真正需要的是能够查验他所说的内容的方法。她需要在见面后继续跟踪他,他们路不同。他肯定说得非常具有说服力——但是他的行为呢?如果他告诉她他住在尤马,然后艾琳跟踪他发现不是,那么艾琳就可以确定他在说谎。但是如果他所做的跟所说的一致,那么她可以开始相信他了。她需要偏执一些,但是她也不想在他坦白实情后还是疑神疑鬼的。

  考特妮下班回家陪她吃晚饭,所以艾琳现在有足够的时间。她用手机打开谷歌,输入“GPS跟踪装置”,马上就有无数的搜索结果出现。她往下拉了拉,间谍装置超市吸引了她的眼球。在两天后与瑞本——德雷克见面后,她要做的就是当回间谍。但是有没有哪家商店——不对,是整家超市都是关于间谍的?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通过因特网得到的?

  她点了一下屏幕上的链接,转到了超市,屏幕上出现了上百条“最受欢迎产品”。

  艾琳不相信地摇摇头,用食指滑动着屏幕朝下。这是真的吗?装着摄像头的钢笔?内置摄像头的领结?是真的?

  隐形摄像头似乎是这个网站销量最好的产品。墨镜、闹钟、帽子里的摄像头。你想得到,就有人能在里面放个摄像头。很明显的,保姆摄像头已经被发展到了极致。

  艾琳继续往下滑动,隐形墨水?好像太小儿科了。撬锁工具,夜视设备,她的眼睛眯了起来。一个预装载好软件的闪存盘,当在另外的电脑上下载时,“间谍盘”的主人可以监控和记录主机的所有活动,从键盘输入次数到Skype网络电话。她完全不能想象这样的东西怎么合法化的。

  然后艾琳又看到了窃听装备。她在电视上看到过比较便宜的类似设备的广告,号称可以放大声音帮助人们更好地听清楚电视里的对话,或在吵闹的剧院后排更好地观看表演。尽管这些合法申明都是画外音说明的,广告向人们展示了如何使用这些设备窃听私人谈话,这一直让艾琳觉得反胃,一阵恶心。网站上的那些装置比她之前看到的高出好几个数量级,更加精密。六面板组合式抛物柱面反射器天线只要——只要九百美元!可以在差不多四百码开外的地方听到对话。

  她还找了GPS定位装置然后查找了一遍。有非常多的种类,但是有一种正合她的需求。只有一角硬币那么小,重量也差不多,可以依附在衣服上。配有微型电池,装置本身不工作,而是与目标手机同步,让手机发出信号给安装装置的人,提供位置。家长和雇主已经使用某种类似软件追踪他们孩子或者员工——这让艾琳觉得是非常可怕的趋势。这种装置也是同样的道理,只是更加隐秘。

  艾琳把装置的名字粘贴在搜索栏中,想找一家附近的实体店,还有到实体店的路线。半个小时后,她来到了这家商店,一家叫做现代电子监视的店铺,把车停在了停车场。

  她刚把引擎熄火,手机就响了。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你好?”她试探性地问道,心想谁会打电话呢。

  “是艾琳·帕尔默吗?”一个低沉的男声问道。

  “我是。”

  “我是史蒂夫·富勒,是尖端科学应用公司的。”

  “你怎么有我的号码?”

  “帕尔默小姐,不好意思侵犯了你的隐私。我给你宿舍打过电话,但是你的室友说你到圣迭戈了。她觉得我可以给你打手机找到你。”

  艾琳微微转动了钥匙,刚刚可以让车子启动,摇下了窗,“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我们是一家资金充裕的私营公司,进行过许多划时代的新科技产品研究。你在精神变态者方面的研究最近引起了我们的兴趣。我们明白你即将获得你的博士学位了。我们希望能够在你方便的时候,抽空跟你商量到我们公司工作的事情。”

  艾琳想到他们一定是看到了《华尔街日报》的报告。但是如果是这样,他们会立即得出每个人都会得出的结论——精神变态者早期预警装置。是的,每个人,除了她。社会是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装置的。

  但是治疗配方——却可能对于企业来说更加有用。他们难道注意到了她过去两年的活动?她摇了摇头。她现在在犯傻,与德雷克的小插曲让她有点神经质。

  “谢谢你们,”她说道,“但是公司确实不是我的菜。如果你们真的明白我所做的工作,你们不会对我还有兴趣的。”

  “我知道你可能有顾虑。但是我相信我可以打消你的顾虑。你可以获得无限量的科研资金作支持。没有必要争取补助金,没有必要担心校园斗争。而且你的工资会比你想象的还要高。”

  “你们为什么愿意在我的研究上花这么多钱?”

  “我也会向你解释的。你能不能来我们公司跟我见面,我们聊几个小时,我可以回答你所有的问题。我相信我一定会说服你加入我们团队的。”

  “你希望什么时候?”

  “因为你已经在圣迭戈了,改期不如撞期,我想我们可以好好利用这次机会,所以我才这么着急在你回图森之前跟你取得联系。明天你有空吗?”

  艾琳皱着眉头。她决定要好好跟朋友在海滩放松一天——这么多年的第一次——然后每个人都想在这一天安排重要会议跟她见面。“明天恐怕不行,”她回答道。

  “星期三中午呢?我可以根据你的时间。”

  艾琳在考虑。她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她的直觉给她提示一定要搞清楚。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平白无故发生的。很奇怪这个神秘的公司也碰巧在圣迭戈,如果她不搞清楚,会让她寝食难安的。她在想,他们知道些什么?他们是谁?还有他们为什么对她感兴趣?她现在已经有些抓狂了。

  如果她同意了,她就得在这里多待几天,然后短信通知德雷克他们的见面顺延一天。两个谜团都在周三这个时间节点争夺解密时间。今天又会发生什么事儿呢?她顿了两三秒考虑怎么办。

  她最后决定爽约德雷克。他欺骗了她整整两年,所以让他为他一心想要得到的信息再多等一天正好。只要他能证明他的欺骗是有原因的。

  “周三中午可以。”她说道。

  “太好了!”那人激动地说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周三上午在哪里,我会派车来接你,带你到圣迭戈直升飞机场,我们从那里出发。”

  “直升飞机场?”艾琳说道,“你难道不在圣迭戈吗?”

  “非常近——眨眼就到。我们就在棕榈泉外面。直升飞机非常方便,不用在山里绕圈,开车太费时间。我不想占用你更多的时间。但是我会准备好直升飞机整装待发,让你很快到达。我保证晚饭前送你回去。”

  艾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又一次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愿意。“你能等一下吗?”她说道。

  “当然,”这名叫做史蒂夫·富勒的人答道。

  艾琳快速地在手机上用谷歌搜索这家叫做尖端科学应用的公司。公司网页非常简洁,还有专门的招聘页,特别提到了公司有五架直升飞机可以载员工到他们想要去到的包括斯坦福、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硅谷在内的等加州的高等科研机构。

  “不好意思,”几分钟后她又开始通话,“我看这样吧。你把直升飞机场的地址发送到我手机上,告诉我时间,我自己去那儿,不用派车来接。而且我只带了些休闲的衣服。我不准备参加什么正式面试之类的。”

  “好的。休闲装没关系。我们已经知道我们迫切需要你的加入。这更像是你来面试我们。我非常感谢你能临时决定见面。”

  富勒发送了地址,艾琳等了一下,确定了艾琳收到地址后,富勒挂断了电话。

  她把头靠在了头枕上,转动着眼睛。她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外一个火坑。今天是超现实的一天吗?除非搞明白怎么回事儿,否则她是不会相信任何情况的。

  如果史蒂夫·富勒真的知道她在干什么,那么她可能会受他摆布。她违法了。她可能为此掉脑袋。死了三个人。更糟的是,其中一名还是在她使用了实验疗法直接在拖车里毙命的,她编造了一个故事说她被袭击了来掩盖的,暴打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是的,所有三个人都是被判有罪的杀人犯,但是她仍然有可能被判刑好几年,甚至几十年。也当不了什么研究人员了。

  但是富勒不太可能知道。但是他很想跟她见面。她就是一个无名小辈。只凭《华尔街日报》引用的关于远程精神变态者装置的天方夜谭是不可能给她这样的VIP招聘待遇的。

  她继续在网上搜索关于尖端科学应用公司的信息,但是一无所获。除了他们的网站,她什么也找不到了。这对这么高规格的公司来说是不可思议的,而且令人疑惑不解。

  她接着又搜索了史蒂夫·富勒,属于公司高层,能够派车和直升飞机。他的名字很大众,但是用他的名字组合公司名字、科学和商业搜索,也没找到任何有用信息。

  事情越来越奇怪。艾琳·帕尔默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感到坐立不安。

  12

  那两天与朋友待在一起的时候,艾琳强迫自己不去想德雷克和史蒂夫·富勒,收获就是重新体会了尽情释放的滋味。她告诉考特妮,休·瑞本不在。她的朋友非常支持她,为她真心感到遗憾。

  如果她朋友知道真相,或许就不会这样想了吧。不过,艾琳似乎也不知道真相呀。

  她用短信通知了德雷克关于把见面时间改到周四一点半的事儿,地点不变,他同意了。但她知道短信的文字没有完全体现出他对她推迟一天的愤怒,她能想象他有多失望。随后她把航班和租车都延后了一天。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搞清楚这家神秘的公司为什么对她感兴趣,然后坐坐豪华直升飞机。

  尖端科学应用公司使用的直升飞机场是圣迭戈最偏僻的一个。圣迭戈是一个气候宜人的热带天堂,至少海岸线一带是。但是不小心往内陆只走10英里,气温都可能迅速上升,这个距离能让温度从10摄氏度上升到30摄氏度,景观主体颜色也从绿色变成了棕色。往东内陆走或者往南靠近墨西哥边境,房屋价格、人口都大幅下降。直升飞机场就在海岸线东边15英里,墨西哥边境往北几英里,所以非常崎岖,人烟稀少。

  艾琳用谷歌地图对这片地区地形作了一个虚拟勘探。陌生来电对她的兴趣超出了合理范围,而他和他的公司在互联网上没有留下任何足迹。在这样的情况下,艾琳是不准备去坐直升飞机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情况让她如此不安,但是她不会没有防备地自投罗网,不过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有一定的危险性,她学会了相信她的直觉。

  越往深想,她居然大笑起来。见到休·瑞本的时候,她相信了她的直觉,结果一个叫做德雷克的神秘男人出现了,这怎么可能说服她呢?她必须承认最近她的直觉挺不管用的。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完全抛弃直觉的打算。

  艾琳把车停在了一个小型圣公会的停车场,这个地方周日里或者其他特殊节日应该聚集了这个地区分散的人口,但是现在却被废弃了。几棵棕榈树环绕着,看上去死气沉沉而不是生机勃勃。要不是屋顶一个八英尺高的白色木质十字架和水泥停车场,这里很可能被认为是一个又大又乏味的屋子。

  她停好车,在这栋建筑后面,只露出一个车头,放下车窗,然后拿出一副高倍数的双目镜,和GPS定位系统一起买的——比双目镜还贵。谢天谢地还有信用卡。以她那可怜的薪水来计算,她几乎要用一年来还这些钱。

  她选定方向开始用双目镜找机场,找到了,跟想象中一样,有240码的距离。只有一架直升飞机,即使通过双目镜——跟小型望远镜一样管用——飞机看起来都像是无线电控制的玩具,直升机停靠在一块篮球场大小的浅灰色混凝土板上,旁边是大门和栅栏。在栅栏里面,直升机旁边,是一个像是保养库和小型自助加油泵,可以加任何直升机使用的燃料。在划定的专门区域,里面还停了几辆车。

  直升机很大,可以坐八个甚至更多乘客,高端大气上档次,但是没有公司名字印在上面,艾琳觉得这也是一个危险信号。

  艾琳看到坐在机舱里的一个人,那人雕像大小,正在做起飞前的准备——他们随时等候着她的到来。两个男人互相挨着站在直升机前面,穿着休闲,尽管在望远镜里显得很小,但是可以清晰地判断出他们给总统当保镖绝对都没有问题,但是现在居然来给艾琳充当礼仪先生。

  艾琳从她的皮箱里取出监听装置,把六个面板组装好。在完全装好后,就像是一把没有钢丝的大雨伞,厚重黑色的麦克风在中间,短而带凹槽的枪柄。反射器挺轻的,相当于三把同样大小雨伞的重量,还带有一个三脚架,她慌忙组装了起来,调整着反射器和三脚架,让它们正对直升机场。

  还好,直升机叶片还没转动起来,要是转动了起来,它们的响声会淹没这一区域的所有谈话声音。艾琳花了三四分钟调整监听系统的三挡平衡器来接受她想要的频率和声调,就跟广告里的一样,她能够在耳机里听到两百码以外的对话,就像是就在她的身边一样。她觉得有点罪恶感,不过如果这样的行为是合法的,并无伤大雅,但是如果动机不纯……

  两个人闲聊了几分钟。她从望远镜里看到较高的那人——高出四英寸而不是三英寸——看了看他的手表,“她迟到了。”他说道。

  另外一个人没有回答。

  “嗯,又不堵车,怎么会还没到呢。”高个子男人说道。

  “也许她上厕所去了,”另外一个人说,“我们也不着急。尽管我很想看看她是不是跟说的一样火辣。”

  “亚当,这是直升飞机,不是单身酒吧,”高个子男人说道,像是在调侃而不是在训斥。“我这样说是因为我怀疑她会害怕。富勒说了他很吃惊,她这么快就答应跟我们一起飞,没有作更多调查,或者问更多问题。”

  “他还是用的尖端科学应用公司这一套?”矮个子男人说道。

  “是的,”另外一人答道。

  “他跟她说了他的真名吗?”

  “他用了。还真吓了我一跳。他很少这样。”

  另外一人没说什么,但是耸了耸肩,但是这么远艾琳看得不清楚。

  她自嘲地想,真是太好了。富勒很少使用他的真名。那么公司肯定的也是假的,因为那人说了“老一套”。

  为什么突然真相成了稀有物品了?难道她脖子上挂了一块牌子写着“对我撒谎”吗?她开始感到自己拿着卫星锅盖对着那些人很疯狂很可笑,但是没有其他感觉。

  艾琳眼睛余光看到旁边有动静,一下子蹦了起来差点撞到车顶。两个肌肉健硕、面部轮廓清晰的男人,已经站在车门前,脸上表情严肃。

  她太集中精神听几百码开外的对话,耳机把近处的声音都隔离掉了,她甚至没听到他们把车停在教堂另外一边的声音。他们没关门,以防声响会引起她的警觉。

  她摘下耳机的同时,其中一人从开着的车窗伸手进来取下了她的车钥匙,熄了火,把钥匙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对于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坐在车内狭小的座位上是最不利的防御位置——或者说是进攻位置。在她采取任何行动之前,她的本能——在错误判断瑞本之后迅速调整过的直觉——告诉她必须改变。她猛一开门,溜出车门,站了起来,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