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干涸?”

  “更多的人来定居,就需要更多水。他们抽干了水,分流了水,迫使河流改道,不过这条河可不是伟大的密西西比河。”

  她面露难色,不过在微弱的月光下几乎不易察觉到。

  “怎么了?”汉森问道。

  “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的新室友,一名叫做丽莎的历史学研究生。”

  “所以她会自然而然地对她所居住的城市感兴趣?”

  “是的,最热心、最亲切的人,你一定会喜欢她的。”艾琳顿了一下,“你知道索多玛城和格莫拉城的故事吗?”

  “我想我是知道的。他们是罪恶之城,上帝摧毁了这些堕落之城。我想‘鸡奸’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吧。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我妈妈是犹太教,我爸爸是天主教。她经常拿犹太人的标志性印记开玩笑。其实一个就是,如果两个犹太人在一间屋子里,你肯定会有三种意见。”

  汉森哈哈地笑了起来。

  “第二个玩笑跟这个故事有关系。”艾琳说道。

  “索多玛和格莫拉?有什么联系?”

  “嗯,故事是这样的。上帝告诉亚伯拉罕他准备要铲平这两个城市。因为市民都是邪恶的。亚伯拉罕说,‘是的,确实是这样。但是如果那里面还有五十个人是正直的呢?你怎么可以把他们和恶魔一起摧毁?’上帝同意了他的看法。如果上帝能够找出五十个正义之士,他就不摧毁城市了。亚拉伯罕又说了:‘万一你只找到四十五个呢?’上帝又让步了。最后经过一系列的让步,他们把这个数字降到了十。当然,最后上帝连十个人都找不出来,然后就铲平了城市,消灭了所有恶人。不过关键在于,亚拉伯罕跟上帝谈判。”她顿了一下,“我妈妈会笑着说,只有犹太人才有勇气、有胆量跟上帝讨价还价——不只是争论,还会赢得争论。”

  汉森笑了,“我知道为什么她这么喜欢这个故事了。我从来没听过这个说法。”

  “回到我的室友丽莎。我研究的是人类的邪恶。我的工作对象就是杀人犯和强奸犯。我的家人被恶魔杀害了,你是知道的。但是即使是那些不是精神变态者也会非常暴力、自私、残忍,这非常让人沮丧。我经常自己想,人类是怎么了。有时候我真的想要缩在一个壳里就这样死去。不过还好我挺过来了,想想现在的情形,可以说是‘德雷克觉得我们是在自我毁灭’,那又如何?死了一了百了。”

  又是一阵沉默,汉森又一次感受到了艾琳眼中饱含着泪水。“但是我遇到了像丽莎这样的人,很好的人,那么善良、温和、有爱心的人,为别人倾尽所能的人。”她顿了一下。“我还记得我的家人。我的父母是我知道的最热心最慷慨的人。我爸爸,充满了爱,最后他还……”

  她哽咽住了,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她不会再说下去了。

  汉森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艾琳要和他说这个特别的圣经故事,“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的世界就像是索多玛和格莫拉,”他轻轻说道,“丽莎和你的家人那样的人就是那十个正直的人。”

  “是的,”艾琳说道,她声音因为激动还是哽咽着,“所以我们值得去拯救,因为他们,因为像他们那样的人。”

  艾琳又花了点时间平复她自己的情绪。“无论如何,”她说道,“我应该再多给你介绍下情况。我刚刚说了,我是因为丽莎才知道这条河的。”她顿了一下,“所以我来这里等你恢复意识。我不知道要花多久时间——那是非常大的剂量——我好担心。”

  “真高兴能恢复意识,”他说道,然后咧开嘴笑了,他指着他们旁边的水泥柱子,问道:“我怎么觉得像是北欧巨人?”

  艾琳笑了,“什么?你以前从来没在桥下面约会过吗?”

  汉森摸了摸他光溜溜的头,“没有。而且我通常会去好点的理发店。看来我昏迷的时候,你还在忙。”

  “我有你从沃尔玛带回来的购物袋。我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把你伪装成女人的可行性哦。可惜我没有裙子。”

  “所以你就把我剃成光头了?”

  “是的,光头加上黑色纹身。我对着后视镜把自己也伪装了一下。我不是优秀的艺术家,所以我用你买的钢笔画了些简单的图案。”

  她用钢笔在他脖子两边画了一个巨大的十字架,然后又在他的上臂一边画了一个图案,超级大,绝不会搞错。她把自己的头发剪了,但是没有染色。

  “现在你总算醒了,我们可以继续了。”她说道,“你昏迷的时候,我想了一个计划。不过如果我不用手推车推你,这个计划会进行得更好。”

  “肯定是的啦,”汉森说道,“我都想听你说死了。”

  艾琳面露难色:“从今以后,我们要尽量不使用那个词。”

  34

  “在这里停下,”艾琳·帕尔默对他们叫的出租车司机说道,司机是个满脸胡子的高个子,还带有俄罗斯口音。艾琳在电话上就告诉了他们的目的地,出租车在干涸的圣克鲁兹河上一座废弃的小桥上接到了他们俩,她和凯尔·汉森上车后在后座上一直保持沉默,尽管艾琳已经进行了伪装,不过她的照片还是出现在了西南部每家电视台上,汉森上车的时候给她打了掩护,她上车后马上就闭上眼睛,低下头,假装睡觉了。

  二十分钟以后,他们来到目的地。亚利桑那大学心理学大楼的背面,在货运码头附近。

  “她需要去她办公室拿点东西,”艾琳边下车,汉森边解释道,艾琳大步走向转角,消失了,“应该不超过五到十分钟。”

  “去多久都行,我会等你们的,”司机带着浓浓的口音说道,“打着表呢。”

  汉森点点头。他们看看他们还剩多少现金,可能在支付了出租车费后,他们还剩最后五十块。

  汉森努力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是还是很紧张地东张西望。富勒怎么也想不到艾琳会回到她的办公室吧。富勒可以一开始就在监视她的公寓,不过汉森觉得富勒不会继续浪费人力在这上面。艾琳表现得不会那么傻再重返公寓。汉森知道她要是恐怖片的主角,她一定不会是听到尖叫后还只身前往黑漆漆的地下室的有胸无脑的女孩子。

  想想富勒的人现在要搜索的大片区域,他们不太可能还在心理学大楼安排人手监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在监视,艾琳和汉森决定使用后门。整栋楼都是锁着的,艾琳的通行卡可以让她进出。

  尽管汉森相信这个分析是合情合理的,但是不作出神经质的反应还是很难,他不想给出租车司机任何理由怀疑他有丁点儿的紧张。你可能会觉得有人会怀疑怎么会在艾琳他们上车的地方去接他们,可是有什么出租车司机没见过的,所以人们这种不可能遇到的情况他们见得多了。

  七分钟以后,艾琳又出现在了转角,她走向出租车的时候,汉森说道:“不好意思,你带信用卡了吗?”他企图分散司机的注意力,让司机不要去看她的脸。

  这起作用了。司机的眼睛没看艾琳了,而是从后视镜中盯着汉森,一脸不满的表情好像在说,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要是不付钱我会打到你付钱为止的。不过他只是摇摇头,咕噜道,“只收现金。”

  “哦,好的。”汉森边说,艾琳已经坐回了他身边,“没问题。”

  “希尔顿市区,”艾琳说道,向汉森点点头示意她已经办成了。

  艾琳告诉汉森,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她回想了很多事情:她的生活、她的研究、她是怎么陷入这一切的,她的导师杰森·阿普卡,然后她猛然惊醒。

  阿普卡这一周都在参加一个科学会议,在波士顿。艾琳告诉汉森,她高兴得恨不得大声叫出来,只是怕引人注意才忍住了,不过她觉得她尖叫几个小时估计都不会有人听见。

  他们太走运了,她继续解释,因为她知道阿普卡把备用钥匙放在他办公室的什么地方。而且知道他把车停在图森国际机场的准确地方。他是习惯性动物,他们俩一起参加过几次会议,他和她一起开车去的机场,每次都把车停在同一个位置。

  真是幸运得难以置信。要是她一开始就想起这一出,他们可能早就在去科罗拉多的路上了。

  但是他们不能直接去机场。如果他们遗弃的马里布被找到了,富勒的人肯定马上就能找到他们坐的那辆车的司机,司机会告诉他们艾琳回了实验室又去了机场。最好是假装去一间大型酒店,然后甩掉可能的跟踪。

  他们来到了希尔顿,一栋蜂窝状的优美石结构建筑,周围都是笔直屹立的棕榈树,汉森付了出租车费,然后再一次掩护着艾琳。他们一直等到出租车司机消失在视线里,确定没人在跟梢,然后又打了一辆车,这次直接去机场。

  二十分钟以后,他们付了第二辆出租车的费用,汉森从机场停车场开出来一辆银灰色雷克萨斯,真皮座椅,配备了任何人都想拥有的电子小配件。驾驶感觉平稳舒适的奢华轿车,跟蓝色美杜莎天壤之别,尽管美杜莎也很好地完成了它的任务。

  “我挺疲倦了。”艾琳说道,汉森正加速驶向进入东I-10高速路的匝道,他们会沿着这条高速路继续行驶两百英里去到博尔德。“要不然你暂时充当一下司机吧?”

  “嗯,我想想。你在仙人掌旅馆救了我的命。你在我昏迷的十几个小时还照顾着我。那么……虽然这是巨大的牺牲……我还是当司机吧。”他扬起了眉毛,“就这一次哟。”

  艾琳微笑道,“让我睡四五个小时,然后换我来开,你休息。顺便问下,你还好吗?那一枪有什么副作用吗?就像是让大象喝饱了橘汁一样。”

  “我还好。就是这里那里有点痛,不过我毕竟跳车了嘛。但是我还活着,就太好了。”

  他说的是实话,尽管他最近遭遇了绝境,而且险些丧命,他整个心都充满着幸福。他遇见了一个出色的女孩还和她共度良宵——就像是久旱逢春雨一般——令他今生难忘。她令他瞠目结舌:生理上、感情上、心理上……所有他能想到的方方面面,他觉得自己越陷越深了。他想过要表达这份感情,但是最后决定不要,他不想让人觉得轻浮,虽然他知道她不是那类心血来潮就跟人上床的人,她肯定是对他也有感情,他不太清楚他们的感情有多深,毕竟他们才遇见不久。

  “除了疲倦,你其他还好吗?”他关心地问道。

  “其他都出奇的好,”她回答道,“但奇怪。不过生死攸关之时真是有助于集中精神的。而生活太复杂了,要做那么多决定。但是你为了活命,一切就变得简单了。首要目标很明确,兴奋点和肾上腺素也很配合。”

  汉森点点头,“我还听说过士兵还能上瘾。”

  “毕竟人身上还是保留了很大一部分动物的特性。生存的欲望——这是生存本能给人的东西,让你从日常琐事中解放出来,从烦心的伦理问题中解放出来。”

  “在旅馆的时候也没让你从伦理问题中解脱出来呀,”汉森指出。“你可以对那些人更狠一些的,但是你没有。”

  “我手上已经沾满了很多人的血了,”艾琳说道,“尽管有些是恶魔的血。”

  随后他们一路沉默地开着车。高速路到了这个时点都没什么车了,周围一片黑漆漆的,只有他们的车灯在黑暗中闪光,令人昏昏欲睡。

  “在我睡着以前,”艾琳边说,他们边超过了一辆十八轮大卡车。“跟我说说你自己。你都没怎么告诉我你自己的事儿,”她继续说道,然后微笑,“你知道的,除了你的婚姻状况。”

  汉森叹息道,“我要是不说可过不了你这关,对吧?”

  艾琳点点头。

  “好吧。我是我们家三兄弟最小的一个。在印第安纳州长大,我告诉过你。我中学时是田径队的长跑选手。不是因为我很有体育天赋,只是因为我能够坚持跑完全程。”

  “我猜你是少女杀手吧。”

  汉森大笑道,“嗯,是呀,”他打趣地说道,“不说也能知道。你看看我,”他边说边甩了甩头,摸摸了他的脖子,“哪个女孩能够抵挡得住?”

  “所以我才把你剃成光头。”艾琳说道,“这样你就少拈花惹草了。”

  汉森笑了,有她在,他都不会斜视别人一眼,他暗想。不过他说出来的却是,“好吧,我们继续说,不过我爸爸在我十七岁的时候在一场车祸中过世了。”

  “真遗憾,”艾琳说道。

  “嗯。我希望对他的记忆是更美好的。他对我们一家人不太好。他没有虐待我们,但是他一直都对我们很吝啬,脾气很不好。他是个聪明的人,他是他们家八个孩子的老大,他父亲也就是我祖父过世的时候,他考上了印第安纳大学还获得了奖学金,但是他是长子,他不得不回家接管家族的家具生意,给他妈妈和弟弟妹妹们提供生活来源。”

  “那时挺艰难的。”

  “他处理得不是很好。他觉得他永远没有机会实现他的潜力,他怨恨这个世界。”他顿了一顿。“我下定决心一定不要像他那样,即使我的梦想破碎了,我也不会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艾琳张嘴刚想要问另外的问题,汉森先开口了,“你呢?是的,我之前是了解你比你了解我更多,但是那只是纸上写的。你好像是跟你的叔叔阿姨一起长大的?”

  艾琳叹了一口,“很复杂,”她说道,“有一段时间我真的是一团糟。因为我失去了至亲,以最可怕的方式,我的姨妈也失去了她的妹妹和侄女。他们也有三个孩子,所以融入那个家庭……挺复杂的。”

  “我都不敢想象。”

  “我当时正要进入青春期。青春期的孩子还挣扎着适应,弄明白怎么回事儿。我的姨妈和姨夫是好人。但是最初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把失去父母的气撒在他们身上,我恨我自己没有能够做什么救我的妹妹安娜。我自怨自艾。我在学校的表现也很糟糕。我还嗑药。我还……嗯,可以说我能活到十四岁就是个奇迹。”

  “那你是怎么完全适应过来,变成现在如此出色的女汉子的?”

  艾琳大笑道,“完全适应还有待观察,出色也是。不过我接受你的说法。答案就是我找到了与我经受的苦难妥协的方法,这些苦难是我这些鲁莽行为的根源。我决定要面对这些记忆,这些创伤,把我的生命投入到研究这股摧毁我所爱的人的力量中去,帮助社会发现这些恶魔,鉴别这些恶魔,在他们摧毁别人的生活之前。让我自己变得强壮,心理上、生理上,让我自己不再感到无助。”

  她停了下来,汉森耐心地等待着她以自己的节奏继续说。

  “可是现在我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可以用‘讽刺’来定义的境地。我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处在的位置上不但可以找出这些魔鬼,并且可以在地球上彻底根除这种人。如果你告诉十六岁时的我,我长大后会反对这种观点,我会说你疯了。”她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未来比我们想象的还更加难以预测。”

  “作为一个多年和外星人一起工作的人,”汉森说道,“我不会反对你的说法。”

  “这不只是你永远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艾琳说道,“而是人们对于他们的信仰是多么的武断。他们那么确信他们的观点,他们以为无论环境如何变化,自己永远不会改变,并且还觉得别的跟你不一样的人,要么是愚蠢的,要么就是被误导了。我接触过很多人,经过多年新的不同经验的洗礼,他们接受新的思维方式后,他们成年最初时最深层次的信仰已经改变了。我被我们对于事情的那种绝对确定性吓到了,因为根本没有客观确定性可言了——多么的固执,我们是多么容易糊弄我们自己呀。”

  汉森点点头。“我觉得情况比你说的还要糟糕。”他说道,“我们都对绝对相信某件事情而感到内疚,我们根本没有可以完全确信的事儿。但是我觉得我们大多数人用超人类的韧性坚持这些我们推崇的信仰,即使已经有非常明确的证据证明我们是错的。”

  艾琳欣赏地看了他一眼,“超人类的韧性。我喜欢这个词。是口才很不错的物理学家。”她说道,“凯尔·汉森,我发现你是一个充满智慧、有趣、勇敢还有点讨厌的人。正是我要找的那类人。”她顿了一下。“直到见到你我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人。”

  她转过脸,轻叹了一声,雷克萨斯继续在布满星星的夜空下飞奔,“你最好就是那个我想要的人。”她又说了一句。

  35

  汉森又看了一遍地址,然后点点头,“就是这里了。”他说道。

  艾琳朝高高的铁门后面瞥了瞥,但是只看到后面的人行道,各种松树和其他植物构成了厚厚的屏障,完全把他们要找的建筑物遮住了。

  门口一个按键盘一个监视器就像是岗哨,汉森把车停在了旁边,打开了雷克萨斯的车窗,按了按键盘上的一个键,他们开了十二个小时,没有意外发生,没有被跟踪的迹象。

  在等待了差不多一分钟以后,监视器传来一位男性的声音,但是没有图像,“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声音充满怀疑地问道。

  汉森清了清嗓子。“我的名字是凯尔·汉森。我的一个叫做德雷克的同事说你正在等我。”

  很长时间的停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一定是找错地方了。”

  汉森迷惑地看了艾琳一眼。他确定自己的地址是正确的。

  艾琳在汉森之前确定了问题的根源,指了指她的头然后又指了指他的。

  汉森转了转眼睛,然后回到电子岗哨,“我想你应该看得到我,”他说,“他们可能给你传了我的照片。请麻烦您想象一下照片上的人没有头发纹了身的样子。然后再看看我,我最近有些紧急情况,我改变了一点我的样子……呃,一点点。”

  “一点点,”那个声音隔了几秒钟后说道,“我觉得你老妈都认不出你——不敢认你吧,”他说道,“你应该还有一位乘客跟你一起。我要见见她,让她介绍一下自己。”

  艾琳斜身靠向汉森,让她的脸被对方看到。“嗨,”她说道,“我是艾琳·帕尔默。”

  大门沉沉地响了一声,然后开始往里滑动,“欢迎。”汉森开车进去的时候,一个声音说道,“我不得不说很讨厌你们俩的新发型。”他又加了一句。

  是呀,你不说我也知道,汉森暗想。

  在穿过三十码蜿蜒的专用支路,宅邸的全景出现在眼前,“哇,”汉森称赞道。

  别墅非常地大气。在汉森看来就是三栋普通的奢华大宅连接在一起,不过不是连成的一条直线而是参差不齐。支柱、角楼和阳台是用石头、砖块还有木头混合建造而成的。

  “德雷克就在这里藏着他的遗传工程学家?”艾琳觉得难以置信。

  “很明显是这样的,”汉森边说边沿着环道开进圆形大厅入口。“不过相信我,他给他的量子物理学家只有十二分之一又十二分之一的尤马的小房子。我应该学基因工程呀。”他边说边微笑。

  “好吧,不过他把你们偷的钱花在了实处。”她的眼睛里闪现着调侃的光芒。艾琳头一天晚上已经调侃过汉森在书店偷一件T恤比他从政府备用资金里悄悄窃取几百万美元感觉还要内疚。汉森解释说,他和那个偷东西的贼已经达成了和解,尽管他知道这是合理的。他说如果政府知道德雷克和他的任务,也会给德雷克提供至少这么多的资金资助的。

  他们在两扇庄严的樱桃木大门前停下,大门足足有十来英尺高,两个人从房子里走出,拿着武器,他们穿着便衣,但是行为举止非常硬朗,外貌特征明显,一位瘦而结实,另外一位较高,看上去像健美运动员,尽管衣服不是紧身的还是露出了他肌肉的线条。

  “出来!”健美运动员命令道,汉森和艾琳都钻了出来,把手伸了出来。

  瘦子在检查车里面,他搭档命令道,“把后备箱打开。”

  汉森研究了一下阿普卡车的遥控器,然后按了一个印有后备箱的按键,两个都检查了后备箱,不过后备箱是空的。

  瘦子掏出电话拿在手上,“他们有被跟踪的迹象吗?”他对着电话说道,并没有拿近嘴巴,说明开着免提的。

  “没有,”一个声音从远远的地方传来,“看上去没人跟踪。”

  两个人都把手枪放回了皮套里,“不好意思,”瘦子说道,伸出了他的手,“格雷格·吉布。我是安全总管。”

  汉森和艾琳和他握手之后,他示意了一下他的搭档,“这是斯莱德·亚林司盖,”他又说道,然后汉森和艾琳和他握了握手。

  汉森一点也不奇怪德雷克雇了这么多人保护这里的安全。在尤马的安全防备肯定也一点不会比这里差,都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

  吉布领着他们穿过了一扇扇高耸的门进入到室内,里面跟外观一样壮观,“任务很艰巨,”吉布注意到他的客人们都看呆了,“不过总得有人来做。”

  他们穿过室内的时候,巨大的空书架引起了汉森的注意。墙上没有挂任何画作,书架上没有装饰的小饰品,大多数的房间连一件家具都没有。别墅的大小和华丽都只是个幌子,确保外面的大门和保安程度跟其符合。不过当德雷克买这栋别墅的时候,之前的卖家肯定把他的财产都移走了,没人有时间对这个地方做任何人性化的改装。

  一个矮小壮硕戴着眼镜的男人从旋转楼梯上急匆匆走下来,跟他们打招呼,介绍自己是麦克斯·布尔加特。几分钟以后,吉布和亚林司盖回到房子外执勤,把布尔加特和两位新来者留在了两个客厅那么大的厨房的大理石玻璃桌旁。矮个子分子生物学家从不锈钢冰箱里拿出三罐十六盎司重的可乐递给了他们。

  “我想德雷克还没到这里吧,”汉森一边说一边扭开了瓶盖。

  “没有,”布尔加特说道,“不过他获得了一部手机,而且打过电话来了。”

  “你知道怎么联系他?”汉森说道。

  “是的。你们等下就可以跟他联系。”他看了看他的表,“按计划,我四十分钟以后给他电话。先说重点,我们现在正处在对于人类进行史诗般变革的关键时刻,考虑到这件事儿的速度和影响,毫无疑问这是历史上对人类最深刻的一次改变——革命性的,变革性的。”

  听起来超不真实,但是尽管汉森觉得布尔加特听起来有点夸大其词,但是他说的是没错。

  “但是德雷克告诉了我现在发生的事件。他告诉我有一个非常残酷的人,掌握着大量资源的人想要阻止我们。所以我们的时间非常有限。尽管我很想花时间陪你们两个人多聊聊,但是我们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德雷克的计算机又一次帮了忙,我已经完成了世界上前所未有的最具感染性的传染剂。”

  布尔加特转向艾琳,“所以如果你告诉我八条基因所需的精确的相关浓缩物,我就能把他们精确调制成与我的病毒结构相匹配。”

  “怎么做?”艾琳问道。

  “你是分子生物学家吗?”他问道。

  “不是,但是我懂一些。”

  “大家都知道,”布尔加特解释说,“基因表达的程度是由开放读码框架的上游调控DNA里的启动子序列控制的。另外一个因素就是序列中有多少内含子,他们如何被有效移除。借助德雷克的计算机,我找到了一种算法能够告诉我准确的子序列及其定位,用来确定任何需要的表达水平。达到令人惊叹的精确程度。我经过成百上千次的注射实验完善了,所以这是绝对安全可靠的。”

  “给了你八条基因所需要的水平后,”艾琳说道,“你的算法要多久才能够计算出答案?”

  “十五到二十分钟。算法非常复杂,需要的计算真是难以置信的多。即使如此,十五分钟对于现代计算机来说都是奇迹。”

  “然后你要花多少时间来建构病毒呢?”

  “大概……二十四小时吧。日夜不停。”

  “比我想象的要慢。合成是全自动化的吗?”

  “是的,但是我必须得拆开程序告诉我的每个基因的DNA,注入恰当的序列,然后再闭合起来。然后再把整体注入病毒,然后我要开始提升产能,这样大量的传染剂结构就自动合成了。最后,我还必须把制成品雾化,加强传染性。”他顿了一下。“时间不等人。如果你现在就告诉我组合,我可以输入我的程序,让我的算法进行计算,然后我们正好可以联系德雷克。”

  艾琳深吸了一口,“听着,麦克斯。”她说道,“我明白这件事儿的重要性。我明白这会产生里程碑式的影响。但是正因为如此,我需要让这列快车慢下来几个小时。”

  布尔加特惊恐地看着她,就好像她宣布他得了不可治愈的癌症一样。“为什么?”他极度失望地说道。

  “因为在我跟任何人说任何事儿之前,我必须跟德雷克谈谈。我是唯一一个从来没有跟他直接交流过的人。我还必须确定你使用的病毒结构是真正的普通感冒病毒,而不是其他的致命病毒。”

  “绝对是普通感冒病毒,”布尔加特说道,口气很生气,“我可以发誓。你知不知道德雷克是为了拯救人类?”他转向汉森求助,但是汉森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已经试过说服她了,全靠你自己了。

  “基本上是这样的,”艾琳说道,“但是如果要我成为释放高传染性介质的一份子,我必须完全肯定这是良性的。”

  “如果德雷克想要传播一些致命的物质,”布尔加特恼怒地说道,“他就直接释放致命的好了,他为什么还需要你提供的东西呢?”

  “我不知道,我承认我很偏执。但是我不会拿全世界的人命开玩笑,即使我们只有百万分之一的被骗概率。德雷克的高级计算机是帮了你的大忙。但是没有你的帮忙,他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对不对?你不会设计出历史上最具传染性的传染剂,或者精确的控制基因表达。”

  布尔加特点点头。

  “所以也许他需要治愈精神变态者的谎言来获得你的帮助。需要你来完善这些东西,然后悄悄注入其他东西,谁知道呢?”

  “那你具体想要干什么?”

  “首先,我要直接跟德雷克面谈一次。然后我希望你通过你的序列发生器运行你的病毒结构,我会把产生的序列跟网上已知的鼻病毒序列对比,如果有任何不匹配,我检查病原体,就能够确认。”

  布尔加特琢磨了下她说的。最后他瞪着艾琳说道,“有没有什么其他理由可以让你改变主意?”

  艾琳叹气说道:“恐怕没有。我想我挺固执的。”

  布尔加特转头看着汉森,“你也不能让她改变主意?”

  “我们是一条战线的战友,”汉森说道,“如果没有她的那些功夫,我和她可能早就被敌人抓走了。而且这可能也就耽误两三个小时。所以我支持她的做法。”他笑了笑,“而且,你所说的普通感冒类型被验证后能够让我睡得更加安心一点点。”

  36

  在他们三个等着给德雷克打电话的时候,三位科学家抓紧时间互相了解了一下。布尔加特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获得了他的分子生物博士学位,专业方向是鼻病毒研究。他主要的工作是研究普通感冒病毒的无数微弱变异的不同传染性。为什么有些菌株比其他的更具传染性?

  德雷克为何选他显而易见。德雷克跟他接触的时候,布尔加特说道,他直接说他自己是外星人,然后开门见山地说了他的目标。布尔加特也是地球上为数不多的知道外星人存在的人。他会拯救人类。此外他可以使用,至少通过德雷克远程使用世界上最强大的计算机,将他的研究推动到常规研究无法企及的水平。

  不再申请博士后,而是来到这栋电影明星都妒忌的别墅来住,这个选择对于布尔加特来说并不难。

  而且,他一直是科幻小说的忠实粉丝,他甚至在他的博客上写过科幻小说的评论。所以跟德雷克合作是太好不过了。艾琳打断了他,“德雷克好像挺喜欢和科幻小说粉丝合作的,对吧?”

  汉森耸耸肩,“并不是,麦克斯有些别人没有的天赋。”

  她转过头看着这位矮个子的分子生物学家,“美国还有没有跟你一样对鼻病毒很专业的遗传工程学家?”

  “还有四五个吧。”

  “我敢说他选你就是因为你喜欢科幻小说。”艾琳说道。

  “大多数的科学家都喜欢科幻小说,”汉森说道。

  “是的,但是不是所有。我想科幻小说粉丝更容易接受外星人这个概念吧?”

  这两人都同意这是有可能的,尽管他们俩都觉得不可能,然后他们转移了话题,他们仨都想在跟德雷克打电话之前增加些了解。聊说间不知不觉就到了通话时间,布尔加特带他们来到他的办公室。

  房间里是嵌入式的书桌、文件柜、书架,不过文件柜和书架又是大部分都空着的。一台很昂贵的电脑和几个大型的显示器在书桌上显得孤零零的。

  布尔加特操作着计算机,然后很快就把音频和视频接到了四十英寸的显示屏上,房间里最大的显示器。汉森通过了验证,跟外星人视频对话的时候,艾琳可能也会有这样的效果。

  布尔加特首先把自己正对着摄影头,然后提醒德雷克他可能不会一眼认出他的同事来,当汉森和艾琳来到摄影头前,德雷克上下打量着他们,不过没有对他们的新样子发表评论,“祝贺你们平安来到科罗拉多。你们俩还好吗?”

  艾琳跟汉森对望了一眼,向他迅速点了点头。她立马就听出了这是她一直熟悉的“休·瑞本”的声音,带点奇怪的口音。

  “我们挺好的,”汉森说,“不过我们还期待你会比我们早到这里。”

  “我能不能到那里一点都不急,”德雷克说道,看上去跟汉森描述的差不多:各个方面都很正常。“你们两个才是事情的关键。运气好的话,我很快就可以到达。但是史蒂夫·富勒正扩大搜索范围,加派了人手。你们在逃亡的时候比我有优势。你们不会让其他人类不舒服。如果需要,你们可以借助人流隐蔽,甚至获得他们的帮忙。但是我没法利用这些优势。”

  “凯尔告诉我你可能会让我起鸡皮疙瘩,”艾琳像打招呼一样,“他是对的。即使是隔着屏幕。”

  “我知道,”德雷克回答道,他解开了他的衬衫,露出了他外星人的身体,就像以前他在汉森和布尔加特面前做的一样。跟往常一样,他优雅的触须在空中挥舞,不可能是假的。汉森瞥了一眼艾琳,她像是被催眠了一样,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容。

  “我很抱歉必须伪装成休·瑞本来接近你,艾琳。”外星人说道,“不过现在你明白必要性了。”

  “为什么你不一开始就让我看呢?”艾琳问道,“就像他们两个一样?”

  “在这个项目上,我跟他们两个的互动比跟你的互动要多。”他停了一下,“那么麦克斯,现在超级序列魔力是不是已经在高速运转中合成你的病毒结构了?”

  “没有,”艾琳说道,她免去了那位矮个子的分子生物学家来汇报这个坏消息的麻烦,“我还没把配方给他。”

  “为什么没有给他?”德雷克急切质问道,“凯尔肯定已经跟你解释了这个项目的重要性了吧?总体的目标?”

  艾琳点点头,“他讲了。但是我想先跟你谈谈。听听你的声音,看看你的……触须。”

  “好吧。你已经见到了。我们挂断电话,这样你可以尽快告诉麦克斯他需要的东西。”

  “我需要他在我的监督下先把结构进行排序。”

  “什么?”德雷克暴怒道。汉森从来没有见他有过如此反应,最近这几天的压力一定让他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只是几个小时的推迟。我实话实说,我现在毫不怀疑你是外星人。你的动机可能也是纯粹的。但是你毕竟是外星人。就是你伪装成的休·瑞本那样的人,都未必能看穿另一人的真正动机。不是因为你走路像是一只鸭子……说话像是一只鸭子……”

  “万一富勒在你们耽误的几个小时里抓到你们了呢?”德雷克说道。

  “我必须要冒这个险。我们争论得越久,时间就耽误得越多。”她指出。

  德雷克盯着艾琳·帕尔默又看了几秒钟,但是她表情坚决。他很快作出了决定,“麦克斯,”他说道,“在她面前进行结构排序,要赶紧。她满意了马上给我们打电话。”

  “马上进行,”布尔加特说道,挂断了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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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墅里两间宫殿一般的主卧室的其中一间改成了生物试验室,艾琳注意到设备比她以往见到的都要完备。通风柜在房间的另外一头挨着一张桌子,房间的另外一头并排放着几台不锈钢冰箱和冷冻机,每个设定的温度都不一样,最低的达到零下60摄氏度。实验台上放着的玻璃陈设柜都堆满了化学制品、烧瓶、烧杯和培养皿,一个大型玻璃保温箱斜对着冰箱的一角。在保温箱内,装着两公升液体的烧瓶正在培养大量的大肠杆菌病毒,生物技术的主力军正在他们喜欢的繁殖温度95华氏度环境下疯狂生长。

  房间中央是一台跟冰箱大小的不锈钢设备,带有触摸屏显示器。蓝色的“超级序列魔力”的标志印在标志面前。设备包含着各种各样的小格子,点一下就行滑开,露出主要试剂插槽,里面的机器设备可以自动运用其来建立DNA长链,一次一个核苷酸。在最高水平设备里一系列化学反应以惊人的速度进行着,但是还是远远不能和简单的大肠杆菌病毒的繁殖速度相比,大肠杆菌能在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内复制出整个超过四百万对碱基的基因组。

  布尔加特戴上了一双一次性的医用手套,从冰箱机架上取下一盒一英寸长密封的塑料试管。他选了一小瓶给艾琳看上面详细的标签,字非常小,写着治愈结构——最终版,还有日期。汉森也看了标签,他决定从始至终只做一个安静的观察者。

  布尔加特用微量吸管从小瓶子里吸了一微升,无菌的塑料吸管顶端出现了一点点液体。10分钟,几次操作以后,超级序列魔力正在以超人类的速度进行结构排序,A、G、C和T的基因串列在屏幕上滚动,人眼根本没办法跟上,每个字母的颜色都不一样。

  不到三十分钟,序列就完成了,六万对碱基对,检查了两次精确度。

  “我可以直接把序列上传到在线网站吗?”艾琳说道。

  “当然可以,”布尔加特回答道,“这台机器跟因特网无线连接。”他加了一句,汉森觉得根本没必要加这一句。现在还有什么设备是没有和因特网无线连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