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人群议论纷纷。

有几人言说要不要到官衙去寻衙差来…

天凉这才觉自己冲动出语,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立即头一勾,抱着包裹,快速闪出人群,朝璟都门飞奔离去——

她的身影才一消失,立在台上的说书人便眯了眸,绽出了几分与平凡脸面不符的妖娆流光。

487她很怕

【487她很怕】

回了琅邪宫,已是午时后,天凉将药物全部交给了顾子语,她望见顾子语那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便平声说道:“对不住,让顾先生白费心思了。”

阿白小声呜咽,神色抱歉的跳下了天凉的怀抱,钻出了门去寻主人——

“既然姑娘心意已决…”顾子语面露失望,却仍只能接受,“待治好花少爷血蛊之后,子语随就下山离开。”

说罢,接了药,开始做祛除血蛊的准备。

天凉恩一声,没做挽留,走了出去,遇见天暖,便问:“天暖,包子回来了么?”

“比三姐提前一刻回的”,天暖点头,“小宝说今日修习不畅,提前归宫来,陪三姐用午膳,现在你房中待着呢。”

天凉虽应着,却没有回房,而是直接去了厨房,挽起了衣袖,开始动作。

她记得很清楚,昨日她还应了人一顿饭,现午时都快过了,她必须加紧速度去做这一碗不怎么娴熟的汤面了。

依照从前宁妃留下的稀薄记忆,开始准备材料,和面,烧火,开锅,炖汤…

因为不是特别擅长的东西,她做了很久,才完成不到一半。

厨房后方,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人。

天凉知道立着的人是谁,只是故意不回头,不去理他罢了。

直到锅中汤料开始沸腾时,天凉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始准备下面…

“本先生在后立了这么久,你却忍得住什么都不问!”那人的声音带着调侃与慵懒,在她身后响起,“看来你果真如圻暄所言相同,必会心如铁烙。”

“阮先生若是来带走徒儿的,请便罢”,天凉没有回头,拿起木舀为锅中添水,“只是,要候他治好花音后,不然,擅闯我琅邪宫,为顾先生献谋策,骗的我琅邪宫兽宠下山,又假扮说书先生之事,我必定是要追究的。”

阮美人笑,“你比我想象中聪明。”

“只是顾先生前后殊途生变,过快了,这些事的马脚,也露的太刻意”,天凉弯下腰,加火,“阿白接我时浑身湿透,又这么恰巧的赶来,是因你早先假扮了简少堂,令它把你驼飞至璟都扮作说书人,那药物一说,也是阮先生你所出的计谋,还有…”

她一顿,阮美人嘴角勾起兴味,“厉姑娘,怎么不说下去了?”

天凉蹲着身,盯着那噼啪燃烧的炉火,一时哑语。

“其实你心中,已是比谁都清楚了”,阮美人踱步上前,半倚着灶台,立在了她的身边,“你知道我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去设计你的儿子君小宝,更何况你儿子早起晚归,身染你在太子宫殿所发现的香墨之事,也是本先生来之前的事…”

“行了。”天凉匆匆打断,起身添水,“对阮先生来说,厨房不是油污密布的脏处么,何必委屈自己留在这儿,劳请出去,别打扰我做膳。”

“厉姑娘…”阮美人环臂,盯着她的脸面上下环视,“你在怕什么?”

天凉面色微怒,“看了是我最近太善待人了,阮先生,我不想将话再重复,出去!”

阮美人哼,“还没人能命令本先生。”

天凉迅而转身,手中的木舀如暗器,呈一条线飞了出去,砸向阮美人的额。

阮美人飘然侧身躲开,洒了一大片毒粉在屋中飘荡。

“靠!老子的面!”

天凉看到自己费了近半个时辰才熬好的面汤,被阮美人毒粉全部覆盖,顿时气的挥掌便攻了过去。

阮美人被木舀偷袭躲闪时,衣角洒溅上几滴汤水,已是十分不悦,这里哪容得她再次攻击,顿时起身迎上,两人对其招来——

在这琅邪宫里,除了兽宠外,五行内的武气者,很容易受到玄息影响,被吞噬覆无。

即使武气级别很高,侥幸能用武气使出三五两招,却仍是耗损极大,使出招数的威力也会减半。

天凉那最擅长的一喷就是一人高的大火球,在这琅邪宫内,至阮美人身边时,便成了零星的火苗,未及攻击,抖落几下便熄灭在了半途中…

而阮美人,虽土武也占不得多少光,可对于他来说,毕竟常用于攻击和防守的是那些诡异无形之毒。

天凉的外家功夫不错,但多招对下,她便明自己身体各处已中了不少毒,最后竟全身发僵,手脚一片冰凉中,不能使唤的向后倒去…

阮先生看女子倒下,没有扶的习惯。除了对自己,也根本不在乎什么是怜香惜玉。

所以在天凉睁大眸倒下时,阮先生眼睁睁的看着她栽到了后方堆落的面粉堆中,落了一身的雪白,满身狼狈,还觉兴味有趣。

“你这暴力的女人…”阮美人啧啧,上前居高俯视着她,“女子,被看穿时,大多柔弱落泪掩饰,你这样的则喜置之不理、讽语相回,可现在,却恼羞成怒。厉姑娘,你怒何,本先生,说中了?”

天凉本想如待顾子语般冷漠待阮美人,并将这人驱出琅邪,却不想他太有揭人伤疤的本事,一字一句,句句见血,纷纷扎在人心口边缘,一点点撩拨起自认安定的心,剥除那份伪装的安稳,揭开了那道道好不容易才掩下的伤口狼疮。

她为防窒息,吐开唇齿面粉,转首怒视着阮美人,“当初,你那般积极帮他,现在却又突然反转,阮先生,不觉自相矛盾么?”

“自相矛盾,又如何?我所做,纯是只为自己”,阮美人蹲下身,语句凉薄,“我阮美人,虽对人不守信用,却从未失信于圻暄过,所以在这里,即使你问我再多,我也不会多言一句。”

天凉又觉他言语矛盾,不由皱眉低喊,“前言不搭后语,你到底想做什么!放开我!”

阮美人嘴角突然掀起邪魅笑意,右手一挥,偌大的布罩落了下来…

天凉眼前一黑,意识骤而停格,眼皮一重,陷入了昏迷之中。

糟糕,要被阮美人带走了…

不想去。

哪里都不想去…

如果这样,他认为是好的。

如果这般,是他所想要的。

那她便一辈子如他所愿,待在琅邪宫,又何妨…

她其实很怕,真的很怕。

就算厉天凉不畏天,不惧地,可独独害怕的,还是失去圻暄…

488与她无关(金牌加更)

【488与她无关(金牌加更)】

“这个时辰竟还能睡…对你这严身律己之人来说,倒真属罕见。”

一道揶揄滑落入耳,唤醒了天凉昏朦的意识。

是阮美人的声音。

她睁开眸,发现自己仍不能动弹,也不能出声,四周虽昏暗仍能见光线,只能听到有哗然而响的水声,还有轻微的风声,清脆鸟鸣声…只是听不出,这是何处。

“我来给你讨方子”,阮美人踱了几步,抬指敲了敲桌,“你可不会,真是要至最后一刻才给我罢?”

阮美人话声落下后,便是四处的静谧。

静了太久,以至于被困的天凉也不禁抬起眸,困难望向那刺目的光亮处…

“先生,你该守约。”

这道温和之声,如风似云,就像是初次响在耳边般,绵渺柔软,宛若拂絮飘过她的心头,安心温暖。

这道声音,却也能令她浑身僵紧,心口泛酸。

因为,是圻暄。

“我已不想再等”,阮美人声音忽有低迷,“子语正在琅邪宫内,把方子给我,我要设法带他离开。”

“你既意已决,拿去即可,只是”,圻暄语气淡淡,“此法,难得万全。”

“这世间,有多少事会得万全其美?”阮美人自嘲一笑,“不言我,就连你这好似无难事可挡之人,不是照样要为了那所谓血痕,要本先生陪你演戏,继而逼走厉姑娘么?”

天凉静静的听,屏住呼吸去候圻暄那句答语。

“非也”,圻暄目光落于前方,面色平静,“阮先生,人都有想要的东西,圻某同样。”

“想要的东西?”

阮美人嗤笑,“莫非是所谓皇图大业?这些年,你父皇多少次摆在你面前都不曾接受,现在,这位厉姑娘出现了,你便突然有霸图之心了?”

不由圻暄接话,阮美人又问,“你那险些丧命的胸前重伤,如何了?”

“不妨事。”圻暄淡言。

“从前去南诏时,你警告我万万不要被她手中那利器所伤,结果自己明明可以躲开,却情愿挨上她那致命一击,这些日子一直卧床不起,下榻都困难,是不是反正迟早要亡,她再赐你一点儿致命伤,倒也不用在乎了?”

阮美人凉薄出语。

天凉蓦然睁大了眸。

那日,他竟中枪了…

原来这段时日,他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风光无限,而是一直在经历这卧床数日,虚弱弥留的日子…

还有阮美人所言,迟早要亡。

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圻暄为血痕推开自己,那么至少,他会健康的活下去不是么?

否则,她决定留在琅邪,决定终生将思念藏往心底,又是为了什么!

圻暄,你当初既想与我两不相干,为什么要挨那一枪,你这些日子到底在做什么,又所做为何?

“我亡于否,与她并无关”,圻暄声音很轻,却略带责怪,“先生,莫要将罪责牵扯予她。”

“不怪她,成,但与她无关四字,本先生不敢苟同。”

阮美人冷哼接话,“不如我来说一说,这与她无关四个字。从哪儿说起?南诏之事罢。

南诏败仗后,兽宠于南诏再现的消息便开始四处流窜,不少目睹了厉三小姐带兽宠与金丝蛇宠空中搏斗豪情壮志之景,于是西凤出兽宠,持宠人为厉家将军厉天凉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的传遍了整个四玄,更是使北瑜迅速贪婪集兵,将矛头瞄准西凤,意图起兵。

所以你圻大先生,为护一人,先发制人。

战事起时,你施下计策令她对你误会重重,而从不出言解释。

她怎知你为心向善,鲜少将事做至绝境,北瑜之战时你亦是进行了多方试探,确肯了古诺可汗的野心与侵略天性之后,才做下了主动起攻的决定。

她不知你行战期间将古诺可敦与儿子捉来,只是以此为借,向古诺提议相谈条约,永不入侵中原,为他们留一条生路。但可惜古诺可汗却自变本加厉联系他族部落共同出兵,更是偷派人前往西凤厉家打探,数次都被你劫下。

战争终会起,由你开始,由你结束,这其实是最好的办法,更何谈你为减少生灵涂炭,速战速决,使下以俘虏做威胁,使伤亡人数减至最低那样的妙计。

战胜之后,那些北瑜俘虏,早已服了我的解药,毒自全解,你却仍特意吩咐留守驻兵,逐次检查可否有毒素留身,命人夜间在膳食间投下补身之药才算安心。

正如当初你处置那几个投毒杀死东璟一十三侍卫的科鞥奸细,被她愤慨一般,此次相护,也只被她当做了你霸权熏心,逼北瑜可汗至穷途末路走向灭国的杰作。

兽宠再现四玄,这样的消息,传于四玄朝堂之上并不算棘手,因为你圻暄早已四方打点,将对她厉三小姐有威胁之人逐一清除掉,并为她的儿子,创建了最好最优也最利于保护自己娘亲的条件。

最后唯剩的,便只有一项,那便是此消息在传遍四玄的同时,定然也传遍整个江湖。

江湖不同朝廷。

一本剑谱、一把神兵利器,一门绝学武功…就有可能会为这整个家族遭来灭门之灾,而那些修习武气的江湖人士,更是为提升本身武气,会做出疯狂之事,北瑜战事时,相信便有不少人去偷袭厉家落云苑了罢,否则,你也不会将事做的如此绝,如此快。

这剿灭江湖,确是难事,毕竟高手密集,人群散落,一朝一夕之内险难有果。

所以,你用了最快,最简单的办法——

当初战时你便已知晓,若俘虏中有那个叫茶茶的女孩,那么厉将军便必定会做下救俘虏的决定。

那时,你便在对古诺可汗施行俘虏计策的同时,为后来之事,埋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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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9唯有两字(金牌加更)

【489唯有两字(金牌加更)】

“厉三小姐先行退兵,放走敌方俘虏,东璟便可以此要挟。

西凤皇知晓现今国立悬殊,必有所顾忌,将厉将军作为挡箭牌任由东璟处置。

这处置…因西凤有不少人一心想护厉三小姐,你清楚这一点,也利用了这一点。

在使者前去西凤提出条件前,便先提前使人在西凤军营散落此消息,令厉家有所察觉后,使者在凤期间,更是故意的引起西凤太子注意,令他们提前做好准备,以便她逃脱。

厉家,非无能懦弱之人,金蝉脱壳这样的事,还是能自做完善的。

就算厉家有了漏失,你也有千百种方法为他们圆谎,如此一来,便圆了你那埋下的线,自此之后,厉家消失,传闻遏止,江湖风波,也随着这些时日的流逝,飞快淡去。

你所做这么多,不过是因那血痕。

那些日子你脉搏愈渐微弱,我虽知晓你也许因那血痕,在哪一日便会突然死亡,但因每次问及你,你却都是以笑带过,并无在乎。可那血痕,是在你去西凤之后,你认识厉家小姐后才出现的不是么?

若你言与她无关,那么为何当初,你向我们要求勿将这些事,向她透漏半分…”

阮美人转身质问时,回头望了圻暄,言语不由一顿。

原来圻暄已靠着软榻,眸子轻阖,安静的入睡了。

阮美人两指在他脉间一探,发现这脉向已比当日利器所伤几日更加虚弱,几乎,感觉不到半点生机了。

怪不得,会这么嗜睡…生命至某种阶段时,总是乏力罢…

“当初答应你,她若问起,必一言不语,从方才至现在,她一言未问,我如此,应也算是守约”,阮美人望着他,“年轻之时,我曾应君家老尊主之求,研制出了一种烈药,药效半个时辰内必然发作,就算是你,配解药也至少需一个半时辰。圻暄,朋友多年,算作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罢。”

因为脉搏稀弱,他并不确定圻暄能否听到。

可他这话,是说给暗处的天凉听的。

烈药,顾名思义,**。

半个时辰内发作,配药一个半时辰,若非她愿亲身相解,必然暴毙而亡。

阮美人眸有深意的望了眼与暗处假山融为一体的布裹,收下话语后,便迈开脚步离开了。

天凉躺在那一片昏暗里,脑中一直想着阮美人的话。

反反复复,回响不停。

她听懂了,全部。

阮美人是在巧妙的用一些言语,令她明白那种种的误会。

至于血痕之事,因为阮美人不知,所以无能为力。

她尽力去思考着与圻暄之间的前前往往,点点滴滴,到最后,全部都只化作了两字…

这个至始至终都在默默护着自己的男人,正中了药,睡在她不远处侧胖的摇椅上。

手脚,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天凉身子打了个冷颤后,便觉浑身僵硬散去。

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可以动了…

490所剩无几

【490所剩无几】

天凉手脚已不再麻木,也恢复了正常,她却仍待在布袋中,望着那缝隙中透落下的清光没有动作,她在想,若是此刻冲了出去,见了圻暄,他会如何应对,又会如何应答,会不会用些她无法察觉的方法,将她推至更远…

纷乱的思绪还在脑海中萦绕之时,眼前突然袭来了光亮。

头顶布囊被掀开,她未及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浓如夜色的眸子。

那容颜,发黑如墨,面白如雪,画般的眉目间仍是清淡柔和,透彻无暇。

天凉一怔之间,便觉清香滑入鼻翼,脸面撞上了一层温热。

回神间,她已被圻暄从布袋中抱起,横抱在了臂中。

她仰头望着他,薄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他垂眸与她对视,唇角如往常绽开一抹淡笑,如圭如璧。

“你一始就知道…”天凉想起他向阮美人所言第一句,醒悟似的缓缓言语,“我在这里。”

“嗯”,他将她放下椅上,望她回语,声调温柔,“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