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芝急喘了口气。若是无子,昀郡王是一定不会允许的。郡王府这样的人家,怕是也不许休妻的——世子妃可是上了玉碟的。但若这样一来,少不得就要让妾来生孩子。怡云是个有气的死人,何况又是心里有了别人的,且年纪最大,怕也不能生了。那到时候,这夏轩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

“姑娘怎么了?可是觉得哪里不适?”小蜓撵走了宫嬷嬷回屋里来,就见采芝一手按着心口窝,脸色发白,不由得吓了一跳。采芝再不得世子妃欢喜,也是世子的通房丫鬟,若出了事她可担待不起,“奴婢去禀世子妃,寻个郎中来给姑娘诊脉。”

采芝忙拉住她:“今日是重阳,大节下的寻什么郎中呢,没得不吉利。我且躺躺就好了,若明儿不好,再求世子妃给请郎中罢。”

小蜓自然乐得少一事,伺候了采芝躺下就退出去了。这里采芝自然是睡不着的,翻来覆去只是想着这事。一时像是自己又在替绮年顶罪,她却不但不感激自己,反而冷眼看着;一时仿佛看见赵燕恒来了自己房里,要与她共赴巫山;一时又像是事情败露,有婆子气势汹汹来捆人。那身上也是一阵子发热,一阵子发寒,竟没个完了,整整地折腾了一个午后并一夜。

第149章 平安喜乐祸已伏

九月和十月,在绮年是很平顺地过去了。自打来了京城,也只有最初在吴家时有过一段这样安闲的日子。昀郡王对长媳的头一胎看得极重,秦王妃要做贤惠挽回昀郡王的心,索性连每日的请安都说免了。绮年并不与她客气,谢过之后就当真在节气居里闭门不出养起胎来,每五六天过去敷衍一次,还多是捡着昀郡王在的时候去。

自然,外头免不了有些微传言,说郡王世子妃仗着有身孕便不去婆婆房里请安,又说秦王妃贤惠,绮年统统不理。倒是赵燕恒听了恼火,叫人往外传言说太子在外赈灾那段时间,绮年如何担忧以致有些劳神伤身,如今必要好生将养的话。

如今人已皆知太子当初在外赈灾遇刺,乃是郡王世子适逢其会,到吕家祖籍去扫墓途中碰上这事,立刻悬赏寻人,寻到人后又联络了相识的商人向其赊粮赊银,助太子赈灾抚民,实实是立下了大功。因此这样的话传出来,那议论世子妃恃子而骄的说法也就平息了不少。转而有人疑心,何以郡王府内媳妇不给婆婆请安的事也会传出来,究竟传话的人是何用心?

这些议论,绮年一概不去听它,只管养胎。何况这两个月里头都是喜事儿,她还是很开心的。

“舅老爷家里,公中还是按庶子的份例,舅太太又拿自己的嫁妆添了些,总共下了五千银子的聘礼。听说永安侯府除了聘礼返回之外,再给姑娘八千银子的嫁妆。永安侯府公中庶女嫁妆也只有五千,永安侯夫人出了些,两个嫂嫂又添了些…”如鹂掰着手指,如数家珍,“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就是听说孙姨娘哭来着,说做姐姐的,如今在外头,也不能回来看着弟弟成亲什么的。”

“婚期定了?”

“定在明年九月。一是表少爷乡试要下场,二则永安侯府的姑娘年纪也不大的,那时候也不过才十五呢。”

“哥哥在外头,别说外任官一般来说一放就是两任,就算哥哥只放一任,没有三年也是回不来的。”绮年轻轻嗤了一声,“不过是想着让舅舅替哥哥调个京里的缺——哪里有那么容易?京里的缺多少人抢破了头,哥哥不过是个新考中的同进士,舅舅能替哥哥谋到外任的缺已然不易了。或者她是想嫂嫂回来,叫哥哥一人在任上?只怕嫂嫂都不肯的。”

“可不是么。”如鹂撇撇嘴儿,“湘云姐姐跟我说,孙姨娘在舅太太眼前哭,被舅老爷狠狠又骂了一顿呢。这些事她们也都不敢告诉雯表姑娘——嗐,瞧奴婢总改不过来,如今该说是咱们家少奶奶才是!”

绮年笑起来:“估摸着哥哥这些日子也该来信了。”交通不变,周立年八月初来了一封信,如今又过两个月,该再有信来了。

“少爷是稳妥人,世子妃别担心。”如鹂又说起另一件事,“显国公府那边,金大奶奶近日来走动了几趟,估摸着就该讨霏表姑娘的庚帖了。”

这也是安排好了的戏。九九重阳,吴家出门登高,显国公府也出门登高,金大奶奶见着了吴知霏,便想起家里还有个金国润也到了年纪。如此一来二去,将来两家再提亲事便顺理成章。虽则明眼人不免都能看出来,这是吴家与太子的关系又牢固了一步,但由出名迂腐方正的金大奶奶出面,总归传言会少一些。只有郑氏看见吴知霏有了这样好的亲事,吴知雪却至今没有合适的人家,心里不免难受,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如鹂这回了吴府一趟,被李氏和韩嫣扯着问了好些绮年的胎象,又因湘云不日就要放出去嫁人,跑去跟湘云又说了好些话,对吴府的事情着实知道了不少,知道绮年关心舅家,便一件件地说出来:“舅太太前儿去看了阮表姑娘,说孩子生得可好了,真是又白又胖,见人就笑的。连永安侯夫人都喜欢得了不得,说这些孙子里头还没有一个这么爱笑的,竟想着抱到自己屋里养呢,。只是表姑娘舍不得,如今两个屋里轮流住着。”

想了想又笑道:“听说孟姑爷身边原有个通房叫什么冰弦的,表姑娘有孕的时候叫她去伺候姑爷,结果就弄出什么不正经的东西来,被永安侯夫人见了,立刻打了一顿板子,提脚卖了。还剩了一个,现如今老实得很,天天只围着表姑娘,奶奶长奶奶短的讨好儿。”

绮年又是感慨,又有些好笑:“这丫头,这些事也打听——也不觉害臊!”

如鹂把嘴一撅:“奴婢是看世子妃闷在家里不得出去,所以特地打听得明白些,回来说给世子妃解闷儿的。自然世子妃能听什么,奴婢就打听什么,也就顾不上臊不臊了。世子妃不说赏奴婢,还数落人家呢…”

绮年忍不住伸手去掐她的脸:“你这张嘴是越来越厉害了,竟然连我都说不过你。”

如鹂笑着躲了一回,又道:“听湘云姐姐说,乔表姑娘在英国公府过得不怎么得意。上个月回去了一趟,跟老太太诉委屈,说姑爷不体贴,总要表姑娘孝敬他的生母。姨太太自然是不许的,弄得表姑娘夹在中间受气。老太太知道了,还把姨太太叫回来说了些话,弄得姨太太也恼了,在松鹤堂里就跟老太太顶了几句嘴,饭都没留就走了。”

说起这个,如鹂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在她心里可是牢牢记得当初颜氏和吴婆子是如何偷梁换柱的,如今虽说绮年样样也都顺心,这仇她可没忘呢。如今听见说乔连波过得不好,真是恨不得要谢天谢地:“其实湘云姐姐说了,她偷偷问过翡翠,表姑爷对乔表姑娘也还不错,就是一说到那苏姨娘就要闹起来。”言下之意颇有几分遗憾,觉得只有这一件事不如意真是太少了,“不过听说县主在国公府也有些跋扈,对表姑娘也不怎么瞧得起。”

绮年轻嗤了一声。这还用听说?赵燕妤的跋扈难道她不知道?在郡王府里没有整到她,见了乔连波又怎么会和善。

“这些话听过就罢了,他家过得好不好,不关咱们家的事。倒是两位表哥和表嫂如今怎样?”

如鹂一拍脑门:“可是奴婢糊涂了,且说那些没要紧的!湘云姐姐说,霆表少爷屋里很是和气;霄表少爷和韩姑娘更是极好的,时常晚上夫妻两个闲来无事就对坐着背诗呢。湘云姐姐也听不懂,好像每次都是表少爷赢的。只有一次听着似乎是表少爷接不上来了,韩姑娘说,‘好歹的可让我赢了一次,你输我些什么?’。下头表少爷不知说了句什么,韩姑娘就啐他,又笑了。湘云姐姐不好意思站着听的,就走了。”

“不好意思听什么?”门口传来赵燕恒的声音,一见绮年要站起来,立刻道,“如鹂给我按住你家主子,不许她起来。”

绮年只好坐着不动,笑道:“又大惊小怪的。今儿回来得早。”

赵燕恒宽了外头的衣裳扔给如鹂,坐下来笑道:“知道你惦记着张少夫人生产,肯定是坐卧不安的,所以瞧着衙门里无事就回来陪你。”伸手摸摸绮年已经六个月的肚子,“我们孩儿今日可好?”

绮年抿嘴笑道:“好着呢。倒是你,才到新地方就不好生当差,仔细上司训斥你。”赵燕恒此次立功,已调到了户部,升为从五品的员外郎了。说起来他不是正经科考出身,一年里就升了官,已然是极少见的了。

“正因新到,还没什么正经差事,才能早些回来陪你呢。方才在讲什么那么欢喜?”

如鹂忙又说了一遍,赵燕恒听得也有几分出神,道:“前些日子总没个安生时候,等过些日子,晚上咱们也来论诗。”

绮年忙摇手道:“我可不!世子爷过目不忘,我却是几首诗都还给先生了,这必输的事我可不来。”

赵燕恒倾身过来小声笑道:“输了岂不更好?你倒说说,能输给我点什么?”明明说的话也没什么,偏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就透着说不出的暧昧。

绮年不由得红了脸道:“我才不与你比背诗,咱们比打算盘!”

赵燕恒漫不经心:“也成。只是你输了怎么说?”

绮年不由得有些傻眼,总不会连打算盘他也精通吧?心里掂量了半晌,还是改口道:“那咱们还是比刺绣吧。”

赵燕恒大笑。如鹂也掩着嘴儿笑。绮年红着脸白她一眼:“傻笑什么,还不快去给世子沏茶呢。如鸳不在,你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她自打有孕后就不喝茶了,因此都是赵燕恒回来才现沏茶。

如鹂连忙退出去了,赵燕恒拉了绮年的手抚摸着,笑道:“输了又怎样?若我输了,罚我晚上给你洗脚可好?”

绮年脸更红了,自觉都能煎鸡蛋了:“瞧你这点出息,传出去不让人笑话么!”说起来现在她肚子大了,自己弯腰洗脚确实不方便。

赵燕恒不以为意:“闺房之内,有甚于画眉者,世子妃不会这么迂腐罢?若是你输了,可怎么办?”

绮年大为诧异:“世子还会刺绣不成?”

赵燕恒理直气壮:“自然不能只比刺绣。今儿比过了刺绣,明儿就比算盘,后日再比背诗。”狡猾地一笑,“你总有输的时候吧?”

“你这——”绮年又气又笑,“一肚子坏主意!”

赵燕恒纵声大笑:“比不比?”

绮年红着脸:“比就比呗。你不就是想——”声音不自觉地低下来,“如今六个月了不好再——总之晚上你过来,我帮你就是了。”自打她诊出喜脉,杨嬷嬷是死活不让她和赵燕恒同房,就怕小夫妻两个有点控制不住再伤及胎儿,所以赵燕恒只好晚上隔三差五地偷偷跑过来,也真是委屈了他。

赵燕恒得了保证,心满意足地捏了捏绮年的手。绮年只觉得脸上火烫,不敢再想这事,岔开话题道:“不是说秦家四少爷九月里成亲么?怎么至今又没动静了?”秦岩的亲事是老东阳侯故去前亲口说的,不必等他孝期满了就可以娶进来,以传宗接代为要。当时秦岩是跟京外某知府家的女儿定的亲,说了今年九月就娶的。

“女方不愿了,说孝期成亲是娶荒亲,自家的女儿也是娇贵的,一辈子就嫁这一次,不能怠慢了,必要等到秦岩一年孝满后再说。”赵燕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当初对方答应孝期嫁女,自然是看重秦家。如今因永顺伯一事,秦家都被连累了,京城里已经在暗暗地传,说等秦家子弟孝满之后,再想起复为官恐怕都难了。没了爵位,再没了官职,人家还看上秦岩什么呢?

“难怪那天去请安,看王妃脸色难看,隐约还听见说秦家怎么怎么,大约就是为了这件事罢?”绮年嘴上不好评论,其实心里倒觉得这也好,秦岩明明是想着赵燕妤,娶进别人来也是害人。

赵燕恒轻笑:“王妃这些日子不好过呢。听说前些日子跟二弟妹发了脾气?”

“嗯。”绮年对后宅里的事自然比他精通,“二弟妹理家倒是平平和和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过似乎王妃和魏侧妃都不满意。倒亏了二弟妹,不管别人怎么说,仍旧是照着自己的做去,也不见她忧虑着急,也不见她发脾气。”说起来,一样都是有两重婆婆,秦采却比乔连波处理得强太多了。若是乔连波掌家的时候被两重婆婆逼着,恐怕早乱成一锅粥了。魏侧妃挑媳妇的眼光倒是不错。

“她是个好的。如今二弟在外头很得上司器重,将来就是分家出去,照样能自己挣出一份家业来,加上她的嫁妆,要过什么日子不成,自然不必在府里搅这混水。也就是魏侧妃,那么多年做小伏低的,如今眼看着二弟起来了,也沉不住气了。此消彼长,如今王妃快要压不住她了。”

“我看她这样终久要吃亏。虽说王妃不比从前,但父王是个讲规矩的人,也断不许侧妃压到正妃头上去的。”

赵燕恒一笑:“这倒也未必不好。父王说不准就提前分家,真分了,二弟和二弟妹倒松快些。”赵燕和一定是希望离开王府,离开秦王妃自己开门立户的,就是秦采也正好离了这两重婆婆的尴尬境地。至于魏侧妃,她愿不愿意就没人管了。

绮年点点头:“什么时候我们要是——算了,我是说,如鸳怎么还没回来?玉如这一胎生了一日了!”赵燕恒是世子,那是绝不可能分家出去的。

赵燕恒正要说话,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如鸳回来了。”

果然如鸳喘着气进来,进门先行了礼,才满脸笑容道:“世子妃,张少夫人生了,生了个儿子呢!”

“哎哟,真是谢天谢地。”绮年悬了一日的心总算放下来了,“玉如怎么样?”冷玉如也是纤细型的,在西北熬了快一年更瘦了些,偏偏张夫人又总叫她进补,绮年还真怕她胎儿过大难产生不下来。

“听香说,少夫人累得不成,立刻就睡了,太医说有些伤身,要好好将养。”

“这下放心了?”赵燕恒轻笑,“我们自己的孩儿,也没见你这样担心。”

绮年白他一眼,摸摸肚子:“他在我肚里安生着呢,自然不用担心。”她连产检都在按时做了,胎儿一直成长得都很正常的。

“世子妃,采芝姑娘又病了,让小蜓来回世子妃,想请个大夫。”小雪进来禀报,眼里带着几分不屑。什么病了,就是自己折腾的。今儿风寒明儿咳嗽,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啊。

赵燕恒微微皱眉:“怎么又病了?我去看看。”这些日子采芝一直很老实,他实在不能相信采芝会像绮年说的那么心机深沉,但又确实知道绮年从来不会随便诬赖谁,且采芝这样子明摆着是不想出去,又让他不能不怀疑,真是左右为难。

“我也去罢。”绮年想站起来却被赵燕恒阻止了,“你有身子呢,去做什么?再过了病气怎么好。我去看看就回来。”

绮年也就不拦他:“那你去吧,我在院子里走动一下,一会儿好用饭了。”

赵燕恒答应着去了夏轩。采芝倚着枕头靠在床头,脸色发红嘴唇发干,见了他眼睛一亮就要起身:“世子怎么过来了?”

“你靠着罢。”赵燕恒抬手拦了拦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这是怎么了?如今天气冷了,更得小心身子才是。”

采芝黯然道:“奴婢是草木之人,逢了秋气病了也是有的。如今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奴婢倒也没什么,横竖外头也没了牵挂——只是白费了世子妃的心思,还想着给奴婢挑个好人去过日子…”说着,便落下泪来。

赵燕恒叹了口气:“你若不愿,跟世子妃说就是,她难道还会逼你不成?总是因你这样心思太多,才爱病。”

采芝眼泪汪汪道:“世子妃都是为了奴婢好,奴婢若说不愿,倒像是有什么歪心思了。可是奴婢这样身子——世子也知道的,奴婢从前落下个病根,出去嫁了人怕害了人家。”

她这么一说,赵燕恒就不由得想起来,从前采芝曾经为了照顾他受冻,大病一场,至今秋冬换季之时爱咳嗽,据郎中说,总是肺经上留下了毛病。

“你好好歇着罢,世子妃不会这么想,我告诉她就是。”

采芝垂下眼睛。即便她这样的提起前事,赵燕恒仍旧字字句句地维护着绮年,若等绮年生下嫡长子,这院子里哪里还有她站的地方呢?从前夏轩里三个通房,只有她知道,紫菀和香药根本就不曾让赵燕恒真的收用过。那个怡云的底细她也明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总想着将来赵燕恒扳倒了秦王妃,那时候紫菀和香药自然都不算什么,唯有她真是赵燕恒的人,纵然是娶了世子妃,也要顾忌着自己跟赵燕恒的情份。没想到这世子妃这样的不容人…本来她也还在犹豫,即便是真得手了,自己也脱不了嫌疑,但如今天赐良机,或许是老天都在帮她…

“多谢世子,只要世子妃不误会奴婢,奴婢这心就安了。”

赵燕恒安慰了她几句,郎中便已请来,诊了脉说是换季之时感了时气得的病,只要用几副药好生歇着就是了。赵燕恒见无甚大事,便让郎中写方子,自己离了夏轩。这里郎中写完方子,采芝便看着小蜓:“你去二门上找人抓药罢,我还有事要问问郎中。”

小蜓撇撇嘴,转身走了。采芝又问了郎中几句话,便道:“麻烦先生外头稍坐,一会儿我的丫鬟回来送先生出去。”郎中自是知道这后宅里都是女眷不敢乱走,但也不敢在她屋里独自坐着,便提了药箱到院子里去。

夏轩虽是通房住的地方,院子也收拾得甚是雅洁,照样有假山之类。这郎中站了片刻,便见一个丫鬟从假山后头绕出来,低着头道:“麻烦先生给我也诊诊脉罢。”说着递了一只绞丝银镯子过来。

这镯子有一两重,郎中打量下,见不过是个生得秀丽的丫鬟,虽知有些不妥,但贪那银子,何况不过是诊脉罢了,便隔了衣袖搭了那丫鬟的脉,静心诊了片刻,不由得有些变了脸色:“姑娘的癸水几时来的?”

那丫鬟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可是,可是真——迟了七八日了。”

“姑娘有一个月的身孕了。”郎中额头上已经冒出汗来,原想着不过是个小病罢了,谁知道就诊出有孕来。也等不得原来的丫鬟回来送他出去,拔脚就要走。却是那秀丽的丫鬟拦住了去路,哭道:“先生给我开副药打了罢。”

“姑娘莫说了,小人可不敢!”郎中满头冷汗,恨不得捂住这丫鬟的嘴,把银镯子往她手里一塞,连忙想跑,一回身,却见采芝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皱着眉道:“秀书姑娘,你跑到夏轩来做什么?”

秀书是听说今日采芝院子里请郎中,所以偷偷过来求郎中诊脉的,这时候看见采芝站在眼前,真是吓得面目改色,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采芝姑娘饶命!”

采芝眼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得意,低低道:“秀书姑娘说什么呢?在这里不怕被人看见么?起来到我屋里说罢。”

第150章 弃旧情各取所需

秀书有些茫然地随着采芝进了屋中,至于那郎中说了些什么,却是一句也没有听见。采芝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微微冷笑道:“秀书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秀书嘴唇动了动,从喉咙里挤出点声音来,沙哑难听,却是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采芝心里一阵快意,突然道:“这孩子是谁的?”

秀书猛打了个冷战,慌乱地道:“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懂!”转身要走。采芝也不拦她,只冷冷道:“你出了这屋子又怎样?难道人就不知道了?被世子妃知道,看你能不能活。”

“你——”秀书嘴唇哆嗦着,终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姑娘口下超生,别说出去,我一辈子念着姑娘的好处,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姑娘!”

采芝俯视着她,轻轻冷笑:“我纵不说,再有一两个月你可还瞒得住?到时候还不是一个死?如今趁我的丫头不在,你快些说了,或者还有法可想。”

秀书只觉得心里一片空白。她原是永顺伯采买来的乐女,用来笼络渝州及附近州府的官员们的。后头赵燕恒借着送亲的名义到渝州,永顺伯发现他竟是来打探清查自己的,不由得有些猝不及防,想着送个眼线到他身边,但赵燕恒滑不留手,对于歌伎舞伎竟是一律不收,只说昀郡王不许。这么着没了办法,永顺伯才想出了卖身葬父这一招。

既说是的女儿家卖身,自必是要挑个处子才不致露出破绽,秀书就是因了这个被挑上的。论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她学得都不错,且姿容既秀丽,又不致绝色让人心生怀疑,只是她原是乐女,并未来得及学如何做个出色的细作。幸而永顺伯也没指望用她去刺杀赵燕恒,只是让她将赵燕恒每日见了些什么人这样的消息传给他知晓罢了。

初时秀书惶恐不安,只是她的妹妹还在永顺伯手中,并不敢不听从。后头她离了渝州到了京城,就被隔绝了与永顺伯的联系,心反而慢慢定了。她自觉尚未替永顺伯做什么大事——实在赵燕恒在渝州也不曾见过多少人,教她拿什么消息传出去呢——若能就此伺候了赵燕恒这个郡王世子,岂不是更好的前程?便是说起人才来,赵燕恒年轻英俊,也比永顺伯更强些呢。

只是这心思才起,就被世子妃给生生打灭了。这醋坛子醋瓮转生一般的世子妃,根本不管她是谁给的,就径直将她扔进了针线房,当真当个粗使丫头用起来了。一辈子呆在针线房里有什么出路?且她针线上并不十分出色,精心绣出来的东西只怕根本没有资格送到世子眼前。即便是送了又怎样,就是那顶鸳鸯戏水的帐子被采芝毁了,世子与世子妃不也毫不理睬么?难道她这一辈子都要断送在这里,等到年纪大了眼睛花了连绣花都不能,便跟二门上那些看门扫地的婆子一般么?

这想法一起,秀书就惶惶不可终日。永顺伯被查出谋反之后,她更是日夜不安,生恐自己哪天就人不知鬼不觉地被悄悄处置了——在永顺伯府里,她已经看见过几次这样的事。此时秦王妃突然叫她去画花样子,她是既害怕,又抱了一丝希望——府里还有两位少爷呢,若能随便跟上哪一位,也是条出路,而这条出路,只有出了节气居针线房才有可能。

出了节气居,她真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几次偶遇倾尽所学,总算吸引住了赵燕平。只是万没想到,不过在小书房那么一次,竟然就有了身孕!三少爷尚未开口向世子讨要她,若这时被发现有孕,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可怜她吐过几次之后连郎中也不敢请,只敢趁着采芝请人诊脉时悄悄过来,让郎中替她把了把脉,果然就诊出了她最害怕的那个结果。

“三少爷说要纳你了么?”采芝看着秀书丧家犬一样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快意。她是不能有孕,可是秀书有孕了又怎样,不是照样不能生下来么。

秀书绝望地摇头:“我,我还没告诉三少爷——”她忽然又生起了一丝希望,“对,我要告诉三少爷去!这是他的骨肉,他不会不要的!说不定,说不定是个儿子呢?”

“我瞧你是要疯了。”采芝闲闲地瞧着秀书疯狂的模样,像猫儿瞧着爪下的耗子,“三少爷正是要读书应考的时候,若与自己兄长的丫鬟私通,王爷绝不会容许。若是成亲之前就先生了庶长子,将来亲事上都要难些,王妃更不会容许。这事若被人知道,三少爷不会怎样,你却是死定了。”

秀书颓然跌坐于地,脸色惨白如死,喃喃道:“我,我怎么办…”她知道采芝说的不错,昀郡王不会因为一个丫鬟处置自己的儿子,秦王妃更只会认为她才是勾引自己儿子的贱-人,死的只会是她。

“把孩子打掉。”采芝冷冷吐出几个字,“没了孩子,只要三少爷说要你,谁也不会疑心,世子妃还巴不得你离了这院子,自然会让你走。”

“可是药——”堕胎药可不是随便就能得到的,郎中不敢轻易开这类方子,药铺里也不会轻易就给你抓这些药。

采芝怜悯地叹了口气:“幸而你月份还小,要打下来也不甚难。过几日我还要请郎中来,你求他给你备一份药罢。合着我的药一起煎了,你只说来癸水,在自己屋里躺几日。只是这药你求得来求不来,全看你造化了。”

秀书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来,哽咽道:“你为何要帮我?”

采芝冷笑道:“谁要帮你!不过因你是世子带回来的,若出了事王妃少不得又要说世子治下不严,我不过是不愿你连累世子没脸罢了。”

秀书听了这话,方才去了疑心,惊魂稍定,连给采芝磕了几个头才退出去。采芝在屋里坐了半日,脸上神情变化,不自觉地眼睛看着自己的衣箱。那里头有个旧衣包,包的却不是什么衣裳,而是一包零碎的草药。只是世子妃的饮食都有人看守着,且胎气稳固极少喝安胎药,究竟怎样才能下手呢?

杨嬷嬷很忙。大清早起来看阳光极好,立刻叫儿媳妇:“把世子妃的大毛衣裳拿出来再晾晾。莫看刚入秋时晾过,今年秋天雨水多,还是要勤晾着些儿才好,若让世子妃穿了潮衣裳,我是不依的。”

如鹃带着两岁多的女儿喜妞儿在廊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给未出世的小少爷做虎头鞋,闻言笑道:“说得就您老人家知道伺候世子妃,我们都是没用的了。”对女儿道,“乖乖这里坐着,娘去晾了衣裳就来。”

杨嬷嬷嘟哝道:“不该带妞儿过来,扰着世子妃怎么好。”

如鹃失笑道:“原是您老人家舍不得——且世子妃也喜欢小孩子。”说起来喜妞儿轻易也不进绮年房里,如鹃自是小心又小心,不让自己女儿乱跑乱跳,冲撞了世子妃。

十几件大毛衣裳都抖开晾好,如鹃才突然发现女儿已不在廊下,不禁皱眉:“跑到哪里去了?”

“来人哪!”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来,“喜妞儿,妞儿落水了!”

“什么!”连刚跨出门想晒晒太阳的绮年都吓了一跳,“在哪里!”其实也不用问,节气居里只有夏轩前头有个小荷花池。

如鹃拔腿就跑,绮年忙要跟过去,吓得如鸳如鹂两边紧紧架住:“世子妃慢些走!”

到了池边上,就见采芝湿淋淋从池子里往上爬,喜妞儿脸色惨白躺在岸上,小蜓正手忙脚乱在掐人中。

“把妞儿翻过来,放在膝上顶肚子!”绮年急得大喊。

到底是杨嬷嬷懂得多些,上前去抱起孙女控出腹中水,喜妞儿大咳两声,终于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哭道:“娘——”

“去请大夫!”绮年觉得腿都要软了,“妞儿是怎么落水的!”

小蜓真吓着了:“奴婢去小厨房熬药回来,就见采芝姑娘在池里抱着妞儿上来——”

一阵风吹来,采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十一月的风正冷,她身上衣裳都已被冰冷结了一层薄冰的池水浸透,穿在身上怕不也冷如冰块一般。她却像是并未觉察自己的异样,打着哆嗦道:“这里风大,世子妃怕是惊着了罢,莫站在这里着了风。”

绮年垂下眼睛:“你也快回屋里去罢,郎中给喜妞儿看过了,就叫过来夏轩看看。”

一通鸡飞狗跳之后,如鹂红着眼圈回来:“郎中说妞儿受了惊吓,又呛了水,且受了寒,必要大病一场的。幸而妞儿底子壮,用药也及时,祛了寒就好些。只是要好生养着才是。”

绮年脸色铁青:“是我的不是。只想着若换了小蜓只怕打草惊蛇,终久拖下去是块心病,就没想到小蜓是个没心眼的,看不住她——若妞儿有个三长两短,便是我造的孽了。”

如鸳低声道:“这也不能怪世子妃,谁能想得到——只妞儿也未必就是她推下去的,难道不怕妞儿醒了说出来?没准是妞儿去池边上玩…”

“如鹃从来不许她往那池子边上靠!”绮年冷声道,“池边的石头上结了一层薄冰,我虽不知她怎么把妞儿引到那池边上去的,但天气寒冷,池子里不过几根破荷叶,妞儿去那里做什么?叫人下池子里去悄悄捞一捞,看水底有没有掉着东西!”

“奴婢这就叫人去弄。”如鸳答应着,又道,“那如今——”

“我倒要看看她闹什么把戏。”绮年握紧了拳头,“还有那秀书!就说我今儿吓了这一跳,有些动了胎气,要用安胎药。喜妞儿要用药,我要用药,她也要用药,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心!”

如鸳不敢再说话,出去传了绮年的话又赶紧回来:“世子妃可要保重身子,万不要真的动了胎气。”这先是受惊又跑了一趟夏轩,怕是真的会不舒服呢。

绮年确实觉得肚子不太舒服,闭了闭眼睛:“请太医来诊个脉罢。”

太医诊了脉,确实是急怒攻心有些动了胎气,好在并不严重,只要静养几日即可,不过既是郡王府的事,少不得格外精心,仔细拟了个方子出来,让绮年喝上两服。刚送走太医,赵燕恒就阴沉着脸回来了,一进屋先闻到一股药味,不由得吃了一惊:“怎么了?”绮年素来是不爱喝安胎药的,说没病喝药纯属无事生非,如今屋里有药味,必然是有事。

绮年摆摆手:“这药喝不喝的都没大妨碍,世子不必着急。倒是你这样黑着脸进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赵燕恒仔细看了看绮年的脸色,眉头紧皱:“瞧你脸色也不好,如鸳,世子妃这是怎么了?”

“世子先说!”绮年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等世子说完了,我真有要紧的事说呢。不过与我的身子无关。”

赵燕恒见她有些动气,只得道:“昨儿夏轩又叫了郎中不是?”

“是。”绮年一听见夏轩二字气就不打一处来,“昨儿叫,今儿又得叫,别人不知道的,还当郡王府多少病人呢!罢了,世子往下说罢。”

赵燕恒略一沉吟:“我说了你可别恼,林秀书有孕了。”

“什么?”绮年当真吃了一惊,“你如何知道——哦,原来林秀书跑到夏轩去见那郎中是为了这个。”

“你也知道林秀书去见了郎中?”赵燕恒冷笑道,“万想不到,她竟然是有孕了!还是立秋偶尔在角门看见那郎中有些鬼鬼崇崇的,拿住了他细问,才知道他给了林秀书堕胎的药。”

“是——谁的孩子?”绮年想来想去,不是十分敢肯定,“该不会是下人的罢?”私通是大罪,如果只是跟郡王府的下人,林秀书犯不上。何况她一直被圈在节气居里,只有最近几个月时常会被秦王妃要去画个花样子,“总不会是——”总不会是赵燕平的吧?

这件事赵燕恒也不能确定:“叫来审审便知了。”若真是赵燕平的孩子,那可真是有戏看了,恐怕到时候郡王府就要掀起一场风浪。

“世子且稍安勿躁,审秀书并不着急。”绮年平了平气,“我还有件事要与世子说,世子先静静心罢。”

赵燕恒打从一进来就发现她面有怒色,这时候少不得道:“你说罢,我听着。”

绮年从两月前宫嬷嬷跑去夏轩说的话开始,一直讲到今日喜妞儿落水:“小蜓当初是采芝自己挑的丫鬟罢?实在不是个有心眼的,宫嬷嬷说的那些话她竟没放在心上,若不是有一天偶尔与如鹃闲话漏了出来,如鹃不追问,她还不曾当回事呢。”

赵燕恒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缓缓道:“你觉得,宫嬷嬷那些话,是在挑拨采芝?”

“我也只是疑心,所以并不曾说什么。只是今日喜妞儿落水之事实在蹊跷,冬天里谁去荷花池边上,那石头上怎么就结了冰?分明是有人在上头倒了水。我已安排了,派人去荷花池里捞一捞,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

赵燕恒沉默半晌,低声道:“其实你一直不放心采芝,是么?”

“是。”绮年答得很痛快,“她若真愿意一辈子呆在夏轩,就像怡云一样也就罢了,但她不是怡云。怡云不会给我做中衣却绣上先王妃最喜欢的杜鹃花;不会给你做了青团子还要回忆一下从前同甘共苦的日子;更不会隐瞒香药的病情,既除了香药,又摆出替我顶罪的模样来对我施恩,一箭双雕!”

赵燕恒闭紧了嘴唇不语。绮年放缓声音:“她绣什么花,做什么青团子也都罢了,但她能看着香药死,却算计着对我施恩,这样的人,我却不敢留她在旁。”

“倘若她只想留在夏轩——”赵燕恒只说了一半就停下了。

绮年望了望他:“我知道你跟采芝不是平常的主仆,那就这样吧,倘若她此次不对我下手,我就容她住在夏轩安稳终老,但倘若她下了手——”

“她若真要害你,”赵燕恒沉声道,“不必你动手,我会处置。”

“一言为定!”绮年不再多说,夫妻两个沉默地对坐了一会儿,直到白露悄悄进来,“世子,世子妃,在荷花池里捞了一遍,找出些这个来。”她摊开手,帕子里包着一朵珠花,还有几颗散落的翡翠珠子,“方才杨家的在喜妞儿衣兜里,还找到一颗翡翠珠子。”她摊开另一只手,手里那颗滚圆碧绿的翡翠珠,与手帕里包的并无二致。

绮年仔细看了看:“我没见过这东西,你们谁见过?”

赵燕恒伸出手拿过了珠花:“这是采芝的旧物,是从前她做丫头的时候我给她的。”

绮年听他的声音里说不出的伤心,原本还一肚子气的,立刻就化作了怜悯,悄悄向白露等人使了个眼色叫她们退出去,自己站起来轻轻搂住了赵燕恒的肩头:“人心易变,想的多了,要的多了,人心也就变了。”

“我一直对她心存歉疚…”赵燕恒低声说,声音晦涩低沉,几乎听不清楚,“那时候我只有怡云和她,除此之外不敢相信任何人,谁知道后来竟就会伤了她,以至于她被退亲…你说替她找个厚道本分的人嫁了,我后来想想确是好事,既不能给她什么,何必让她在这里熬日子?本还后悔为什么我早不曾想到,却不知…原来她当真是不想出去。”

绮年不能说什么,只能轻轻拍抚着赵燕恒的后背,低声道:“那时候她对你是真的忠心…”

赵燕恒闭着眼睛靠了片刻,挪开身体反握住了绮年的手,勉强笑道:“你如今有身子呢,倒还要安慰我——快些坐下,我还有东西给你。”自怀里拿出一封信来。

绮年知道他心里难受,接了信看看便有些夸张地欢喜道:“是哥哥的信!”立刻拆了开来读,读了几行之后当真有些诧异了,“哥哥去追剿永顺伯了!”

“嗯?”赵燕恒也始料未及,凑过去同看。

信是吴知雯写的,写信时周立年已然随追剿永顺伯的官兵入渝半月之久。因渝蜀两地多山,永顺伯几千人一入山中便如鱼入海再找不到,周立年却是从前做生意的时候几乎将渝蜀二州走了个遍,对两地的地形都颇熟悉,便自荐去做向导。渝州知府正愁永顺伯之事怕要连累了自己,一见有个得用的人自是大喜,便点派了他随军入山去了。

吴知雯信中不无担忧之意,如今告知京城众人,也有若周立年无功而返,渝州知府若要追究,请京城众人代为从中转圜之意。绮年看完叹了口气:“哥哥总是如此——”这件事若成了自然是大功一件,但若不成,也是有罪过的,而他若不自荐,此事本寻不着他的。与春闱一样,周立年也是在赌。

“这也无妨。舅兄这自荐也是心怀国忧的意思,即使不成,也没什么大罪。”赵燕恒把信看了一遍道,“只消他不上阵作战,并无大碍,你莫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