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年苦笑一下:“他是有主意的人,我担心什么,担心也无用的。倒是不知他们过得如何,看表姐信中只写了少许几句,但也可知清苦。”

赵燕恒不以为然:“嫁鸡随鸡,既是放了那样外任小官,亦是免不了的。都是慢慢熬上来的。倒是还有件喜事与你说,张家托人向父王试探二妹妹的亲事,父王已应允了,想来不日这事儿就定下来了。”

“这当真是件好事。”绮年不由得真心欢喜了一下。

赵燕恒有些没精打采地道:“知道你会欢喜,所以特地回来说与你听,谁知道——”

绮年看他那难受的样子,忽然有点希望采芝悬崖勒马了。只要采芝不真的对她下手,那么赵燕恒就至少还有一点儿能自欺欺人的东西…

第151章 偷梁换柱自作孽

可惜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尽如人意。喜妞儿发热,采芝发热,绮年动了胎气,整个节气居忙成一团,连昀郡王和秦王妃都惊动了。秦王妃过来看了看喜妞儿,不禁皱起了眉:“若过了病气给世子妃可怎么好?还是挪出去罢。做娘的自然要陪着,等好了再进来当差也使得。”

绮年低了低眉,淡淡道:“既这么着,如鹃就听王妃的,带妞儿出去罢,用什么药只管铺子里去抓,若妞儿有什么不好,立刻来回我请大夫。”

秦王妃叹道:“这是头一胎,千万好生养着,若不小心落下什么毛病,你是要一辈子受苦的。”絮絮叮嘱了些话,这才跟昀郡王一起走了。

杨家人收拾了东西,如鹃抱着女儿,杨嬷嬷提着包袱,小杨在二门处接着妻儿母亲,一家四口亲亲热热地走了。

杨家人这一走,节气居里管事的大丫鬟们立刻忙碌了起来。平日里绮年有如鹃一个大丫鬟贴身伺候也就够了,其他人各司其职。如今她动了胎气,如菱如鹂二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剩下的的大丫鬟们就陡然忙了许多。宫嬷嬷这几日格外地热心起来,来回乱蹿,害得白露不得不盯着她,人手就更显吃紧。秦王妃倒是提过再给节气居添人,却被绮年婉言谢绝。

十一月间,夜风吹面已经有如刀割,守夜的婆子们到了丑时也不由得畏寒起来,缩在房里烤火。一个身影悄没声地从下房里出来,顶着寒风溜到了小厨房门口。

小厨房到了夜里子时便熄火上锁,第二日寅中由厨娘开门,生火准备主子们的膳食。此时门上挂着一把黄铜锁,星光下闪着幽幽冷光。那人影自袖中摸了把钥匙出来,小心拨开锁,将门启开一条缝溜了进去。

小厨房的灶台上整整齐齐放好了明日早膳所用食材,旁边小柜子里放着几个包好的药包,上头各自贴着封条标着字样。凡院子里人用药,从前是各房的丫鬟自己去二门上传小厮抓药,回来自己去厨房里熬。自绮年来了之后,将各人的职司全部理了一遍,如今已经变成二门上的管事一并去药铺抓来,每服都分成小包,由各房大丫鬟各自收了,每日提前交到小厨房去,第二日由厨娘分别兑水熬上,故而每包药上都有封条和用药人的名字,若药包被拆了封便须仔细查问过了再熬。

如此一来倒杜绝了外头大厨房里常有的丫鬟们给自己主子抢灶眼,或者有人捧高踩低故意拖延的弊病,且各人的责任各人背,也免得有人蓄意推诿。只是世子妃的药都有如鸳等贴身丫鬟盯着熬,并不仅仅假手于厨娘的。

借着窗外那一点儿微光,黑影摸到小柜子里,将搁在里头的药包仔细看看,取走了其中一个白签子的,又从自己怀里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药包放回原处,这才悄没声地又溜出小厨房,原样锁上门,回了下房…

第二日一早,节气居里就热闹起来。掌厨房的刘婆子开了锁,如鸳已经跟脚儿过来。刘婆子忙笑着讨好道:“姑娘辛苦了。这样一早起来给世子妃熬药哪。”

如鸳也笑了一笑:“大家这些日子都辛苦着些,等世子妃平安生产了,都有功劳的,世子必要重赏。”说着跨进小厨房的里间,那里有三个灶眼是专门熬药的。如鸳从小柜子里拿出一包贴着红签子的药,仔细检查了封条才拆开,放进药吊子里加水熬起来,又顺手把那红签子贴在灶眼边上。这也是世子妃说的,不同的院子用不同的签子,贴在灶眼上,到时候就不会端错了药。

刘婆子也急忙把那白签子的药包拆了熬上,又捅开第三个火眼给绮年熬上红枣小米粥,这才去外间大灶上烧水做菜。正忙着呢,便见采芝形容憔悴地进来。刘婆子晓得她如今在这院子里不受世子妃待见,便半凉不热地笑道:“姑娘怎么亲自来了?那药还没煎好呢。小蜓那丫头怎么不来?”

采芝淡淡道:“小蜓领着人收拾院子呢。我过来瞧瞧,横竖也无事,我自看着火,你倒去忙世子妃的膳食罢。”

刘婆子自是巴不得这一声儿,说了几句客气的话就忙忙准备做菜去了。采芝拿了个小杌子坐下,瞅着那灶下火苗晃动,忽然头也不转地道:“杨家的倒是有福的,婆婆也疼,相公也好,又有个伶俐女儿…”

如鸳盯着自己眼前的灶眼,同样头也不转地道:“是世子妃给她指的人。世子妃素来都是替身边人打算的,巴不得大家都能和和美美,享那天伦之乐。”

采芝低头半晌,自言自语地道:“如今我也知道了,但只怕后悔不来…”

这话说得惆怅,如鸳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时候后悔也还来得及。”

采芝低下头,两人又都不说话了,只是各自盯着自己眼前的药锅。移时许久,药锅粥锅都腾腾冒气,如鸳提了药吊子,拿过旁边备好的专门盛药的白瓷碗,漉出一碗来放进备好的食盒里,又转头去盛粥。采芝也拿了个白瓷碗将自己的药漉了出来。正在此时,忽听小厨房后窗外头有人惊叫:“野猫蹿进来了!快防着些儿!”接着砰地一声,果然有只野猫撞破窗纸蹿了进来。

如鸳大惊,忙起身去撵,外头刘婆子也忙着跑进来,加上采芝和打下手的小丫鬟们齐心协力,终于把那野猫撵了出去,幸好那东西怕火,只在地下乱窜,尚未跳到灶上去打翻锅碗。

“哎哟!”刘婆子拍手跺脚,“这天杀的东西哟!”忙着看看灶台上摆着的药和粥,“还好没打翻了。咱们院子里怎么来了野猫了,我从来都不乱丢些剩鱼剩饭哪!”

采芝拿了自己的药碗,淡声道:“野猫么,自然是到处乱蹿。咱们府里园子大,你这里不丢,保不住大厨房不丢,保不住各院的丫头们不丢,有什么稀奇。”说着便往外走。

如鸳在后面瞧着她,忽然开口道:“采芝姑娘且慢!”

采芝端着药碗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回过身来淡淡道:“如鸳姑娘还有什么事?”

如鸳看着她手中的药碗,缓缓地道:“采芝姑娘不觉得自己端错了药么?”

一点药汁从碗里泼出来,溅在采芝手上,她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烫热似的笔直站着,哑声道:“如鸳姑娘说什么?”

如鸳眼神里带着鄙夷、讥嘲、愤怒,还有一点儿像看死人一样的怜悯,冷冷地说:“拿起你手里的碗,看看底子上有什么?”

小厨房里如今盛药的碗也是绮年吩咐过的,单独备出一式十二只的白瓷菊口纹碗,专门用来盛药。按绮年的话说:生熟分开,冷热分开,菜饭分开,药食分开,既利落,又卫生。所以如今如鸳那食盒里的药,和采芝手上的药,都是盛在一模一样的白瓷碗里,从上头看,看不出半点不同来。

采芝慢慢地把自己手中的碗举高些,果然碗底下抹着一抹红色,却是如鸳在上头点了一点口脂。因为在那小小的碗足之内,从外头根本看不见。如鸳冷笑道:“我还当你真的后悔了,想着替你跟世子妃求求情——来人!”

外头闻声冲进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来,将采芝紧紧扭住。采芝手里的碗要落下去,被如鸳先一步抢到手中:“这是证物,可不能毁了!”

采芝脸色煞白:“如鸳姑娘,你究竟是要做什么?是了,你是替世子妃做事的,世子妃若要我这个婢妾死,只要一句话,撞头还是悬梁我都听从,又何必这样!”

“呸!”如鹂从外头进来,上来就冲着采芝脸上啐了一口,“到了这时候还想要攀扯世子妃!想死别忙,自然有你死的时候呢!把她押到正房去,还有外头那个拿了腥物引猫的贱人,一并押了去!”

采芝听了这句话,那脸色骤然变得更白,几乎是白里透青了。两个婆子搡着她出了小厨房,便见外头秀书也被两个婆子摁着跪在地上,旁边一个婆子手里抱着那只野猫。采芝见这副情景,紧咬住嘴唇,眼里的光渐渐地黯了下去。

节气居正房里鸦雀无声,绮年和赵燕恒并肩坐着,屋里立着几个大丫鬟,旁边的小几上摆了些乱糟糟的东西。采芝和秀书被押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秀书瑟瑟发着抖,但神情中还有几分迷茫,采芝却是看着赵燕恒眼睛亮了亮,扑通就跪下了:“世子,奴婢有罪,奴婢错端了世子妃的药,险些酿成大错啊!请世子妃责罚——”说着就磕头。

如鹂气得脸胀通红,刚要张口就被如鸳摆摆手止住了,又让押着两人的婆子们退出去。于是屋子里就只听见采芝磕头的声音。因双手被反绑着,磕起头来很不方便,那闷闷的声音就不大规律。但她每下都磕得很用力,没一会儿身前的青砖上就有了血渍。

屋子里静悄悄的,绮年不说话,赵燕恒不说话,丫鬟们自然更不说话,就只有采芝磕头的声音。过了片刻,还是绮年先开口,却是对如鹂说的:“井里打一盆水来,若是磕晕过去了就泼醒。”

这样的大冬天里,马上就到腊月了,不说滴水成冰也差不多,井里打上来的一盆冷水若泼上去,恐怕死人也会泼醒了。采芝绝望地抬起头来看着赵燕恒:“世子——大少爷!恒哥儿!”

“行了。”绮年打断了她声泪俱下的呼喊,毫不客气地说,“你若愿意磕头就继续磕着,如鸳,你来说说今儿厨房里的事。”

如鸳一躬身:“是。今儿奴婢在小厨房里给世子妃熬药,采芝姑娘也来熬药——”

“且慢。”绮年打断她,“熬药是厨房里婆子们的事,或者各房的丫头们来瞧一瞧也罢了,采芝姑娘去做什么?”

采芝咬牙道:“小蜓带着人收拾院子不得空儿,所以我自己来了。”

“带小蜓。”

小蜓从旁边厢房里走出来,屈膝道:“回世子,世子妃,一早儿起采芝姑娘就说院子里有野猫,叫奴婢领着人去捉猫,奴婢并没忘记厨房里熬着药,且采芝姑娘也根本没提过药的事儿。”

采芝咬了咬嘴唇:“你如今大样得很,我哪里敢支使,你肯去捉猫我就谢天谢地了,药自然是我自己去端。”

“如鸳接着说。”绮年对如鸳点了点头,如鸳便接着道:“后头两边都把药倒出来了,奴婢看那碗都是一样的,怕弄错了,所以就弄了点儿口脂抹在奴婢端的碗底下,然后将碗放进了食盒。这时候那猫就撞破窗户纸进来了,奴婢等人忙着将那畜生赶了出去,然后奴婢就发现,食盒里的药碗已然不是奴婢漉的那碗了,奴婢漉出来的那碗药,端在采芝姑娘手里。”

“我只是端错了——”采芝昂着脖子。

如鸳立刻顶她一句:“我漉的药放在食盒里,你漉的那碗放在灶台上,你回身端的也是灶台上的那碗,怎会是端错了?分明是你趁我赶猫的时候将碗换了,只可惜不知道我碗底做了记号,被我识破了!”

采芝嘴唇哆嗦了一下,梗着脖子道:“你哪里把药放进食盒了,分明也是放在灶台上,我才端错的!”

绮年没想到她会耍这样的无赖,倒笑了:“依你说,你是半点错都没有了?如今我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你端错药是什么后果自己不知道么?”

采芝含泪望着赵燕恒:“世子,奴婢真是无心的——何况不过是碗治风寒的汤药,便是喝错了…”

“够了!”赵燕恒突然打断了她,“请韩太医尝尝那碗汤药,到底是治什么的!”

他这一发话,采芝的眼神顿然一黯,俯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如菱把两碗汤药都端到厢房里去,一会儿回来道:“回世子和世子妃,韩太医说这两碗汤药,一碗是保胎的,一碗却是打胎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秀书的脸顿时白得像纸一样,脸上也露出了惊慌的神色。采芝也猛地抬起头来,一脸惊讶:“打胎药?奴婢并不知道什么打胎——奴婢的药明明是治风寒的!”

绮年笑而不语。采芝偷觑着她的脸色,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然转身瞪着秀书:“是你!是你换了药!你那日说自己有孕了,让郎中给你弄了打胎药来!你,你为什么把打胎药换了我的药!”

秀书本来脸色就已经惨白,听了这话简直要惊呆了:“你,你说什么?不是你让我把药换了的吗?”她突然明白过来,“怪不得你那么好心,说什么不愿我给世子添了麻烦——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让我来当替罪羊!”转头便向赵燕恒和绮年用力磕头,“世子,世子妃,奴婢是上了她的当,奴婢万万不敢谋害世子妃的!就是今日那猫都是她叫奴婢引了去扔在小厨房的窗户上的!”

绮年淡淡看着她们像两只斗鸡一样互瞪着,点了点头:“把那纸包拿上来。”

秀书看见小雪拿出她藏在褥子底下的换回来的风寒药,还有开小厨房的钥匙,不由得直了眼睛,心里突然想到一件事——莫非她的所作所为,都早已经落在绮年眼里了?一念至此,她只觉得遍体冷汗,几乎跪不住,将所有的事一五一十全讲了出来:“…那白签子也是采芝她给我的,钥匙也是,奴婢真的只以为让厨房熬了之后奴婢喝了就是,实未想到她是要谋害世子妃啊!”

采芝脸色惨白,凄声道:“世子,秀书是什么人,难道您就相信她不相信奴婢么?奴婢可是伺候了您十年的!”

赵燕恒慢慢抬起手指了指旁边的小几:“你的珠花为什么会在荷花池里?为什么用翡翠珠子把喜妞儿引到荷花池边上去?是不是因为世子妃极少喝安胎药,你找不到机会下手,所以就让喜妞儿滑进池里去,让世子妃惊了胎气?若世子妃就此小产了,你自然称心;若是世子妃有幸保住了孩子,也必得用药,你就好下手了?”

“奴婢,奴婢怎么会这样想!世子妃就是小产了,又与奴婢有什么好处!”

“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哪。”绮年点了点头,“小蜓,把宫嬷嬷那日的话再跟她说一遍。”

小蜓马上说了一遍,虽然记得不大详细,但重点都有了。采芝身子抖得如风中落叶,只是死咬着牙:“奴婢并不知道宫嬷嬷说过这些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世子妃看奴婢不顺眼,打发奴婢走就是了,何必要这样的给奴婢扣罪名?”

“还真是咬牙,你当清明走了,就没人知道你懂药吗?”绮年觉得有些厌烦了,“韩太医把那边的药渣都验过了吗?”

如菱应声去了,一会儿回来,拿了两张纸:“回世子和世子妃,韩太医已经将药渣仔细验过了,比着那郎中的方子细细对过,这几味药都加重了。韩太医说了,那郎中的方子还算温和,但加了这几味药后药性大烈,若有孕妇人服了,小产之后必定大伤身子。若妇人是有孕六个月以上,则不但伤身,只怕还会造成今后不能生育,若小产过程不顺,恐怕一尸两命都是有的。”

“听见了吗?”绮年看着瘫倒在地上的采芝,“很有意思的,自打宫嬷嬷说过那话之后,你就时常爱病,今日风寒,明日痛经,不断地叫人来诊脉开药,这几味药,在你吃过的那些方子里都有。”

采芝绝望地摇着头:“你没有证据,你没有证据…”

“够了。”赵燕恒缓缓起身,眼神里带着伤痛,“采芝交给世子妃处置,带上秀书,跟我去见父王。”

“世子,世子!”采芝向前跪行几步,但是双手被反绑着,只能扑倒在赵燕恒脚前,“世子,你相信奴婢啊!”

“见了棺材,你也不落泪吗?”赵燕恒低头看着她,只觉得心凉,“我还想要问你,当初那个香囊里的药,也是你下的吧?”

采芝猛然一震,半晌才道:“世子说什么,奴婢,奴婢没有——”但是她那一震已经等于是回答了,赵燕恒的手在袖子里握紧了:“你到底为什么?我哪里亏待了你?”

采芝抬起流满了泪水的脸:“世子,奴婢又到底是哪里不好,您就看不上奴婢呢?奴婢一心想伺候您,为什么您宁愿给怡云一个白白的名份,都不肯收了奴婢呢!奴婢从来不是心高的,不想着当什么侧妃姨娘,奴婢只要能守着您就行了。自打世子妃进了门,奴婢也是尽心竭力的——知道香药不是个好的,奴婢就帮着世子妃除了她;知道世子妃不喜欢白露她们,奴婢也——”她突然停住了,意识到自己在近乎癫狂的状态下说错了话。

赵燕恒沉默地绕过了她走出门,两个婆子进来拖起秀书,跟着他走了。采芝还想扑到他脚下去,却被人按住了。她看着赵燕恒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猛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绮年:“世子妃,你怎么就这么妒嫉!怎么就这么不容人!你——”

她还没说完,如鹂上来就给了她一耳光:“呸!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算计了这个算计那个,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居然还敢对世子妃出言不逊!”

“我说得哪里不对!”采芝疯狂一样地喊起来,“世子将来是要做郡王的,要有两位侧妃,还要有侍妾,有通房,为什么就只能守着你!”

“这是世子自己愿意的。”绮年不紧不慢地一句话,把采芝所有的话都噎了回去,“这是世子许过我的,不立侧妃,不纳侍妾,他只有我一个,我也只有他一个。”

“怎么,怎么——”采芝不敢相信地低语,“世子怎么能?不,定是你!哪家爷们不是三妻四妾——”

“世子就不是!”绮年再次打断了她,“你糊涂!你既知道我不喜欢白露,怎就没想到你跟白露是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采芝直起腰,“我是世子收用过的人!”

“若不是你暗暗算计了世子,世子会收用你吗?”绮年一针见血,仿佛当头一棒,把采芝打得呆在那里不动了。

“世子妃,跟她说那么话做什么,没得伤了您的心神。”如鹂厌恶地瞪着采芝,“这样的人,拖出去乱棍打死就是了。”

“毕竟是没害死人,送到庄子上去吧。”绮年对于乱棍打死什么的还有些无法适应,叹了口气。

两个婆子进来拖采芝,采芝却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一头就向绮年撞了过来。旁边的丫鬟们惊叫起来,还是如鸳站得最近,冲过来斜里一撞,将采芝撞得跌向一边,太阳穴恰好碰在小几的边角上,身子软软地滑下去,不再动弹了…

第152章 郡王府余波未了

秀书有孕的事,在丹园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怎见得就是平儿惹的祸?”秦王妃泪下如雨,哭得哽咽难言,“就凭这贱婢一句话,王爷就认定了是平儿?莫要是什么人做了孽自己不认,却要栽给我们平儿,不过是要害我们母子罢了!”说着,眼睛已经狠狠盯向赵燕恒和绮年。

昀郡王怒声道:“你还要强辩!谁要害你?这贱婢在丹园中时,平儿出入都有下人看见,且——”下面的话实在是有些不好出口。初时赵燕恒带着秀书去他书房,只说秀书声称腹中孩儿是赵燕平的,昀郡王当时就要治秀书诬蔑少爷的罪。还是秀书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说赵燕平脐下有块深青色胎记,形如半月。

这句话说出来,昀郡王要不相信也不成。赵燕平那块胎记因形如缺月,曾被老王妃视为不祥,故而无人敢提起,也就是幼时伺候的嬷嬷们知道,如今过了这些年,就连那些老下人们也未必记得了,秀书却能说出来,可见那有私情的话是真的。

秦王妃怔了怔,马上道:“此事知道的人也非止一个,打听了来告诉这贱婢亦未为不可。”其实她很想说就是赵燕恒告诉秀书的,但不好当面说出来。

绮年微微欠身,低声道:“父王,王妃所言不无道理。虽说秀书是这样讲的,但事实如何,亦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儿媳想,这胎记之事传出来,三弟贴身伺候的丫鬟小厮们颇有嫌疑。再者,秀书从来都是被儿媳拘在针线房里不许出门的,近来却有宫嬷嬷屡次借王妃名义叫了秀书出节气居——儿媳浅见,若不是宫嬷嬷,秀书哪里有机会与人私通,今日也就不必断这门官司了。”

“把两个嬷嬷立刻送回大长公主府上去,就说郡王府自有人使,不消大长公主忧心!”昀郡王自不愿秀书肚里那个孩子当真就算到了赵燕平头上,那便只能借着绮年递来的这个台阶往下走,找替罪羊了,“将贴身伺候的丫鬟小厮们全部换了,我亲自给他挑人。搬到外头书房去住,不许他再进内院!”

“王爷!”秦王妃顾不得再保持端庄的形象,猛地站起身来大喊,“平儿是我的儿子,难道王爷不许我见他!”

“没有不许你见他。”昀郡王当着儿子儿媳的面不想呵斥秦王妃,但他心里实在是失望的。赵燕平自小聪明,读书颇有章法,与多病的长子和好武的次子都不同。虽说他本人也好武不好文,但毕竟历朝都是文重武轻,好文显然更有前途。

当初他还极为欣慰地想过:长子多病却能袭爵,次子从武,幼子从文,凭着各人的本事,再加上郡王府的扶助,将来三子皆有出处,再加上姻亲友眷,郡王府的地位也就更稳固,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就安心了。谁能想到小儿子竟到了如今这地步呢?

“秀书与人私通还攀诬主子,打三十板子撵到庄子上去!”昀郡王看绮年一眼,“此等事不必张扬,在你院子里处置了便是。本是该打死的,权当为你肚里孩儿积些阴德罢。”

“是。”绮年起身,“儿媳告退。”三十板子足够把胎儿打下来,既然没了胎,那赵燕平的事自然也就掩过去了。将来往庄子上一发,有的是凶悍的婆子看守着,又是做粗活,秀书那样娇弱的人怎么吃得起那个苦,估摸着也活不过几年了。

看着长子长媳出去,昀郡王屏退众人,这才对秦王妃发起怒来:“叫平儿好生读书,他都读出了些什么!若说身边也有通房丫头,怎么偏要偷偷摸摸着来!”他是个重规矩的人,也是十六岁上父母给了通房识了人事,此后按部就班,除了当年拖到二十几岁仍不肯成亲那事儿之外,此生不曾做过不合规矩的事,尤其是男女之事上,最恨这等偷鸡摸狗的行为。

从前赵燕恒曾出入过花街柳巷,他虽皱眉,却也视之为寻常风流,不是什么好名头,但世家子弟也多有如此,无伤大雅。唯赵燕恒酒后与紫菀之事颇令他恼火,也是因紫菀是父母之婢的缘故,这淫辱父婢却是逾矩的事。如今赵燕平沾惹的更是兄长院子里的婢女,这名声着实的不好,焉能不怒?

秦王妃掩面大哭道:“王爷就这样的不信自己儿子?都是你的骨肉,何以世子说的话你就信了,平儿你便不信?王爷怎就不疑心是有人教唆了这贱婢来勾引攀诬平儿的?怎就不疑心是这贱婢自己与家中小厮私通,来栽赃主子的!”

“我只问你一句话。”昀郡王面色阴沉,“秀书本被周氏拘在节气居从来不许出来,你为何将她屡次唤到丹园来?你若不叫她来,她有何借口攀诬平儿!你当我不知道你唤这丫头出来是为了什么?”

秦王妃噎住了无话可说,只能假哭道:“我不过瞧着她画的花样子不错罢了…”她屡次将秀书弄出来,原是为了做个障眼法儿,好让宫嬷嬷去挑拨采芝。可没想到秀书就这样的大胆和有本事,竟就勾上了赵燕平!也怪自己平日里为着让赵燕平上进,在他身边放的丫鬟都是老老实实的,虽生得也不错,却不抵秀书的娇娆妖媚,果然吃了亏。

昀郡王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儿,沉声道:“你好生在丹园里养着罢,别的事不要操心了。平儿那里,从前我想着书院里有好先生,有同窗,自然相互督促着上进也就是了,如今看着竟是不然!须得我亲自盯着才成——”忍不住补了一句,“和儿在他这个年纪,何曾要人如此费心?学武的人夏练三九冬练三伏,从不必人催促!”

秦王妃气得发昏,只是无话可驳。赵燕和确实是自幼就勤奋,尤其在两个嫡出的兄弟之间,他身份最低,故而更要用功,昀郡王心里其实是喜欢他的,若不是庶出,只怕还更要看重。且儿子们论嫡庶又不如女儿那般讲究,有出息的庶子不过是分家产时吃点亏,将来的前程却是没大妨碍的。

眼见昀郡王说完了话就拂袖而去,秦王妃不由得悲从中来,跌坐在椅中只是流泪。魏紫不敢说话,悄悄叫人送热水和帕子过来,自己安慰秦王妃道:“王爷也是为要三少爷好的缘故,盼着他成材。只要三少爷日后好生读书,一个贱婢算得了什么,过几日也就忘记了。”

秦王妃流泪道:“他听了世子的话就疑定了平儿,分明已是不信我们娘儿两个了。”若失去了昀郡王的倚重和信任,她还能做什么?

魏紫少不得温言抚慰宽解一番。秦王妃好歹收了泪道:“王爷去了哪里?”魏紫忙叫丫头去打听,半晌回来道,昀郡王打发走了两个嬷嬷,每人好歹还赏了二十两银子,又将赵燕平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和两个小厮处罚了,此时去了荷园。

魏紫松了口气,忙道:“王妃听听,王爷还是全了两个嬷嬷的体面,可见王爷心里还是惦记着王妃的。”

秦王妃冷笑道:“他哪里是惦记我,是惦记姐——”说到这里猛然停下,想了想道,“你去把我箱子里那套杏黄色袄子和玉色裙子捡出来,再找出匣子里那套六支的象牙桅子花簪子来。若是王爷晚上没有宿在荷园,就叫厨房炖些汤羹——不,备下材料,我亲自去瞧着炖才好,叫厨房备上新鲜鲫鱼和羊肉。”

魏紫听这意思是要演书房送汤的戏了,忙应着,又不免有些疑惑:“那袄子王妃长久没穿过了,只入秋时晒过一回,且如今天气——似是单薄了些…”

秦王妃摆手道:“加件厚氅子也就是了,书房难道没有炭盆的不成?你且去拿来。”魏紫不敢多说,忙去寻了来,心中却颇为疑惑:这袄子的杏黄色显是年轻姑娘穿的颜色,且秦王妃打小爱红,如今年纪长了也爱穿深红、紫红、檀色等颜色,并不喜黄色,如何今日又特特的要穿这件呢?想来里头毕竟有个缘故,只是她年纪轻,随着秦王妃的时日还不算极久,不知道罢了。

一时衣饰都拿到眼前来,秦王妃打发了人出去,自己瞧着衣裳发怔。这颜色,她不过是十三岁时穿过一次,十八岁时又穿过一次罢了。杏黄的暗花锦缎交领袄子,绣着淡紫色的藤萝花儿——其实她不爱藤萝花,她最爱的是牡丹,尤其是正红色的牡丹;爱藤萝的、在自己院子里也种满藤萝的,是她那位十八岁就早夭了的庶姐。

有些事情秦王妃是不知道的。关于她的那位庶姐,因比她大了整整八岁,在她印象里就只有一个安静纤细的身影了。她也不知道当年十八岁尚是世子的昀郡王初到东阳侯府时,见到她那位时年十四岁的庶姐是个什么情景。她只知道庶姐十五岁定亲,十六岁未嫁而夫亡,守了两年望门寡,之后郁郁而终——一个庶出的侯府女儿,便是嫁一百次,也嫁不到郡王府的世子。

秦王妃大约能猜到些东西,只是不愿深想。十三岁那年夏天,宫里赏了几匹杏黄色薄绫,针线上给她做了一件衫子,配着月白色绣淡紫菱角花的裙子。她虽不爱杏黄色,但既是宫里赏下来的,只有嫡小姐才能有的,自然还是要穿——那是身份的标志。

就是那一天,刚刚成亲的昀郡王世子来东阳侯府走动,二十有五的青年人据说是刚从军中回来,穿一身檀色袍子,上头织着隐隐的淡金暗花,肤色黝黑,一双眼眸看向她的时候目光炯炯。而她就站在花丛里头,手里还捧着刚刚折下来的几朵鲜花。

大概是过了数年之后,秦王妃才知道了她的庶姐也曾在七年前站在花园中,虽然不是那个位置也不是那个季节,却是一样的穿着杏黄色袄子,手里捧了一枝刚折下来的梅花…似乎就从那天起,她虽不爱杏黄色,却时常的让针线上做一件半件杏黄色的衣裳。尤其是十八岁那年,守满妻孝的昀郡王再次踏入东阳侯府,看见的就是一个穿着杏黄小袄,象牙白裙子上绣满紫藤花的女子,站在一块湖石之下,手里捏着团扇看蝴蝶飞…

“王妃——”魏紫从外头进来,发现秦王妃一直就那么动也不动地坐着,足有盏茶时分了,不由得低唤,“王爷在荷园用饭了。”

“罢了。”秦王妃有些惘然地摆了摆手,“那我们也传饭罢,你且叫人盯着荷园就是。”

昀郡王此时在肖侧妃的荷园里,正与她说赵燕好的亲事:“明后日张家就请官媒上门了,张家孩子不错,你准备起来罢。只是要等张家姑娘嫁到恒山伯府去了,才能商议这边的亲事。除了公中的例,我给好儿再添两个铺子——前头冷家姑娘嫁妆不少,好儿的嫁妆若比嫂子多了就太张扬,但少太多也不好看。”

肖侧妃连忙要起身叩谢,被昀郡王按住了,喟然道:“我自己的女儿,怎的你还要这样战战兢兢的?这些年你便是小心得太过了。”

肖侧妃重又坐下,笑道:“若是份例内的,妾自然就不这样了。因是王爷额外贴补的,妾才不敢随便就笑纳了呢。”

昀郡王忍不住一笑:“这‘笑纳’二字用得倒好。好儿嫁得好,我也就放心了,你也放心。”想起赵燕平,不觉叹了口气,“总觉得他打小儿聪慧会念书,如今怎么——”

肖侧妃笑道:“三少爷还是年轻淘气了些,王爷多教导他就好了。不是妾说,京城里头斗鸡走马的公子哥儿多了去,咱们府上还是极好的了呢。”

昀郡王叹口气摇了摇头:“年纪也不小了,越大越不成器可如何是好!”

肖侧妃抿嘴笑道:“或许该成亲了,娶了妻就会收心的。”

昀郡王又摇头道:“也不在这上头。恒儿与和儿成亲都晚,他倒也不必太早。若有合适的姑娘倒可定下来,只如今却也没有。”

这样的事肖侧妃自然不会随便插嘴论长道短,见昀郡王有些郁郁,便说起绮年肚里的孩子:“胎像甚好,明年王爷就要做祖父了呢…”哄得昀郡王也高兴起来,用过了晚膳才离了荷园去外头书房了。

肖侧妃将人送走,正拿出自己的嫁妆单子盘算给赵燕好置办嫁妆,便见芙蓉捧了茶进来,脸上有几分幸灾乐祸地笑道:“侧妃,武园里头魏侧妃在训斥二少奶奶呢。”

肖侧妃眉头不由一皱:“又是为什么?魏侧妃这婆婆的谱儿倒比王妃还大呢。”

芙蓉掩口笑道:“还能为什么?王爷送走了严嬷嬷,问二少奶奶这些日子严嬷嬷都做过些什么,二少奶奶只说好话,魏侧妃这心里就不痛快了。听说今儿是嫌针线上送去的过年新衣不是紫貂皮的,二少奶奶说今年紫貂皮子少,王妃和王爷那里用了,世子和世子妃用了,又给县主和三少爷各做了一件,就没有什么大块的好皮子了,所以下剩的都用猞猁孙皮做,魏侧妃就闹了起来,说县主是出嫁的人了,早不在公中份例上,有给县主做一件的,为什么不给二少爷做?”

这一串子话听得肖侧妃直摇头:“二少奶奶也难。其实这也不过是循例罢了,县主今年刚嫁出去,年节下家里做件衣裳那也是个意思。二少爷是庶出,难免有什么好东西轮不到他。魏侧妃这样的闹究竟是做什么?不是难为自己儿媳么?闹离了心,二少奶奶还是王妃的侄女呢,若靠向王妃去了,她有什么好处?横竖将来分了家出去她就是老封君了,那时什么样的日子过不得,非要这时候厮闹。”

芙蓉怔了怔道:“分家?那还早着呢,魏侧妃怎么等得及。”

肖侧妃摇摇头:“依我看也没有几年了,若三少爷寻了好亲事,估摸着王爷很快就会提分家的事。”

芙蓉不解道:“不会的罢?三少爷年纪还轻呢,又没得个官职,分了家做什么呢?”

肖侧妃笑道:“傻丫头,王爷从前不过是盼着三少爷自己能从正道考出来,将来为官做宰的也有出息,若三少爷考不出来,凭着郡王府难道还不能给他谋个前程?三少爷这时年纪还轻,若到了二十以上,王爷也就好替他先谋个小差使,慢慢做起就是了。”

芙蓉嘀咕道:“王妃怕是不情愿…”这些年,谁看不出她是想着让自己的儿子做世子呢。

“她不肯有什么用?”肖侧妃略带讥讽地笑了笑,“从前世子韬光养晦的时候,王爷尚且不曾真的换了世子,如今更是不能了。她的心思,王爷未必看不出来,早些分家也是绝了她的妄想,保全了弟兄们不致反目成仇。若我没猜错,分家时三少爷定能多分些产业——唉,这世上做父母的,总盼着所有的儿女都过得好…”

芙蓉眨巴着眼睛道:“若分得不公,世子和世子妃会不会——”

肖侧妃笑着在她脑门上戳了一指头:“你当世子和世子妃跟你似的那么眼皮子浅?我看,若能分了家少些麻烦,就是如今王爷的东西全给三少爷,有先王妃的嫁妆和世子妃的嫁妆,她也就够了。”她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地道,“若换了我,也宁愿不要家产只要过安稳日子的。若是当年爹不要那么…”

芙蓉再不懂事,也知道后面的话是听不得的,忙岔开道:“若真分了家,侧妃怎么办?”

肖侧妃回过神来一笑:“我无非是还住在这园子里,世子妃难道还会亏待我不成?只要我的好儿嫁得好,过得顺心,我这辈子还求什么。怎么说好儿如今是嫁在京城,胜如大姑娘远嫁,魏侧妃连女儿也见不着的。”

芙蓉撇嘴道:“奴婢看魏侧妃对大姑娘也就是那样,听着是嫁了侯府就欢喜得不得了,前阵子听着咱们姑娘要许张家少爷,还瞧不上呢。”

肖侧妃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她懂得些什么!她是没做过人媳妇的,怎知做媳妇的难处?张家夫人不是刁钻古怪的人,大少奶奶又是世子妃的好友,就是看在世子妃的份上也不会难为好儿,小姑又已嫁了,好儿过去何等省心。当初她挑二少奶奶,为的不过是二少奶奶是大长公主的嫡孙女——哼,也是她运气好,二少奶奶真是个好的,否则只怕她后悔来不及!她这一辈子,也不过就是运气好罢了。”

此时,肖侧妃口中运气好的魏侧妃,正在兰园里拉着儿子哭诉自己命苦:“…这辈子我是没托生到好人家,害得你也跟着我受委屈。我就罢了,做人婢妾的命,原该的。你却是正经的少爷,怎么出了嫁的女儿有,你反没有?亏得她是你媳妇都这样——当初我真是瞎了眼…”如今秦家牵连着永顺伯的案子,自己还不知怎么样呢,哪里指望能帮得上赵燕恒。

赵燕和累了一天回来,衣裳都没换就来见母亲,耐着性子哄了她半晌,才疲惫不堪地回武园来。进门就闻到桌上饭菜香气,有他最爱的炙羊肉。秦采穿着桃红小袄,家常的柳绿绵裙,脸上不施脂粉,只松松挽着头发,别了一枝绿得滴水的翡翠簪子,含笑迎上来道:“回来了?今天冷,可辛苦了罢。热水都备下来,快沐浴了来用饭。”

屋里笼着炭盆,赵燕和只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不由得舒适地微吁了口气,脱了外衣给妻子,走进净房去了。水热气腾腾,痛快洗了出来,真是四肢百骸都松快了许多。到桌边坐下执了筷子,才道:“今日侧妃——”话到嘴边不由得又换了,“她脾气不好,你多担待些。”此情此景,埋怨妻子的话怎么说得出口?

秦采笑了一笑道:“夫君有什么不知道的,不过是一件衣裳的事,又是循例的。人家都有我们没有,父王看见了自然知道。”

真不知魏侧妃在这些有面子没里子的事上闹什么?示弱给昀郡王看,昀郡王心里自然记得,不定在什么地方就贴补了,还要记着你顾大局,这难道不好?她也知道魏侧妃的心思,又要用她,又要防着她和秦王妃一条心,如今娘家势弱,怕又嫌弃了…

罢了,只看夫君罢。比起秦枫来,如今的日子她自是极珍惜的。她不是个糊涂人,当初,从家里把秦苹弄了来四处做那些事,她心里就明白了些——侯府的爵位到头了,富贵荣华也要打折扣,将来自己的姻缘也绝不会像从前母亲憧憬过的那样风光。末了嫁到郡王府来,她还是松了口气的——这位庶出的二表哥她是知道的,自己祖父都喜欢夸奖,若说庶出身份低了些,那也是郡王府的庶出!何况男人将来出息了自己开门立户,她的儿女也就是嫡出的了,谁还会说以前的话呢?

赵燕和不觉心中有些感动,想伸手拍拍妻子手背,又碍着周围有丫鬟们,只点头道:“你是最明理的,侧妃说话听着便是了,不要与她争执。”想了想,到底还是挟了一筷子菜放进妻子碗里,“多用些。你如今每日都辛苦,莫累坏了自己身子…”

第153章 年关处处喜与忧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

整个京城都是热热闹闹的爆竹声,各家都摆着灶糖放着供果,好恭送这位灶王爷上天说好话。只有林家住的小院里是死一样的安静——林太太去了。

“娘——”林悦然的眼泪都哭干了,只紧紧拉着母亲冰冷的手不动。

宛氏挺了个大肚子,由小丫鬟扶着靠坐在一边椅子上,把头转开去不敢看婆婆还大睁的两眼,一边拿着手帕子按着眼角对如鸳道:“有劳世子妃挂念着,只是我婆婆——唉,如今我和小姑可真成了那没根的草,也不知这日子可怎么过…”

如鸳今日本是过来送东西的,却不想林太太竟在今日去了,将带来的十两银子递给宛氏:“少奶奶节哀。您肚里还有孩子,万不可太伤身的。这银子您且拿着,世子妃还叫我带了些东西来,都卸在厨房了。林太太的后事,我去回禀了世子妃,自然会有人过来的。只是我们世子妃身子也不便,再说,双身子的人也不好进灵堂——”大年下的,就算绮年不介意,别人也是介意的,比如说秦王妃。

话犹未了,宛氏已经连声道:“我晓得我晓得,世子妃万不可过来的。我婆婆生前对世子妃就如对自己女儿一般,自是以世子妃肚里的小世子为重…”说了无数的好话,叫小丫鬟将如鸳送了出去,回头来见林悦然还呆呆坐着,不由得叹气道,“小姑还不替婆婆换了衣裳?如今就要进正月了,世子妃纵能派人来帮我们收殓,怕也要一切从简,尽快让人入土为安的。小姑这时替婆婆收拾好了,世子妃派人来了看着也像个样子。越发说破了,那都是郡王府的人,不过是看着世子妃的面子来替我们办事装裹,大过年的,人家也忌讳…”

谁愿意腊月里沾些死人呢?还是自己家人收拾好了,人家来了心里也舒服些,替你办事也利落些。若不然,只说快过年了请人来替你家抬死人,就是要多给赏钱的,她们哪里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