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午,才不过申时两刻,天便阴沉沉的,如同快要天黑。一个丫头打起帘子,檀香端了碗吃食进来,放下了,往手心里呵了口热气,道:“大奶奶,方才门房那里来了个口讯,说三叔在山上滑了一跤,这会儿人已经被送了回来,大爷晚饭是回不来的,要是迟了,晚上也下不了山了,等明早再回,叫大奶奶你早些关门,不必等大爷回。”

嘉芙听着外头北风掠过院墙发出的呼啸之声,想着他出去时,并没预备在山上过夜的,不过只穿了件外氅,雪地湿泞,到晚上,脚上的靴子必定湿透,倘真的一个人在山中过夜,寺里虽有客居,但如此雪夜,铺盖若是单薄……

嘉芙如何放心的下,立刻叫人拿出毛衾,连同裴右安的衣裳,外加厚鞋厚袜,全部打在一起。本想派个小厮送过去的,话到嘴边,想到雪夜山中孤冷,心里终究还是想陪他一起,便改了口,让檀香和刘嬷嬷等几个人也穿上御寒衣裳,带够预备过夜的铺盖,叫了管事,点了小厮,准备了马车,出城往寺里去了,路上看不到半个人,冒着风雪,终于在天黑透前,到了山脚之下,打着明角灯,相扶慢慢往上而去。早有腿脚麻利的小厮先飞快爬了上去通报。

嘉芙人还没到山门之前,裴右安便快步出来了,将她接入,安置到了供贵妇人们过来礼佛之时暂居的居处,进了屋,吩咐人起炉取暖,见她斗篷积雪,睫毛沾了点点雪绒,鼻尖也冻的通红,一边帮她拍雪,一边低声责备:“这样的天气,谁还出门?我不是叫你早些关门,不必等我吗?你不听话,还自己跑了过来?地上积雪厚重,万一摔了怎么办?”

祖母的去世,对于裴右安而言,必定是个极大的伤悲,这半个月间,他又疲心竭力,但却始终没在她面前露出过半分的心绪。

在她的面前,他比从前更加温柔体贴,仿佛怕她伤心难过,如同她是一个需要他照看的小人儿。

沾在睫毛上的雪绒子渐渐融化成了小小的水珠子。嘉芙眨了下眼睛:“我会很小心的。我是听他们说,六叔不小心摔了腿,先回来了,山上就剩下你一个人……”

她打住了,略微不安地看着他。

裴右安一愣,随即笑了,带她坐到榻边,低头见她脚上那双鹿皮小靴的靴头沾满泥雪,这会儿雪水慢慢融化,竟亲自俯身下去,要替她脱鞋。

嘉芙忙将脚往后缩了一缩,裴右安却已握住,脱下了靴,又脱下另只,手掌揉了揉她藏在袜中已冻的麻木的趾,随后送到榻上,叫檀香将那条毛衾拿来,盖住她的腿脚,又往她怀里放了一只知客僧送来的小暖炉,道:“你且先在这里歇着。今夜务必先要把树放倒,免得万一砸了下来,只是那树过大,故处置起来有些费事。我先过去了,等下回来陪你吃饭。”

他转身,吩咐檀香等人服侍好嘉芙,随即匆匆而去。

戌时一刻,他回来时,屋里已经暖洋洋的,僧人送上素斋,吃完,他又去了那边,一直到了亥时,这才终于回来,说树已经安然放倒,原本收起的莲位也一一归位了,只等明早将树拖出去就可。

二人虽是夫妇,但身处寺庙,却也不便同居一室,裴右安结束今夜之事,来看了嘉芙,让她睡下,便出了屋,回了他今夜的过夜之处,另个院落,中间隔了一道山墙,先前嘉芙已经过去,亲自帮他重新铺了床铺。

雪渐渐停了。和嘉芙同睡一屋的檀香刘嬷嬷等人,早已入眠。

深夜的山寺,纵白日因冠了皇家之名沾上世俗中的富贵烟火,此刻却也万籁俱寂,恢复了它原本当有的清静虚远。

嘉芙闭着眼睛,伴着刘嬷嬷发出的忽高忽低的鼾声,想着此刻和自己一墙之隔的裴右安,辗转反侧。

她有一种感觉,此刻的他,应当也未能安然入眠。

她终于忍不住,悄悄从榻上起身,穿了衣裳,打开门,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出了院门,来到了裴右安的居屋之前。

窗格漆黑,里头没有亮灯。

嘉芙上了檐廊,站在门口,迟疑着时,听到里面忽然传出裴右安的声音:“进来吧。”

方才她虽放轻了脚步,但雪地踩过,依然发出了轻微的咯吱之声。想必他早就辨了出来。

嘉芙轻轻应了一声,推开了虚掩着的门,看到裴右安披衣站在窗前,窗开着,他转过脸,朝向门口的自己。

周遭黑暗,他的身影陷在夜色之中,唯窗外一片雪光,映照出半张轮廓深沉的面庞。

他看着她,目光静默而温柔。

嘉芙走到他身旁。他摸了摸她已沾了几分寒气的小手:“穿这么少!怎还不睡?”

“你也不睡。”嘉芙小声为自己辩解。

他微微一笑:“我正预备去睡的。你也好睡了。”

嘉芙不语。

裴右安便借着窗外雪光,审视般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握住了她的双肩,低头亲了下她的面脸,声音柔缓,安抚的语气:“莫为我担心,我没事的。”

他说完,脱下自己的外氅,将带着体温的衣裳,披到了她的身上,随即揽住她的肩,带着她,要朝门口走去。

什么都瞒不过他,包括自己的情绪。

今晚她冒着风雪,来到这里,本是想陪他的,不想结果,倒成了他安慰自己。

嘉芙感动,却又怅然若失,不肯走,就定在原地,双手捉住他的衣袖,带了点小小的撒娇和固执。

裴右安笑了,带了点无奈般地摇了摇头。

他往渐渐熄了的炉火里添了些银炭,待炭火变旺,放上一壶茶水,坐到了炉前的一张椅子里,示意嘉芙过去。

嘉芙到了他身旁。他将她抱坐到自己的膝上,用衣裳盖住了她的身子,两人挤坐在一张椅子里。

温暖的火光,在漆黑的夜里,静静地跳跃。炉上的茶壶肚里,渐渐冒出轻微而悦耳的水沸之声。

山寺里的这个静夜,是如此的安谧。

嘉芙闭目,靠在他的怀抱之中,渐渐地犯困,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到自己仿佛被人轻轻抱了起来。

她睁开眼睛,仰头看向正要将她放平躺到榻上的裴右安,伸臂勾住了他的脖颈,低低地道:“大表哥,我想去拜祭下你的姑姑,你陪我一道,好不好?”

……

嘉芙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被裴右安握着手,朝慈恩寺后禅院深处的那座院落走去,不带随行。

夜空放晴,渐渐现出半轮月影,照的整座山寺宛如银装素裹,耳畔轻悄悄的,唯有两人脚下踏雪发出的轻微咯吱之声。

渐渐来到那个平日绝少有人靠近的地方,裴右安忽停下了脚步。

前面是个岔路口,侧旁有条小道,可通往后山之门。

断断续续,已经下了几天几夜的雪,积雪足有半尺之厚,此刻就在那条岔道之上,竟然留有两列足印,足印之上,不见积雪,一直通向前方的那个院落。

也就是说,就在今夜,或许片刻之前,已经有人先于他们去了那个地方。

会是谁,在这种大雪近乎封山的恶劣天气里,于下半夜的无人时分,来到这个如今近乎荒弃的前元后渡过她生命里最后一段时光的地方?

嘉芙的心,“砰”的跳了一下,立刻便想到了一个人。

她悄悄地看了眼身畔的人。

裴右安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继续牵着嘉芙,朝前走去。

离那扇关闭着的门,越来越近了。

雪地里的足印,也清清楚楚,一直通到了那扇门前。

裴右安径直来到门前,伸手,推了一推。

门并未从外上锁,但却推不开,仿似从里被闩住了。

裴右安眉头皱的更紧,又推了一推,门依旧不开。

他脸色微沉,略一沉吟,将嘉芙牵到自己身后,随即缓缓抽出腰间所佩长剑。

剑光映雪,在月下闪出一道刺目冰寒。

他将剑尖指向门缝,冷冷道:“我乃裴右安。我知你就在门后。此为禁地,你何人,竟胆敢擅入!再不开门现身,我剑不认人!”

第69章

“开了吧。”

一阵沉寂过后,门后有人道了一声,声低沉。

虽然嘉芙方才已经猜想门里或许会是何人了,但在此刻,便于此地,真的听到那道似曾相识的声音从门后传出之时,她还是吃惊不小。

正逢岁末,朝廷内事纷纭,外务更是繁杂。半个月前起,当裴家上下沉浸于太夫人丧恸之时,诸多藩属国,如高丽、安南、占城、流求等国,或酋长王子,或是使官,陆陆续续地赶在这个时候入京朝贺,此外,孟木、乌斯藏等地也纷纷遣使而来。鸿胪寺接待,礼部每日安排觐见、飨宴,皇帝日常的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但此刻,门后传来的那道声音,她听的清清楚楚,竟当真如她所想,便是皇帝萧列。

裴右安的吃惊程度,更甚于她。

听到那声音的一刻,他那只执剑之手,便蓦然停住。

那道话音落下,伴着门枢启转的轻微“吱呀”一声,对面双门,慢慢开启,太监李元贵立于槛后,低声说道:“裴大人,万岁圣驾在此,你不得无礼。”

裴右安的目光,越过了李元贵的头顶,落到其后那个站在雪地中央的人影之上。

那人身披斗篷,从头到脚,被黑暗遮的严严实实,起先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像,慢慢地,抬起双臂,摘下了覆头的斗帽,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的面孔,

清癯的一张面孔,雪光之下,泛出了层淡淡的青白之色,而双眉愈显鸦黑,目光在夜色之中,微微闪烁。

裴右安立刻收剑归鞘,向着门里纳头跪地:“臣叩见万岁。方才不知万岁在此,多有冒犯,请万岁降罪!”

嘉芙也跟随裴右安,跪在了雪地之上。

李元贵早侧身,避让到了一旁。

萧列道:“不知者不罪。你二人起来吧。”

裴右安谢恩,带着嘉芙起了身。一时间,门里两人,门外两人,隔着门槛,俱都沉默了下去,气氛陡然变得诡异了起来,片刻后,裴右安忽道:“臣白日在此,乃是处置根本堂中一株枯树,免得倾覆殃及供奉在内的先祖莲台,因天色晚了,下山不便,便与内子暂宿寺庙过夜,方才无眠,便携妻前来吊祭姑母,不料惊扰了万岁,万岁不怪,实是臣之万幸。”

他的语气充满恭敬,向皇帝解释了自己为何会在这时候带着妻子来了这里,说完,两道目光便投向了皇帝。

这院落,是当年裴文璟的病重弥留之地,从顺安王一朝开始,渐渐荒弃,几乎已经成为了裴家的私属之地,除逢祭之时,裴家人牵头前来祭吊,一年到头,罕见外人。

今夜,裴右安携妻来此凭吊姑母,天经地义,但半夜三更,当今的皇帝竟也现身于此,行迹又如此隐秘。

裴右安话中之意,呼之欲出。

皇帝依旧沉默着。

气氛再次变得诡异,于嘉芙这个暗知内情之人而言,甚至仿似隐隐感觉到了来自皇帝身上的那一缕尴尬。

嘉芙悄悄看了眼被堵在门里的那个身影,略一迟疑,朝门里躬了躬身,打破这静默,轻声道:“臣妇不便留,先行告退……”

皇帝微微咳了一声,一旁李元贵便开口了,道:“裴太夫人对万岁曾照看有加,如今仙逝,万岁悲恸不已,前些日便有意前来私祭,只是日常事务,千头万绪,竟片刻也不得闲,方今夜才得以出宫成行。方才到了寺中,又念及幼时与裴大人姑母无猜之谊,一时有感,故顺道来此凭吊一二。”

嘉芙悄悄看了眼裴右安。

他神色如常,也看不出他此刻如何做想,只微微垂眸,恭声道:“臣扰了万岁。若无别事,臣便先行告退。”

他向皇帝行了一礼,携嘉芙后退,一直退出七八步远,方转身,带嘉芙而去。

嘉芙随裴右安同行,不敢回头,却清楚地感觉的到,萧列的两道目光,仿似一直落在自己二人后背之上。

“右安,你且留下,朕另有话!”

出去了数十步远,将要拐过甬道之时,身后忽再次传来皇帝的声音。

裴右安停住脚步,慢慢地转过了身。

李元贵已快步而出,来到两人近旁,对嘉芙道:“万岁有话要讲与裴大人,请夫人于此稍候,奴婢先伴着夫人。”

他的语气,极是恭敬。

嘉芙忙道:“公公客气了,我等着便是。”

李元贵虽是太监,但裴右安知他年轻之时,也是弓马娴熟,望了眼前头那道立于院门之内的暗影,略一沉吟,向李元贵道了声“劳烦”,随即转身,迈步而入。

荒园寒雪,天凝地闭,皇帝负手,立于雪地中央,神色凝滞。

裴右安向着前方那人再次下跪,叩首:“万岁有何吩咐?”

萧列仿似回过了神儿。

“你随朕来。”他说着,转身朝里踏雪而去,推门入内。

裴右安注视着前头的那个背影,从地上起身,随他入内,闭上了门。

屋内门窗紧闭,光线昏暗,空气异常清冷,鼻息里扑入了淡淡的尘腐气息。

裴右安站在门边,看着皇帝慢慢行至一张条几之前,抬手,手指抚过几面,仿似陷入了某种思绪。

他不再开口,只静静地望着。

“右安,你之前一直在外替朕办差,回京又逢丧事,有一事,你大约还不知。”

皇帝终于开口,语调淡淡:“朕决意纳高丽、安南王女入宫,再照礼部进言,开春采选秀女,充盈后宫。”

高丽、安南两国,此次除了朝贡,亦有王姬世女随使团同来,表达了献姻于大魏国皇帝的意愿,其余使团,也有数量不等的美人贡献。礼部呈议,称皇帝陛下后宫迄今只得中宫一人,今非昔比,论制,当充盈后宫,扶持于帝。

“礼记有云,天子当立六宫,此关乎一国之体。万岁圣明。”裴右安恭敬地道。

皇帝沉默了片刻,又道:“李元贵方才,其实替朕瞒了一事。朕想着,既在此遇到,想必也是天意,告诉你也是无妨。朕今夜来此,本意只是凭吊你的姑母,只是未曾料到,会于此与你夫妇相遇。”

他缓缓踱步,行至窗前,背对着裴右安,向窗伫立了片刻。

“朕与你的姑母青梅竹马,奈何天不从人意,当年被迫各自嫁娶。她品性高洁,却天妒红颜,以芳华之年,不幸身死于此……”

“右安,倘若朕告诉你,你姑母当年之殇,全是因朕而起,是朕的错,你可会痛恨于朕?”

皇帝的情绪,仿佛突然间难以自控,声音微微发颤,蓦地转过了身。

裴右安的身影定住了,但很快,仿似反应了过来,迟疑了下,谨慎地道:“万岁言重了。即便真如万岁所言,想必当年万岁也是无心之过,姑母在天有灵,倘若谅宥前事,右安又岂敢妄论是非?”

皇帝望着裴右安,良久,情绪似乎终于平定了下来,点了点头,再度开口,声音也平静了许多。

皇帝道:“今夜此刻,朕乃是将你视为子侄,而非君臣,故向你提了几句陈年旧事。不瞒你说,因你姑母之殇,这些年来,无时不刻,朕心中如有针刺,便是至死,也难自谅。得你如此良言,朕也算稍加宽慰。荆襄之事,你止戈兴仁,慧眼独到,办的极好,替朕安定了大局,如今老夫人不幸去世,朕知你必定哀痛难当,这么些年,你为朕东奔西走,竟无片刻安宁,朕会派你疏中所荐之人前去出任郡守,代你安民抚地,你且歇着,好生休养身体,待过些时候,朕再视情况,夺情用你,如何?”

裴右安恭敬地道:“臣遵旨。”

皇帝又道:“佑安,你记住了,往后无论遇到何事,朕盼你,都不要瞒朕,尽管开口,朕若能应,必定无所不应。”

裴右安再次谢恩。

皇帝凝视着昏暗雪光中的他,目光温柔至极,沉默了片刻,道:“好了,朕这里无事了,天寒地冻,你领你媳妇儿回去,早些歇了吧……”

便在此刻,外头忽然隐隐传来一声低喝:“什么人?”声音似是李元贵所发。

“万岁留下,臣去看看!”

裴右安开门,朝外疾奔而去,看见月影之下,一道黑色身影犹如夜枭,在雪地中疾奔而去,

李元贵已拔出身便所携的腰刀,正护着嘉芙,又迅速地打了声尖锐的唿哨,急唤先前被留于山门外的侍卫前来护驾,转头看见裴右安已经奔出,指着数十步外一株大树,道:“裴大人!这刺客方才竟匿身树上!”

侍卫迅速赶到,裴右安命侍卫护着嘉芙入内,护驾,自己拔剑,循着雪地留下的两道足迹,疾步追了上去。

第70章

裴右安循着雪地足印,一口气追到了后山,见前头一个黑影借势腾挪,正纵身攀爬那道丈余高的山墙,身形如蛛,异常灵活。

山墙之外,便是老林,一旦被他逃走,如此雪夜,怕再难觅踪迹。

裴右安足下未停,朝前奋力掷出手中长剑,长剑如蛇,穿裂空气,朝着那个黑影驰掣追去,勘勘就在那人攀上墙头,纵身待要翻墙而出之时,剑尖追至,插入后肩,那人身形一顿,从墙头跌落在地。

一个侍卫追赶而至,见那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犹要再逃,上去便将其制于地上,裴右安疾步到了近前,俯身下去,迅速捏住那人颌骨,指间一个发力,伴着轻微“咔哒”一声,那人惨叫,整个下巴脱了臼,从嘴里滚出一颗已被咬破的蜡丸。

……

皇宫后寝,周氏彻夜未眠。

今日逢有早朝,天近五更,皇帝却依旧未归。

她的人,也没有消息传回。

这是从太子大婚那夜之后,萧列第二次于深夜秘密出宫。

周氏已经确定,萧列那夜的所去之地,必是慈恩寺里的那个所在。

她也可以推断,皇帝今夜再次出宫,十有八九,依旧和前次一样,还是那个地方。

她并非不知派人窥伺帝踪,万一败露的后果,但她无法压制自己的这种欲望。

高丽、安南的王姬世女,很快就要被接入后宫册立为妃,不但如此,开春之后,礼部和宗人府还会主持秀女采选,这个后宫会继续充盈。

周氏明白,这里不再是武定王府,二十几年以来,自己独占丈夫一人的局面,将再不复返。皇帝的身边,很快会有比她年轻,比她漂亮的女人了。从今往后,纵然她依旧统领后宫,地位高高在上,但个中滋味,也就只有她自己明白了。

但若仅是如此,便也罢了,周氏绝不至于糊涂到要因为皇帝广纳后宫而铤而走险。

多年以来,猜疑下的心病,让她从皇帝扩纳后宫的这个原本再寻常不过的举动之中,嗅出了一丝异常的危险气息。

先是太子妃妄言诞语,惹出了一场意外祸事,后虽勉强圆了过去,但太子妃和太子,自那以后,显便见恶于萧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兄弟手段过激,邀功不成,弄的周家灰头土脸,又再次牵累到了太子。

其实萧列登基之初,便有礼部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大臣引经据典,上折建议皇帝扩立后宫。但那时,萧列一概以国事未定无心后宫为由,给发了回去。

皇帝在这个时候纳言开立后宫,绝不可能只是表面所见的那么简单。

倘若之前,皇帝还只是有所不满的话,那么此刻,或许便是太子之危的真正起始了。

萧列正当壮年,他还有的是时日。倘若他改变了想法,这世上,又有谁能够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