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深夜,南城门外那人的归来,并没有引起京中任何人的注意,朝臣们都以为那人此刻还在西南。

他就像是一滴水滴,落入湖海,消弭无痕。

三天后的这个晚上,李元贵来到西苑秘监,打开门锁,入内,见墙角一灯如豆,摊在纸上的笔墨,丝毫未动,上不见一个大字。裴右安闭目,盘膝坐于地上,身上衣衫整洁,不见半点折痕,除了面容略带憔色,看起来和平常并无两样。

听到李元贵的脚步声,他慢慢睁开眼睛,双目清明如昔。

他朝李元贵点了点头。

李元贵望着他,心情有些复杂,低声道:“裴大人,万岁多年以来对你信靠倚重,你也当自知的。旁人便也罢了,这回叫他知道你对他也有二心,如何能忍?这几日,万岁也是彻夜难眠,未曾合眼。你犯下了如此大罪,万岁都愿意宽宥你,你又何必和他作对到底?说出来,表个忠心,也就过去了。何况,大人你难道真的不顾甄家死活?”

裴右安微微一笑:“我之罪,我来担。我信万岁,非迁怒无辜之人。”

李元贵望了他半晌,摇了摇头,转身出了秘监。

萧列几夜没有睡好,此刻脸色隐透暗晦,双目眼底泛着血丝,听完李元贵的回报,面露怒色:“他莫非真以为朕不会对甄家下手?”

李元贵慌忙道:“万岁三思。且再容裴大人多考虑几日。奴婢也再回去劝。”

萧列咬牙道:“朕话既出口,便无儿戏!先将人投入牢中,朕看他说不说!”

李元贵待要再劝,萧列已冷下脸:“你不必多说了,这就去传朕的令,命地方执行,不得延误。”

便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太监行路的急促脚步之声,似有突发要事,李元贵忙转身出去,见自己的另个干儿子行来,满面喜色,见了他,噗通跪了下来,禀道:“干爹,大喜!天降祥瑞!天降祥瑞!”

就在半月之前,泉州甄家为扩修船坞,深挖淤积了多年海沙而变得越来越浅的坞口之时,在淤泥和堆沙之下,挖出了一枚四方玺印,冲刷干净之后,发现玉玺之上竟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篆文,当时引来无数民众观看,有见多识广之人说明了来历,人人朝天跪拜,随后一道,将显身祥瑞护送到了官府,泉州知府认出,此方应当便是先前失踪了的那面玉玺,顺安王一朝消失匿迹,如今却重见天日,立刻以红布包裹,收入锦盒,带了甄家之人和泉州当地推举出来的士绅宿老,一行人敲锣打鼓,献送到了福建巡抚衙门。

高怀远欣喜若狂,亲自护送玉玺,日夜兼程,方才终于赶到了京城,因没有上命,不敢擅自入城,此刻一行人,就在城门之外等候,以献祥瑞。

第84章

太监报完了讯,喜笑颜开,巴巴地看向李元贵,见他眼睛一亮,露出喜色,只是还没笑开,这喜色便突然冻住,似又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不禁疑惑,小声地道:“干爹,你怎么了?”

李元贵这才回过神儿,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点头道:“好消息。你暂等着,我这就去回禀万岁。”

李元贵转过身,面上那丝笑容便再次消失。

丢失了多年的传国玉玺重见天日,地方以祥瑞献上,说明今上乃真命天子,天命所归,这原本是件天大的好事,但是凑在这个时候发现,恰好又是在泉州甄家的船坞里重见天日,如此巧合,内中缘由,李元贵怎会想不明白。

裴右安竟然连这一步也考虑到了,这一手安排,如同棋局里的天眼,一子落下,彻底便堵了皇帝的路。心思之缜密,果然非一般人能及,可谓算无遗策。

但这也恰说明了一点,他在做那件事的时候,就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将身边人也都安排好了后路,而自己,宁愿承受皇帝的雷霆之怒,也矢志不改,甚至甘用性命去护那少年。

在这件事情上,裴右安的抉择有多坚定,皇帝随之而来的怒火就会有多么的巨大。

李元贵深知这一点,所以更无法想象,这个时候,倘若自己把消息给禀上去,皇帝的怒气,将会是如何的可怕。

他压下心中涌出的不安,入内,斟酌着言辞,小心地将方才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这几日,朝会、议事、召见大臣、批阅奏折,朝廷内外,事情是一件不少,皇帝这里,却没往日顺畅,至今日,案上已经堆积了数日未看的奏章,前所未见,李元贵入内禀话之时,皇帝原本正低头在批着奏折,一边批,一边听他说话,听到甄家因修建船坞,挖出了传国玉玺,泉州民众以为天降祥瑞,高怀远日夜兼程送了过来,神色陡然凝住,提笔的那手也定在了半空,一动不动。

皇帝慢慢地抬起头,双目圆睁,望着前方,仿佛那里站了什么人似的,提笔的那只手,也微微地开始颤抖。

一滴墨汁,渐渐凝聚到了笔尖,随着皇帝那只手的不断颤动,倏然滴落,溅在了笔下的奏折页上。

“万岁!”

虽没见到最为担心的大发雷霆,但皇帝此刻的这个样子,也着实吓人不轻。

李元贵见他脸色亦是渐渐发白,唤了一声。

皇帝肩膀微微一晃,闭了闭目,手中笔管渐渐歪了,从指间无力地滑落了下来。

“万岁当心龙体!”

李元贵慌忙扶住了他。

皇帝闭目,以手撑额,半晌,一动不动。

“万岁若体有不适,奴婢这就去唤太医!”

李元贵抬头,便要唤入宫人。

“不必了。”

皇帝慢慢地睁开眼睛,声音有些嘶哑。

“朕没事……”

他又道了一声,坐着,脸色灰白,眼底黯淡,目光发直。

李元贵在他身边跟随了几十年,纵然早先被天禧帝和顺安王打压的最厉害的时候,也没见他露出过如此疲惫的模样,看的有些心惊,又担心不已。

“万岁……”

“高怀远那些人,你代朕去看一下吧,先安顿了。朕有些累了,先去歇了……”

“这些奏折,留到明日再看……”

皇帝最后喃喃地道了一句,慢慢地起身,走了出去,脚步有些沉重。

……

次日早朝,文武百官获悉,那面传国玉玺不久前竟在泉州重见天日,巧的是,还是在裴右安岳家所有的船坞里发现的,福建巡抚护着这天降祥瑞,昨夜连夜送抵京城,今晨敲锣打鼓,百姓闻讯,竞相出街迎接。

百官欢欣,纷纷对着皇帝歌功颂德。

皇帝坐于龙椅之上,指礼部尚书安排迎玺事项。玉玺最后被放在一面金盘之中,经百官之手,依次跪递,最后呈到了皇帝的宝座面前。

皇帝神色肃穆,亲手持玺,加盖于翰林院紧急撰出的敬天祭文之上,但见一枚鲜红印章,上赫然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字字分明,纹路清晰。百官无不激动,齐齐跪拜,高呼万岁。

皇帝面带笑容,对此次有功的福建一应官员以及甄家,一一加以封赏,随后宣布举行宫宴,以示庆贺,百官谢恩,当夜,宫宴散了之后,提及甄家此次所立之功劳,难免便又联系到了裴右安。

这面传国玉玺,从前乃是随着少帝之殇而消失的,顺安王上位的那几年间,暗中虽多方寻找,但始终没有下落,这些年里,不少朝臣都相信,那面玉玺应当是被少帝给带走的,如今玉玺竟再次面世,以天降祥瑞的方式,大张旗鼓地呈献到了今上面前,无疑是助皇帝向天下人宣告正统,乃上天授命,可谓功劳不小,私下提及之时,无不羡慕裴右安的运道,人虽远在西南,此次在皇帝的面前,却又露了一个大脸,待下回他再从西南归来,功上加功,还不知要如何封赏的,无不羡慕。

是夜,宫宴毕,皇帝回到后宫,脚步略微踉跄,应是多喝了些酒,躺了下去,便闭上双目,沉沉醉睡。

皇帝并未召后妃侍寝——事实上,那些个后妃从进宫后,皇帝就极少召见,而从废了太子后,更是一次也无,这一点,李元贵心里再清楚不过,因知皇帝这些时日抑郁不乐,今夜又醉了酒,放心不下,便由自己守夜服侍。

至深夜,鼓楼隐隐传来三更鼓点,李元贵渐渐也困乏了,见皇帝睡的仿似很熟,便从坐榻起身,捶了捶腰,正要退出寝殿,忽听龙床里传来几声含糊梦呓:“阿璟……阿璟……”

李元贵一紧,迅速回头看了眼寝殿门口,见那两个值夜小太监远远靠在外殿角落的柱子旁在打盹,方松了口气,急忙回到龙床旁,轻轻唤了声“万岁”。

萧列张开眼睛,目光有片刻的茫然,随后慢慢坐起了身,出神片刻,低声问:“几更了?”

“禀万岁,三更鼓过了还没片刻。万岁可口渴?奴婢给您端水。”

萧列接过水,一口气喝了下去,随即躺了回去,再没翻身。

李元贵在旁守了片刻,见皇帝背影一动不动,以为又睡了过去,蹑手蹑脚,正要离开,忽听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朕想去慈恩寺。”

倘若今夜成行,这将是皇帝入京以来,第三次夜访慈恩寺。

李元贵微微一怔,随即低声应是。

……

裴右安到达慈恩寺时,四更刚过,正是漫漫长夜里,夜色最为深沉的那个时刻。

四下万籁俱寂。

他停在那个院落的门前,看向李元贵,略微带了点不解。

“裴大人,进去吧,万岁在里头等你。”

李元贵朝他躬了躬身,随即退后了些。

裴右安略一迟疑,压下心底涌出的一丝怪异之感,推开虚掩的门,朝里走了进去。

院落里并不见人,那夜他曾与皇帝对话过的那间屋里,透出一缕黯淡灯火。

他朝着灯火走去,推开门,见桌上摆了一方莲位,前方香炉里插了一炷香火,青烟袅袅,皇帝背对着门,似在凝望那座莲位,出神了良久的样子。

裴右安朝那背影行叩拜之礼,萧列慢慢转身,命他起来,望着他,久久,一语不发。

皇帝脸色憔悴,眼底带着几缕醉酒过后的残余血丝,但目光幽深,如此凝视着他,原本刚硬的五官线条,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

裴右安心中的那种怪异之感愈发强烈。

他望了眼桌上的莲位,见上面的名号,并非自己姑母死后被天禧皇帝所赐的谥,而是极其简单的“裴氏闺名文璟生西莲位”,不禁微微一怔,迟疑了下:“不知万岁深夜召罪臣来此,所为何事?”

萧列转头,向着莲位道:“右安,你过来,向你生母,叩拜行礼。”

裴右安神色一僵,视线从莲位落到萧列的身上,再从萧列转回到那座莲位之上,道:“万岁,罪臣既到了此处,又见到姑母莲位,祭拜自是本分。只是万岁此话,实在叫人费解,罪臣不知万岁是何用意。”

“右安,你并非卫国公之子,卫国公实是你的舅父,朕才是你的生身之父!”

萧列一字一字地道。

第85章

裴右安的目光蓦然凝住了。

“右安,此事,今生今世,朕原本是不欲叫你得知的,只是如今情势不同,朕思前想后,想着还是叫你知晓为好,免得你我父子误会加深,心结难解,故今夜将你唤来……”

“你母裴文璟,你父乃是朕,此千真万确。你要信朕。”

萧列话音落下,屋里便陷入了死静。

良久,裴右安便只望着对面那人,身影一动不动,也不曾开口。

“万岁怕是醉酒未醒。罪臣告退。”

他突然说道,唇角紧抿,随即掉头,转身大步要去。

萧列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了门。

“右安!你听朕说!朕和你母青梅竹马,此事,前次和你在此相遇之时,朕也讲过。她蕙质兰心,才勘咏絮,朕爱她至深,曾自誓,倘这辈子有幸能娶她为妻,此生必独对她一人。那年朕十七,她十五,行了及笄之礼,朕正要向父皇提亲,恰关外胡人来犯,朕那时少年血性,一心建功,想立了功勋,回来再提亲也是不迟,便请命随裴老将军赴关外作战,那时卫国公也在军中,与朕并肩作战,二人同袍,情同兄弟。那仗打的异常艰难,为夺河套,胡人倾巢而出,出动三十万骑兵,陆续打了一年多,因天降大雪,胡人粮草不继,方退了回去,那时朕人在关外,突得知消息,父皇病重,朕的长兄太子向父皇提亲,父皇做主,赐婚了他和你母,父皇许也知自己时日不久,考虑国不可无母,赐婚不久,太子便大婚,待朕不顾一切赶回之际,她已成人妇,父皇也撒手宾天,临终之前,封朕为云中王,为朕亦安排了婚事,指了大族之女……”

萧列停了下来,神色黯然,目光落向桌上的那尊莲台。

灯火昏暗,香头烟柱缓缓升空,如丝如缕,在莲位前凝成了一团纠缠的白雾,又慢慢散开,消失不见。

“父皇驾崩不久,朕便去了云南,从此再没见过你母之面,本以为今生再不得见了,后来,却听闻京中时疫泛滥,你母也不幸染病,被独自送到了此处养病,性命垂危,朕得知消息,焦心如焚,带了土人之药,从云南潜来此处,暗伴她半年,她病好后,朕不得不走,却万万没有想到,她随后就生下了你……”

萧列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望向始终神色紧绷,更是一语不发的裴右安。

“右安,朕知你一时必定难以接受此事,只怪造化弄人。你可还记得你十六岁那年,朕将你从死人堆里找出时的一幕?朕那时欣喜若狂,唯一所想,便是上天终究还是厚待了朕。文璟虽去了,却为朕留了你这一点骨血,朕要好好待你,有你在朕身边,便如同你母……”

“我问你,我姑母,她既然不是染疫而死,她是如何死的?”

裴右安突然打断了他,问。

萧列黯然更甚。

“当时朕亦不在她身边。你祖母去世之前,朕曾去见她,听你祖母之言,你出世后,她出血不止……”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停了下来。

“血崩而死?”

裴右安眼底慢慢地绷出了几缕血丝,咬牙道。

萧列凝视着面庞仿似也微微扭曲的裴右安,眼底渐渐泛出一层泪光。

“你母不幸过世后,你就被你舅父抱养。朕知道有你之时,当时你已是卫国公府长子了,朕再也没法将你接到身边,只能暗中关注于你。右安,你的容貌,和你母亲极是相像,你的才情也是出自于她。你不知道,当年你还是个少年之时,名满京城,朕虽不能靠近于你,但心中却是何等骄傲,又何等遗憾。朕极是羡慕你的舅父,能得你朝夕相对,对你言传身教……”

“我再问你。当初是她心甘情愿,还是你强迫于她?”

裴右安再次出声,打断了萧列。

萧列对上裴右安投来的两道目光,沉默了许久,转头,再次望向那面莲位。

“你为何不说话?”

裴右安面庞神色渐渐冰冷。

“右安……”萧列闭了闭目。

“朕不敢亵渎你母芳魂……一切都是朕的过错。那夜是朕越了大防……”

“那是因你没有资格再亵渎于她!”裴右安蓦地厉声说道。

萧列一愣,随即目露焦色:“右安,你听朕解释!朕当初来时,全无半点旁念,只一心盼上天可怜,能叫她病体痊愈,只是那夜,分别在即,朕一时……”

他停下。

“所以你便以情之由而越大防?你任性之时,可曾替我姑姑想过半分?她一个女子,以她当时心境,如何强行拒绝于你?莫说是你迫她在先,即便她被你感动,心甘情愿,你若真如你所言珍爱于她,明知此为不当之举,你又怎忍心如此待她?”

“人之所以为人,乃是知敬畏,知羞耻,知克制。否则,和禽兽又有何异?”

裴右安眼角泛红,声音亦是微微颤抖。

萧列呆住了,定定地望着裴右安,泪光闪烁,半晌,点头道:“你骂的是,朕禽兽不如。朕这些年,每每想起当初做下的禽兽之举,便痛悔不已,倘若不是朕的过错,你母也不会早早而去。如今文璟已去,朕再无法弥补亏欠她的,幸而还有你。右安,你不知,朕是何等希望……”

萧列朝裴右安走了一步,伸手似要抓住他的手臂。

“以母之命,换我之命,我宁愿不曾生于世上!”

裴右安冷冷地道,绕过了萧列,来到那张供桌之前,凝望莲台片刻,下跪,叩了三叩,随即起身,开门而去。

萧列追了上去,冲他背影道:“右安!朕对不起你的母亲,朕也对不起你,朕今夜告诉你这些,是盼你我父子同心!朕乃你父!你母当初既拼死生下了你,想来也不愿看到你我父子今日成如此局面,朕已经想好了,朕的这个江山,日后……”

裴右安蓦地停住了脚步,转过头,盯着追上的萧列,眸底宛若渗出一层淡淡血痕。

萧列猝然停住,竟不敢再发一声。

“我父裴显!大魏上柱国一等公卫国公裴显!万岁慎言,罪臣告退!”

字字句句,从他齿间迸出,道完,转头而去,出了那扇院门,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再无半点回头。

萧列再追了两步,慢慢停下,望着前方,呼吸粗重,整个人都在微微打着哆嗦。

李元贵慌忙从暗处现身,入内扶住了皇帝,不敢发声。

萧列被扶着,在漆黑夜色下的孤院里,站了许久。

……

天渐渐明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泉州,这日一早,甄家上下忙碌,送嘉芙踏上了返京之路。

嘉芙做出这个决定,告知家人之时,甄家上下,还沉浸在刚挖出天降祥瑞的喜气里。孟夫人突然听女儿提出要回京城,又是意外,又是不舍,劝她说女婿如今人也不在京中,况且先前走时,也特意叮嘱过的,叫她安心留在泉州,如今大可不必这么早就回去,但嘉芙以服侍婆母为由,坚持要走,孟夫人也就不好阻拦,安排她的返京之事。甄耀庭本要亲自送妹妹回京,却被嘉芙以家中需他支撑为由给劝下了,最后择了信靠管事护送嘉芙上路,方才孟氏,甄耀庭、玉珠等人相送,一一告别。

人上了马车,嘉芙面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出起了神。马车渐渐出了城门,上往驿道,忽然却停了下来,管事说有人拦。

嘉芙探头出去,见杨云拦在车前,迅速走来,见礼道:“夫人,大人先前有话,留夫人在泉州,请夫人听从大人之言,也勿为难卑职。”

嘉芙盯着他:“我问你,前些日我家船坞里挖出的那东西,是不是你安排的?”

前些时日,甄家船坞里被做事的人挖出了一面玉玺,最后说是已经匿踪数年的传国玉玺,轰动全城,甄家人也是不敢置信,全家欣喜若狂。

嘉芙听到消息之后,立刻便猜到,应是裴右安的安排,心中愈发忐忑,如何还能留的住?

她问完,见杨云不语,冷笑道:“你们家大人都干了什么好事,他不和我说,想来我问你,你也不会说的,我索性也不问,免得为难了你。只是这路,也不是你家大人造的,这趟京城,我是回定了!他既不让我去,你就叫他亲自来拦。他不来,我便去!”

她说完,便放下了窗帘子,命管事继续前行。

马车上了驿道,疾驰而去,身后扬出一片漫卷黄尘。

眼见马车越去越远,杨云无可奈何,只得护送,便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嘉芙命同车的檀香将自己包袱取来,从里拿出那日杨云转来的信,从里面抽出信瓤,盯着又看了一遍,从中慢慢撕成两片,四片,八片,一直不停,正在檀香惊诧的目光注视之下,将那纸撕的成了碎片,最后伸手出了车窗,松开五指。

小纸片被驿道上的大风吹的瞬间四下翻飞,如蝴蝶般狂舞,消散在了田野之中。

第8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