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井观天!孤陋寡闻!

王晞哼哼地道:“潮卤就少不了甘草啊!”

“潮卤?”

“是啊!”王晞侃侃而谈,“卤菜也分很多种的。像两湖的卤菜喜欢炒糖,又称为红卤,江南一带喜欢白卤,只用水和辛味料;还有一种用黄姜粉上色的,又称黄卤。再就是像我们蜀中,不管是红卤还是白卤、黄卤,一定是要加花椒和辣椒的。人家潮卤,那就是一定要加甘草和鱼露的。”

她说着,发现自己好久没有吃卤菜,说得口水都要出来了。

第六十七章 陈珞

陈珞默默的听着,半晌没有吭声。

王晞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这就好比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很快结束了这个话题,问陈珞:“朝云那里肯定有乳香。要不,我再写个单子给岳鹏,我再帮你配个用得上乳香的香?”

王晞觉得,陈珞要是想知道乳香长什么样,是什么味道,大可直接让人随便去哪里拿块乳香给他就行了,他这样先是问冯大夫会不会制香,又私底下跑来问她,可见这乳香对他大有益处,他甚至不愿意让人知道他非常的关注它。

最好的办法就是她利用制香的事不动声色地帮他个忙。

想想之前她对陈珞干的那些事,再想想陈珞对她的帮助,她这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虽然不足以抵消陈珞对她做的事,但她好歹也还了一部分恩情嘛!

王晞越想越觉得自己做得对,干脆道:“要不,我帮你弄块乳香,再想办法悄悄给你送过去?”

陈珞看了王晞一眼。

觉得这小姑娘还挺灵敏的。

他道:“不用了!我平时不太用香。”

也就是说,突然开始关注,会让身边的人觉得很奇怪。

可他不是奉了皇命来大觉寺的吗?

难道他身边的人还不能让他放心?

王晞脑子里上演了很多画本写到的争斗故事,还让她想到了陈珏。

她打了个寒颤,看陈珞的目光略带几分同情。想着难怪戏里的皇帝都自称“寡人”,孤家寡人呗,可见登高望远,站得越高越寂寞,是有几分道理的。

“那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她问,大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里面有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纵容。

陈珞抚额。

这小姑娘真是……眉眼像会说话似的,表情还那么多,不管你说个什么,她都能乱七八糟的想一堆,自画自说的。

好在是奇怪归奇怪,却不让人讨厌,甚至有时候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也是项本事了。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太好看,做出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动作,都比旁人要漂亮吧?

这感觉在陈珞心里一闪而过,并没有让他放在心上。

他问冯大夫会不会调香,的确是有事想让冯大夫帮忙。

冯大夫委婉的拒绝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怎样达到目的,他早有对策。

意外的是王晞跳了出来,自告奋勇地接下了冯大夫的差事。

就像那天树林里,大家各占着各的位置,他甚至把陈璎都算进来了,她却骤然闯了进来,把整个事情搅成了一团乱麻。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偏偏还能误打误撞,让他达成了目的。

陈珞哂笑。

他现在就怕这小姑娘和那天一样,凭着一腔热血就顶头上了。实际上压根就不会什么制香。

很多香调好了都不是立时能用的,有些要窖藏半年,有些要油浸半个月,谁还能等到那个时候才验香啊!

不过,有时候热血的人比圆滑的人更能让人信任,更坦诚,更直接。

他身边还少能谋划的人吗?

陈珞想了想,喊了贴身的随从一声。随从立刻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递给了陈珞一个巴掌大小的纸匣子。

陈珞把纸匣子交给了王晞身边的白术,道:“小姐帮我看看,这是什么香?里面可有用了乳香?”

这个活王晞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她打开匣子闻了闻,见匣子里铺了一层油纸,放着的是一小撮粉末,像是从什么地方刮过来的,或者是随手捏了一把。

她又凑近闻了闻。

香味很清淡,不像是用了乳香的。

乳香的味道是很奇特的,而且它非常的浓烈,比沉香和檀香的味道还要大,用乳香做臣香就是为了乳香特殊的气味,谁还会去掩盖它?

但陈珞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这样的话。

她坦然地道:“我闻不出来。要不,我帮你问问其他人?你也知道,我们家是经商的,三教九流,打交道的人非常多,说不定认识有这种本事的人呢!”

一直以来都有人斗香,有些还有传承,这样的人通常社会地位都不高,却个个都有自己能够存活下去的真本事。

陈珞出身太高,未必有机会像她大哥那样认识各式各样的市井百姓。

当然,他大哥也受身份地位的限制,认识像陈珞这样出身的人不太容易。

如果他大哥能够和陈珞做朋友就好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

王晞觉得她可太机灵了。

从她身上发生的事可以看得出来,陈珞这个人还是不错的。有道是,朋友不要多,关键的时候一个就足够了。她大哥又是个和谁都能搭上话的人,如果介绍他大哥和陈珞认识,以她大哥的本事,肯定笼络得住陈珞。

有了陈珞,他们家的生意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她这也算是为家里做了贡献,没有白吃白喝了吧?

王晞暗中嘿嘿地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陈珞看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得欢快,像个偷吃了鱼的小猫似的,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戴满了华丽珠宝的小脑袋又不知道天马行空地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不由轻轻地咳了一声,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要提醒她两句,免得她这副七情六欲全上脸的模样被人一眼就看穿,对上像施珠那种人,肯定会吃大亏。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就蹙了蹙眉。

在他认识的所有女子中,施珠也算是个奇葩了。

不知道她那脑子是怎么想的,好像除了她和身份对待或是比她出身的高的之外,其他人全都是地里长出来的似的,不是这里被她瞧不起,就是那里被她瞧不起。

偏偏她还和王家小姐一块儿住在永城侯府。

王小姐的父母也是有点眼瞎了!

但这都不是该他管的事。

他摇了摇头,把这点不快甩在了脑后,认真地考虑起王晞的建议来。

王晞要算计陈珞,自然不能像桐油灯盏似的,陈珞拨一下,她就动一下。

但也不能太热情。

太热情了,就太容易得到,太容易得到,就不会珍惜。有时候还会弄巧成拙,给人巴结奉承之感。

想想就是件艰难的事。

王晞在心里感慨。

她可太不容易了!

回了蜀中,她得向祖父祖母邀功才行。

别的不说,祖父的小厨房以后得给她当陪嫁,她走到哪里,就能带到哪里。

她仿佛看到了脆脆香香的烤乳猪朝她飞过来。

哎哟,又要流口水了!

王晞赶紧站直了,正色对陈珞道:“您把这香粉给我点好了,我让人去问问,最多一个月,就能给你个准信。”

陈珞要不是没有办法了,不会出此下策的问她了。

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她就是问不到什么消息,他最多也就像现在这样,也不算是什么损失了!

陈珞来大觉寺,说不定就是为这撮香粉来的。

不过遇到了他们,计划发生了变化。

可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比朝云那小人有诚信,更值得信赖啊!

说不定,因为他们能取代朝云的作用,陈珞一高兴,撒手不管朝云的死活了,这样他们就更有把握能随意处置朝云了。

这可是互利互惠的事啊!

王晞暗暗颔首,对这香粉更重视,更用心了。

她吩咐白术:“去找个油纸,包点香粉。要紧的是别被人闻出来。大觉寺能藏下一个朝云,说不定还藏了朝霞,朝露,别被人发现了。”

她办事之余都没有忘记在陈珞面前给大觉寺上眼药。

陈珞忍了又忍才没有笑出来。

不过,这小姑娘做事还真挺不错的,看到那纸匣子里的香粉是用油纸隔着,立刻就反应过来他不想别人知道香粉的事,知道怎样妥善处理这样的事。

也许,这香粉的配方她还真能打听出来也不一定。

陈珞想着,觉得自己回头得好好查查永城侯府的这位表小姐才行。

蜀中王家,也有好几代了,是平时就这样高调,还是就单出了位这样与众不同的大小姐呢?

陈珞没要王晞制的香,留了几个人护送她回去,就带着岳鹏走了。

王晞不知道冯大夫几个去了哪里,往朝云那边去寻冯大夫,却在半路上碰到了来寻她的冯大夫几个。

冯大夫又惊又喜,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王晞,急急地问她:“怎么样?那陈珞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没有!”关于香粉的事,王晞决定回了药铺再说,她也需要冯大夫的帮助,她急急地回冯大夫,“陈珞走了,朝云呢?他被大觉寺的人看管起来了吗?”

她不太相信大觉寺,总觉得应该让朝云换个地方拘着才行。

最好是在陈珞的眼皮子底下。

冯高却兴奋地笑道:“你别担心,他人虽然被大觉寺看管着,大觉寺却不敢徇私,陈大人走的时候给了大觉寺主持长长的一张香单,让大觉寺的人督促朝云在一个月之内把香全都制出来。还说这是奉了皇命,没有办法。

“大觉寺肯定会派人看管他的——要是他不见了,陈珞肯定不会找朝云,只会找大觉寺算账啊!就算大觉寺想包庇朝云也不行啊!除非大觉寺的和尚不想活了。”

一个月吗?

这岂不是和她给陈珞承诺的时间一样!

王晞叹气,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个提醒。

唉,想办点正经事可真是太难了。

第六十八章 大哥

虽然感慨办点正事太难了,但这也激励起了王晞的斗志。

不就是个香方吗?她就不相信了,集王家全家之力,还不能查出是哪些配料!

创新太难,难道照抄也不行吗?

王晞斗志昂扬地和冯大夫等人收拾东西,回了药铺。

只是下马车的时候,王喜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靠边窥视他们,他不动声色地把人给揪了出来。

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厮,长得白白嫩嫩,像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十分机灵。

他被王喜揪住了一点也不胆怯,反而还威胁王喜:“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要干什么呢?我不过是站在这里看了会热闹,你凭什么抓着我不放?你再这样,我就要喊‘救命’了!惊动了五城兵马司的人,你就等着和我上衙门打官司去吧!”

王喜脸都黑了,还以为他是哪位权贵家的子弟。

还好陈珞留下来的人一路护送王晞进了城,闻言一句话都没说,拽着小厮就往顺天府拖。那小厮这才害怕了,道:“我是庆云侯府小公子的贴身随从,你们快放了我,这件事就此打住了,不然我们家小公子找来,别以为你们是龙骧卫的人就可以甩脱干系。”

几个龙骧卫的人都穿着便衣,闻言不仅没放人,还笑了起来,道:“你知道我们是龙骧卫的?那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麾下?”

那小厮支支吾吾的,明显是害怕了,却硬撑着不愿意认输,道:“我看见你们的腰牌了。你们这么说,肯定是陈大人麾下了。可陈大人麾下也不能随便杀人啊!再说了,我,我也没干什么!只不过是站在这里随意看了看。”

王喜这才发现龙骧卫的几位虽说是穿着便衣,可腰牌却大咧咧地直接挂在腰间,半点也不怵别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似的。这都不说,一路行来也是悠闲的说着小话,松快得很,连他都发现有人偷看,这几位像没事人似的。

态度颇为嚣张。

难道这就是皇帝亲卫的作派?

王喜觉得这几个人不怎么靠得住。

那几个龙骧卫的听小厮这么说都哈哈笑了起来,道:“既然知道我们是陈大人麾下,那应该知道我们是不杀人的。不过,我们却能把你交给镇抚司。当然,我们把你交给镇抚司你也不会害怕,南北镇抚司千户都是你们庆云侯府的人,可我们要先把你打个半死,再拿了陈大人的名帖交过去,你说,镇抚司的千户大人会不会请个大夫给人疗伤之后再好生生的送回庆云侯府去!”

那小厮听着脸都白了。

龙骧卫、镇抚司,哪一个是好惹的!

王喜不想神仙打架,他们遭殃,只问那小厮:“你既是庆云侯府的人,偷偷摸摸的跑到我们济民堂来做什么?”

那小厮对着龙骧卫的不敢吭声,却不怕王喜,闻言愤然地道:“什么偷偷摸摸,我是光明正大的好不好!我是奉了我们家公子之命来看看王小姐回来了没有?见到那朝云了没有?只是你们身边居然有龙骧卫的人,我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想看清楚了再说。你怎么能这样诬陷我!”

还不是欺软怕硬,不敢惹龙骧卫的人。

王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龙骧卫的人哈哈又是一阵大笑,其中一个领头的对王喜道:“你就把人给提进去吧,问问你们家小姐怎么处置。要是不用送去镇抚司,那我们就先走了。”

要是真把人送到了镇抚司,庆云侯不会去找陈珞,但肯定会找他们王家,找济民堂。

王喜在心里摇头,忙说了一通好话,又拿了银子打发了龙骧卫的人,这才领了那小厮进了济民堂,道:“你要和我去见我们家小姐吗?”

那小厮见王喜和龙骧卫的人打交道不卑不亢的,颇有些手段,不免高看他几眼,加之又奉了薄明月之命,立刻道:“要去,要去。我们公子还让我带了话给王小姐呢!”

王喜一面带着他往后院冯大夫住的院子去,一面不动声色地套着这小厮的话。

这小厮若不是机灵也不能贴身服侍薄明月了。

别看他年纪小,见过的人却不少,就是宫里皇上皇后身边服侍的人,他也打过交道。

王喜虽说是话里有话,却除了这小厮的名字叫“小四”之外,什么有用的话也没有打听出来。

王喜只好放弃。

谁知道刚踏进院子,却听到王晞一阵惊呼:“大哥,你怎么来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让人提前给我带个信?我好安排王喜去接你!你来京城有什么要紧事吗?能住几天?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吗?有没有空去春风楼或者四季美吃饭?要不要我提前订一桌?”

是大东家来了吗?

王喜听着,就像找着了定海神针,心头一松,觉得这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他让人领了薄明月那叫小四的小厮去旁边茶房喝茶,自己则加快脚步进了厅堂。

王晞正挽着个年约三旬的男子又蹦又跳的。

王喜眼眶发热,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给那男子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大爷”。

王晞的大哥叫王晨,中等偏上的个子,皮肤算不上白皙但也不黑,五官端正,应该是个丢在人群里就找不着的相貌,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材挺拔刚健,气质温和儒雅,却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普通。

可就算是这样,他的相貌和他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妹相比,还是过于平凡。

他长得更像王晞的曾祖父,也像王晞的曾祖父一样,倍受家族中众人的敬重和信任。

“这又大了半岁,还来了京城见世面,怎么和在家里相比,更显小了!”王晨笑吟吟地望着妹妹,眼中的喜欢藏都藏不住地溢了出来,他摸了摸王晞乌黑顺滑的青丝,歉意地道,“这次大哥只能在京城呆两天,西北要开市了,爹年纪大了,今年不准备过去了,让我帮着他走一趟。”

说完,他把身边茶几上的一个锦盒递给了王晞,“你不是说要个和大哥一样的千里镜吗?大哥特意让广东那边的朋友留意,给你弄了个新的。你看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我再让人留意,给你找个你喜欢的。”

王晞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连连点头,锦盒都没有打开,已迭声道:“喜欢,喜欢!大哥特意给我弄来的,我都喜欢。”

说着,她拉着王晨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还接过丫鬟端过来的茶盅放在了他右手边,转到他身后给他捏着肩膀,殷勤的像个小蜜蜂,倚在他身边继续和他说着话:“你要去西北吗?那些土司今年也会去吗?大哥是从哪里来的?赶得及那边的开市吗?”

所谓的西北的开市,实际上是云贵川藏的土司和商贾私下举行的一次集会,他们会在这次集会上预定来年各家所需的茶叶、盐巴、丝绸等交易。

一般都定在每年九月或是十月。

再晚,有些地方大雪封山,就来不了了。

王晨呵呵地笑,夸奖王晞:“这次得亏我们的糯糯,要不是你写信告诉我,说湖州冯家在用柞蚕织布,织出来的布比一般的棉布有光泽,又比一般的丝绸要结实,我还不会专程跑一趟湖州。

“这次我们向冯家下了一笔二十万两银子的订单。若是西北开市能销得好,我们会和冯家签一笔长约。说不定还能通过冯家打开江南的丝绸生意。

“糯糯,这次你回去,祖父小厨房恐怕不保了!”

糯糯是王晞的乳名。

她听着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跑到王晨的面前得意地道:“我还有件事告诉大哥,大哥听了,肯定觉得祖父的小金库也不保了!”

“哦?”王晨放下手中的茶盅,摆出认真地听王晞说话的样子,“糯糯这么说,肯定又有好事!快告诉大哥是什么事?让我也高兴高兴!”

王晞眼睛珠子直转,抿了嘴就是不作声。

王晨闻音知雅,立刻笑着让屋里的一些小丫鬟小厮甚至是跟着他的随从都回避了,这才笑着对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们兄妹嬉闹的冯大夫调侃道:“可别是告诉我们她发现京城的门丁肉饼和压扁了的生煎包子差不多是一个做法。”

冯大夫等人哈哈大笑起来。

王晞气得叉了腰。

冯大夫趁机给留在屋里的冯高和王晨的管事几个使了个眼色。

屋里只留下王晨兄妹和冯大夫了。

王晨收了嬉戏之色,眼角的笑纹却丝毫不减,仿佛刻在了他的脸上,让他不笑也带着几分和善。

“出了什么事?”他正襟危坐,显得严肃而又庄重,这才显露出传承百年大家望族话事人的威严。

王晞三言两语简洁地把大觉寺发生的事告诉了王晨。

冯大夫又补充了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

王晨仔细地听着,等他们两人都说完了,沉思了片刻,这才问王晞:“你的意思是说陈珞可交吗?”

王晞点头,问王晨:“需要吗?”

“暂不需要!”就是拒绝,王晨也说得如春风拂面让人觉得舒服,“陈珞的位置太危险了,我们不知道他会站谁?在新帝没有确定之前,我们家不应该站队。而且我们也没有必要卷进去。”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其傲然。

几辈人的努力,让王晨有这样的资本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六十九章 唇舌

王晞当然相信王晨的判断,可这也是她觉得陈珞值得投资的一个重要原因。

她道:“大哥,祖父常跟我们说,什么事有好的一面,肯定也会有坏的一面,我们不能只看到好的一面,就不去想坏的一面。什么事都要正看了再反看。

“陈珞的身份敏、感,他和皇子们走得太近,容易卷入夺嫡之争里去,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可反过来说,正因为他和那些皇子的关系都很好,他是所有皇子的表兄,只要他不支持哪位皇子为了夺嫡谋害其他的皇子,他就不可能失势。

“而他到底会不会站队,我们和他没有打过交道,根本就不知道。

“万一他和我们想的一样,觉得以他的身份地位不管哪位皇子登基都少不了他的荣华富贵,在新帝没有登基之前,他只管做他的纯臣呢?

“我瞧那陈珞不像个糊涂人,这么浅显的道理,我们都知道,他未必不知道。”

她尽力想说服自己的大哥:“何况我已经答应帮他弄清楚那香料的配料了,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和陈珞打打交道,摸摸他的底,再决定是否跟他深交也不迟啊!”

王晨何尝不知,可他不愿意妹妹辛苦。

他做哥哥的,有责任庇护弟弟妹妹们。

结交权贵,南北奔波,这些都是他的事。

“糯糯,你说得很对。”他甚至不愿意让妹妹感到失落,不管妹妹说了些什么,他总是先肯定一番,再说自己的意见,“但这些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事,你只管平平安安的,高高兴兴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香粉也好,陈珞也好,都交给哥哥就行了。有要我们糯糯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和你客气的。”

话是这么说,哥哥却从来没有让她帮过忙。

这就还是把她当小孩子哄着。

王晞很感动,可更多的,是愧疚。

别人家的哥哥,三十岁保养的像二十岁。她家的哥哥,而立之年没过多久,眼角都有了明显的皱纹。

虽然这样看上去更有威严,更沉稳,更像权威,更像个大家族的话事人,却更能看出他这些年来有多辛苦。

她平时挥霍的银子都是哥哥辛辛苦苦赚来的。

她哥哥是累成这样的!

王晞想想就觉得心酸,眼泪汪汪地望着哥哥,道:“可我也想帮哥哥的忙啊!你小时候不是跟我和二哥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怎么我们长大了,你又变卦了。

“我和二哥一年到头什么事也不管,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在做自己喜欢的那些事。可大哥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在家里呆上一个月都是好的。嫂嫂自不必说,两个侄儿都快不认识你了。

“我和二哥能这么逍遥快活,全是因为大哥你帮我们撑着。

“如今我们都渐渐长大了,我们也都想做些力所能及,帮得上大哥忙的事。

“大哥,这次你就让我帮帮你吧!

“我不想哥哥那么辛苦。”

王晞期望地望着王晨,眼睛里仿佛有小星星在闪烁。

王晨的心都快要化了。

做生意,东奔西走的,常年在外奔波,辛苦是真辛苦,累也是毋庸置疑的很累。但能被弟弟妹妹记在心上,知道,感恩,他觉得所有的辛苦和累都是值得的。

“爹不是没有给我选择。”王晨欣慰地笑着拍了拍妹妹的手,温声道,“我喜欢做生意,也喜欢四处奔走,并不觉得委屈。你和二弟都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似的。”

他读书也读到了秀才,但相比仕途,他更喜欢继承祖业。

只是生意做到了一定的程度,家里没有出仕的子弟是不行的。家中的堂兄弟们这些年陆陆续续的也有人出仕,只是品阶都不怎么高。他之前看二弟聪明伶俐,在读书上尤有天赋,还担心二弟不愿意读书,他得在其他房头里挑选出走仕途的人。

没想到二弟喜欢读书多于做生意。

这倒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至于王晞,王晨更希望她能嫁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两个哥哥的庇护下欢喜美满地度过这一生。

他道:“你能嫁个如意郎君,能和郎君举案齐眉,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其他的事,自有哥哥帮你处置,你不用担心。”

王晞嘻嘻地笑。

家中的长辈都这么期望,她从小的愿望也是嫁个喜欢的人。

“这也不相冲突啊!”她没有坐在哥哥身边,而是又转到了他的身后给他捏起肩膀来,“你看,我不就发现了柞蚕丝生意。可见我还是有点头脑的。”

“那是当然。”王晨毫不保留地表扬妹妹,可就是不开口提结交陈珞的事。

在他看来,王晞无意间帮着家里做做生意,当是玩玩就可以,一心一意去研究这个,甚至为了家中的生意抛头露面、看人脸色,说些违心的话,做些违心的事,那是万万不可的。

况且关于陈珞,他还有其他的担忧。

摒弃世代供奉太医院的御医找冯大夫给皇帝看病,去大觉寺找人分配(辨)香料的成份,还有乳香特有的功能……都让王晨直觉这件事不简单,这里面的水很深。

一个不小心,会让王晞面临着未知的危险。

他就更不能答应了。

王晞只觉得哥哥是怕自己受委屈,铁了心不让她插手家中在京城的人情来往。

她就更想帮哥哥的忙了。

而王晨见她揪着这件事不放,干脆和她说起香粉的事来,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你不是说要找人帮着陈珞把香粉的配料弄清楚吗?你可有什么打算?要不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冯大夫好了。他老人家不仅擅长制香,药理知识也很丰富,为人处事又小心谨慎,肯定帮得上陈珞的忙。”

王晨的话却让王晞心中一动,急中生智,道:“要不,香粉的事还是交给我吧?毕竟这件事是我接手的,没有个很好的理由,我突然不管了,让别人怎么想?

“说不定陈珞还以为我们在推托他呢!

“我的事人家都放在心上,我答应了人家的事却没有做到,这就不好了!

“我刚才也仔细想过这件事。

“我是女孩子,虽说我们家出过姑奶奶掌家的事,可一般的人家,女孩子是客,养大是要嫁人的,断然没有插手娘家之事的道理,更不要说这种结交权贵的大事了。

“若是陈珞之后卷入了夺嫡之中,他若选对了,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家在京城的势力肯定能更上一层楼,至少能保我们家三十年的平安。

“若是他选错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大可一走了之,嫁人去。

“女孩子嫁了人,就和娘家没什么关系了。抄家都抄不到女婿家去,何况我不过是和陈珞走得近了些。

“万一真有那打秋风的盯着这件事不放,我们家大可倒打一耙,说就是因为不想让人误会王家和陈珞有什么关系,这才把我嫁人的。

“说不定还能在新帝面前讨个好。”

王晞越想越觉得这样可行。

她兴致、勃、勃的道:“大哥你放心,我肯定不逞强。要是看着形势不对,我立刻撒手不管。你从小告诉我的话我都记在心上呢——什么也不如自己的命要紧,钱没了再赚就是,命没有了,留下一大堆的钱,说不定都留给了自己不喜欢的人,还不如自己想办法全都花光呢!”

王晨听了哭笑不得,道:“这都是些什么歪理!陈珞的事,我再想想。像你说的,我们不能言而无信,我们先帮他把香粉的事解决了。”

这是她大哥常用的拖延之词,王晞才不相信呢!

她还想继续说服她大哥,而一旁看着他们兄妹你一言我一语的冯大夫轻轻地咳了一声,突然道:“大郎,我觉得阿晞说的有道理!”

兄妹俩愕然。

冯大夫虽说和王晞的祖父是知己,他却一直把自己当客卿,除医药上面的事,从来不插手王家的其他事务。

像这样让人猝不及防的发表意见,还是第一次。

王晨不由侧耳倾听。

冯大夫道:“大郎,我知道你心疼弟弟妹妹,你也是个非常好的兄长。可心疼并不代表你要事无巨细地帮他们做决定,帮他们处理。

“如果是这样,他们和那温室里的花朵有什么区别?

“一旦遇到暴风雨,你又来不及为他们遮风挡雨,他们又该怎么办?”

“冯大夫!”王晨不赞同地道,却被冯大夫一个手势制止住了。

“你听我说完。”他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觉得人和花木是不一样的。花木不会自己撑伞挡风,二郎和阿晞这么聪明,怎么会傻傻地站在那里等着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