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晞想了想,让他去找大掌柜的要几个人:“你如今也是管事的人了,不能什么事都让你自己亲自去跑,你从现在开始,也要学着收拢几个能被你所用的人在身边才是。”

这就是要重用他的意思了。

王喜喜出望外,除了从家里带出来的两个小厮,又去大掌柜那里挑了几个,其中一个安排去服侍逍遥子,一个跟在他身跑腿,两个小厮轮流地守在柳荫园,等着王晞的吩咐。

第七十三章 邀请

王晞当然也没有闲着。

她把从陈珞那里要来的香粉分成了好几份送去了冯大夫那里,请冯大夫帮忙找人帮着看看——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逍遥子也分辨不出香粉里的配料,她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冯大夫知道事关重大,也花了很多的心思在上面,而且还隔三岔五的就让人来告诉王晞他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去拜访了哪位有名的大夫,见了哪个调香的高手,让她能知道进展如何。

王晞自己也在书房弄了个小小的丹炉,和白术分析着各种香料的配方,还在此期间用乳香配了几款安神香,但却始终难以消除乳香特有的味道,熟悉香料的人一闻就能知道这几款安神香是放了乳香的。

有事忙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去给韩家老安人拜寿的日子。

施珠说是富阳公主请她那天进宫去游玩,她自然没空,可奇怪的是,前一天王晞却收到了江川伯府的帖子,说是江川伯太夫人设宴,请她过去坐坐。

永城侯府太夫人喜出望外,早把韩家抛在了脑后,亲自过来指导王晞怎样梳妆打扮,还反复地叮嘱她:“江川伯府人丁不旺,他们家一年四季也请不了两次客。不管是因为什么,江川伯府能给你下帖子,在别人看来,你都和他们家交情甚好,你可要珍惜这次机会。去了就规规矩矩地陪着太夫人说话,好好的陪着他们家大小姐玩耍。宁不出那风头,也不能犯什么错才行。”

王晞连连点头,觉得太夫人挑出来的那些首饰还不如白术有眼光,等到太夫人转身离开,她立刻换了自己喜欢的搭配。

常珂却有些气馁。

她觉得王晞能去参加江川伯府的宴请,肯定是陆玲的关系。

陆玲请了王晞却没有请她,要不就是觉得和她不投缘,要不就是顾忌着永城侯府的名声。

当然,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她祖父先不认王晞的母亲,后来侯夫人娘家落魄,又寻思着退婚,这两桩事让他们家名声扫地,偏偏她祖父却没有半点愧疚。

她们这些做后辈的,都被他连累了。

好在是常珂的心胸宽广,那点不舒服在她睡了一大觉之后又吃了王晞让人送来的水果也就抛在了一旁。

去江川伯府参加宴会的王晞没想到会在江川伯府的后花园里遇到薄明月。

他穿了件靓蓝色素面镶宝相花襴边的道袍,拿把描金绘猫嬉图坠翡翠玉坠的川扇,用扇子掩了下半边脸,见到她嚷嚷地说了声“你来了”,然后要请她去旁边的凉亭小坐。

王晞来得不早不晚,可江川伯太夫人对她好像没什么印象了,她由陆玲陪着去给江川伯太夫人问安的时候,太夫人特意留了她说了一会儿话,问的虽说都是些喜欢吃什么,平时都在家里有些什么消遣之类的很是寻常的话,可留她坐的时候却有些长,还不时上下打量她一番,好像想认住她长什么样子,或者是在最短的时间里看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似的。

这让她心中微微不安。

等到用过午膳打算告辞,却被陆玲拉着要她陪着去后花园时,她的警惕之心就更盛了,把身边跟着的白果和白术都打发去了丫鬟们的休息处,身边只带了红绸和青绸。

此时见到薄明月,她还是吓了一大跳。

至于说去凉亭小坐,她想也没想地拒绝了:“男女授受不亲,有什么话,薄公子就在这里说好了。”说完,她还瞪了带她过来的陆玲一眼。

陆玲朝她吐着舌头,歉意地道:“王姐姐,我不是有意的。是薄明月求我,我才答应的,不信,你看他。”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下子拽下薄明月的川扇。

“陆玲,你还是我妹妹吗?”薄明月勃然失色,大声怒吼,忙不迭地用衣袖遮了自己的脸。

尽管这样,王晞还是发现了。

薄明月半边下巴肿得像个馒头似的。

一看就是被人打了。

王晞愕然。

薄明月见她已经看见了,顿时像被焯了水的青菜,蔫蔫地放下了衣袖,沮丧地道:“你既然知道了,我瞒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把陈珞追到了手?”话说到这里,他两眼发光,看王晞的眼睛就像王晨看到可居的奇货似的。

王晞被吓得连连退后了好几步,这才捂着胸口不解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薄明月跳起来指着自己肿了的下巴直嚷:“你还敢说你没有?你看看,这就是陈珞打的。我怎么你了?不就是说了句你看上的是他不是我吗?他就在上书房里追着我把我给打了一顿。要不是皇上来了,我这张脸都别想要了。

“你要不是把他勾搭上了,他干嘛为你出头?为你收场子。

“我打都被打了,总不能白白地被打一顿吧?

“你要是把实情告诉我,就当我这嘴胡说八道,对不起你们,这件事我也就认了。

“你们要是还唬弄我,我就是拼着这四品的指挥使不要了,也要和陈珞论个高下,说个明白。

“我可不能就这样被白打一顿!”

王晞惊讶得合不上嘴巴,半晌才道:“你说你被陈珞打了,你能肯定他是因为你说我的话才打你的吗?”

她的一席话让薄明月又跳了起来。

他气极败坏地道:“我被打了,难道我连被打的原因都弄不清楚吗?我就是再纨绔膏粱也不可能到这种地步?这是傻,不是纨绔吧?”

王晞讪讪然地笑,心里却酸甜苦辣,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味道。

原本小树林的事就是权宜之策,她都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陈珞却记得。

薄明月嘴欠,她已经用她的方法让薄明月还债了,陈珞知道后却没有放过……她心里……不知道怎么形容。

偏生薄明月又贱贱地凑了过来,朝着她“喂”了一声,道:“不会是你在陈珞面前告了我的状吧?”

王晞看着他冷笑,一副“你也就这脑子”的模样。

薄明月恼羞成怒,道:“那天在大觉寺,我也不是有意的。谁知道陈珞也会去啊!他回来之后就来找我算账了。我不问你问谁去?再说了,怎么会那么巧,不早一天也不晚一天,你们就那样碰上了。你们不会是早就约好了时间,拿了我作筏子吧?”

越说越离谱了。

王晞道:“你信不信我也能打你一顿!”

薄明月缩了缩肩膀,道:“好男不和女斗!”

王晞瞪大了眼睛。

陆玲跳出来挡在了两人的中间,还在那里做和事佬:“好了,好了!我说了王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大家解释清楚就行了。可薄哥哥也做得不对,就算是没看上王姐姐,也不能说那样的话,传出去了多不好啊!也难怪六姐姐让把你拎过来道歉的。”

她说着,挽了王晞的胳膊,不好意思地道:“王姐姐,我拉你到后花园,本来是要跟你说的,这次请你到我们家,是薄家六姐姐的意思。她知道薄哥哥被陈二哥打了,想借着我祖母的宴请,让薄哥哥给您道个歉的。结果我话还没来得及说,薄哥哥就跳了出来。

“这事也怪我,没早点跟你说清楚。

“你就不要生气了!

“我给你赔不是!”

王晞当然不好生陆玲的气,她也是好意。可她没有想到薄家六小姐会让薄明月来给她道歉。

她想起了宝庆长公主寿宴上见到的那个杏眼桃腮的小姑娘。

人美,行事作派……没有接触过,现在还不好说是好还是坏。

她道:“六小姐也过来了吗?要是她过来了,我去向她道个谢。”

陆玲见王晞没有生气,忙笑盈盈地点头,道:“今天家里只请了几家相熟的女眷,六姐姐正和吴二姐姐说话,我带你过去好了!”

王晞点头,走了几步,想起有件事要叮嘱薄明月两声,一转身,却发现薄明月就跟在她们身后。

他见王晞回首,梗着脖子道:“我还是想问问,你和陈珞怎么一回事,他为什么要为你打我?”

王晞直翻白眼,觉得照薄明月这样嚷下去,她就是和陈珞没什么也被说出点什么来了。

“我觉得你还得被陈珞揍一顿才行。”她冷冷地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觉得你说的那些是人话吗?不过,看在你也帮了我一次的份上,我们也算是一笔勾销了。我以后不会找你,你最好也别说我。”

薄明月嗤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是在说陈珞吗?他有这心性吗?你是不是说错人了?”

“七哥!”有女子清脆的声音猛地打断了薄明月的话,“你怎么跟过来了?我们这里可是女孩子们的聚会哦!你帮我们端水果上点心可以,久留却不行!”

她语气俏皮,虽是拒绝的话,却并不让人反感。

王晞循声望去,看见了由吴二小姐陪同的薄家六小姐,那位喜欢云想容衣饰的顶尖功勋之家的小姐。

王晞暗中挑了挑眉,上前给薄六小姐行礼,和吴二小姐打了个招呼。

薄六小姐笑眯眯地还礼,可王晞却觉得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过于专注,好像不仅仅是为了让薄明月给她道歉的缘故。

第七十四章 为难

王晞不怕人看。

她家是西南巨贾,人丁兴旺,又是从在长辈们的怀里长大的,走到哪里都会被一大群人盯着看。

她祖父,不自信的人才会怕被人看。

薄家六姐盯着她看,她不仅没有回避或是羞涩,还大大方方地回了她一个笑容,主动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我上次在宝庆长公主的寿筵上看到过你。不过隔得有些远,没机会和你认识,没想到在江川伯府里却遇到了,我们还是挺有缘分的。”

薄六姐很惊讶她的主动,忙笑道:“是挺有缘的。我是庆云侯府的,在家中的姐妹里排行第六。我比施珠还大几,你既是施珠的表妹,那肯定比我。你要是不嫌弃,就和吴家二妹妹一样,称我六姐儿好了。”

这可能是家中的名。

这位六姐还挺大方的。

王晞笑着喊了声“六姐姐”。

薄六姐笑语殷殷地应着,亲亲热热地邀王晞去旁边的凉亭坐,还道:“我还带了些桂花糕和定胜糕过来,王妹妹尝尝合不合口味。”

薄明月见了,就在一旁声嘀咕道:“这可真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得她好像为民做主似的,还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薄六姐听着颇为无奈地瞪了薄明月一眼,转头满脸歉意地对王晞道:“我七哥是这样的脾气,可他实际上是没有坏心的。他若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我代他向你道歉。你就看在他已经被陈二哥打了一顿的份上,别和他一般见识了。”

王晞觉得她和薄明月的恩怨早就结清了,陈珞帮她出头,她已经是赚到了,哪里还会去和薄明月计较那么多。

她闻言笑道:“他不是已经和我道过歉了吗?”

十分大度的样子。

薄六姐暗暗点头,连声向王晞道谢,还赶了薄明月去其他地方喝茶。

薄明月幽怨地望着王晞,好像对王晞没有回答他的话很不甘心的样子,惹得王晞在心里直笑。

原来今是江川伯府答谢清平侯府送了两窖冬冰,设宴款待清平侯府的女眷,庆云侯府的六姐知道之后,借了江川伯府的名义邀了王晞过来做客,特意来给王晞道歉的。

庆云侯府不是号称当朝最显赫的门第吗?他们家的人有这么谦虚吗?

王晞有点怀疑这件事与陈珞有关系。

可惜她没有证据。

而且有证据也没有什么用。

总不能因为庆云侯府给她道歉,她就不接受吧?或者是嚷着自己不接受陈珞的庇护吧?

那和那些得了好还不认账的人有什么区别?

吴二姐今打扮得比去宝庆长公主府参加寿筵更朴素,衣饰简单不,只在唇间抹了些口脂,连个粉都没有敷,倒显得特别干净利落。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原本应该请常三姐也过来坐坐的,可惜事先我们也不知道你会来,倒委屈她了。你回去之后,应该跟她解一番。”

这有什么好责怪的。

不定她自己都是被薄六姐临时叫来的。

王晞笑眯眯地点头,起了常珂几个的行踪:“去给常三爷的岳家太夫人去拜寿了,就算是知道你们请她,她估计也来不了。”随后她转移话题,问起冬冰的事:“怎么,京城的冬冰没预算好吗?”

到了夏气炎热的时候,富贵人家都会拿冰块降热。这些冰块通常都取自三九寒冬,然后用地窖贮藏,待到了六月份拿出来用。

因为要头一年贮藏,第二年才有得用的。因此各地冰窖都要提前预定好,不然到时候你有钱也买不到。

江川伯可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功勋之家,要是他们家都缺冰,王晞怀疑以永城侯府的能力,自己这个夏估计也得跟着常家的人受罪了。

她可不想炎炎夏日像被蒸笼在蒸。

陆玲忙道:“可不是。京城的冰窖只有那些,皇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是今年就在乾清宫过夏,宫里的贵人们肯定都不会离开宫闱,原本我们预定的藏冰都得减半,这冰块可不就不够用了。”

完,她还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道:“不仅是我们,就是慈宁宫的太妃娘娘们,今年夏的供冰估计都要减半。但愿这个夏比往年凉快,不然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但清平侯府却送了两窖冬冰给江川伯府,可见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特殊的人和事。

王晞觉得要是这样,不定他们王家能借借这道东风,至于怎么借,她一时心里还没有底,准备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再。

只是这话题开了,大家不免讨论起今年夏怎么办好——原本她们都会跟着宫中的贵人出城避暑的,但现在皇上在京城里熬着,她们怎么好出城?

王晞却想得更多。

皇上为何不出城?会不会与他心悸的毛病有关?陈珞到底在干什么呢?不着急给皇上找个靠谱的大夫立个大功,却和香料较起劲来,是本末倒置还是别有隐情呢?

只可惜王家离朝廷核心圈颇远。

也不知道在座的诸位姐中有没有谁是知情人?

王晞想着,忍不住就打量了几位姐一眼。

她的目光和薄六姐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薄六姐好像一直在悄悄的观察她似的。

她忙得很,可没空和薄六姐玩你猜我猜的游戏。她索性笑着问薄六姐:“六姐姐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不然怎么总是盯着我瞧?六姐姐和我不熟,吴家二姐姐却是知道我的,有什么话都喜欢直来直往的。

“你要是觉得这里不方便,要不我们去凉亭外转一转?”

薄六姐意外于王晞这么直白,她擦了擦额间的汗,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不是看王妹妹漂亮吗?”

众人哈哈大笑。

王晞却是半个字也不相信。

但薄六姐不,她就当不知道,该干什么干什么,该什么什么。现在是她掌握了主动权,薄六姐不主动找她,她能让薄六姐把要的话一直憋在肚子里。

只要她能忍,她可以一辈子不问。

王晞分出几分精力和陆玲几个笑着,好不容易等到江川伯府的宴会散场,她准备打道回府,吴二姐却仿若无意地和她并肩往轿厅走去,还悄悄地告诉她:“薄六估计是见陈珞为你出头,想知道你和陈珞是什么关系?”

原来她的话薄家的人压根就没有相信。

王晞挑了挑眉。

吴二姐低声笑道:“薄六的婚事也不好办啊!门当户对能瞧得上眼的不多,偏偏还怕皇上误会有人要结党。可不得好好问清楚,值不值得冒这个险!”

所以,薄家六姐看中了陈珞?

这就解释得通薄六姐为何盯着她瞧,还会陪着薄明月来给她道歉了。

王晞颇为唏嘘,觉得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的样子。

等她回到永城侯府给太夫人问安时,施珠早已经回来了。

她看见王晞像没有看见似的走了。

太夫人神色微沉,欲言又止。

王晞才不给太夫人话的机会,笑着陪太夫人了几句话,就把江川伯府请她去做客的缘由告诉了太夫人,还叽叽喳喳地起了薄六姐和吴家二姐问她什么时候搬去柳荫园,要来恭贺她乔迁之喜。

“您我们办个怎样的宴会才好?”她眉飞色舞地道,“京城宴请的规矩我也不是太清楚。太豪华了,怕她们觉得我太没有品味;太简朴了,又怕她们觉得太简陋。我寻思着,这宴会虽然只是我们几个姑娘之间的事,还是得请您老人家和侯夫人帮着把把关才是。再就是搬家的日子,得早点定下来。我听薄六姐,皇上今夏不去西山避暑了,宫里的宴请肯定也不会少,别和哪位贵人冲撞了才好。

她还道,“我们要不要派个人去宫里问问,看看宫里有没有什么安排啊!”

太夫人闻言神色有些恍惚,道:“你,陈珞因为你的缘故打了薄明月一顿,这,这可是真的?”

“应该真的吧?”王晞笑道,“这是薄明月自己的。他不可能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吧?”

太夫人听了没有吭声,好一会儿才怏怏然朝着王晞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王晞笑吟吟地起身给太夫人行礼,走之前还问太夫人:“薄六姐几个还等着我回话呢,我该怎么办?”

“那就和你大舅母商量商量。”太夫人颇有些甩锅地道,“哪些人家宴请,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王晞像什么也不知道般欢欢喜喜应诺出了门。

不过一出门脸就沉了下来,冷冷地对白果几个道:“觊觎我的院子,那也得有那本事住进去才是。”

白果几个都猜是施珠利用富阳公主让太夫人给她做主,搬到柳荫园去住。

可她们家大姐也不是吃素的。

施珠敢打她们家大姐东西的主意,就得准备付出代价。

可王晞到底还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晚上气炎热,她穿了杭绸织成的白条纱褙子,拿了她大哥按她要求送给她的千里镜,爬上了后花园假山的暖阁。

隔壁的鹿鸣轩黑漆漆的,只有靠近当初她碰见宝庆长公主的那片树林有个厢房里亮着昏黄的灯光,看着有点孤单。

她们王家会在屋檐下都点上灯笼。

据这样那些飞贼就不知道哪个院落才住着重要的人。

鹿鸣轩这样,像个靶子似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陷阱。

第七十五章 墙头

既然叫暖阁,那就是冬天用来取暖的地方,通常都修得比较封闭。冬天取暖自不必说,盛夏季节就不免有些闷人。

白术几个在暖阁里点了艾香,开了窗,王晞还是觉得不通风。

她举着千里镜望了一会儿,神色间带着几分落寞地叹了口气,起身收了千里镜,刚说了句“我们走吧”,又重新扑到了窗棂前,举起了千里镜。

原本无人般寂静的长公主府,突然有一群提着灯笼的人从镇国公府那边渐行渐近,闹哄哄地往这边来。

在漆黑的夜晚,仿佛唯一的光亮,非常的显眼。

“这是出了什么事吗?”王晞喃喃地道,觉得就算是换了她大哥一样的千里镜她好像看得还是不那么清楚。

她想了想,对红绸和青绸道:“我们去柳荫园。”

红绸和青绸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把大刀还埋在柳荫园没机会处理,大小姐这是又要偷窥鹿鸣轩了吗?

可看看王晞坚毅的目光,两人没有吭声,小心翼翼地护着王晞去了柳荫园。

王晞熟门熟路地爬上了梯子,举起了千里镜。

是一群女子,穿着绫罗绸缎,有的身材魁梧如男子,有的身姿娇小如拂柳,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闯进了鹿鸣轩。

有女子站在鹿鸣轩的拱桥上喊话。

虽然隔得远,但也能听清楚是在喊陈珞。

那语气,十分的不客气,一副要吵架的样子。

王晞看得一头雾水。

这人是谁?

长公主府和镇国公府都没有管事的吗?

再看鹿鸣轩,死气沉沉,好像没有人似的,更不要说答话了。

这也太奇怪了。

各院都有管事的人,除非得了主家的叮嘱,不要说这种一看就和镇国公府、长公府都有些渊源,能够从镇国公府穿过长公主府到鹿鸣轩的人了,就是偶尔来家里做客迷了路的人,也应该有出面应答的才是。

莫名的,王晞想到了陈珏。

好像只有她,才能这样穿过两个府邸,然后站在鹿鸣轩“喊话”了。

可如果是她,长公主的态度好奇怪。

她都不出来说一声的吗?

不管怎样,陈珏从名份上是她的继女,一个孝字压着,就能让陈珏闭嘴。

何况被陈珏找麻烦的人是陈珞。

做母亲的,不应该都偏袒自己的孩子吗?

还有镇国公府,也不来说一声。

照常珂的说法,陈珞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就算是姐姐,找上了门,这样回避不搭理难道就能解决问题吗?

王晞觉得胸口有点闷,放下了千里镜。

脑袋忽地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

王晞吓了一大跳,举目四顾。

因为怕被人发现,她们吹了灯笼,今天又是乌云盖月,没有光亮,周围树影婆娑,有风吹时簌簌响,要不是想着青绸和红绸正帮她扶着梯子,她怕是要吓得一溜烟跑了。

“没事,没事!”她拍着胸脯小声地嘀咕,自己安慰着自己,“可能是个树枝,你身上可是有昭觉寺主持和尚开过光的平安符,神鬼不近,邪祟不敢……”

她头顶上陡然传来男子“扑哧”的笑声。

“谁?!”王晞声音里带着泣音,紧张地到处张望。

青绸和红绸的手也按在了腰间。

她们两人陪同王晞出门,都会在腰间悄悄地缠上一柄软鞭。

“这里!”声音从他们旁边不远处的一个树冠里传出来。

一阵沙沙声后,有人扒开枝叶,露出张英俊飒爽的俊颜。

“陈,陈珞!”王晞看着杏目圆瞪,舌头打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这才发现陈珞蹲的那株树是长公主府的,不过树长得繁茂,枝桠早已越过墙围,占了永城侯府的地方。

“你又怎么在这里?”陈珞说着,身手敏捷地踩在一根海碗粗的树杈上,居高临下的望着王晞,“这个时候,你应该已经睡了吧?”他说着,视线尖锐的盯着王晞手上的千里镜,“那又是什么?你不会是在偷窥我们家吧?”

“当,当然没有!”王晞心虚地道,脸上火辣辣的,想着还好天色暗淡,他看不出来,不然自己肯定要露馅,她也太沉不住气了,说好了要死都不承认的,怎么能让他三句两句就露出马脚呢?

“我这不是睡不着,无意间发现有人举火在你们家穿行,我怕有什么事,这才跑过来看看的!”她斩钉截铁地道,反问陈珞:“二公子怎么还没有睡?不会是像他们传的那样,翻墙跑出去玩了,怕被家里人发现,所以暂时躲在这里?”

话赶话的,却让她脑子灵机一动:“那些人不会是发现你不在府里,特意来找你的吧?”

不管是什么缘故,她这也算是给他找台阶下了。

他要是个知礼数的,就应该顺势而为,让大家彼此都好收场,各自散了,彼此当无事发生。

陈珞闻言低声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不像他讲话的时候清越清冷,显得有些醇厚,仿佛从胸膛里发出来的,带着让人共鸣的震动。

王晞的心跟着狠狠地跳了几下。

“他们的确是来找我的。”陈珞道,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没有来得及收敛的笑意,让人觉得慵懒,“不过,不是因为我不在屋里,而是我姐夫被皇上调去了澄州卫做都指挥使,我那位好姐姐素来打着贤良淑德的幌子行事,这还没有生出长子,丈夫被调到那么远的地方,她跟去吧,舍不得京城的繁华富贵,不去吧,怕婆婆不高兴,名声有损。这不,只好气冲冲地来找我的麻烦了!”

王晞做梦也没有想到陈珞会和她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可是正面告诉她他和陈珏的关系!

镇国公府和长公主府正宗的秘辛!

她能不能不听?

王晞茫然地望着陈珞。

无光的夜晚,他的眸子像黑曜石,闪烁着幽暗的光芒,能把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又像丛林里能噬人的野兽,静静地潜伏在黑暗中,耐心地等候着猎物,然后一口咬在猎物脖子上,让你连个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她莫名就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为什么,陈珞又低低地笑了几声。

王晞心中一悸,忙收敛思绪,急急地想起对应之策来。

她这是又不小心踩到陈珞的坑里去了吗?

但相比上次树林,她这次好歹是陈珞的盟友了。就算不是盟友,那也是下属。

她大哥身边的那些有头有脸的掌柜们遇到这样的事都会怎么做?

首先是顺从,这是毋庸置疑的。其次是表现出和东家一条心,然后才能看情况表现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给东家留下个好印象。

王晞立刻拿定了主意。

“那她们也太过份了。”王晞愤愤不平地道,“你们家姑爷调到哪里,与你有什么关系?”这话一出口,她心里就咯噔一声。

她想起树林里捉奸的事。

说不定陈珏的夫婿被调到澄州,还真与陈珞有关系呢?

要不然陈珏为何谁也不找,只找陈珞一个人。

还深更半夜的,像堵门似的。

但这些她都没有立场说啊!

她现在和陈珞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只可能是她们王家损!

“她这样跑回来,一副找你算账的样子,怎么镇国公也不管一管?”王晞硬着头皮,只能继续为陈珞说话,“还有长公主呢?”

长公主毕竟是陈珞的母亲,指责她不太好。

王晞立马变招,道:“你姐姐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她老人家不好出面我还能理解。可陈璎呢?他难道就睡死了,一点动静都听不见?他听不见,他身边的人也都聋了哑了?”

把这锅甩到陈璎身上,应该没事吧?

王晞觉得自己人生艰难,每说一句话都要三思而后行。

谁知道陈珞听着却哈哈大笑起来。

可笑过之后,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她,好像陈珏找来的事不值一提,反而问起了王晞手中的千里镜:“你这个东西不错,是哪里来的?我之前让内务府的人帮我留意,也只得了个不足寸余大小的,我看你这个有竹筒粗细,应该看得很远!”

上司说这个东西好,她也得大方一点不是。

何况她还心里没底,怕陈珞意有所指,忙不迭地道:“这是我大哥前两天刚刚送给我的,要是陈大人喜欢,不妨拿去,我让我大哥再想办法给我弄一个过来。”

陈珞压根没客气,淡淡地笑着说了声“那我就不客气了”,明着把她的千里镜要了去。

王晞欲哭无泪,只能往好的想。

陈珞好歹给她找过鬓花,还帮她揍过薄明月。送礼送喜欢,他既然向自己讨要这千里镜,自己就当送了个好给他好了。

这样在心底说服着自己,倒也慢慢释怀了。

陈珞就当着她的面举起了千里镜,观看起陈珏等人来。

在王晞眼里,陈珏等人成了一团光,就看得更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