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踮了脚问陈珞:“怎么样?她们在干什么?就没有个人出面阻止一下吗?有时候人就是一口气,若有人出面帮忙能让她顺过去,通常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是吗?”陈珞骤然放下千里镜,深深地看了王晞几眼,又重新举了千里镜看,漫不经心地道,“你好像很有经验似的,你也是这样的吗?”

把她和陈珏相提并论,王晞在心里不停地咒陈珞。

他这不是把自己也当仇人吗?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可不能让他把自己和陈珏并列在一起,想起陈珏的同时也想起她。

第七十六章 夜遇

那怎么能行呢?!

王晞立刻矢口否认,道:“我是家中幺女,还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不过,我们家是做生意的,您知道,这做生意的,接触的人多,遇见的事也多,我这是听我家大哥说过,所以有印象。”

她要把她大哥推荐给陈珞,不时在陈珞面前提提她大哥,是很有必要的。

陈珞仿佛被千里镜中的情景迷住了,或者是刚才的话也不过是他随口那么一说,他没有回答,而是举着千里镜看得更加认真了。

王晞撇了撇嘴,只好在旁边等着陈珞看完。

可她脑子却没有停。

要是陈珏的事真的与陈珞有关系,陈珞这性格若是往宽了说,那是有点好强;若是往窄了说,那可就是睚眦必报。

以后她和他打交道时,得记住这一点才是。

不过,如果是她,她也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放过陈珏。

只是不清楚宝庆长公主和陈珏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宝庆长公主是否有对不起陈珏的地方?

再就是镇国公陈愚,他现在是否知道了宝庆长公主和前夫的小叔子有私情?要是他知道了,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装聋作哑肯定是不行的。陈珏把这件事给捅到明面上来了,陈愚再怎么也得要家声和名誉。

说起来,陈珏实际上是给陈愚出了道难题。

但人得活到老学到老,王晞觉得自己应该关注一下镇国公陈愚,看他会怎样处理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她要是再遇到类似的事,可以做个参考。

王晞在那里胡思乱想着,人不知不觉地就靠在了墙上。

陈珞在千里镜里看着陈珏在他的院子里大吵大闹,家里的仆妇也好,管事婆子也好,没有一个人敢出面阻拦她的,也没有一个人出面为他说句话的。

从前他年纪小,只觉得这是陈珏无理取闹,是陈珏丧母长女,无人管教。可如今,他却只是冷心冷肺地在旁边看着——如果他这位好姐姐身后没有他父亲的默许和支持,她一介女流,又怎么能这样凶悍。

只可惜他母亲,恐怕到此时都觉得是因为她骤然嫁到镇国公府,陈珏接受不了,才会对她特别的反感。他母亲为了名声,宁愿对陈珏退避三舍,忍让回避,也不愿意因为管教陈珏而引起更多的麻烦。这才让两者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冷漠。

可陈珏既然敢引、诱着他和陈璎去捉奸,怎么会这样轻易地就放过他母亲呢?

他父亲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知道她母亲和金松青关系非比寻常,但他父亲那边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他母亲不会以为这件事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吧?

正如眼前这位王小姐满脸的困惑,他也很想知道他母亲去了哪里?是什么让陈珏这么有底气在家里闹腾。

他放下了千里镜,默默地望着远处的灯火。

黑暗中,只有他的眸子闪烁着幽幽的光芒。

显得那样的孤单、寂寞和无措。

王晞的心怦怦地乱跳了几下,同情心油然升起,不禁吞吞吐吐地试探着和他聊天:“你怎么在树上?你是从外面回来吗?我听说你在外面也有宅子?那宅子在什么地方?离这里远吗?你不在家里住的时候,吃饭怎么办?”

在她看来,吃穿住行,吃是第一要紧的。

若是没有吃的,这日子无论如何也是过不下去的。

陈珞回头望着她,好像第一次见到她似的,既不像在药铺时那样温和,也没有流露出树林里的暴戾,而是心平气和,态度寻常地道:“你是常家那位二姑奶奶的女儿吧?你母亲可还好?你这次来京城做什么?”

王晞有些尴尬。

难道她母亲的事已经满城风雨,没有人不知道吗?

她和陈珞也算是认识了,他之前应该知道她母亲是常家的二姑奶奶才是。

他这么问她,是什么意思?

她满心不解,却还是认真地道:“我母亲正是永城侯府二姑奶奶。我母亲自从嫁给我父亲,生活安稳,子女孝顺,过得还挺好的。至于来京城,我母亲让我来外家认认门,可能是觉得到了我们这一代都不走动,以后怕是两家人在街上碰到了都不知道彼此是谁吧?”

最后几句话,她是用调侃的口吻说出来的,既有逗陈珞开心的小心思,也有掩饰她母亲企图的意思。

陈珞却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时候不早了,我寻思着管事的人也应该到了,我先回鹿鸣轩了。以后有什么事,我再让陈裕和你联系。你早点去歇了吧!”

说完,他从树桠上跳下来,扬了扬手中的千里镜,说了声“多谢”,头也没回地消失在了竹林间。

他就这样走了?

王晞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来却不由得跺了跺脚。

这个陈珞,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要不是他做人还比较有原则,有底线,几次出手帮她,她才懒得管他的事呢?

不过,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树上?有没有发现她就是偷窥他的人?怎么突然和她说起家中的秘辛来,王晞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洗漱过后在床上翻了半天才渐渐有了睡意。

陈珞睡不着。

内室用来起夜的小灯都被他让人熄灭了,他盖着薄被,静静地躺在床上,鼻间是艾草的清香,耳中是嗡嗡的各式虫鸣。

他母亲还像从前那样,不管陈珏怎么闹,都不闻不问地晾着陈珏。

做和事佬的是他父亲身边的大管事陈升。

他不仅是看着他父亲陈愚长大的,还曾经是他祖父贴身随从,帮着打点过陈珏母亲嫁到陈家的事宜。陈珏和陈璎对他都颇为敬重。由他出面劝说陈珏是最好不过的。

只是像陈升这样的人,大概也就只有他父亲能指使了。

不知道他父亲会怎样处置这件事。

从前,陈珏要是敢找他的麻烦,他会毫不客气地直接和陈珏怼上。不仅会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还会扯着他皇帝舅舅的大旗好好讽刺陈珏一番,让陈珏又急又气地跑去他父亲那里告状。

而他父亲呢?不会去管他们姐弟之间谁对谁错,只会觉得他被皇帝溺爱纵容,养成了欺凌霸道、横蛮无礼的性子。

如果母亲不教训他,他父亲就会责斥他。

至于陈珏,他父亲总说她是女孩子,以后出了阁,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别人的妻子,要三从四德,再难有随心所欲的时候,不仅会送她精美的首饰和衣衫作为赔礼,还会背着他和他母亲歉意地告诉陈珏,他不应该娶个长公主回来,连带着让他们姐弟都跟着受气,没能享受继母一天的照顾,还要事事处处忍让着继母。

陈珏感激父亲对她的维护,却更恨他母亲了。

他母亲自然也会对个处处针对她的继女更疏离,更冷淡了。

但这一次,他预料到陈珏来家里闹,他就避开了。

他很想知道父亲这次会怎么做?准备如何收场?

如今看来,他父亲还是故计重施,也不过尔尔。

想到这里,陈珞的脑海里浮现出王晞的身影。

这小姑娘真的是很聪明。

虽说七情六欲都写在脸上,却不仅不让人讨厌,还觉得她像个狡黠猫儿,就是要在你面前觍着个脸讨吃讨喝的,你看在她可爱的份上,明知她是装的,还是会忍不住喂她。

她这性子,应该与王家的娇宠有关。

他记得他第一次听说永城侯府二姑奶奶的事,是一个夏天,他因为引陈珏落水,被父亲罚站在书房的门前。

几个镇国公府的老仆在书房的门前除蚊。

说起镇国公府的二姑奶奶的婚事,说永城侯不认她,说她出身无名地嫁到了一个商贾之家做了继室……那些人感慨之余,全都是一副可惜可怜的同情口吻。

他以为自己很惨了,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惨的。

那一瞬间,他非常想知道永城侯府的二姑奶奶以后会怎么样。

好像这样,就能预示他以后似的。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永城府侯。

可永城侯府二姑奶奶有婆家始终没有找过来,更没有利用永城侯府在京城做生意。

不知道是因为王家和永城侯搭不上关系,还是永城侯府不想和王家打交道?

以老永城侯的性情,陈珞更倾向于永城侯府不愿意和王家打交道。

那王家娶了这样一个媳妇回家,会不会觉得不划算,为难永城侯府的二姑奶奶呢?

直到老永城侯病逝,王晞出现……

陈珞还挺意外的。

王家比他以为的更有骨气,也更有涵养。不仅没有觉得永城侯府的二姑奶奶不好,王晞到了永城侯府,也没有去巴结奉承谁,完全就是一副走亲戚的正常模样。

他当时还觉得松了口气。

行事不免有些偏袒这位王小姐。

可这一偏袒,就出了事。

陈珞苦笑。

他只是想看看没有了他和陈珏针尖对麦芒,他父亲会不会换一种方法或是方式来对待他们姐弟二人。

谁知遇到爬了他们墙,还拿了个千里镜窥视他家的王晞,他不仅没有斥责她,还在心情非常低落之下把家里的那些狗屁事告诉了王晞。

陈珞现在想想,都很茫然。

那些话,他怎么就那么容易地说出了口呢?

第七十七章 挨打

陈珞全身松软地躺在被子里,看着夜色一点一点的被晨光染白。

也许是这段时间他太累了,加之想说话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吧?

陈珞在心里为自己开脱。

他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觉得自己头又开始隐隐的疼。

他贴身的小厮陈裕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试探般低低地喊了声“大人”。

自陈珞有了官身之后,就不喜欢别人喊他“公子”了,他身边的人都遵循他的意思改了口,但镇国公府的老人除外。

他们更多的会遵循陈愚的意思行事。

陈珞没有动。

陈裕想了想,就要转身离开。

陈珞道:“你怕吵醒我又有什么用?难道我就能不用去国公爷的书房听他训斥吗?”

他身边有好几个服侍他日常作息的小厮,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陈裕是不会亲自来喊他的。

陈裕站定,满脸的愧疚。

陈珞只是觉得心里更冷一些。

他起身,恹恹地吩咐陈裕:“让他们打水进来服侍我更衣吧!”

陈裕眼目忿然地低头出了门。

陈珞歪在床头想着陈珏回家的事,思绪却不知道为何拐到了王晞的身上。

那小姑娘倒是长了双会说话的眼睛,知道陈珏跑到鹿鸣轩这里来大吵大闹都流露出不平之色,倒是他父亲,从来不曾仔细地问过他为何跟家中的长姐争吵,连个旁边隔壁的人都不如。

这或许也是他当时突然间放下了戒备的原因之一吧?

陈珞想着,梳洗了一番,跟着陈裕出了门。

时辰还早,只是瞧着天色不太好,那一点点晨光始终窝在东边只露出一线,天空有些暗沉,像是要下雨似的。

路过长公主府的东路,他忍不住问:“长公主没有说什么吗?”

“说,说了!”陈裕道,“可国公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长公主不帮着您说话还好,她要是帮着您说话,国公爷肯定要连她一块儿责怪。长公主索性由着国公爷去。反正国公爷也不敢像您小时候一样打您。

“您如今长大了,是正三品的武官了,不说定哪天就封了爵。他要是敢动您,皇上肯定会说他的。

“国公爷心里不痛快,要教训您,就让他说个痛快好了。您又不会少一块肉!

“国公爷说痛快了,消了气,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陈裕知道他的心结,有意安慰他,却没有个章程,反而让陈珞觉得自己更可怜。

陈珞又想起王晞。

奉承人的话都说得那么真诚和好听。

若是她在这里,肯定能把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说得天花乱坠,如锦似帛,让他既不觉得尴尬,又能哄他开心。

这也许是商贾出身的女子才有的技能。

毕竟要把别人兜里的钱哄到他们兜里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这么一想着,永城侯府的二姑奶奶嫁到王家去也许是件好事。

至少生的孩子活泼开朗,讨人喜欢,不像常家的其他人那么做作无趣。

陈珞点了点头,进了镇国公府。

*

没几天,陈珏的事传开了。

太夫人和侯夫人悄悄地说起这件事时,太夫人不敢相信地问侯夫人:“镇国公真的下手打了陈珞?他今年都十九了,马上弱冠娶媳妇了。这也太伤孩子的体面了!”

“可不是!”侯夫人也颇为感慨,叹道,“说是把宫里都惊动了。皇后娘娘派了身边得力的公公带了太医院的人来复诊不说,皇上也叫了镇国公去上书房问话。你说陈珏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就不懂得息事宁人呢?

“别说派丁姑爷去澄州本就是皇上的意思,是那边有倭寇,皇帝有意抬举他立功,与陈珞没有什么关系,就算这件事是陈珞在背后动的手脚,你一个大男人,还是武举出身,当初说亲的时候镇国公还信誓旦旦说他是个好男儿,你到时候平了倭寇,还有谁敢说你一个不是?

“这样让媳妇回娘家去闹自家的兄弟,怎么也说不过去?

“她还不如小时候了!

“这些年是越活越回去了!”

“所以说,这丧母的长女娶不得。”太夫人听得直摇头,“就长公主这样的都不好管教,更不要说别人了。”

说着,太夫人关切地问:“那现在陈珞怎么样了?是被皇后娘娘接去宫里了?还是在家里养病?二房的老三不是承过他的情么,让老大和老三一道,拿些补品去看看才是。

“老四最好也跟着一道去。

“他年纪不小了,马上也要成亲了,若是能让陈珞帮着推荐个差事就好了。

“襄阳伯那边就没指望了,听说他们太夫人想让他们家的四公子去金吾卫,被兵部那边婉拒了。说是各卫所要用兵,这段时间皇家亲卫不进人。要等战事平定了再说。

“可我想,这种事就像排队,提前说一声总归比临时找人安置好。

“你也要上个心才是。”

侯夫人见太夫人关心自己的儿子,自然心情大好,笑道:“陈珞在府里养病!您说的我都记下了,我这就去安排。”

太夫人点头,直到王晞几个来给她问安,她还在叨念这件事:“这二婚的就不如原配的,何况是赐婚。看陈珞就知道,多好的一个孩子,做爹的不喜欢,做娘的也没办法。要是做皇上的舅舅还不多看顾着点,哪里还有活路!”

施珠不以为然,道:“若是我有个做皇帝的舅舅看顾着,我宁愿天天被我爹打。你看,镇国公一动手,陈珞无功无勋的,又被封了中军都督府佥事的官衔,他这顿打不知道多少人求而不得呢!”

不要说王晞了,就是太夫人,也不喜欢她说话的口吻,皱了皱眉道:“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呢?谁愿意和自己的父亲有罅隙?谁愿意被众人像这样看戏似的看笑话?你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在外人面前说。不然会被人觉得你心肠太硬,不是什么好事。”

施珠嘴里说着“知道了”,神色间却一片敷衍,显然没有把太夫人的话放在心上,半点看不出曾经抱着陈珞的箭筒在雪地里站过的样子。

随后她有些急躁地问起了自己的事:“富阳公主说六月二十四来家里做客,这家里的宴会要准备起来了吧?”

施珠之前以为搬进柳荫园很容易,没想到,王晞不吭不响的,却硬生生地把她拦在了门外。

太夫人不免有些为难。

王晞当没有看见。

如果太夫人敢跟她提借柳荫园的事,她就敢提出来搬走。

当然,就算她搬走,施珠想住进去,只怕也要费一番周折。

在太夫人看来,家里的姐妹有难处,你借我一件裙子穿,我再借你一件首饰戴,这是姐妹间很自然的交流。可自从施嬷嬷时不时地在她耳边感叹施珠不如王晞孝顺体贴之后,她就有点不太想管施珠的事了。

她道:“要不,我让人把施府的后院打扫出来,你在那里招待富阳公主?那边宽敞不说,还没有长辈在,更方便!”

施珠气的半晌没有回答。

施府的确比永城侯府宽敞,还没人管。可那边打扫出来没百来个仆妇干个三、五天是不可能的,而且施府在黄华坊,祟文门那里,再出去,就是城东郊了,旁边全是些农田,和永城侯府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好比方城里去了乡下。

能一样吗?

她脸色很难看,目光盯在了侯夫人身上。

侯夫人只当没有看见。

潘小姐却出乎人意料之外的站了起来。

她羞涩地道:“要不,就在春荫园里招待富阳公主?”

“那你住哪里?”侯夫人失声道。

潘小姐笑道:“在这里打扰了姑母和太夫人这么长的时候,我和哥哥商量过了,这几天正到处看房子,找到合适的我们就先搬出去住些日子,也好做个东道,请姑母、太夫人和几位表姐妹去做个客,喝杯茶。”

这才是亲戚间的相处之道嘛!

王晞在心里暗暗给潘小姐竖大拇指。

侯夫人却满心的不舍。

太夫人也觉得施珠太过咄咄逼人。

施珠有苦说不出来,拿双眼睛瞪着潘小姐,十分的凶残。

王晞暗中直笑,索性也做个大方人,笑道:“潘小姐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我看,潘小姐也别急着的搬家了,你家兄长要在外面租房子,多半是想给你找个出阁的地方。我上次听侯夫人说,潘小姐和刘家的婚期定在了明年,也不用急在这一时。

“我看我提前搬到柳荫园去好了。

“虽说柳荫园还没有修整好,可粉一粉也能住人。倒是晴雪园那边,离主宅近,我搬出去了只需打扫一下就能住人了。我看,还是我搬到柳荫园方便些。免得大家都要挪地方!”

众人在心里琢磨着。

这当然是最好的。

只动王晞一个,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太夫人生怕施珠不同意,忙道:“我看这样好!”

侯夫人也不想潘小姐背着个给人让地方的名声搬出去,她这个做姑母的以后怎么见娘家人?

“只是委屈了王家表小姐!”她十分真诚地道,“你那边要是缺什么,就跟我说,我来帮你置办!”

王晞笑盈盈地点头,又得了永城侯府上上下下的一通赞扬。

可白果几个还是觉得不舒服,回了晴雪园,望着被她们收拾得井井有条,草木茂盛,陈设雅致的院落,不甘心地道:“我们就这样搬出去吗?”

“当然不行!”王晞笑道,“我们要搬家,我们自己的东西肯定要搬过去啊!”

白果几个明白过来,纷纷掩了嘴笑。

厨房是她们加盖的,书房是她们整理的,现在她们要走了,怎么也要把地方给人家还原啊!

没了这些,富阳公主的人来了,怕是连个茶房都不知道设在哪里好吧?

白果几个愉快地去收拾东西去了。

王晞却寻思着,陈珞如今在家里养病,她送些什么东西才好?

第七十八章 送礼

既然要去探病,三七、当归、白芷、川芎等药材少不了,人参、燕窝、灵芝、天麻等补品定然也少不了,最好能配几副药效特别好的跌打丸、化瘀散之类的。

王晞在心里盘算着,回忆着别人来看她或她祖父的时候都送些什么礼。

吃喝玩乐的也得送一些,最好是陈珞喜欢或者是感兴趣的。

可陈珞喜欢些什么,她一无所知。

这个时候向陈裕打听打听,不知道晚不晚?

王晞最后还是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让王喜去打听陈珞喜好的同时,派了王嬷嬷去冯大夫那里给陈珞讨些跌打损伤的药丸回来。

而且她想来想去,觉得陈珞这么大的人了被自己的父亲打不说,还闹得满城风雨的,任谁也会觉得脸上无光,心情低落。恐怕这个时候能得到那香料的配方送给他,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礼物。

她又急急忙忙地让小厮给王喜带信,跑趟真武庙。

这样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凑齐了一车的礼品。

用红漆描金匣子装着的药材不算,她还给陈珞准备了十匹白绢,十匹杭绸、十匹绫罗、十匹各色锦罗,什么驴打滚、豌豆黄、菊花酥之类的京城点心,更是花重金请了桂顺斋的老师傅出面亲自订做的不说,还用匣子装了一套如今京城最流行的《盗仙草》、《站花墙》、《卖油郎》的绘本,在外面包上四书五经的封皮,夹在了端砚、湖笔、澄心纸里。

以至于陈珞收到王晞的礼单时还愣了愣,指着礼单上的“四书一套”困惑地道:“不会是笔误吧?她送我这个做什么?”

陈裕也不知道,却把王喜给供了出来,道:“王小姐还特意遣自己的乳兄来和我打听您的喜好,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

陈珞“哦”了一声,颇为意外的样子,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此时他正俯卧在鹿鸣轩书房里那铺着翠绿竹覃的罗汉床上,只穿一件单薄的下裳,露出劲瘦的腰肢和宽阔却布满鞭痕的后背。

陈裕有些不忍直视,垂了眼帘道:“我说我不知道。那王喜倒没有追问。想来是知道规矩,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主子的喜好哪能那么容易让人知道?要是有人投其所好投个毒什么的,那可怎么得了!”

陈珞呵呵地笑了两声,把玩着手中一个有些旧损的琉璃珠,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

陈裕不敢回答。

陈珞笑道:“把那四书拿来我看看。”

他是有点好奇。

王家送他药材或者是吃喝玩乐的东西他能理解,怎么还送了书给他?

他们这是让他修身养性吗?

他可是有很大可能会成为他们家的金主的,他们这样得罪金主好吗?

陈裕转身忙去抱了那装着四书的匣子来,忍不住还劝和陈珞一声:“王家据说是西南最大的药材商,清平侯府就曾经向他们家买过药材,冯大夫的医术就更不用说了。您要不要试试他们家送来的跌打丸或者是化瘀散?应该不比宫里送来的差?”

他就盼着陈珞快点好起来。

皇上可是说了,让陈珞做中军都督府的佥事,是因为吴大人在闽浙抗倭有功,皇上近几天就会派了人去慰军。陈珞做为新晋的中军都督府佥事,也可以去。

到时候那些总兵、参将、巡抚的孝敬不少,也算是弥补了他们家大人被打的伤痛。

可前提是他们家大人能好起来,赶得上皇上派人去慰军。

陈珞不以为然,随意地点了点头,打开了匣子。

还真是《大学》、《中庸》啊!

不会是前朝的孤本吧?

若是前朝的孤本,倒也有送的意义!

陈珞寻思着,随手翻了翻。

一个抓耳挠腮站在阁楼上往下面巷子路过的货郎丢簪子的绘图是什么意思?

陈珞身子骨一僵,就要坐起来,却牵扯到背上的鞭伤,疼得他“嗤”的一声,又重新趴下乖乖趴好。

“陈立搞什么鬼?!”他抱怨道,“他不是很有经验的吗?怎么这次的伤这么痛?”

陈立是他父亲身边的一个随从,孔武有力,擅长使鞭。

他父亲自诩身份,并不是每次都会亲自动手。

这个时候,他父亲就会让陈立鞭打他。

他父亲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

早在陈立第一次动手不敢使劲,打的全是皮外伤之后,他就收买了陈立。

这次要不是他心灰意冷,决定和他父亲划清界线,他也不会有意激怒他父亲,挨这次打了。

不过,效果还不错。

他父亲不仅被皇帝训斥,他那位好姐姐也落了个恶名,最最重要的是,皇帝不再追究他的一些事,于他算是一举三得了。

不过,陈珏那里,他准备再给她一个教训。

他想知道他的好父亲会不会因此而心疼。

也好一解他心中多年以来的猜测。

这也算是一个试探吧?

陈珞又翻了翻那本《大学》。

除了那幅抓耳挠腮丢簪子画,还有一幅矫揉造作送秋波的画。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珞想着,莫名却松了一口气。

还好送给他的不是春宫画。

要不然可真尴尬啊!

她不会以为他平时闲着无事就看这些吧?

他哪里给她这样的印象让她觉得他是这样的人?

陈珞眉头皱得死死的。

陈裕急忙上前,站在旁边一副小心翼翼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道:“要不,我再去把陈御医叫过来给您看看?或者是再给您上点药?”

“不用了!”陈珞随口道,“皇上应该这两天就会派人去江浙了,我要是这么快就能随行,别人肯定觉得我这是在小题大做,在算计我爹。我还不如就这样多躺几天,让大家都知道我爹干了些什么?”

神色间却非常认真地把那本蓝白色《大学》的封皮扒了,露出彩色的《卖油郎》的封面。

陈珞哈哈地笑,再一次牵动了背上的伤,“嗤”了一声。

虽说这次和上次一样被牵动了伤口,可陈裕看着这样的陈珞,却发现他的笑容如此的真诚、开怀,甚至比他被皇帝赏赐的时候还要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