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他下次要注意一些才是。

陈珞起身向王晞告辞。

王晞觉得自己有必要送送陈珞。

陈珞看着她还用帕子包着的头,玩心大起,揶揄道:““你准备把我送到哪个门?”

王晞这才想起来,陈珞是翻墙过来的。

她捂了捂脸,像做错了事的香叶,以为捂住了脸,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陈珞看着,心尖颤了颤,心底涌现出陌生的留恋,想就这样留在这里,想就这样和王晞相对而立,想让这时光停留,让他能继续享受这静谧和安定。

他吓了一大跳。

或者是从小到大,除了父母的爱,他能得到的东西太多,太简单了,他并不像别人那样留恋些什么,反正不管什么东西,没有了,只要他想,总能再有,甚至比从前的更好。

这让很多人以为他很冷漠。

包括他自己。

他一直觉得自己仿若千帆看尽的旅人,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早已心沉如水,难以泛起波澜。

这样的留恋,于他还是第一次。

他有些慌张,也顾不得调侃王晞了,反而有些木然地低声说了句“那我先走了”,就大步出了柳荫园,王晞想着叮嘱他几句都没能成。

“这都是什么人啊?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我这里是菜园子门吗?连个招呼都可以不打。”她嘴里嘀咕着,心里并没有愤怒,只有无尽的唏嘘。

永城侯府,居然有这么大的漏洞而不自知。

*

到了去清平侯府做客的日子,因为有陈珞的话,王晞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衣饰不求最好,但求让她姿色更出众;礼品不求最贵,但求能让清平侯府的女眷感兴趣;出行的车马不求最华丽,但求低调沉稳格调高雅。

陪着王晞去清平侯府做客的王喜听到这样的要求,哭笑不得,还趴在京城最繁华的大栅栏路边,仔细地观察了半天京城的富人出行都坐的是什么样的马车,这才定下那天的行头。

因常珂会和王晞一起去清平侯府做客,两人约好了一起去太夫人那里问过安之后,再一块儿出门。

三太太激动地拉了女儿的手,亲手用自己陪嫁的一朵鎏金镶紫色丁香花鬓花换下了常珂戴的绢制的菊花鬓花,眼里含着泪道:“是娘没用,什么事都只能由着你自己出头去争。还好你有这福气,王家表小姐也是个和善之人,你去清平侯府做客,可得多个心眼才是。”

清平侯府二太太的寿筵,也给永城侯府下了帖子。永城侯府的侯夫人会代表永城侯府去恭祝,但侯夫人只打算带已经订了亲的常凝过去露露脸,传到常凝婆家,她也有面子。

常珂能去,完全是因为王晞的缘故。

这还是三房第一次压过了二房。

三太太虽觉得不妥当,可更不愿意伤了女儿的心,也就装着不知道,咬着牙帮女儿准备了衣饰。

常珂感念母亲的恩情之余,心里却十分的苦涩。

她宁愿出身寻常人家,也不愿意日日夜夜要过这样忍气吞声的日子。

像她胞弟,因为这个原因,小小年纪就觉得自己不如其他的堂兄弟,处处忍让,没有半点小孩子的活泼劲儿。

只是这话她说了几次都被父母喝斥,时候长了,她也知道父母不爱听这样的话,她也就不说了。

这些念头在常珂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忍了泪水,笑盈盈地赞着“还是母亲的东西漂亮”,低头出了杏园,和王晞一起去了太夫人那里。

侯夫人带着已经梳妆好的常凝已经围坐在太夫人身边等着了,和她并肩而坐的还有施珠和常妍。

施珠依旧是从前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常妍的脸色却有点不自在。

她原以为施珠在哪里都还有几分体面的,谁知道进了宫,宫里的那些宫女都敢怠慢她们。她这才深切地体会到,不管家世如何显赫,在皇室面前,你都如仆如侍。

等她知道王晞请客的时候襄阳侯府五小姐特意来庆祝的时候,她就已经有点后悔了,待她知道常珂因为王晞的缘故得了清平侯府的请帖时,那淡淡的后悔就化作了实质的烦躁。

她明白她信错了人。

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容不得人错一步。

一臣不事二君。她既然已经选择,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她强忍着心中的酸意,笑盈盈地拉了常珂的手,悄声道:“你要是在吴家遇到了襄阳侯府的五小姐,代我向她问声好。我有些日子没有遇到她了。让她有空的时候来家里找我玩。”

常珂也是知道常妍心事的,襄阳侯府的五小姐和四公子解逢是胞兄妹,常珂愿意给她做这个好人,笑着应了不说,还道:“三姐姐还有什么话要带的吗?”

常妍黯然,摇了摇头。

常凝看着冷笑,张嘴欲言,却被侯夫人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这些日子大家都和常凝接触得少,不知道常凝是因为要嫁人了心绪安定下来,还是被侯夫人教训了,她比平时看上去平和了很多,也“听话”了很多。

太夫人对这个结果是很满意的,叮嘱侯夫人:“你这次带了她们几个去,要多留个心,别让她们闯祸。”

侯夫人笑吟吟地应了,领着王晞几个辞了太夫人,上了马车。

常珂这才长吁了口气。

王晞不解地望着她。

她忙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临时有变吗?”

从前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事。原本说好了让她去的,结果到了出门的时候换成了常妍。京城的很多世家因而只知道永城侯府有个常妍不知道还有个常珂。

这种内宅的争斗王晞看得多了,猜都猜得到出了什么事,她也懒得多问,撩了帘子一路上看着热闹去了清平侯府。

因清平侯太夫人还在,媳妇们的生辰再怎么也不能大办。这次二太太请客也就只开了侧门,请了几家地位权势相等或是相好人家的女眷。

永城侯府的女眷到时清平侯府的客人已到了大半。

二太太因是小辈,太夫人没有出现,众人正围坐在江川伯太夫人身边说着话。

王晞暗暗惊讶,常珂也凑到她耳边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等王晞摇头,吴二小姐领着陆玲迎上前来。

“你们可算是来了。”吴二小姐看见王晞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笑道,“你要是还不来,这滑稽戏可开不了锣了。”

王晞一头雾水,还抬头看了看天色。

家里宴请,玩乐的嬉戏一般都安排在下午,这才早上呢!

陆玲嘻嘻笑,挽了王晞的胳膊,道:“除了滑稽戏,二婶婶还安排了杂耍和皮影戏。要是有人觉得太闹,可以去听堂会。”她得意地道,“我就知道你没见过,所以要等了你过来才让开始。”又抱怨,“你来的也太晚了些。”

说话间,王晞看见襄阳侯府五小姐挽着位肤白貌美,身体微微有些丰腴的三旬妇人走了进来,她不由笑道:“我可不是最晚的,你看,还有比我晚的。”

陆玲笑着没有说话。

王晞突然意识到,陆玲并没有把襄阳侯府的人当朋友。

她有些内疚,觉得自己辜负了陆玲的好意似的,忙补救般地拉了陆玲:“我还是第一次来清平侯府做客,什么也不懂,今天哪里都不去了,就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指东我决不往西。“

陆玲被逗得哈哈笑,拉了常珂:“四姐姐你也来!”没有要常凝一块的意思,但还是交待了一句场面话:“二姐姐今时不同往日,肯定要陪着侯夫人和长辈们一起说话的,我们就不耽搁二姐姐了。”

然后拽着王晞和常珂跑了,留下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郁的常凝,直到襄阳侯府的人走近了,问她“刚才好像看到了陆家大小姐”,她这才恹恹地“嗯”了一声,沉默地在母亲身后站定。

王晞这边却叫道:“我还没有给二太太道贺呢!”

陆玲咯咯笑,道:“二太太最好不过了,你且放心,她才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生气呢!”

可王晞还是想见见清平侯府的二太太有什么不同之外,值得陈珞专程叮嘱她。

第一百一十章 军饷

清平侯府的戏台子搭在一片平整如演练场的地方,宽敞,开阔,看戏的棚子则扎在戏台子的正对面,容纳百来号人一点也没有问题。

王晞几个人到时,还没有一个看客,全是在那里服侍的仆妇。

王晞有些意外。

不管怎样的建筑,都是因为需要而建的。

王晞忍不住问吴二小姐:“你们家平时会宴请很多人吗?”

吴二小姐点头,笑道:“我们家兄弟姐妹多,联姻也多,红白喜事的时候,就这都坐不下,我们还得跑到旁边的阁楼去听戏。”说着,还指了指不远处几个二层小阁楼。

难怪长公主寿筵的时候,她会带着她们去阁楼。

王晞抿了嘴笑,当时情景浮现,觉得对吴二小姐又亲近了几分。

常珂看着咬了咬唇。

她从小沉默惯了,有事习惯先观察再委婉地开口。可这段时间她和王晞接触的多了,却觉得像王晞那样有困惑就直接问更让人舒服。

她要不要也学学王晞呢?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过,在听到吴二小姐直爽的告诉王晞她们家的房子也不太够,这个看戏的地方平时是演武场,家里有事的时候,就会搭成戏台子之后,她定了定心绪,问起了陆玲:“太夫人今天怎么也过来了?是不放心你吗?”

按理,太夫人是长辈,又是孀居,来给清平侯府七太太拜寿的话,有失长幼次序。

陆玲被娇养着长大,也是个事无不可对人说的性子,闻言笑道:“我家只有我一个,我要是出了门,我祖母在家里连个陪着说话的人都没有。清平侯府家里每次请客,都会单独下帖子给我祖母,请我祖母来家里做客,和太夫人说说话。”

难怪!

常珂恍然。

陆玲却已毫无城府地继续道:“还好太夫人给我祖母下了帖子。淑妃娘娘不知道何事得罪了皇上,昨天晚上被皇上训斥了不说,三皇子和五皇子也都被禁了足,富阳公主哭得稀里哗啦,不敢去求长公主,让贴身的嬷嬷来求我祖母去长公主府给淑妃娘娘说项。”

说到这里,她撇了撇嘴,还道:“淑妃娘娘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事都是轮到需要的时候才烧香。富阳也学了她这毛病。她求我祖母就求呗,她是年纪轻轻,我祖母总不能看着她担惊受怕的,可麻烦就麻烦在她还让送了一车的厚礼过来了。你们说,我祖母要是接了,成了什么了?

“只好给她退回去了,还要避出来。”

陆玲语带不满,却让吴二小姐几个惊出一身的冷汗。

吴二小姐是觉得陆玲太没有戒备心了,王晞几个则是担心自己听了这样的话会不会被牵连。

“这滑稽戏可是你抱着七婶婶的胳膊求来的,”吴二小姐生怕陆玲继续说下去,忙打断了她的话,道,“你可别说你又没兴趣了?不然就算是七婶婶要维护你,我也要去祖母那里告你一状。”

陆玲朝着吴二小姐做了个鬼脸,乖乖随吴二小姐往观戏的花廊去。

王晞不动声色地配合着吴二小姐,笑道:“只有我们几个就开锣?“

唱一场戏可不便宜,不管是谁家,这样都是大手笔了。

王晞看不出她们几个有哪里值得清平侯府这样的看重的。

“当然!”吴二小姐笑着,道,“这可是我七婶婶专门为阿玲请的,就盼着她能安安生生地在我们家玩一天了,别一来就吵着无聊要回去。”

陆玲脸色腾地红了起来,赧然地道:“那,那不是我小的时候不懂事吗?我长大了什么时候乱跑了?”

吴小姐只是抿着嘴笑。

陆玲不好意思地乱拉人,拽着的是常珂也无所谓地往花廊跑去。倒是常珂,猝不及防地被拉了个趔趄,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一面随她跑着一面道:“你拉错人了!”

“常四姐跟我玩。”她脸红红的,和常珂撒着娇。

常珂最喜欢娇滴滴的小姑娘们,哪里抵抗得住,只能摇着头和她率先去了花廊。

吴二小姐和王晞直笑不说,吴二小姐还怕王晞误会,悄声向她解释:“这次我们府里都很感激江川伯,要不是他帮着我们家在皇上面前周旋,今年军饷怕是没那么容易拨下来。所以我们家里的人都比较照顾阿玲。”

王晞听了直皱眉。

军饷是个国家的根本,但层层发下来,肯定会有人会打主意,甚至是挪用一部分,但从皇上这里就开始推迟拖延,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种事她本不应该打听,可她和吴二小姐一见如故不说,吴二小姐对她也很坦诚,她要是还藏着掖着,就没有把吴二小姐当朋友了。她忙道:“怎么会这样?你们家的军饷是常这样?还是偶然会这样?”

吴二小姐显然也对这件事非常的狐疑,道:“从前虽也有推迟,但都多是出在兵部或是户部,皇上这里,还是第一次。”

“那皇上是什么意思?”王晞心里更急了。

通常上位者这么做,要不就是下属令他不快,要给他一点教训;要不就是故意刁难,想要换将。

清平侯府镇守西北这么多年了,朝中又没有听说出过什么绝世名将,皇上万一真的对清平侯府不满,既是清平侯府的灾难,也是百姓的灾难。

吴二小姐见了心中一暖,觉得她没有看错王晞这个朋友,说话也就更直率了,道:“皇上觉得闽南的战事更重要,想让我们家自己凑集一部分军饷,挪一半军饷给天津卫那边的船坞。我祖父觉得也行,可又怕皇上觉得我们家拥兵自重,难免犹豫,还好江川伯出面,给我们家解了围。”

王晞骇然。

皇帝不是把天津卫船坞的钱私下挪给了七皇子生母宁嫔的娘家人吗?

难道这件事清平侯府和江川伯都不知道?

王晞紧紧地抿着嘴,好像这样,就能帮陈珞保守秘密一样。

吴二小姐却误以为她这是在为清平侯府抱不平,轻声安慰她道:“这种事我们家也不是一次两次遇到了,能不伤筋动骨的解决就好,其他的,徐徐图之吧!”

王晞心里乱糟糟。

难道这些皇帝就不能都有个轻重缓急?军国大事,不是最重要的吗?

还有,皇上到底是因为要给宁嫔娘家凑私房银子打清平侯府军饷的主意呢?还是真的看清平侯府不顺眼了,要清算他们呢?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给王晞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她哪里还有心思看什么滑稽戏?

王晞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来应酬身边的来宾,在吴二小姐有意相帮之下,不仅认识了几位长辈在兵部任职的小姐,还见到了施家的靠山,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俞钟义家的女眷。

特别是俞钟义的一个孙女,和她相谈甚欢,大家还约了过几天去江川伯府赏花,也算是她来清平侯府的收获。

至于今天的寿星吴家七太太,王晞也见到了。

她是个瘦高瘦高的女子,身材极其细条却不是那弱柳扶风的楚楚动人,而是如松如柏般的挺拔清俊,皮肤更是女子间少有的蜜色,柳眉杏眼,笑起来豪爽而又明快,有着女子的妩媚,又有着男子的英姿。站在那么多或明艳或清丽的贵女间,却犹如鹤立鸡群,让人一眼就不会忘记,再也难以挪开。

王晞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惊呼:“她是哪家的女儿?”

在她的印象中,女孩子好不好,很大程度取决于是什么样的家庭教养出来的。

吴二小姐已经对这样的惊呼和赞叹看得太多,不以为然,很是淡然地笑道:“七婶婶的父亲是西宁卫都指挥使,她是家中独女,自幼被当成男孩子养大,骑马射箭、行军布阵比我七叔还厉害。交际应酬、人情客往比我母亲还玲珑。我七叔花了很多的心思才把我七婶婶娶回来的,对我七婶婶视若珍宝。”

说到这里,她想起什么似的笑了几声,这才道:“我七叔从此成了西北有名的趴耳朵。”

王晞两眼发亮,接下来的宴会净想着怎么给这位七太太留下个好印象,一时也顾不得担忧军饷的事了,反倒高高兴兴地在清平侯府做了半天的客。

倒是常珂,为了给常妍带信,她主动和襄阳侯府五小姐说话,却让和五小姐同来的襄阳侯府二太太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拉着她说了半天的家常,话里话外地在打听王晞的事,还问常珂知不知道小梨花是谁请的?

常珂不是个迟钝的人,听着襄阳侯府二太太话里有话,她要不支吾了过去,要不就答不知道,让襄阳侯府二太太无功而返不说,她离了襄阳侯府的人就立马找到了王晞,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王晞怀疑襄阳侯府知道了陈珞给梨花班下帖子的事,可她觉得没什么好担心。

她从小到大,隐晦地想从她这里打听消息的人多着呢,她要是个个提防,还过不过日子了?

反正她文有白果和白术,武有青绸和红绸,内有王嬷嬷,外有王喜,还有事事处处维护她的长辈们,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打探

常珂却没有王晞这样的心大,她虽不是个喜欢在背后说人是非的人,可涉及到了王晞的安危,她还是低声道:“襄阳侯府无利不起早,我们还是小心点的好。免得做了冤大头。这种事襄阳侯府也不是没有做过。”

王晞安慰常珂道:“那也有利可图才行?我有什么值得她们可图的?再说了,内宅妇人,来来去去也不过是那些手段,我们也不是傻瓜,提防了她们,上当的机会总归会少一些。”

这倒是。

常珂平日里没有个帮衬的,遇到事难免会往难处想。王晞和她不一样。襄阳侯府就算是有什么计算,还得看人家长辈答应不答应呢?

她这么一想,心头倒安静下来,反而想起另一桩事来。她笑嘻嘻地把王晞拉到一旁,道:“那你给我说实话,那小梨花真的是陈珞帮你请的不成?”

王晞没瞒她,落落大方的承认了。

常珂愕然,道:“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要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冷心冷肺。难道你们之间还有什么其他的牵扯?”

她越说眼睛瞪得越大:“难道那陈珞真的对你有什么小心思不成?他还帮你揍过薄明月呢?薄明月可是送过你一车的赔礼!”

她说着,张大了嘴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王晞,一副要重新审视她的模样。

王晞啼笑皆非,知道常珂误会了,可有些话她能说,有些话却是不能说的。她只好又把什么薄明月那礼物那是给她赔礼,陈珞帮她请了小梨花来唱堂会是请他帮的忙之类的话又跟常珂说了一遍。

常珂压根不相信。她喃喃地道:“这既不像薄明月会做的事,也不像陈珞会做的事,难道这两人都撞了邪?薄明月我不敢肯定,陈珞我却是知道的。他前些日子还把他姐夫一脚踹去了澄州卫,他可不是什么好心人!”

王晞不爱听这话,她辩道:“你也说过,你只是远远的看过陈氏兄弟,没和他们接触过,陈璎是怎样的人?陈珞是怎样的人?也都全是道听途说而已。陈家大姑爷到底是怎么去的澄州卫,你可敢拍着胸脯保证是陈珞做的不成?你又是听谁说的他把他姐夫一脚踹去了澄州卫?”

常珂脸一红,没有说话。

王晞却想,人言虽然可畏,可我能辩一个是一个,却不能以言弱而不理之。她干脆拉了常珂的手,温声道:“我们如今都大了,切不可像小时候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我是接触过陈珞的,他人还不错,我倒觉得他就算是一脚把他姐夫踹去了澄州卫,那不是还有镇国公吗?他这个做岳父的都不吭声,我们有什么好抱不平的!你说可是这个理?”

常珂皱了皱眉,半晌才道:“阿晞,你说的对。镇国公位高权重,又爱珏姐姐如珍似宝,就算是陈珞像别人传的那样让珏姐夫去了澄州卫,以镇国公的能耐,把人弄回来就是。”

可陈家大姑爷还是去了澄州卫,可见事情并不是像别人传的那样。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王晞道:“我的确不应该这样说陈珞。”

王晞松了口气,挽了常珂的胳膊,笑盈盈地道:“哎哟,我们这是读小诗替古人担忧,他们的事关我们什么事?我们还是想想去江川伯家做客的时候穿什么好吧?”

常珂点头。

两人笑呵呵地走开了。

她们站的花墙后面却走出两个人来,一位柱着拐杖,发如银丝却面色红润,双眼炯炯,是清平侯府太夫人。另一位面容慈爱,相貌端庄,却是之前被众人围坐着的江川伯太夫人。

清平侯太夫人笑道:“这小姑娘倒有意思,居然为陈家小二辩解,你可认识是谁家的小辈,长得这样的漂亮。”

江川伯太夫人笑道:“是永城侯府丢了的那位二姑娘的女儿,我在宝庆长公主的寿筵上见过,和我们家玲儿,你们家竹儿都能玩到一块儿,走的时候应该会去给你请安的。”

清平侯太夫人笑眯眯地点头,没再去关心这些小辈的事,而是眉宇间闪过一丝郁色,道:“你说,皇上到底要干什么?他该不会像先帝似的,临到老了,糊涂了吧?不立储君,宠信爱妃,这可是昏君的前兆啊!”

江川伯太夫人早习惯了她在自己面前直言直语,叹气道:“谁知道呢!我们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并没有像坊间传的那样,因为先帝被诟病而有什么不自在。

“好在我们两家各有各的好处。”她颇有些苦中作乐地道,“你们家是人多船大站得稳,我们家是人少船小好调头。也只能看招拆招了。”

清平侯太夫冷哼几声,和江川伯太夫人朝戏台那边去。

身后却连个小丫鬟都没跟着。

*

王晞自然不知道自己和常珂走后发生了什么事,她临走前跟着吴二小姐去向清平侯府太夫人辞行,太夫人待她很是和蔼,还特意和她说了两句话。

永城侯夫人颇为诧异,把王晞看了又看,看得王晞还以为自己脸上妆容不妥。

侯夫人笑笑没有解释,在回府的马车上和潘嬷嬷道:“王家表小姐倒是个有福气的,连清平侯太夫人面前都能说上几句话。比她母亲可强多了。”

同车的常凝冷笑,道:“不过是仗着有几分颜色罢了……”

侯夫人听不得她这话,当即就冷冷地打断了女儿的抱怨,道:“颜色好也是运气的一种。你要是不服气,就好好打扮,力压群芳,把王小姐比下去好了。这样阴阳怪气的,除了让人觉得好笑,还能有什么好?”

常凝想到母亲关于陪嫁的威胁,嘴角翕翕,到底没再出声。

这都是后话,如今是王晞刚出太夫人的院子,就被代表襄阳侯府来参加清平侯府宴请的五小姐和二太太给从后面追了上来,那二太太还自来熟地道:“可见我和王小姐有缘——我们这样‘王小姐’、‘王小姐’的喊着,人一多,王小姐估计也不知道是在喊谁,王小姐得和我们通个姓名才是。”

小姐家的姓名,岂是能轻易示人的!

常珂的话到底还是在王晞心底留下了印记,王晞没有和这位二太太接触过仅听了她这句话就不太喜欢她,她笑眯眯地道:“我告诉您也没用啊!您难道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喊我的名字不成?”

说话却绵里藏针。

襄阳侯府二太太望着她笑容甜美中带着几分娇憨的脸庞,那么八面玲珑的人,硬生生地愣了几息工夫。

王晞却不想和她们多打交道,曲膝行了个礼,拉着常珂就跑:“家里的长辈还等着我回府呢,下次有机会了再去给你行礼。”

“喂……”二太太望着她们一溜烟就跑了的背影,没能有机会说第二句话。

二太太直踩脚。

五小姐却低着头,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里抿着嘴笑。

*

王晞一回到永城侯府就派人给陈珞递信。

陈珞心里正烦着,见了王晞的信也懒得花个两、三天的功夫约时间和地点了,把信往怀里一揣,只应了句“知道了”,就把送信的人打发了。

王喜得了消息眉头皱得能夹得死蚊子了。

他们家大小姐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怠慢过。

做生意原本就应该是爷们的事,他们大小姐凭什么受这委屈。

王喜心头压着一蓬火。

陈珞却在当天傍晚又故计重施地翻墙去见了王晞。

而且他这次比上次还要随性。上次他好歹还穿了件官服,衣冠楚楚,这次干脆就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素面湖色杭绸道袍。

王晞还是第一次见陈珞穿这样轻柔的颜色,衬得他神色都柔和了几分,比往日让人觉得容易亲近,也很好。

她目露赞赏,依旧请了陈珞在院子的葡萄架下喝茶。

陈珞还是第一次从王晞的眼里看到对自己相貌的赞赏,他微微有些惊讶,转念想起他小的时候去军营时听那些小旗、总旗议论女人“也不是特别漂亮,就是看久了,越看越舒心”。

人大抵都是这样的,相处久了,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就会越看越舒心。这也许就是书里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陈珞觉得王晞看他多半也是如此。

当然,这个“情人眼里出西施”比喻得有些不对,但王晞多半是因为了解他,才会看他越来越顺眼吧?

陈珞胡思乱想着,觉得穿着简朴极了的白色夏布襦裙,摇着绡纱团扇的王晞像朵白牡丹似的,不仅漂亮,还挺可爱的。

从前她站在人群里,他也没怎么看见。

可见人和人还是要多相处。

他对面的王晞却叹气,恨不得摇摇他的脑袋才好。

她重重咳了两声,把不知道魂飞到哪里的陈珞的思绪拉了回来,又问了一遍:“你知道皇上想要克扣清平侯府军饷的事?”

柳荫园的夏日夜晚,树影绰绰,洒过水的地面隐约还透着白日高温过后的热气,夹杂着玉簪、茉莉、夜来香的馥郁的香味,透着几分慵懒的惬意。

陈珞突然觉得这么好的夏夜,他们却说着别人的事,有些焚琴煮鹤煞风景。

可他也只是想想。

应该说些什么才应景,他一时也不知道。

他本能地应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俞大人告诉我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助长

王晞讶然,道:“你已经去见过俞大人了?”

“嗯!”陈珞点头,道,“这件事还是俞大人告诉我的。说是江川伯帮了清平侯府的忙。俞大人还委婉地让我帮着打听皇上到底要干什么?内库的钱要是不够,可以让户部想想办法。可这样挪用国库的开支,到底有些不好。要是传出去了,也有损皇上的威名。”

实际上俞钟义说的比这难听多了,不过陈珞觉得没必要一五一十的告诉王晞,污了她的耳朵。

王晞觉得俞钟义不愧是内阁大学士,几句话就说到点子上了。

她问陈珞:“那你准备帮俞大人打听吗?”

陈珞闻言给王晞续了点茶水,这才道:“我自己也想知道皇上怎么想的?难道是要立储了?又怕七皇子年纪小吃了亏,要提前给他安排好以后的事?”

什么妃子选侍,说到底,都是皇家的妾室。活着的时候要体面,不好直接宠妾灭妻,可快死了,给宠爱的妾室生养的孩子留条后路,是很常见的。

可就算如此,动用国库的银子,就好比你算计公中的财产一样,也太过分了些。

王晞的关注点却是在“立储”上了。她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些什么?”

陈珞在这上面倒没有瞒着她,沉吟道:“我也想不出来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就换位思考,想着如果我是皇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思来想去的,只有这种可能。但这么一想,好像也不对。二皇子并不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何况照顾年幼的兄弟,原本就是他做哥哥的责任,七皇子又不是要和他夺权,不过是多花点钱养着这个兄弟,不要说是二皇子,就是换了其他皇子登基,也是能做得到的。那皇上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王晞也想不透。她只好劝陈珞:“那就慢慢看着。图穷匕现,有时候我们太急了,反而等不到那个时候。”

陈珞无奈地点头,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心里有些烦躁。”

王晞颇能理解,笑道:“你平日有什么消遣?不如把这些烦心的事都放下,好好的休息几天,说不定能让心情好一点。”

陈珞想了想,还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爱好。

小的时候,想让父母喜欢自己一些,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心里再不喜欢都能安安静静地坐上几个时辰读书写字。后来大一些了,知道自己再怎么乖巧听话,父母也不会放在心上,反而是做皇帝的舅舅,不止一次夸他在骑射上有天赋,他为了讨舅舅欢心,开始苦练武艺。

至于他到底是喜欢读书还是习武,这么多年了,好像不能分辨的很清楚了。

陈珞坐在那里,神色有些懵然。

王晞看着,心里“咯噔”了一声。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陈珞所有的喜欢都是为了实用,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其他的爱好……

她顿时觉得心揪成了一团。

眼前的陈珞眉宇间还带着飒爽的英气,可他的人生,却和爽快没有半点的关系。

王晞不禁给他解围,道:“你喜欢美食吗?就是没事的时候到处找点好吃的。或者是平时闲着无事的时候会在家里抚个琴,吹吹笛子,种个花,剪个草什么的?”

陈珞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但他却能感受到王晞的善意和希望他能高兴一点的迫切。

他忍俊不禁,道:“你说的这些我虽然都不爱,却也没感觉到日子不好过。”

王晞想到她祖父把家里的生意交给她父亲之后,非常的喜欢钓鱼,道:“要不你试着去钓鱼。我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峰峦叠嶂间,偷得半日闲,还是挺不错的。你还能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

陈珞听着,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王晞,白白嫩嫩的胳臂像藕,肉肉的小手带着十个漩涡,拖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小竹篮,在绿荫匝地的溪边围着一须发全白的垂钓老翁跑来跑去的画面。

他抑制不住笑出声来,道:“你喜欢钓鱼?”

王晞讪笑,道:“我不太喜欢钓鱼。”

她喜欢烤鱼吃。

特别是她们家山后那条小溪里产的鱼。

她们家的厨子说,他们家那条小溪里的鱼是冷水鱼,比河鱼海鱼都要好吃。为什么他们家的那条小溪里的鱼就是冷水鱼她不知道,但好吃是真好吃。

想到这里,王晞都要流口水了。

陈珞看她的样子,想到她特别喜欢吃的性子,不用深想就知道她为什么了。

他笑得更畅快了,道:“我在西山有个宅子,后山就有条小溪,哪天得了闲,你可以去我那里小住几日。”

她毕竟寄居在永城侯府,拿了大掌柜当令牌,她偶尔出去玩一、两天可以,小住几日却是不能。

“有机会再说吧!”王晞含含糊糊地道,说起了小时候陪着祖父钓鱼的事。

就这点小事,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到听见了三更鼓,才惊觉时间不早了。

王晞打了个哈欠。

陈珞忙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