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又想,干脆让人给金家递了个信去,说是陈璎要娶妻了,请金松青帮着给订些挂彩的红绸。

金松青接到陈愚的信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却落出几滴泪来。

他为他嫂嫂不值,被皇上嫁了这样一个人。

他把这信转给了长公主,按着陈愚的意思,给镇国公府送了二百匹红绸过去扎彩。

长公主看了信,点着蜡烛把信烧了,借口生母托梦要见她,去了离京城有三百多里的皇陵,给太上皇和皇太后、圣母皇太后烧香去了。

淑妃娘娘这边,望着两个站起来比她还要高一个头的儿子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趴在妃贵榻的迎枕上“呜呜呜”地哭个不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怎么能为了摆脱施家设计施小姐!这是正人君子所为吗?你们难道不要名声了吗?你们的婚事怎么办?难道还真的要交给皇上来定夺不成?陈璎那么蠢,他要是露出什么马脚来了你们可怎么办?”

三皇子很想问问他母亲,到底是在担心事情露了馅影响他们的声誉还是担心没有更适合的王妃人选?

五皇子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们的确从中推波助澜了,可若陈璎没有野望,不痴心妄想,又怎么会自掘坟墓呢?

“母妃,你别哭了行不行?”他的不耐烦今天第一次化为了实质,从言语间表现出来,“您有这个空闲关心我们的婚事,还不如放点心思在富阳身上。她觉得施小姐在自己的插钗礼上出了事,她也有责任,不仅准备去探望她,还准备帮把自己的体己银子拿一部分给施小姐。您可别忘了,她那些体己银子多半是皇上赏赐的,可别让她脑子一热,给了施姑娘。”

御赐之物转给别人,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皇上已经非常恼火陈璎和施珠的事了,再发生富阳拿体己银子补贴施珠,说不定连他们都要被牵连。

五皇子劝淑妃娘娘:“您不也不喜欢施小姐吗?既然她都已经被赐婚了,您何不索性大方一些。能成全的就成全了她吧!”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哦!”淑妃娘娘想着,又哭了起来。

只是眼里并没有泪珠。

也不知道三皇子和五皇子知道不知道。

*

施珠比刚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好多了,至少,她开始仔细地思忖宫里那天发生的事情。

当时叫她去那个暖阁的是富阳公主身边的人,她虽然有所防备,却没想到事情会坏成这个样子。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陈璎。她知道他蠢,知道他没有陈珞聪明,可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的蠢,这么的愚钝。

这件事肯定与三皇子和五皇子脱不了干系。

还有陈珞,说不定也落井下石了。

但她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成王败寇。

她也曾经给陈珞使地绊子,也算计过三皇子和五皇子,一饮一啄,自有因果罢了。

她只是没有预料到三皇子和五皇子有那么讨厌她。

还好她没有懵懵懂懂地嫁过去。

可让她嫁给陈璎,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可不想天天看着那傻货的脸过一辈子。

施珠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身边有哪些适合的人,看能不能求皇上收回圣旨,或者是改变主意。

她知道这不容易,可若是她不努力一把,就只能眼睁睁地嫁给陈璎。

只是没等她想到什么好主意,榆林那边来人了。

施珠大惊,问贴身服侍的丫鬟:“他们怎么来的这么快?”

她的婚事虽是御赐的,可也要跟家里知会一声。榆林离这里还有那么远,来来回回怎么也要月余,这也是为何她的婚事会定在明年的三月。

她那贴身丫鬟脸色有些发白,低声道:“榆林那边还不知道。这次来的嬷嬷,是太太身边的。太太惦记着您,让她来给俞大人家送年节礼的时候,顺道来看看您怎么样了。”

若是被施家知道施珠被赐婚给了陈璎,还发生了那样的丑闻,施珠身边这些服侍的只怕都会性命不保。

他们之间已经有人开始想办法悄悄地溜走或者是卖身到其他人家了。

施珠闻言深深地吸了口气。

有些事,该面对得时候还得面对,可要不要把陈璎推出去背锅呢……她考虑了不到三息的工夫,就决定不但对施家来的人实话实说,还要求施家的人尽快进京,商量她和陈璎的婚事。

她宁愿做望门的寡妇,也不愿意嫁给陈璎。

有这样一个丈夫,都是对她名誉的玷污。

第一百六十八章 烂额

施家的人还没有收到赐婚的圣旨,根本不知道赐婚的事,派了家里的管事过来,是觉得施珠的婚事得有个章程了,特意过来看看,若是几位皇子的婚约还没定下来,那他们就想办法催一催,若是订下来了,施家能不能得偿所愿,给施珠准备怎样的陪嫁,那还得看施珠最终会嫁给谁,这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需要提前准备的。

因而施家来人听说施珠被皇后娘娘许配给了陈璎,第一个反应是施珠被庆云侯府的人算计了。

施珠却没脸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只说这门亲事她不愿意,让来人带信给她父亲,能不能让她大哥亲自来一趟京城,商量商量这件事怎么办。

来人完 全懵了,连太夫人都没去见,立刻就出了永城侯府,想办法打听消息去了。

施珠见来人没有去问太夫人,知道家里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太相信永城侯府的人,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下了一半。

她都这样了,太夫人却只知道一味的劝她认命,劝她忍,要是家里来的人被太夫人说服了,回去再对着她父母一通胡说八道,家里的人也认了,她该怎么办呢?

这样就是最好不过了。

施珠这才精神了几分,吩咐家里的丫鬟婆子收拾箱笼,她随时准备离开永城侯府。

这也是因为平时她和淑妃娘娘交往密切,淑妃娘娘私底下并不是十分的敬重皇后娘娘,偶尔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不如淑妃娘娘意的话,淑妃娘娘就会使了手段让皇上出面,令皇后娘娘收回成命,让施珠误会皇后娘娘的懿旨,好像只要能说服皇上,她的婚事也能作废似的。

她没想到,平时淑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的纷争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懿旨? 可是皇家的脸面,就算是皇上,也要给皇后娘娘几分薄面? 何况皇上这些日子因为皇长子的事已经和皇后娘娘、庆云侯府闹得很不愉快了? 这件事又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断然不会不认账的。

至于陈璎那里,当天他回府就被镇国公恨恨地扇了一巴掌。

陈璎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他爹既想讨皇上的欢心又想压着长公主,让他去做世子? 别人都说他爹喜欢他? 他却从来没有感受到。

娶亲的事也一样。

他都这么大了,娶谁不好。他爹却总说是为了他好,这个也看不上? 那个也不愿意? 还不如皇上——皇上不太喜欢四皇子? 可为了四皇子的前途? 还不是同意四皇子和比自己年纪小那么多的谭四小姐成亲了。

他爹要是真的心疼他? 就应该像皇上似的? 给他定一门像谭四小姐这样的婚事。

可他爹就知道说。

说谁不会。

做才让人稀罕。

镇国公看着长子平静到有些木然的面孔,那些到了嘴边的喝斥也说不出口了。

难道这孩子真的不聪明,真随了母亲?他在陈璎身上花了这么多的心血,陈璎还是资质天赋都非常的平常;反而是陈珞,他没管过他? 天生天养? 却像皇上一样? 算计人的时候不动声色? 像条毒蛇似的。

陈璎娶了施珠,十之八、九是对怨偶了。

家族要兴旺,少不了优秀的子孙。一对不和的夫妻? 怎能指望他们同心协力的培养孩子,弄不好,还会因为后宅的阴私影响到子弟的昌盛。

他真是看错了陈璎。

只是事已至此,他多说也没有用了。他只好道:“你既然愿意娶了施珠,那就不允许纳妾。免得嫡子、庶子的,弄得家宅不宁。”

施家这几年形势不错,施珠上面全是哥哥,可见她也应该是个能生的。

既然有了儿子,就不要闹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陈璎不敢相信地望着父亲。

难道就因为他娶的是施珠,就要他把施珠捧在头顶上吗?

什么叫免得嫡子、庶子闹得家宅不宁。像他们家这样,嫡次子是皇上的亲外甥才是真正的家宅不宁好不好?

可他不愿意顶撞父亲,顶撞了父亲他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他干脆低头认错,不管镇国公说什么都一一应好。

镇国公把他这敷衍的态度看在眼里,恨不得再给他一巴掌。

难道他们镇国公府真就只能落到流了那荡、妇一半血脉的陈珞手里吗?

镇国公想想就觉得心里像团火在烧,干脆写了一封信给金松青。

既然他不痛快,那谁都别想痛快!

只是他没有想到长公主一点情面也不顾了,直接跟他说,不会管陈璎的婚事。

陈璎生母家就算是现在没出几个读书人了,也不是拿不出手来的,但那是在没有长公主这样一个继母的情况下。

有什么比得上一个做长公主的嫡母?

镇国公怄得不得了,想来想去,又招了陈璎过来说话,道:“你的婚事,无论如何也要说动长公主出面才行,不然压不住施家啊!”

陈璎倒觉得这样挺好的。

他和长公主趁这个机会撕裂开来,以后也免得总有人拿他和陈珞比较。

他唯唯诺诺的,并没有把镇国公的话放在心上。

谁知道陈珏却从澄州赶了回来。

“怎么会这样的?”她两个眼睛都哭得肿了起来,像两个核桃似的,眼睛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景物了,大夫严重地警告过她,让她不能再哭了,不然一双眼睛肯定要出事了,可她看见陈璎,拉着他的手,她还是没能忍住,又哭了起来,“你怎么这么糊涂,就算是施珠陷害你,你也应该想办法脱身,而不是给施珠背锅才是!”

虽说陈璎的姐夫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了,可陈珏还是觉得自己的弟弟是受害者,自己的弟弟不可能,也没有这样的手段在宫里欺负施珠。

她苦苦地哀求陈璎:“我们去求父亲!要是父亲不理会,我们就进宫去见皇上,这门亲事怎么都不能成!”说到这里,她眼睛顿时一亮,道,“要不,不如让施珠嫁给陈珞好了,他不是也一直没有订亲吗?正好,你这个做兄长的成全他好了!”

只要陈璎有事,她本能地就觉得是陈珞捣的鬼,这次也不例外。

但她一直想不通陈珞是怎么陷害陈璎的。

这让她心里有一丝警觉。

陈璎不以为然,道:“大姐你开什么玩笑?懿旨可不是儿戏,怎能出尔反尔。”

陈珏听着怒了,厉声道:“你怎么能娶施珠?你知不知道,施珠喜欢的是陈珞。你难道要捡陈珞不要的破鞋穿不成?”

陈璎愕然,瞪着他姐姐道:“你怎么也信这些胡言乱语的,我可是打听清楚了,前些日子她差一点就坑了陈珞一把。”

陈珏压根不相信,觉得自己的弟弟上了当。

陈璎只好解释道:“小时候,谁没有一、两个喜欢的人。”像他,小时候就喜欢过襄阳侯府那位嫁到庆云侯府做了世子夫人的解家大小姐。可那不是小时候吗?长大以后,他都不太记得解大小姐长什么样子,只留个不深不浅的印象了。

“你也别听风就是雨的,”他试图说服陈珏,“这门亲事,不知道多少人在看笑话呢!你更应该和我站在一边才是。”

“你也知道别人在看笑话啊!”陈珏听着就哭了起来,道,“你让我怎么和你站在一边?我什么时候不是站在你这一边了?你也不能总靠着我才行啊!我这才出去几天,你一桩接着一桩事的闹腾,我就不能有个消停的时候吗?要不是我让你姐夫时时关注着你,我还不知道这赐婚的事呢?”

陈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他当然知道姐姐是为他好,可有时候,他会觉得她管得有点多。特别是他知道他姐姐从小就不喜欢施珠,因而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姐姐,而不是随便说说了事。

“我也不想瞒着你。”陈璎喃喃地道,“上次你就说了,让我娶谭家的姑娘或者是解家的姑娘。可这不是怕你不同意吗?”

陈珏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她不同意就不说,那他为何还要打施珠的主意呢?

分明是翅膀长硬了想自己飞了。

她不是觉得施珠不好,可问题是,施珠不是因为喜欢陈璎才嫁的,这其中分明有什么误会,偏偏陈璎却半点也觉察不到这其中的凶险,就不能不令她担忧和愤慨了。

陈璎还是很喜欢自己这个事事处处都维护自己的姐姐的,他不想姐姐生气,忙搂了陈珏,温声道:“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了。木已成舟,我们再生气也没有用。你从小不就告诉我,遇事说事,不要东扯西拉吗?我有信心和施珠好好得过日子,你就放心好了。”

陈珏半信半疑的,决定亲自会会施珠了再说。就说起了陈璎的婚礼。

陈璎把家里的事告诉了陈珏:“……长公主不愿意帮我主持婚礼,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姐姐来了就好了,我们也不用去求长公主了,您帮我主持也是一样的。”

陈珏才知道原来长公主不愿意出面给陈璎主持婚事。

她立刻跳了起来,道:“那我们就不理睬她。我就不相信了,离了她,我们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正好也让京里的人都看看,她是个什么东西?看看到底是她不慈还是我们不孝!”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无视

陈璎觉得这样更好。

他是非常信任他姐陈珏的。

好在是陈珏精明能干,这些人情来往她非常有经验又颇有见识,看一看就知道要做些什么的了。

姐弟俩忙了起来。

长公主只觉得这是陈珏防着她,像从前无数次的事情一样,怕她对陈璎不利,干脆自己担起重担来,冷笑了一声,袖手旁观。倒是镇国公,不知道在忙什么,陈珏去见他的时候他是反对陈珏主持陈璎订婚仪式的,可等到陈珏真的上了手,忙了起来,他又什么都没有说。

陈珏姐弟包括长公主和陈珞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王晞却愤愤不平,觉得镇国公府这样没规矩,就是长公主和陈珞惯的。

她干脆趁着夏末秋初时节,又有好几家举办赏花宴,和参加宴会的人家嘀咕起来:“镇国公府也挺奇怪的,继母没个继母的样子,继女也没个继女的样子。皇上御赐的婚事,陈家长辈不出面打点,让一个出阁了的姑奶奶回家主持,知道的说是陈家大姑奶奶能干,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家没什么人才。镇国公这也能忍!”

和她说话的有一位是谭家的小姐,这位小姐说话一点也不顾忌,闻言笑道:“他们家要是有规矩,也不会去尚公主了。要是有规矩,也不会尚了公主又把别人冷落到一旁了。”

有妇人模样的人听了微微蹙眉,叹息着接话道:“从前我觉得阿珏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如今看来,她却是行事越来越偏激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就算担心自己的胞弟被欺负了,陈珏做为外嫁女,也不应该直接去主持胞弟的婚事。她若真心为了弟弟和娘家好,就应该请了陈家的长辈出面,她在旁边帮衬,而不应该把这件事都拉到自己身上来。

这也是她嫁的夫家不给力,不然,夫家就应该第一个跳出来指责她了。

王晞看这妇人很是担忧的样子,悄悄地问过谭家的小姐才知道,这位原来是陈珏未出阁时的闺蜜。只是如今大家都嫁了人,养儿育女了,少了来往而已。

她就特意当着那妇人的面道:“就怕施家觉得受了怠慢,以后为难的还是陈家大公子。”

那妇人没有说话,可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陈珏。

陈珏这些日子没少听这样的话,她全都没有放在心上。

她觉得她父亲说的对,你手握大权了,谁也不敢把你怎样;可你若是没有权力,就算是你再守规矩,别人想欺负你的时候还是会欺负你。

她扯了扯嘴角,问那妇人:“你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吗?”

她怀疑和陈珞有关。

只有他,才会不遗余力,不分场合地到处坏她名声。

那妇人想了想,道:“好像是永城侯府的一位表小姐,姓王来着。”

陈珏没听说过。

不过,永城侯府的表小姐,多半又是哪里来的打秋风的。

她把这名字记在了心里,准备以后有机会要会会王晞,就把这件事丢在了脑后,问起了身边的人陈珞和长公主都在做什么。

陈珏回到京城就会派了人盯着陈珞和长公主,她身边的人早已知道她的秉性,想也没想地道:“长公主这几天常去探望江太妃,听说江太妃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二公子则在长公主府没有出门,就是刑部那边的差事,也找了个借口推了。”

陈珏听了不喜,道:“他找了什么借口?不会是说因为大公子要成亲了,他要帮忙吧?”

下人不敢回答。

陈珏低低地骂了几句:“惯会做表面文章的,谁不知道他黑心烂肝的,阿璎成亲,他不捣乱就是好的了,还帮忙。”

下人们噤若寒蝉。

话传到陈珞这里,他躺在床上动都懒得动弹,更不要说回嘴了。

他因为从小不是活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就是活在镇国公的眼皮子底下,偏偏这两个人一个管他礼仪管得严格,一个总是鸡蛋里头挑骨头,后来到了皇上眼皮子底下,又会被人妒忌。让他感觉自己被人看着,就是意味着被人挑剔,被人教训,被人非议,他非常的不喜欢。

可他明明知道窥视的人是王晞,还是高举轻放,就这样揭过了;明明知道男女有别,他一有什么事,翻墙闯院都要去见见她,只觉得在她身边,他就能放松,自在惬意。

但这意味着什么,他就是从来没有喜欢过谁,心里也隐隐有些明白。

他只要想想就觉得忐忑。

别人若是跟了他,连性命都会不保,他不是喜欢别人,那是害别人。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王晞回蜀中,嫁给别人,从此老死不再相见,他也不愿意——王晞的性子那样的精灵古怪,寻常人都会觉得她闹腾吧?她要是嫁的人不喜欢她这性子怎么办?

陈珞想了几天都没能想明白该怎么办。

他来来回回像烙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觉得人生苦短,没有什么滋味,与其以后后悔难过,不如就这样蒙了头,什么也不做,仿若时间永远这样的停了下来似的更好。

只是他想掩耳盗铃,别人却未必能让他如愿。

大皇子突然派了身边的贴己的侍卫来见他,说是灵光寺今年培育出墨菊来了,请他去灵光寺吃斋赏花。

陈珞一个字也不相信。

大皇子因为生母生前喜欢去红螺寺,他也喜欢去红螺寺。若真的有心请他,应该去红螺寺才是。选了皇后娘娘和二皇子都喜欢的灵光寺,要不是想通过他向皇后娘娘或者是二皇子传递善意,要不就是为了向他表达善意。

何况灵光寺在真武庙和大觉寺的争斗中得利,他们又和真武庙联手,隐隐有和真武庙瓜分僧道之众的味道,他这些日子天天坐在家里如同困兽,出去散散心,看看大皇子找他到底要做什么也好。

陈珞慎重惯了。特别是当他意识到谁也不是他永远的依靠之后,他在去灵光寺之前查了查大皇子。

刘众嗤笑他小心过头了:“大皇子这段时间安分守己的,除了皇上配给他的亲卫,身边并没有其他的人出没。倒是您,王家请的几个游侠客的确厉害,有几个我打听来打听去都没有打听到,打听到的身份不菲,可见王家是下了大力气帮你的,不知道你以后怎么报答王家才算有情有义。”他现在和陈珞是一根蝇上的蚂蚱,陈珞若是声誉不好,他也很受影响。

陈珞听到这话脑海里立刻浮出“以身相许”四个字来……他面无表情,冷冷地对刘众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就怕他想以身相许,人家都未必愿意。

陈珞想着,心却忍不住怦怦乱跳起来。

要是别人愿意呢……

他不由仔细地回忆着和王晞在一起的情景。

很关心他,也很照顾他的情绪,愿意哄他开心,帮他和镇国公甚至是皇上斗……若说对他与众不同,好像也就是窥视他舞剑了。

难道王小姐喜欢身怀武艺之人?

不然为何会偷看他舞剑?

陈珞琢磨着,又有点不敢确定。

当初也不是没人偷窥他舞剑,大家不过是喜欢他的长相罢了。

不对,王小姐不是这样的。

她曾经点评过他的剑术,可以看得出来,她不是无的放矢,胡言乱语,是真心觉得他剑术不错的。

或许,他应该从此入手?

可喜欢剑术的女孩子不多吧?

但像王小姐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孩子也不多啊!

她再多一个喜欢剑术,好像也不是太奇怪。

陈珞胡思乱想,心不在焉的到了灵光寺。

不知道大皇子是为了体现他的礼贤下士还是为了体现他能与民同乐,灵光寺并没有闭寺,而是和平常一样,香客如云,到了后面的客院才人声渐稀,看到三三、两两的护卫。

大皇子穿了件青竹色素面的白绢领的道袍,长身玉立地站在客院的香樟树下,正和接待他的灵光寺住持说着话,听见动静,他和住持都转过身来。

“琳琅!”大皇子有些不自在却又一副和他很亲近的样子打着招呼。

灵光寺的住持则上前几步给陈珞行了个礼。

陈珞露出应酬人时的标准笑脸,喊了声“大皇子”,然后给灵光寺住持还了个礼,这才走上前道:“刑部这段时间不是要审金华田氏杀妻案吗?怎么您还有空来寺里赏花喝茶。”

灵光寺的住持没等大皇子说话,笑道:“可能是大皇子听说我们寺里的那株茉莉花树今年开得好,所以想来尝尝是不是像传说的那样香浓。两位慢些,我这就去取了今年新熏的花茶过来。”

非常灵敏地走了。

可见灵光寺也不太看好这位大皇子。

机会在眼前也不愿意巴结上。

陈珞差点笑出声来。

大皇子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陈珞却不是来和大皇子讨论这些的,他觉得凭自己和大皇子的交情,大皇子估计也不会想和他讨论这些。

两人去了院子里摆放迎客松的石桌前坐下。

大皇子非常干脆利落地直接开了口:“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喊你来?你是聪明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皇上是什么意思,我从前还有些念想。如今看到陈璎这么一闹,倒让我生出了些感触来。你要不要做个东,我有话想私底下和二弟说说。”

第一百七十章 围堵

陈珞诧异地望着大皇子。

大皇子不悦地皱着眉,眉间刻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很傻吧?从前我不和你们来往,那是不想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以为皇上会看在我孤家寡人的份上,对我多加赞赏。谁知道,天危难测,我算计来算计去,没算计到我根本不在父皇的眼里。

“阿珞,这种感觉,没有谁比你更清楚了吧?”

陈珞当然清楚,可他在外人面前并不愿意承认这种“清楚”,何况他和大皇子的关系还没有到能推心置腹的地步,他自然不会承认,而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大皇子的话。

大皇子则当他默认了,有些艰难却仍继续道:“阿珞,你觉得如何?”

陈珞并不想掺和到夺嫡之中去,神色淡然地道:“我觉得挺好的。兄弟之间有什么话,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总比猜来猜去的好。有时候,有些事完全就是误会。”但他话锋一转,“只是我做中间人有些不太好,不如请了谢大人或者是俞大人做中间人好了。他们两位阁老都曾经教过你们功课,又俱是德高望重之人,比我出面更好。”

大皇子却不想自己的家事变成朝堂之事,他去见二皇子,也有试探彼此之间底线的意味,闻言不由道:“有些事我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告诉你……”

陈珞听着立刻打断了大皇子的话,笑道:“既然有所犹豫,那就不要告诉我好了。我毕竟只能听一听,又不能帮你解决实际问题。”

大皇子这才发现自己这个表弟半点不像外面传的那样刚愎自用,反而滑不溜手,问题直击过来,让你想回避都没有办法回避。

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和陈珞多走动的。

二皇子有个这样的好朋友,他还是挺羡慕的。

大皇子笑道:“你这瞻前顾后的,到底在怕什么?我们兄弟不管是谁做了皇帝,也不可能亏待你,你不用这么小心吧?”

他语带调侃,显得亲切风趣。

陈珞没想到大皇子还有这样的胸襟,被皇上推到风口浪尖上还能拿自己开玩笑,他一时间态度也和缓下来,笑道:“我是觉得麻烦。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皇上却偏偏总不拿个主意,弄得我们好好的兄弟都生分了。”

大皇子一阵沉默。

的确,这件事的责任在皇上。

他要是早就定下了太子,他们这些人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两人站在迎客松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兵刃相击之声。

大皇子和陈珞同时循声望去,皱起了眉头。

有大皇子的贴身护卫神色狼狈地跑了进来,禀道:“大皇子,不知道是什么人,包围了灵光寺不说,还冲进寺里,见人就杀,朝我们这边过来了。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大皇子,我保护您赶紧离开吧!”

“这不可能!”大皇子骇然惊呼。

如今四海宴清,繁华的江南一带,连个劫道的土匪都没有,京城仍重中之重,皇上的十二亲卫,五城兵马司的五万衙役,还有天津卫、昌平、房山、保定的卫所,除非谁九族都不要了,要造反,不然朗朗乾坤之下,谁敢包围灵光寺杀人?

大皇子目光锐利地射向了陈珞,沉声道:“你告诉二皇子我在灵光寺了?”

“不是我!”陈珞心里也满是困惑,他摇着头道,“我是临时决定来见你的,之前并没有多想,只带了两、三个随从过来。”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京城郊外,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高声喊着“陈裕”,问他:“那些黎民怎么样了?”

陈裕显然也被这样的意外惊呆了,神色有些恍然,道:“寺里的几位大和尚正组织那些香客到西跨院避祸,灵光寺的武僧们也都换了衣裳,一半在西跨院,一半往这边来。”

大皇子要是在他们寺里出了事,他们责无旁贷。

加上皇上的外甥陈珞。

足以让灵光寺被夷为平地的。

陈珞觉得这件事不可能是二皇子做的。

除非他想谋逆,那也是应该先制住了皇上而不是大皇子。

他问陈裕:“我们的人呢?”

陈裕道:“马上过来了。”

陈珞的确没带几个人,但个顶个的都是好手,陈裕的话音刚落,就都朝陈珞这边直奔过来。

大皇子看了陈珞一眼,对身边的人道:“我们走!”

并没有邀请陈珞同路的意思。

陈珞也觉得和大皇子一起非常的危险。

唯一能称为他“仇家”的就是陈璎了,可不管是陈璎还是镇国公,都不可能组织这样的一场杀戮。这场杀戮十之八、九是冲大皇子来的。和大皇子分道扬镳,是可以降低被刺杀的风险的。

两人一声不吭,各带着各自的人,一个往西,一个往西北,各走各的。

可令陈珞没有想到的是,他也遭到了追杀。

而且还是招招致命的追杀。

看见身边的人为了保护他一个个倒下,陈珞这才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他趁着暂时摆脱了杀手躲在一个山洞的机会问陈裕:“知道大皇子那边脱险了吗?”

陈裕手里有个千里镜,他跑出去又很快折了回来,面如黑云地道:“大皇子根本没能走出灵光寺,他被逼回了合仙殿。”

灵光寺最后一重大殿供着合和二仙,被称为合仙殿。

陈珞感觉到重重危机。

大皇子和他不一样,他经常东奔西跑的,到哪里最多也就带个七、八个护卫。大皇子出行有皇子的仪仗,他又循规蹈矩想给皇上留个好印象,怕被言官弹劾,因而就算是轻车简从,身边也有百来人皇家亲卫。

他没能走出灵光寺情有可原,可大皇子也没能走出灵光寺,情况就有些微妙。

陈珞问陈裕:“我们被围多长时间了?”

陈裕拿出怀表看了看,道:“快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早已上报兵部,被皇上知道了。可京城方向却没有半点动静。

陈珞心里凉飕飕的,想到王晞曾经说过的话。

只有千里追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难道,贼已经出现了吗?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杀了大皇子嫁祸给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