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姑道:“长公主这是去见皇后娘娘了吗?怎么也没多带几个人?”

她和青姑是从小在长公主身边服侍的,如今也是有品阶的女官,身边有服侍的小宫女,长公主并不是事事处处都会指使她们。

青姑看了翠姑一眼,没有吭声。

镇国公却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厉声道:“长公主呢?她还没有回府吗?”

青姑和翠姑都吓了一大跳。

镇国公虽说和长公主夫妻失和,大面上却还是彼此都有所顾忌。她们还是第一次看到镇国公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

两人齐齐上前行礼,正要说话,镇国公已大声叫了起来:“福媛,你给我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你干的。你有本事做,就要有本事承认。躲什么躲?”

这是撕破了脸的意思。

青姑和翠姑忙上前阻拦,温声劝镇国公先去花厅小坐,她们去找长公主。

镇国公冷笑,伸了胳膊就要把两人推开,他身后传来长公主的声音:“国公爷这是要做什么呢?这里可是长公主府,不是你们镇国公府!国公爷要耍威风,还请去镇国公府,别污了我长公主府的地界。”

镇国公听了大怒,转身指了长公主道:“你别仗着你是公主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公主下嫁,家礼重于国礼,这可是太宗皇帝说的,你敢不尊祖制?”

“我什么时候不尊祖制了?”长公主脸色也很不好看,道,“我就是太看重祖制,才落得如此一个下场的。陈愚,你也不必扯那些有的没的,你来我这里,不过就是为了陈璎的婚事。我不怕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错,他的婚事就是我插的手。

“你可别忘了,你当着我皇兄的面答应过请封陈珞为世子的。

“可请封的奏折在哪里?

“你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

“你既然不愿意请封陈珞做世子,好,那我就让陈璎娶施珠过门。我倒要看看,他有个罪臣之后的嫡妻,怎么做镇国公世子?

“当然,你也可以继续和我皇兄做交易,杀了陈珞。那你得算计好了,把我也一起杀了。不然就算陈珞死,陈璎有施珠这样的一个嫡妻,我也能给皇上上书,要么过继一个儿子继承镇国公府,要么让镇国公府除爵。

“开国十位国公,如今可只剩三位了。

“我想,不管是谁做了皇帝,肯定都很喜欢我能上这样一封奏折的。”

镇国公一听,立刻软了下来,求情道:“我不是不愿意请封陈珞为世子,而是这段时间事太多了,而且陈璎是嫡长子,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以为自己会是镇国公世子,你就算是不顾我的颜面,陈璎到底是在你面前长大的,就当你这个做母亲的最后的体面了,让我先和陈璎说好了,再上折子请封陈珞也不迟。”

长公主嗤笑,道:“你既然想让陈璎做世子,你娶我做什么?皇室血脉最尊贵,岂是他一个嫡长子就能压过的?你自己做的孽,为何要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话虽如此,可她的语气到底和软了不少。

镇国公知道这件事这样就算是过去了。

他又说了几句道歉的话,这才离开。

青姑和翠姑气得不行,道:“长公主,您这次又这样算了不成?”

“怎么会?”长公主盯着镇国公的背影,道,“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德行。从前不过是争个一亩三分地而已,这次他却不顾父子情份。像我们这样的半路夫妻,大难临头的时候就更应该各自飞才是。”

青姑和翠姑听了大气都不敢吭。

结果翌日宫里就有旨意下来,说施珠“贤良淑德,容止大方,闺中姐妹皆沐其泽”,是陈璎良配,让施珠和陈璎十一月初十成亲。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大怒

接到懿旨的镇国公脸都绿了。

他送走了传旨的太监,换了件衣服就直奔皇宫。

皇上正歪在炕上和淑妃娘娘说话,听说镇国公求见,就让淑妃娘娘退了下去,宣了镇国公进来。

镇国公一进来就跪在了皇上面前,面带苦涩地道:“皇上,我和长公主二十几年的夫妻了,我知道我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让长公主受委屈了。可您是知道我的,我有时候就是粗心,并不是不体谅长公主,可家里的事,我都是交给长公主裁决的。就算是她不愿意管那些庶务,我也没有让长女插过手。但这一次,长公主太任性了。

“我既然答应了立陈珞为镇国公世子,肯定就会做到。但我总不能不把长子安排好,就这样简单粗暴地就立了陈珞。

“长公主却一刻也等不得。

“我不过是和她商量等我好生和陈璎说了,等陈璎想通了,再立镇国公世子也不迟。长公主一声不吭,就求来了懿旨,把陈璎和施家小姐的婚事提前了。

“生怕我反悔似的。

“这件事,您可得帮我做主啊!”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皇上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道,“大皇子刚刚逃过一劫,我这心里不得劲儿,这几天都由淑妃陪着说说话儿,中宫的事,我还真不知道。”

他说着,沉吟道:“我看这样。你暂且等一会儿,我让人去问问皇后娘娘。若真有此事……我总不好为了这等小事就泼了皇后娘娘的脸面,陈璎和施家小姐的婚事,你们先准备着。等他们成了亲,我再看着给陈璎谋个好差事。

“你看怎样?”

镇国公还能说什么。

皇上这么做,分明是对他的惩罚和告诫。

惩罚他没在长公主进宫闹腾的时候拦住长公主,在他给陈珞封官的时候没有拦着陈珞。告诫他,若是他还不好好地给皇上办事,不要说陈璎的婚事了,就是陈璎的前途,也在皇上一念之间。

镇国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初他之所以没有言行激烈地阻拦皇后娘娘给陈璎赐婚,一来是想给陈璎一个教训,二来是觉得施家的婚事只要薄家失势,就可以不算数。

没想到施家的野心这么大,居然牵扯到了立储之事中去了。而施家被问罪,施珠和陈璎的婚事就更好解决了——像施家这样的罪行,施珠不被卖入教坊司也会被流放。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可以出面帮施珠求个人情,送施珠到庵堂寺庙里去,古佛青灯地过上一辈子。

既堵住了那些看戏人的嘴脸,还能给陈璎做个情深意重的样子,也算是两全齐美了。

他就更不着急了。

只是没想到情况瞬息万变,皇上居然被长公主拿捏住了把柄,重重地封赏了陈珞,陈璎的婚事也变成了皇上手中的筹码。

镇国公有些后悔。

要是他当初心更狠一点,施家出事就出手置施家于死地就更好,这样就算施珠嫁给了陈璎,他想处置施珠的时候也就非常的容易了。

镇国公拿定了主意,对皇上此时的掣肘也就不是那么的愤怒和紧张了,他恭敬地应“是”,算是认同了皇上的做法。

皇上还是很满意他这种态度的,和他闲聊了几句,并没有提醒他尽快立世子的事,他就知道,皇上还没有死心,依旧想立七皇子为太子。

只要皇上还需要他,镇国公府就不会倒。

镇国公心中更镇定了几分,从宫里回来,见到来向他哭诉施珠不是陈璎良配的陈珏,他都耐心十足,并安抚陈珏:“皇上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我们要体谅皇上的难处。这门亲事,暂且就这样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可惜,陈珏和陈璎一样的蠢,根本就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不说,还私下进了趟宫,去江太妃那里闹了一场。

皇上知道后,立刻就停了皇后的中宫笺表。

这是不允许皇后娘娘履行做为皇后的职责,申斥皇后娘娘的意思啊!

陈珏满意了。

镇国公却两眼一黑,恨不得时光倒流,把陈珏送回去关在夫家不出来才好。

陈珏这么作,不是让人误会他镇国公府在皇上面前告了皇后娘娘一状吗?还告赢了!

庆云侯府怎么想?皇后娘娘怎么想?

镇国公头都大了。

镇国公府还没准备和庆云侯府撕破脸呢?

找庆云侯说一声?如果他是庆云侯,肯定也不会相信这件事与镇国公府无关。不解释,若是庆云侯府恨上了镇国公府怎么办?

镇国公没有办法,只好带信给自己的女婿,让女婿把女儿禁足了算了。

丁家还挺听镇国公的话,不敢禁陈珏的足,婆婆只好装病,留了陈珏在家里侍疾。

只是这样一来,陈璎的婚事就落在了长公主的身上。

而长公主也一改从前不闻不问的做派,三天之内就准备好了新房,还体谅施珠要借永城侯府出阁,家具什么的都没要施珠准备,全由长公主负责了,说是到时候接活的木匠铺子会把东西直接拉到永城侯府来,施珠出阁的时候再送去镇国公府就行了。

永城侯府立刻沸腾了。

永城侯太夫人不住地双手合十地念着“阿弥陀佛”,对侯夫人道:“我就说长公主是个厚道人家。就算是镇国公不想认这门亲事,长公主也不会允许镇国公胡来的。”

又拉了施珠的手道:“阿珠啊,你如今今非昔比,以后嫁到镇国公府,可要孝敬长公主,听她的话,对她毕恭毕敬的,讨她欢喜才是。要不是她,你哪有今天啊!”

施珠想到昨天单嬷嬷打听到的消息,几个嫂子不愿意受辱,纷纷带着家中的女眷和未出阁的侄女们自缢了。

她若不是在京城,自缢的人里也有她一个。

不经历生死,不知道活着有多可贵。

施珠点头,红着眼睛对太夫人道:“我知道!您放心,我会好好孝敬长公主的。”

就算她不想也没办法。

因为她现在除了长公主,也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可施珠想到长公主的那些流言蜚语,心里还是觉得膈应,知道应该敬重长公主,但心里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似的,没办法从心里认同。

王晞却从这不寻常的变故中看出点门道来了。

她私底下和王嬷嬷道:“陈大人说镇国公答应了请封他为世子的,如今却半点消息也没有,陈璎的婚事又提前了,会不会是镇国公不愿意,在和长公主较量?”

王嬷嬷还是第一次听说镇国公答应了封陈珞为世子,她道:“要说做生意的事,我还可帮您说说门道,这封世子啊、赐婚的事,我还真不知道。我看小陈大人有些日子没来了,要不他下次来的时候您问问他?”

说完又感慨道:“他这日子还没有寻常百姓家过得舒服呢?说来说去,都是镇国公治家无方。要立嫡长子就立嫡长子,谁说我也不改口,你看陈家的两位公子会不会闹成这个样子。”

王晞只笑,可等了好几天都没有等到陈珞,让人去打听,只知道陈珞很忙,刘众跟着他都有好几天没有回了。

*

庆云侯府里,庆云侯气得半天都没有说话。

他当然不会那么肤浅地以为凭着陈珏的几句闹腾话就能让皇上停了皇后娘娘的中宫笺表。

这哪里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这是在打庆云侯府的脸,是在打他庆云侯的脸。

他底下五、六个幕僚你一句,我一句的各抒己见,声音虽不大,却乱糟糟的像菜市场。

自大皇子回京城养病之后,这样的场面就成了常态。

有人主张先下手为强,想办法搅和了这滩水,让大家看看庆云侯府的厉害,别以为庆云侯府是好欺负的。

有人主张韬光养晦,当初他们太急了,调动了羽林卫,已经走了一步臭棋,皇上还没有追究,不适宜出头。

还有主张应该让言官弹劾宁嫔,告诫后宫嫔妃。只要后宫的嫔妃不搅事了,二皇子的地位依旧会稳如泰山。

庆云侯阴着脸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薄明月带着两个小厮进来续茶。

庆云侯还是挺喜欢自己这个小儿子的,但家族生死存亡的关头,他又嫌弃这个小儿子的机灵帮不上家里的忙,碍事。

他见状道:“你就别在这里晃荡了。若是有空,不妨多陪陪你祖母。大皇子遇刺,把你祖母吓坏了。正是要你陪伴的时候,你倒好,天天跑到我眼前来晃悠。”

薄明月看了看府中的几个幕僚,不满地道:“爹,不是我想在您面前晃,而是我觉得你们太磨叽了。这有什么好考虑的?皇上只是停了姑母的中宫笺表,又不是废了姑母的后位!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我们私自调动了羽林卫。

“羽林卫是皇上的亲卫,您动了人家的东西,还不准别人发发脾气啊!

“您看我姑母都知道的道理,怎么到了您这里,您反而不明白了呢!”

庆云侯哪里是不明白,是顺风顺水、位高权重惯了,一时忍不下这口气罢了。

他朝着小儿子挥了挥手,道:“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别在这里捣乱!”

“我有没有捣乱,您心里最清楚了!”薄明月也不多说,提着茶壶就往外走,道,“您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停了中宫笺表算不了什么,只要没人自作主张地让人去给皇上上书立二皇子为太子就行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中秋

庆云侯没有动,他的一个幕僚却拉了薄明月:“七公子,您慢点走。您可是有什么主意?”

薄明月没有说话,看了他爹一眼。

庆云侯有时候挺喜欢他这样作的,有时候又挺烦他这样作。此时就属于比较烦他的时候。庆云侯瞪了儿子一眼,道:“让你说你就说。你来来回回了好几趟,不就想和我说这件事吗?”

薄明月嘿嘿地笑,道:“爹,我不是故弄玄虚啦,我是觉得,我们家私下调动羽林军的事肯定是过不去的,就看皇上怎么和我们家清算了。我们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提前安排人弹劾我们。我们认了罪,受了罚,那些阁老们觉得行了,皇上才不好继续追究下去啊!

“至于其他的,都是小事。

“只要我们家不倒,总归是有清算的时候。”

有子如此,庆云侯心里是很骄傲的,可看着儿子侃侃而谈的志得意满,他又觉得还是别火上浇油了,然后看似不屑地瞥了儿子一眼,这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至于陈珞,他也在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他父亲不愿意立他为镇国公世子,他母亲就拿了施珠的婚事挟持他父亲。他父亲看似输了,可施家倒台之后,施珠没有了庇护,就如水中浮萍,还不是任陈璎和他父亲处置?

这恐怕才是他父亲不急的原因吧!

不过,他并不同情施珠。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施珠要往宫里凑,就要有有一天会被人利用的准备。

再就是薄家,羽林军的事是逃不脱的,就看他们家怎么应对了。

应对得好,大家彼此让一步,这件事也就揭过去了。应对得不好,庆云侯搞不好会被削官降爵。

他现在反而比较担心的是羽林军和金吾卫。

羽林卫出了这样的事,不管皇上怎么处置薄家,羽林卫的那些将领和军士肯定会渐渐调离或者是淘汰,不动声色地换上皇上信任的。但皇上把金吾卫给了他执掌,难道皇上就不怕金吾卫成了他的私家军吗?

还是说,皇上并没想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坐很长的时候,没等他培养出自己的心腹就会离开金吾卫呢?

陈珞带着几瓶美酒去见即将出京的石磊,两人在院子里就着一盘花生米、一盘猪头肉喝起了酒。

“我也懒得理会外面的那些纷争,只想安安稳稳地把这几年混过去。”陈珞看似掏心窝子的道。“哪些人可靠,你给我说说好了。你在金吾卫这么多年,我就延续你的风格继续行事就行了。”

阎诤能在闽南立下社稷之功,自有他自己的手段。

这次下了大力气把石磊调离京城,就是想在太子之位落定之前避开京中的纷争。但金吾卫毕竟是石磊经营了十几年的地方,他能走,他的那些老伙计,那些下属不能走,陈珞的能力和人品都在那里,他颇为看好,觉得把自己的人托付给陈珞未尝不可。

他也没有和陈珞客气,细细地和他说起了金吾四卫的情况。

除了这些,他新官上任,在金吾四卫也烧起了三把火,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人都瘦了一圈。

王晞眼看着要过中秋节了,陈珞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只好把做好的月饼和桂花酒又送了些去长公主府。

陈裕对礼单的时候青姑一下子过来了,她笑眯眯地道:“有人送节礼过来了?是谁家送的?都送了些什么?”

陈裕吓了一大跳,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礼单给青姑看,青姑已一把夺过了礼单,轻声地念了起来:“桂花酒两坛,鲜肉月饼两匣,蛋黄莲蓉月饼两匣,红豆月饼两匣……空白描金川扇两匣,八仙追月走马灯笼一对,仙兔拜月灯笼一对。”

她停下来盯着陈裕:“怎么还送了扇子和灯笼呢?”

陈裕也不知道。感觉好像王晞把她送给别人的东西都送了一份给他们家二少爷似的。

他道:“小的也不知道,正要把礼单给二少爷送过去呢?”

青姑却僭越地把礼单一折,放进了衣袖里,道:“反正二少爷忙得不着家,中秋节还不知道在不在府里过呢,这礼单我就替长公主收下了。若是二少爷问起来,你让他找长公主就是了。”

说完,也不等陈裕说话,快步就出了院子,等到陈裕追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青姑的身影。

陈裕直踩脚。

他的心腹小厮给他出主意:“要不,我们再照着王小姐的给二公子备一份?东西虽然多,但每件只有那么两三个,应该花个四、五天的功夫就能补齐了。”

陈裕瞬间心动,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用看白痴般的目光看了那小厮一眼,道:“你大概没吃过王小姐厨房的东西,她们做出来的鲜肉月饼,肯定不是一般的鲜肉月饼,你有信心万一二公子心血来潮要吃一块,能和王小姐厨房的做的一模一样的吗?”

那小厮不敢吭声了。

陈裕垂头丧气地等着陈珞回府。

长公主却急巴巴看着回来的青姑连声道:“快拿给我看看。那王小姐都给琳琅送了些什么节礼?那小姑娘长得倒是钟灵毓秀的,就是不知道心里空不空?”

青姑笑着拿了礼单出来,还单指了指礼单上的一行字道:“您看,还有什锦玉石做的七巧板一块,把我们二公子当小孩子一样呢!”

长公主听了却愣着出了半天的神。

陈珞小的时候太顽皮了,她遇到了他不是一顿喝斥就是视而不见,她给他从宫里带过灯笼和炮竹回来,好像从来没有买过什么七巧板给儿子。

长公主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道:“难道就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这么维护王小姐?”

“什么?”青姑没有听清楚。

长公主已无意多说,把礼单还给了青姑,道:“东西也帮着陈裕入库吧?好歹那月饼做得不错,特别是那蛋黄莲蓉月饼,甜而不腻,咸而不减,既新颖又好吃,就是宫里的师傅也想不出来。我怎么也得留着给他尝几个啊!”

青姑愕然。

长公主吃过王小姐做的月饼?她是什么时候吃的?在哪里吃的?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青姑把困惑都压在了心底,笑盈盈地应“是”,把礼单还给了陈裕。

*

王晞这边,却是百般的无聊。

中秋将至,温家给永城侯府送来了丰厚的节礼,就是丫鬟,也一个人打赏了六个月饼,一小壶桂花酒,大家都跟着常珂沾了光,意外之财让府里的人都喜气洋洋的,过年也不过如此。

特别是对比常妍未来的婆家黄府只按常礼送了些节礼过来,虽说没出什么错,却也让人欢喜不起来,温家的节礼就显得尤为体面了,常珂甚至因此而心生感激,连夜给温征做鞋做袜,想赶在入冬之前送过去。

施珠也躲在太夫人屋里做着认亲时的鞋袜,王晞一下子失去了潘小姐和常珂两个小伙伴,又没有了挑衅的,寂寞的很,开始惦记起王晨怎么还不到京城来看她,或者是蜀中有个消息也好,她想回家了。

大掌柜来给她送月例银子的时候除了安慰她说王晨在江南有事绊住了,一时半会来不了京城之外,还问她要不要接了她出府过中秋节:“反正老太爷、老安人和老爷、太太都不在京城,您在哪里过不是过,去了我那里还可以看看京中八月十五的灯会是什么样子的。”

王晞立刻心动了,去向太夫人告假。

谁知道太夫人自王晞的母亲八月十五观灯走失之后就犯了心病,永城侯府的八月十五是不允许出府的,更何况是观灯。

太夫人拉着王晞的手就哭了起来,无论如何不放王晞出府。

还趁机说起了施家的事。

说施家是被冤枉的,都是因为有人妒忌,才被小人算计。

王晞不想听,偏偏太夫人还拉着她不让她走,说永城侯不孝,不允许她在外面说这些。

她去过一次太夫人那里就不想再去了。

倒是隔壁镇国公府西跨院的一处院子灯火通明,好像在连夜赶工似的。

她怀疑那里是陈璎的新房。

长公主把陈璎的新房放在了紧靠长公主府的地方,不知道是何用意?

王晞猜了半天也没有个定数,等到了八月十五这一日,大家一早起来重新梳洗了一番,就聚在太夫人那里用了午膳。

太夫人哭哭啼啼的,大家都只好忍着性子安慰她,弄得午膳没有一个吃好的。

晚膳虽说也是在太夫人这里,但因为有家中的男丁参加,把席面安排在了院子里。

月明星稀,加之周围的连珠灯,照得院子里亮堂堂。

太夫人继续哭施家,施珠也跟着哭了起来。

永城侯拂袖而去。

永城侯长子忙追了过去。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

中秋家宴算是砸了。

王晞看着暗中直撇嘴。

她这个外婆母,永远搞不清楚情况。

回到屋里,王晞这才发现屋里堆了半屋子的东西。王嬷嬷神色有些焦虑地迎上前道:“是陈大人差人送过来的。还说本应该亲自给您送过来的,可宫里突然宣了陈大人和长公主进宫。他没有办法,只好出了宫之后再来探望您了。”

因为皇上停了皇后娘娘的中宫笺表,今年宫里没有举办中秋节宴,别人府里都议论纷纷,只有永城侯府,因为太夫人只顾哭施家,可怜施珠,担心施家以后怎么办,大家烦得不行,都没心情和精力议论宫里的事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艰难

陈珞突然进宫,会不会与皇后娘娘被停了她的中宫笺表有关系呢?

王晞有点担心。

皇上毕竟不是真心把金吾四卫交给陈珞的,若是在宫里遇到了陈珞,也不知道会不会给脸色他看?或者是让原本已经平静了的心情再受波折,决定给陈珞穿几次小鞋之类的。

总而言之,从前对陈珞像另一个家似的皇宫,如今对他恐怕犹如寒冬了。别说温暖了,就是安全都没有了。

王晞让王喜给陈珞带话,说是宫里的事要紧,让他先紧着自己,从宫里回来了,好好休憩一番,她这里没什么要紧的事,等他闲下来了再过来也不迟。

王喜应诺去了。

自从上次和陈珞一起经历了大皇子被刺之事后,王喜行事明显比从前镇定从容多了,而且听说还交了几个当初大皇子身边走散和躲起来的侍卫。别看这些人是侍卫,可那也是隶属皇家亲卫的,且都是三代清白的官宦之家的后代,王喜的人脉一下子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连大掌柜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若是王晞以后回了蜀中,不妨把王喜让给他用,王家在京城,就缺像王喜这样的人。

王晞还认真仔细地考虑过良久,觉得要是王喜真能跟在大掌柜身边学些本事,比跟她做陪房要强得多。王喜若是能接了大掌柜的班,说不定她也能跟着沾沾光,只是不知道王嬷嬷会不会跟着儿子留在京城?

要是她要留在京城,王晞身边的人就有点不够用了。

再找个像王嬷嬷这样忠心又能干的人可不容易。

王晞七想八想的,一晚上没有睡好,等到再见陈珞,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陈珞告诉她,他们被叫进宫里去,是因为中秋节那天虽没有摆宫宴,可皇后娘娘还是准备了家宴。结果家宴上,皇上拉着个脸不高兴,只顾着和淑妃娘娘说话,连眼神都没有给皇后娘娘一个不说,六皇子不知道听了谁的怂恿,吵着要娶俞钟义的女儿为妃,还说他就是人不聪明,所以要娶个聪明的女子做妃子,不然他以后的孩子岂不都和他一样是傻的。

本朝是有规定的,内臣不得结交外臣。

皇子娶了阁老女儿,还是掌握兵部的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的阁老女儿,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是想让皇上贬了俞钟义的官?还是让皇上废了六皇子?

“皇上大怒。”陈珞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声音却很冷,道,“指着皇后娘娘的鼻子就骂,说她教子无方,包藏祸心,要陷内阁辅臣于不义,是在表达自己被停了中宫笺表的不满。嚷着要废了皇后娘娘!”

王晞目瞪口呆,矢口道:“皇上这是欲加之罪吧?民间都是‘养子不教父之过,养女不教母之过’,何况是皇子?六皇子不好,与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那不是皇上的责任吗?””

“谁说不是。”陈珞冷笑,道,“皇后娘娘气得发抖,说‘等到哪天富阳了事,您再来训斥我也不迟。或者是您把几个皇子都交给我管教’,把皇上怼得说不出话来,在那里踢太监,摔东西的。把皇后娘娘吓了一大跳,忙请了我母亲和庆云侯进宫去安抚皇上。

“我母亲的意思,庆云侯不适合进宫——这个时候,庆云侯不进宫,皇上和皇后那就是夫妻口角,相骂无好话。要是庆云侯进了宫,君臣有别,那就有可能是国事了。六皇子这样胡说八道,皇后娘娘身为嫡母,的确有责任。皇上要提废后,说不定还真有言官跳出来附和,觉得皇上做得有道理呢!”

“所以你就和长公主进宫了?”王晞问。

陈珞点头,道:“为了不把事情弄得更复杂,免得我爹也掺和进去,我们对外就说是被宣进宫的。”

“那皇后娘娘现在怎样了?”王晞虽然没有见过皇后娘娘,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让她都不由自主地有些同情她了。

陈珞道:“皇后娘娘也没有办法,我出宫的时候正拉着我母亲在苦诉,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了。但薄家要是还不低头认错,下次恐怕就不会只是申斥几句的事了。”

王晞这段时间跟京城里的这些贵妇人打的交道多了,对这些官场里的门道听说了不少,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她脑子转得飞快,道:“是羽林卫的事吗?我听常珂前两天说,温征准备调到天津卫去了。江川伯的意思,是让他先去天津卫躲一躲,等到上面的纷争水落石出了再回来也不迟。我寻思着,是不是那些有路子又头脑厉害的人是不是都开始纷纷外调了?金吾卫虽说是交到了你的手里,会不会也有人像江川伯想的那样觉得还是不稳妥,会想办法调走。”

陈珞忍不住道:“你真聪明!”

王晞愕然。

给自己猜对了吗?

陈珞肯定地朝着王晞点头,道:“我这些日子忙得昏天暗地的,连家都没回,不仅仅是因为刚刚接手金吾卫,而是很多人才都在想办法要调走。偏偏兵部武选司的来者不拒,只要你能找到下家,他们就给开调令,弄得吏部对兵部很是不满,两家又不敢把这官司挑明了打到御前,天天派了人来磨我。

“我寻思着这件事多半是皇上默许的。

“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从哪些卫所里调人进来?

“金吾四卫虽说全在我手里,却各有各的心思。”

王晞很是担心,道:“那怎么办?要不,你看有哪些非挽留下来不可的,你好好请他们吃两顿饭,喝几盅酒,看他们有什么困难。多半都是银子能解决的事。万一是银子不能解决的,你就放他们走好了,就当是没有缘分。”

陈珞看她说话时那“我们有的是银子”的样子,娇横的不行,可落在他的眼里,怎么看怎么可爱,有意思。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还和她开着玩笑:“我可不是你。我很差银子的。可不敢这么想,这么干!”

王晞道:“那你可以向我们家借银子。我大哥这人最是豪爽,肯定不会多收你利钱的。说不定还会帮你想几个办法。”

她祖父说过了,没有永远的朋友,但有永远的利益。要是陈珞向他们家借了银子,那就不同于她帮他忙了,他在还银子之前,和他们王家就算是利益相系,不可能轻易就一拍两散的。

陈珞气笑了,道:“我怎么觉得你这样子有点像那劝我借印子钱的中间人呢?你不会打我什么主意吧?”

王晞听得有点心虛,佯装出一副板着脸不高兴的样子道:“你有什么值得我打主意的?你可别忘了,你身边那几个游侠客的工钱还是我出的呢?这马上又有一个月了,听说他们还没有出京,这是要再雇一段时间吗?那得重新订个契书才行。”

“不用了!”陈珞有些得意洋洋地道,“他们决定暂时投靠我,能进金吾卫的,暂时先进金吾卫,不能进金吾卫的,先给我做随从。他们不需要你再支付薪金了。”说到这里,他瞥了王晞一眼,“还有人准备荐他的朋友或者是同门师兄弟之类的过来,我说要人品好,武艺好的,我先看过,觉得可以才行。”

瞧这小样儿,哪里还有刚见面时那嚣张劲儿。

王晞撇嘴。

而陈珞直到从王晞那里出来眉眼间还带着笑,弄得陈裕多看了他好几眼。

他不禁困惑道:“怎么了?我衣饰有问题吗?”

他不会怀疑自己没有洗脸。

就算他没有洗脸,陈裕也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陈裕低下头,连声道着“没有”,拿个话搪塞了过去。

陈珞回到屋里,无意间抬眼扫过镜台上的铜镜,这才看清楚自己的模样。

他为什么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那笑意,一直从心里流淌出来,让人一眼就能感觉到他的欢快。

难怪刚才陈裕那副眼神。

他也没有看见过自己这副样子。

是因为去见了王晞的缘故吗?

陈珞眼底的笑意慢慢敛了去,眼眸变得冷漠又锐利。

王晞这边,却接到了潘小姐的帖子,请了她和常珂去家里做客。

帖子是侯夫人送过来的,还委婉地告诉她们:“地方有点小,马上刘家又要上门下定了,就不大操大办了,只请了你们两个去暖个房。“

也就是说,不仅常妍,就是太夫人和施珠、二太太、三太太等都没有接到请帖。

或者是潘家不愿意和永城侯府来往过于密切?

两人猜测,笑盈盈地点头,一起去了潘家做客。

潘家租的宅子离永城侯府大半个时辰的路,二进的小院子虽说不大,可草木扶疏,打扫得很干净,位置非常好,靠国子监比较近,用潘夫人的话说,等潘小姐嫁了,潘公子还可以继续在这里住着。

潘小姐听着脸通红,拉了王晞和常珂到内室说悄悄话,告诉她们,她的婚事多半也会定在了十一月:“我母亲不能在这里久住,我早点出阁,我母亲能早点回去照顾我父亲。”

她有些担心自己和施珠的婚期会是同一日,到时候永城侯府的女眷都会去给施珠送嫁。

潘家在京城没有什么客人,若是永城侯府的女眷不来,未免太冷清了。

王晞不以为意,道:“到时候我肯定来你这边。大不了请了我家铺子里的掌柜来给你道贺好了。”

至于常珂,她头顶上毕竟还有长辈,王晞不好给她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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