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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啪地甩开了顾溪居的手,面露鄙夷之色:“顾溪居,其实你根本就没想过要将盟主的位置传给我!你从头到尾对我都不过是利用罢了!”

顾溪居的脸色沉了下来:“婵儿说话何必这般难听,难道我们不是相互合作的关系吗?要不是我在幕后打点,你真以为自己仙子的美名可以传播得如此迅速?”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师妹也不要太高估自己了。”

桑婵终于气极反笑:“怎么,盟主这是打算撕破脸了?如今你坐稳了位置便要开始清除人手了?她反手将宝剑—晃,明晃晃的寒光便倒映在顾溪居的脸上。

然而顾溪居却笑了,笑她的愚蠢,笑她的自不量力。

“婵儿,你又何必急着捅破这层窗户纸呢?”他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除了我,你还有什么靠山?就算你找了新的后台,你以为天下英雄真的会为了美色与我公然为敌?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他不动声色地推开寒剑,幽幽叹了—口气,“以色侍人,焉能持久?”

这便是他从来没有对桑婵动过心的原因。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的青云之路需要一位绝世美人做点缀,而这位志向远大的师妹毫无疑问是最佳人选。偶像这种东西,于民众舆论而目,是把看不见但再强有力不过的武器。

然而,也只是武器。

“你且好好想一想,不要急着与我划清界限。”他朝桑婵充满善意地笑笑,“回去算算你的筹码,想清楚再来找我也不迟。”

桑婵瞪着他,浑身都在发抖。

然而无论多么生气,她也知道,论功夫这个男人和她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之上,与他动手简直是自取其辱。

更可怕的是,她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的心——他的心是空的,里面根本没有别人,不能指望他会对自己手下留情。丢下手中的宝剑,她含着泪拂袖而去。

望着桑婵渐渐消失的背影,另一道颀长的影子自拐角处迈进了门口。

“她与你闹翻了吗?”白衣青年跟顾溪居打招呼,正是百晓生。

顾溪居转头看见来者,微微一笑:“军师多虑了,婵儿只是临时起了小性子。”

百晓生叹了口气,幽幽地道:“现在外面都在议论纷纷,为何盟主突然要增设一个副职,并且还将权力交给了曾经有过间隙的何山奈。”他眨了眨眼睛,“大家都猜莫不是盟主有什么把柄落在昆仑派手中?”

顾溪居摇头失笑:“瞧军师这话说的,我俩生死相伴十余年,我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吗?”

“何山奈想要权,桑婵想要名,我只是满足他们而己。”他脸上一派云淡风轻,“每个人都有欲望,只要掌握住了他们渴望的东西,事情总会好办许多。”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百晓生的声音静静响起。

顾溪居怔了怔。

“这个嘛,大概是…”他话到一半,脸上惬意的表情忽然消失不见了,换上了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竟然…”他望向百晓生,眼中的凶光仿佛一团烈火要将他焚烧殆尽。

一缕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滑下来。

“我竟然对你下毒?”百晓生斯文清俊的脸变得扭曲起来,他冷笑着朝前走了一步,“我又为什么不敢对你下毒?我何止要对你下毒,我还要对你用剑!”

剌啦一声,一柄长剑没入顾溪居的衣襟。

顾溪居只觉得胸腔疼得厉害,眼前忽然白茫茫的一片,男子凄厉的声音远远飘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何山奈的交易吗?你从来没有信过我,那枚交给我保管的玉龙令根本就是假的!你不过是将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肉箭靶!你今日能废桑禅这颗棋子,他日便会废我,顾溪居!你罪有应得!”

顾溪居张开嘴想说什么,然而却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眼前一黑,人已轰然倒在了地上。

「螳蚝捕蝉」

“什么?百晓生是拜月教的人?”庞弯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紧紧抓住南夷的手臂,激动得手都抖了。

“正是,百晓生是教主十年前就安插在顾溪居身边的,他一直都是拜月教的人。”南夷取下脸颊边的黑巾,胸有成竹地笑了。

“这么多年来他一步一步从点滴做起,终于成为顾溪居的心腹。顾溪居自认谋算过人,又怎能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教主对百晓生下了最后通牒,只怕那顾溪居再也活不过今日了。”

庞弯打了个寒战。她忽然想起百晓生被血霸抓伤后南夷乔装前来解毒的事情,想不到里面还有这层关系…“既然有百晓生这步妙棋,为何没有早些拿出来用?”她大惑不解地望着南夷。

南夷叹了一口气:“那顾溪居一直以来都表现得与他惺惺相惜,甚至将玉龙令托付给他,百晓生差点就要不顾体内的蛊毒彻底叛变,多亏你盗取了那玉龙令,他才知道顾溪居从头到尾没有相信过他,所以才愿意接下教主的命令。”

庞弯不由自主“啊”地叫了一声,她夺取玉龙令让顾溪居失信于天下的目的虽没有达成,却阴差阳错害他丢了性命,这算不算歪打正着?

“咱们先在客栈里等着,最迟不过明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了。”南夷拍拍她的脸,“教主比你更着急。”

庞弯忽然想起,方才他说的是“教主”,而不是“阿爹”两个字。

“你和教主…”她抬起小脸不无紧张地看着他。

“大人的事,你不需要知道。”南夷一怔,随即温柔摸着她的头发,你只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你师哥就行了。“庞弯听到这句话,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师兄妹二人坐在一块儿说了许多话,包括南夷离开拜月教之后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自然庞弯也将自己与贺青芦的故事和盘托出,只是隐瞒了他的孤宫少宫主身份,南夷听完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道:“这贺公子,可是个值得托付之人?”他漆黑的眼珠子凝视着庞弯,一动也不动。

庞弯想起贺青芦这一路来的表现,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他是真心对我好。”

也并没有经历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只是在流水般逝去的日子里,发现了他拙于言辞、疏于表达的关怀,感受到他坚定而没有迟疑的爱意,贺青芦虽然外在是个冰冷倨傲的贵公子,内里却有一颗再单纯不过的赤诚之心。

“你喜欢他吗?”南夷顿了顿,忽然出口问她,话语和眼神一样赤裸直接。

庞弯呆住,随即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她是依恋贺青芦的,舍不得他有半分伤心难过,也许,这就是喜欢的一种?

南夷看着她这小女儿家的羞涩表情,心中多少明了。他沉默了片刻,伸出手将庞弯腮边的头发拨至耳后:“你真打算随他一起离开?”

庞弯抬头刚要回答,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一双杏眼滴溜溜地盯着南夷身后。

贺青芦正一脸僵硬地站在门口,修长手指停留在铜扣环上,显然是刚推门进来。

“公子…”她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沬.

贺青芦眉头一皱,身形未动,只是淡漠地唤了一声:“还不过来?”语气和神态俨然不耐烦至极。

庞弯立刻乖乖起身。

手臂却忽然被人拽住了。

“我与我师妹讲话,何时轮得到你来插嘴?”南夷抢先一步挡在她面前,脸色冷凝。

贺青芦眉头蹙得更深,他选择无视南夷,只是偏头朝他身后轻飘飘地吩咐一声:“过来。”

庞弯听见这冰凉的声音,心里知道对方已经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赶紧从南夷身后探出头。

“来了来了。”她拨开南夷的手,步履轻快地朝门边跑过去。

南夷微微一怔。

“公子,这是我师兄,你们见过的。”庞弯挽住贺青芦的胳膊笑嘻嘻地朝前拖去,“来来来,大家认识一下。”

贺青芦不情不愿被她拽到南夷跟前,两个风姿绰约的年轻人就这么站在屋中,大眼瞪小眼。

“好好对她。”半晌过后,南夷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他走上袖拍了拍贺青芦的肩膀,假如你让她伤心半分,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你挫骨扬灰。“甫夷丢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孤傲的背影看起来潇洒极了。

“哇,我都不知道师哥会这么宝贝我!”庞弯望着南夷远去的身影咂舌,随即笑嘻嘻地朝身边的人拱了拱,“公子你听见了没,师哥帮我撑腰呢!”

贺青芦又气又恼,朝她的脑门拍了一掌:“你以后再贴他那么近试试看!

小心我先剁了他的手!“庞弯摸着脑袋嘿嘿傻笑。

现在的公子真好,信任她、保护她,并不会因为乱吃飞醋而伤害她,想当初他得知自己与顾溪居的纠葛时大发雷霆,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都不出门,最终却还是依了她的复仇计划,放她走,为她准备所需工具,又在紧要关头助她脱险。

“只要你好好活着回来,心甘情愿跟我走。”这就是他索要的唯一报酬。庞弯挽着贺青芦的胳膊,絮絮叨叨地将那祭天仪式上的情形都与贺青芦讲了,随即愤愤不平道:“也不知那群老掌门怎么回事,个个都说顾溪居的玉龙令是真的,无论形状、颜色都不甚相符,莫非他们集体瞎了眼睛?”

贺青芦沉默片刻,漠然道:“不,不是集体瞎了眼睛,而是集体选择性站队了。”

庞弯吃了一惊,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看来顾溪居下了本钱,威逼利诱收买了一群武林元老,有这群人撑腰,就算他拿块石头出来说那是玉龙令,恐怕也不会有人有异议。”贺青芦朝她笑了笑,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是对是错,是正是邪,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秤蛇便是自己的利益,所有人都会选对自己最有利的答案,而不是最接近事实的答案。”

庞弯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想起了罗生门。

“你知道孤宫为何永不介入正邪之争了?”贺青芦叹了一声,“因为根本就没有办法简单划分正与邪,我二叔又恰好是个喜欢逍遥的懒人。”

庞弯想着自己踏入江湖以来的所见所闻,不由得心生寂寥。她曾经那么羡慕名门正派的世家姑娘,因为她们生来就是身世淸白、不受歧视的白莲花,然而现在看来,世事难绝对。

话说回来,要是百晓生真的杀死了顾溪居,江湖会变成怎样呢?盟主之位由何山奈接手?那老头也不是什么好鸟,拜月教和名门正派的纠葛还将继续无休止下去吧。

她摸着袖子里的玉龙令,久久没有说话。

“今天有没有头痛过?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贺青芦照例揽过她的肩对她嘘寒问暖。

庞弯摇了摇头,轻轻依偎进他怀里。

等明天吧,等明天传来百晓生成功的消息,她便可以安心将玉龙令交给南夷,然后与贺青芦一道离开这复杂的世界,去那个充满神秘的地方。

不过第二天她并没有等来顾溪居死亡的消息。

清晨时分,阿浊一如既往地端来汤药送到庞弯床边,打算将她推醒。

然而庞弯这次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睁开眼睛,她的双眼始终紧闭,没有丝毫反应。

阿浊脸色一变,随即去探她的鼻息,摸她的脉搏。

片刻后,只听啪的一声,阿浊手中的药碗被打翻在地,乌黑的汤汁沿着地板蜿蜒,静静朝不知名的地方流去。

「黄雀在后」

这几天江湖不太平,传闻武林盟主顾溪居被歹人所害,身中剧毒昏迷不醒,新任的副盟主和原来的军事百晓生趁机各成一派分权夺利,俨然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昆仑山的禁地无涯洞中,一老一少两人正在对弈。“你打算何时出去揭穿这一切?”白须长者正式祭天仪式上出现过的前任盟主叶归农。“不着急,等那百晓生先跳几天,我正好看看这十年里他网罗了哪些人,用了些什么本事。”那紫衣青年手执黑子,脸色如春风般和煦。“这群人自以为深谋远虑,却根本不及你的半根手指。”叶归农叹了口气,“其实你早就知道左淮安埋了探子在你身边,是不是?”

紫衣青年笑了:“既然我能在拜月教埋伏探子,别人自然也会想到将卧底埋伏在我身边,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我只是一直在等,等那人自己暴露自己。”想不到会是百晓生。“他轻轻叹了一声,”虽不出意外,但依然颇为可惜。“叶归农诧异道:”难道你从未相信过他是真心待你?这十年他为你出谋划策,出生入死,我以为你对他早已是绝对的信任。“紫衣人嗤笑出声:”前辈真喜欢说笑话,这世上有谁是可以绝对信任的呢?“他缓缓摇头,神情怜悯,”信任这种东西,是属于孩童的玩具。“叶归农没说话,手执白子在棋盘上落下一步棋。

幸好老夫早已看淡这一切,退隐回归山林了,他心里如是想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数不清的算计猜疑永无止境,唯有铁石心肠之人才能杀出一条血路,很显然,他面前的年轻人正是个中集中顶尖高手。“等盟主放了老夫的妻女,叶家会即刻隐居,老夫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世事,任何人都不会找到我们。”望着眼前胶着的棋局,叶归农忽然冷静地说声。

紫衣青年抬起头,含笑看他一眼:“叶老人中之龙也。”一缕金色的阳光自他发顶投射下来,轻轻落在棋盘之上。

吧嗒一声,紫衣将黑子盖在那块光斑之上。“叶老,承让了。”他扬起嘴角,露出舒心肆意的笑,“看来这是老天爷有意指引。”叶归农再看那棋局一眼,不由得笑了:“盟主未免操之过急了些,这分明乃‘永生劫’,是个和局。”一旦开始,棋行便不断往复,黑白相吃永无休止,乃死循环是也。

五日后江湖上传来了新的消息。

顾溪居起死回生,出示了大量百晓生与魔教相互勾结的证据,亲手将他和他的死党送上了西天,副盟主何山奈则因为急于同百晓生夺位而元气大伤,名声也遭到败坏,不得不对顾溪居完全俯首称臣。

而他最大的敌人拜月教主左淮安则因为练功走火入魔,功力消失大半,再无反击的本事,邪教势力一溃千里。

至此,顾溪居完全坐稳了他的盟主之位。

阳光明媚的三月,烟波庄内人人春分得意,连带步履和脸色都精神许多,就连此时匍匐在殿前汇报的乌蓬也是满脸喜悦。“那拜月教真的此偃旗息鼓,再无其他动作了?”顾溪居看着手中的信纸,有些诧异的挑高了眉毛。“正是,经过确认,左淮安在早年练功的时候曾走火入魔,这些年来一直靠《洗髓经》逆转经脉抑制,不过自他上次闭关为南夷治疗后,功力便废弃了大半,再没有恢复的可能了。”乌蓬恭谨埋首。

顾溪居“嗯”了一声,又问:“那拜月的少主和圣姑呢?”

乌蓬摇头:“都被废了,左淮安宣布新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将培养其成为拜月教的下任教主。”“哦?”顾溪居禁不住笑了,“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莫非他们又在琢磨什么东西?”这个答案倒是教他安心,不会反扑的魔教便不是魔教了,他朝乌蓬挥了挥手:“下去吧,有拜月教的消息随时告诉我。”乌蓬再度来报已经是四月末的事情。“盟主,大事不好了!那左淮安新收的关门弟子竟然是桑婵仙子!”他显然大为震惊和焦急。

然而顾溪居听完却哈哈大笑起来:“我还以为这小师妹能有什么本事!”他脸上的神情先是极为不屑,随即转为一片冷凝,“原来是名门正派走了一圈,发现再无可投靠之处,便彻底弃明投暗?暂时不用动她,有她来搅这浑水,事情会好玩许多。”他朝乌蓬吩咐了一句,神情淡漠至极。

乌蓬吃惊于他的镇定,却还是依言称是。

“对了,那拜月教圣姑可还有什么消息?”顾溪居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自从被废,便再无她的音信,拜月教对她的存在未莫如深,一夜之间都三缄其口了。”乌蓬对此事也很少诧异。

“也许是躲到哪个地方密谋着报仇吧。”顾溪居摇头笑起来,“我倒是很期待她的计谋。”

他了解她,非常了解她,她一定会找她报仇的,她绝不会咽下这口气。

他和她就像那盘着名的永生劫棋局,一旦开始便会不断往复,永无休止地厮杀下去。她是他最好的对手,也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这是一场不会停止的循环游戏。

春去夏来,转眼已是五月,这天顾溪居处理完事务,特地命人冰了些梅子酒送到湖边小舟上,悠然独酌起来。

“乌先生求见。”侍女将乌蓬带了上来。

“有什么有趣的消息要告诉我?”顾溪居惬意的抿了一口酒。

乌蓬恭恭敬敬地鞠了躬,才道:“启禀盟主,原来拜月教的圣姑早在两月前便已薨了,怪不得属下一直探查不到消息。”

顾溪居一怔,并未转头看他。

“你说什么?”他轻声问了一句。

乌蓬以为盟主是责怪自己用词太过于文雅,便又重复了一遍:“拜月圣姑已死了两月余,所以左淮安才急忙招了桑婵做关门弟子,不出意外的话,桑婵姑娘下个月便会正式成为拜月教圣姑。”

“死了?”然而顾溪居的注意力却并不在他后面那些话上,他的手指开始轻轻抖了起来,“她死了?”他喃喃重复了一声。“千真万确,前拜月圣姑真的死了,据说去年的腊八对战,她为了出风头硬是将三十年的功力强行灌入体内,却不料她之前因为胸口中箭早已内力尽毁,这样简直是自寻死路。”乌篷摇了摇头,“听说后来那圣姑又受了风寒,心事郁结之下,便睡死在那昆仑删脚的客栈,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回答他的,是酒杯炸裂的声音。青瓷的碎片刺入顾溪居的指尖,明明鲜血淋漓,他却之若罔顾。

他转头认真大量起乌篷的脸,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点希望来:“你可查清了?有没有假死的可能?她身边的公子不是带着神医的关门弟子吗?”他的声音依旧很温和。

“绝无假死的可能。”乌篷以为盟主的失态是狂喜所致,更加斩钉截铁道,“当日客栈有许多人都看到有个哑巴哭着在走廊里乱窜,随后圣姑的尸体便被那公子从房间里抱了出来,根据那些观者所言,那姓贺的公子眼睛都是红的,显然是哭过了!如今圣姑的尸体被葬在了出云山上,属下已亲眼见了坟墓,那贺公子也早已带着哑女离开。”乌篷说到这里,眯起了眼睛,“恭喜盟主,贺喜盟主!仇人又少一个,盟主从此天下无敌!”他朗声高呼。

然而顾溪居并没有如他想象一般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

他只是盯着脚下的湖水,静静出神。

一张圆圆的笑脸出现在那汪碧波中。

“我一定会报复你的。”那张脸笑着对他说“保管叫你痛痛快快伤心一次!”她语气轻快。

“可怜,你们都被骗了。”他转过头来,笑着望向脸色煞白的乌篷。“这是计谋,这是她的寂寞。墓是空的,她一定是躲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练邪功去了,她还会回来找我报仇的。”他喃喃说着。

乌篷心中得意一笑,他正等着盟主的这番话呢。

“盟主多虑了。”他垂下头继续回报,“属下也想过这是金蝉脱壳之计,因此特地在半夜里掘开那圣姑的墓地,墓地里面不仅放着她的日常衣饰,骸骨也完整无损。属下特地探查过,骨骼看起来与她身形无异,甚至就连那胸口的剑伤也在同一处地方,死的人的确是那脚庞弯的圣姑,不会有半点差池,属下可以以性命担保。”

顾溪居没说话,他望着水中虚幻的倒影,眼中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暗沉。

“你开了她的棺?”良久好偶,他缓缓问了一声,“谁允许的?”语气柔和轻慢,却足够教殿下人在瞬间跌入无劫不复的深渊。

“盟主!属下知罪!还请盟主从轻发落!”乌篷大惊失匍匐倒地,后背大汗淋漓,周身都被强大的气压镇得抬不起头来。他万万没想到,自作聪明摸了主子的心思,却将马屁错拍到了大腿上。

顾溪居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乌篷的肩,只听咔嚓一声,他的胳膊便从肩部脱了下来。

乌篷老泪纵横,千恩万谢地跪在地上谢盟主饶命,然后连滚带爬地拖着手爬了出去。

顾溪居望一眼手边的酒杯,端起来,长袖一挥洒入湖中。

水里那张甜甜的笑脸便四分五裂,消失开来。

“这就是你的复仇?死亡?”他抬头看天,扬起嘴角,“你想永远摆脱我?”

墨兰天空里,那盏圆月里也出现了同一张娇俏的脸,巧笑倩兮地回望着他。

“你为什么不继续恨我?”

“你为什么不找我报仇?”

他望着月亮里那弯甜蜜的笑脸出神,那粉扑扑的面额,那黑葡萄一般的杏眼,那红菱一般的嘴。

他是多么聪明的人啊,他曾在她心里种了个念头,等着它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无论这念头关乎爱情或仇恨,最终都会挤满她的心,让她再也放不下任何别的东西。

他和她,如同明与暗、昼与夜、永生劫中的黑白子,本该是共生体。

永生劫,着名的循环劫,几棋相杀,多相关联,黑提劫为吃,逼迫白的去提下一劫,白的提劫再叫杀黑,逼迫黑棋又提回来,双方脱不开手,却又谁都不能停,因为谁先叫停谁就输了。这本该是场用永远不会结束的死循环游戏。

“可笑,太可笑了。”

他朝那张脸眯起眼睛,瞳孔中布满乌云。

“我不会原谅你的临阵退缩,哪怕你死也不会。”

永不,绝不,生生世世都不。

第二十章

到底

西域,赫伦山上。

时值五月,高山草甸上的鲜花开得正艳,金黄嫣红淡粉浓紫,为跌宕的山脉铺上了一层斑斓的织锦。在这片深可及膝的茂密花丛中,有为身姿曼妙的红衣少女正策马而来。初春的风扬起她乌黑的长发,少女清丽的面容上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