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御一像触了电似的,差点甩开她,却被遗珠牢牢地握住了。

  她故意说:“你做什么呀?平日里像块牛皮糖似的粘着我,甩都甩不掉。怎么,和皇后娘娘长谈一番后,打算娶别人了?”

  “当然不是!”花御一转过头来,瞪着她说:“我只要你!”

  “那你这是怎么了?”相比于花御一的激动,遗珠显得很是平静,“不就是被人打断了几次,话没说完整么?平日里我和爹爹不也经常打断你,也没见你气成这样。”

  “这不、不一样!”花御一气呼呼地说。

  “我知道不一样,但你也不能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是不是。”她捏捏他的手心,柔声道:“别生气了,回去我多打断你几次,看看你能不能再连上。”

  “可、可是…”花御一垂下眼睛,像一朵蔫了的花儿,“你、你没有对我失、失望么?”

  遗珠摇头笑道:“没有啊,我只是和你一样生气,那些人怎么敢当众对你不敬。”

  其实那些臣子为什么这样猖狂,遗珠心中有数。

  与其说是瑞安王为了女儿的婚事咽不下这口气,倒不如说自鲁国的老皇帝病重之后,鲁国皇室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掌控朝堂。

  如果权力早就全都集中在皇室手中,那么就是借瑞安王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带头羞辱花御一。

  这些事情,因为有在燕国的经验,遗珠简直是再清楚不过了。

  甚至鲁国的这些事情和燕国比起来,简直都算不上什么。

  当年燕堂不仅气病了她的父皇,还趁父皇病重时强占了父皇的妃子。在父皇临终前不久,还擅自做主把燕国的大公主,也就是遗珠的亲姐姐送去赵国做妃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征求过他们谢家人的意见。

  只能说幸亏鲁国还有花御一这个成年的皇子顶着,要是像他们当年那样孤儿寡母的,还不知道要被权臣欺负成什么样子。

  花御一见她理解自己,不由稍稍松了口气,心里的负担没有那么沉重了。

  两个人沿着石子路慢慢地走着,虽说秋高气不爽,但有遗珠的陪伴,花御一终究是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只听遗珠问道:“今天打断你的大臣,你可还记得是谁?”

  花御一点点头,“怎、怎么了?”

  “你们鲁国不是自诩礼仪之邦么,等会儿回去之后,你不妨赐书给他们,让他们抄上几遍《礼记》。”

  这种睚眦必报的做法,一看就知道是小女儿家的作为,花御一本是不屑为之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遗珠这么一说,他却觉得非常有趣,一定要照办不可。

  不过一想到半个月后的下一次大朝会,花御一就觉得头疼。

  遗珠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像会读心术似的说:“别怕,下一次朝会到来之前,你一定会有进步的。”

  “可、可是只有、只有十五天…”花御一愁眉不展地说:“大、大皇兄口齿清晰,我、我不明白,为、为何就不、不能,让大皇兄主政。”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额,这个…”遗珠低声说:“听说你大皇兄不仅喜欢调戏臣子家的妻子,还喜欢调戏臣子…”

  “这、这是什、什么意思?”遗珠所言显然超出了花御一的理解范围。

  遗珠只能说得直白一些,“意思就是说,他不仅喜欢女人,还喜欢男人,男女通吃。”

  “不、不会吧!”花御一惊讶至极。

  “好啦,不管怎么说,既然你父皇母后都已经选定了你来做这个继承人,你就得挑起这个大梁呀。”遗珠抬起手臂,拍了拍花御一的肩膀,“我们生来都是有责任的。”

  花御一无奈地看着她,“怎、怎么连你也这、这样说?”

  “因为这就是事实啊。”遗珠浅浅地笑了笑,因为她的身上,也肩负着她身为燕国公主的责任。

  “对了,强公公哪去了?”遗珠发现花御一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不禁奇怪地问。

  “刚、刚才我们来的路上,国、国强听到赵、赵国人在议、议论你父亲。我就让他去打、打…”

  “打人家?!”

  “…打听打听。”

  遗珠松了口气,“喔。”

  花御一见她这般,握紧遗珠的手问:“在、在你心里,我、我就是那、那么暴躁的人么?”

  遗珠怕刺激到他,违心地说:“不、不是…”

  “你、你知道么?”花御一忽然站定脚步,危险地看着她,“你每、每次撒谎…”

  “就、就会结巴。”

  “是、是么?”遗珠看了他一眼,见自己被揭穿,就要逃走。

  谁知花御一早有准备,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去。

  遗珠怕被人看见,不由挣扎了两下。

  却听花御一在她耳旁低声道:“我、我好累…让、让我抱一会儿。”

  遗珠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好在花御一说话算话,只是靠了她一会儿,他便松开了她。

  二人回到俢仁宫去,就见国强站在门口,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怎么了?”

  不知为什么,花御一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国强见到他们回来,就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大事不好了殿下!奴婢刚才打听到,那些赵国人果然是在议论步先生,说步先生从前在赵国的时候治死了好几个人,说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医,是为了逃避责任才离开赵国的…据说当年那些病人的家属现在还在找他呢!”

  花御一皱眉道:“不、不过是谣言而已,无、无需在意。”

  话虽这么说,可这谣言伴随着花御一在大朝会上的失败表现,就像长了脚似的,一夜之间在宫里传了个遍。

  很快,皇后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没过多久,皇后就派人来到俢仁宫,将步行云带走了。

  要说皇后也不是第一次找步行云过去说话了,可长眼睛的人都明显感觉到,这次不一样。

  皇后派来的宫人,脸上不仅没有一点笑模样,还像扣押犯人似的,生怕步行云跑了的样子。

  事情发生的时候,花御一正好在书房里和几位朝中重臣商议政事,没有人敢进去打扰。直到夕阳西下,朝臣离开俢仁宫之后,国强才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把这件事告诉花御一。

  花御一当时就急了,“怎、怎么现、现在才告诉本王?!”

  说着就要往外走。

  国强连忙跟上。

  “步姑娘呢?”花御一问。

  国强答道:“步姑娘也跟着一起去了,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花御一没忍住,在国强屁股上蹬了一脚,“那、那你不早说!”

  国强都快哭了,“殿下进书房前,不是说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你、你个榆木脑袋!”花御一此时心中又急又怕,只能骂国强两句撒撒气了。

  也是怪他大意,先前知道有人议论步行云时就该想到,皇后早就看遗珠不顺眼了,肯定会借题发挥。他怎么就没有提前做好准备呢?

  但现在想这些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皇后不要太过冲动,千万不要做出什么伤害遗珠父女的举措。

  好在徐皇后也不是那种不由分说就打打杀杀的霸道之人,把遗珠父女叫来之后,皇后并没有立即见他们,而是把父女二人搁在院子里晾了一下午。

  皇后本是打算从精神上压制住他们,让步行云一会儿老老实实地交待问题,谁知父女二人进殿的时候,竟然看不出一丝疲惫的样子。

  皇后奇怪了,暗道这步行云果然有两把刷子,只是不知道曾经治死人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她轻咳一声,道:“近日宫中有一些风言风语,本宫听了很是不舒服,就让人请步先生过来问一问。只是午后有些倦怠,歇了一觉,起得有些迟了,步先生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步行云笑眯眯地说:“秋高气爽,温度适宜,正适合野餐。皇后娘娘这里的茶点,真是鲁国一绝啊。”

  皇后意外地看向身边的女官华荣,眼睛里写满了质疑:谁让你们给他们茶点享用的?

  华荣姑姑佯作不知情的样子,事实上是,正是她亲自给遗珠父女送去了茶点。

  没有旁的原因,当初花御一说要娶遗珠的时候,华荣作为皇后的贴身女官,就在一旁,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有一种直觉,这个姑娘嫁给花御一,只是迟早的事情,皇后这样折腾根本就没有用。

  所以她早早地结个善缘,对她自己将来也有好处。

  就算遗珠最后没能嫁成花御一,那她不过是送一些茶点而已,又能有什么损失呢。

  好在皇后并未在此事上纠缠过久,她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步先生可知道,宫中最近谣言四起?”

  “不知道啊。”步行云没心没肺地说:“我每天都呆在俢仁宫里,全心全意地为二皇子治病,殚精竭虑,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哪里有功夫听那些闲话啊。”

  皇后被他噎得一窒,“本宫就直说了吧,那些随行的赵国宫人说,步先生当初离开赵国,是因为治死了好几个病人,可有此事?”

  步行云说:“有啊。”

  皇后又是一愣,没想到步行云竟然这么不要脸地承认了。

  “草民初见皇后娘娘的时候就说过了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病人注定就是要在那个时候死去的。”步行云闭上眼睛,深沉地说:“人终有一死。”

  皇后本来都料定,步行云为了留在宫里不会轻易承认他过去的事情。没想到他不仅承认了,还搬出这样的大道理来压她。

  皇后发现,她竟然无言以对。

  “咳、不管怎么说,本宫都不放心再让你给绍仪治病了。”皇后倒也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她把遗珠父女叫来的目的,并不是赶尽杀绝,只是赶他们走而已,“步先生在鲁国这些日子也辛苦了,本宫会多赏你一些盘缠的。”

  步行云问:“多少呀?”

  皇后见他如此爱财,不由一笑,“先生想要多少?”

  步行云刚要答话,就听殿门口响起花御一斩钉截铁的声音,“多、多少都不行!”

  皇后皱眉道:“绍仪,你怎么就这么进来了,也不叫人通传一声?”

  “母后,”花御一施礼道:“您不能就这么、这么赶他们走!”

  皇后挑眉道:“如果本宫偏要呢?”

  “那、那就把儿臣一、一起赶走。”花御一说着,就站到了遗珠身边去。

  皇后再好的修为,都被他气得破了功,指着花御一厉声道:“你是不是鬼迷了心窍了?”说着又指向步行云,“之前是谁口口声声说他是个庸医,是江湖骗子,不肯让他治病的?现在倒好了,明明知道他治死过人了,就为了他的女儿,你还舍不得让他们走了?”

  “可、可我已经好了很多了!”花御一扬声道:“母、母后不觉得么?”

  花御一的口吃,的确比当初步行云来之前好了许多。

  以前他就像是个闷葫芦一样,不到万不得已根本就不会说话。一旦说了,就是结结巴巴好半天,

  可是现在,他不仅说话更加流利,也会更加主动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这是皇后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可是…”皇后还是不想再把他们父女留在宫中。上次花御一为了遗珠打了赵丞相的公子,这次又为了他们父女闯入她的寝宫。皇后实在是怕,怕花御一还会做出更加荒唐的事情。

  正在这时,门外有宫人通传,道是安敏郡主求见。

  皇后叹了口气,有些疲倦地说:“让她进来吧。”

  步行云像个没事人似的问:“皇后娘娘,那我们可不可以先行告退了?”

  皇后看了花御一一眼,无可奈何地说:“去吧。日后还请先生给绍仪医治时,务必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不要再让悲剧重演了。”

  步行云应了一声,心中想的却是,他现在压根什么都不用做,帮助花御一恢复的人明明就是遗珠好么。

  但他知道皇后现在对遗珠的敌意肯定很重,只能对此缄默不言,将什么责任都揽到自己肩上了。

  花御一见遗珠父女要走,也对皇后说道:“那儿、儿臣也告退了。”

  “等等。”皇后忽然说:“绍仪,你留下。”

  花御一眉心微皱,立即便明白过来,皇后这是想给他和花清词制造机会。

  他看向遗珠,好像只要她一个眼神,他就可以不顾皇后的意思,和她一起离开。

  可遗珠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安抚地冲他笑了笑。

  花御一读懂了她的眼神。

  她让他留下。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花御一有一种自己被未来媳妇卖了的感觉。

  遗珠他们出去的时候,正好与花清词擦肩而过。

  花御一正式拒绝花清词的事情,遗珠是知道的。本以为花清词那天哭着跑开之后,再次见面时就会对遗珠横眉冷对。

  但让遗珠意外的是,花清词看到她之后,竟然弯起眼睛,对她狠狠地笑了一下。

  为什么要用狠狠来形容呢,因为真的是非常用力的那种笑,笑得花清词大大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隐约有细碎的阳光流淌在她脸上,一时之间,遗珠只觉得这个女孩子美好得不像话。

  “清词见过皇后娘娘。”入殿之后,花清词躬身行礼。

  皇后忙道:“快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花清词抬起眼睛,看都没看花御一一眼,就对皇后说:“我今天过来,是有一事相求,望皇后娘娘恩准。”

  皇后笑着说:“是什么事呀?”

  花清词喜欢花御一,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以花清词泼辣的性格来看,皇后估摸着她是想求皇后为她和花御一赐婚,这样她就不用嫁给慕容胤做侧妃了。

  可是出乎皇后意料的是,花清词竟然说:“我想求皇后娘娘,为我和冯跃然赐婚。”

  “冯跃然?”皇后大吃一惊,“你、你不是…”

  “不知道皇后娘娘听说了没有,爹爹想把我许给赵国太子做侧妃,可是我不愿意…我和冯跃然从小一起长大,情投意合,还望皇后娘娘恩准。”

  皇后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为难地说:“清词,你也知道本宫向来疼你,可这件事情,本宫不能就这么答应你。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此事还要与你父王商议,方可决断。”

  花清词原本也没想让皇后真的给她赐婚,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她的目的只是让皇后知道,她对花御一已经死心,不再想着嫁给他了。

  可皇后显然还没有死心。花清词告退的时候,皇后就说:“绍仪,替母后送一送你清词妹妹。”

  这个时候,花御一要是不走,硬要留下来,肯定就会被皇后好一番教导,无异于自讨苦吃。

  可他若是按照皇后说的,去送花清词,又要面对和她独处的尴尬。

  花御一无可奈何,权衡之下,还是决定按皇后所言送花清词离开。

  两人沉默着出了门,就在花御一默默盘算着要在哪一个分岔路口和花清词分开的时候,就听花清词脆生生地喊了他一声,“二哥哥!”

  花御一一怔。

  自从花清词单方面决定嫁给花御一之后,她就没再怎么叫过花御一“哥哥”,而是一直直呼其名,让他意识到自己不是个小丫头片子,而是即将成为他新娘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