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树明白她的意思,嗯了一声。

霍小粟就匆匆走了。

是的,她和顾嘉树还说话,可这说话,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好像是彼此明白,在这段时间,他们可以和平共处,但已不再有感情色彩,而是各司其职,扮演好各自的角色而已。

2

母亲正心神不安地看电视,见霍小栗来了,忙关了电视,问顾新建身体怎么样了。霍小栗说看样是挺不过去了。然后,母女两个怔怔地坐着。

“妈,你去看看他吧。”

“你不是不让我去吗?”

“我不想让他走得牵肠挂肚,他担心我和顾嘉树会离婚。”

“小粟,你真要跟顾嘉树离婚?”

“我不知道。”

“他养的白眼狼儿子都把我女儿给害了,我凭什么去看他?!不去!”母亲拿起遥控器,赌气似地又打开电视。

“妈,我公公都快不行了,您还在这儿较什么劲?”霍小栗一把夺过遥控嚣,把电视关了:“妈,我跟您说,您不仅要去看他,还要跟他说,您去家里吵架,那是听了无良人的挑唆,心里愧得慌呢,所以才没好意思去医院看他。”

“我不去!小栗,你上辈子欠了顾家的啊?”

“妈,我上辈子没欠他们家的,我只是不想欠下良心帐让自己难过,妈我还跟您说,如果您今天不去,或是去了说了不当的话,别怪我这辈子不认您这个妈!”霍小栗声音不大,却字字都是掷地有声。

母亲恨恨地起了身跟着她往外走:“小栗,我养你这个闺女还养出罪来了?”

“妈,您没罪,是我眼瞎。”霍小栗发动了车子,一路上母亲不停地追问顾嘉树到底是什么态度,霍小栗不想把母亲惹毛,说他倒没怎么着,是她努着一口气不搭理顾嘉树。

母亲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就是,要是他敢跟你提离婚,我饶不了他,去他们家吵还是轻的,我上电视上报纸我去他们公司闹,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他这个观代胨世美!”

霍小栗不想激怒母亲,就没再说什么。

母亲粗粗地喘着气,说今年真是流年不利,米糖明明毕业了,她也打算认下她这儿媳妇了,可还是结不了婚。

“只要米糖和小震的感情没问题就行了。”

“感情顶个屁用,感情又不能给我造出个大胖孙子来。”母亲一想到儿子只落了个已婚男人的名份却没落着个已婚男人的事实就气不顺得很,再想到孙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抱上手,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母女两个到了医院,母亲按照霍小栗的叮嘱,昧着满心的憋屈给顾新建道了歉,顾新建这才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气喘吁吁地跟母亲说:“亲家,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母亲在心里撇了撇嘴,嘴上却道:“就是,再说了,嘉树也不是那种得了点势就换老婆的混帐东西,我们做父母的就放心好了。”说完这句话,母亲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一眼顾嘉树。

顾嘉树听出了岳母话里的旁敲侧击,心里很不爽,故意装没听见,低着头继续看报纸。

霍小栗听母亲没完进了得跟顾新建絮叨当年自己是怎么鼓励顾嘉树去西安,霍小栗又是怎么无怨无悔支持顾嘉树、怎么在顾嘉树不在的情况下,在婆婆和大姑姐面前小心翼翼…眼瞅着母亲说着说着就有了抱怨,霍小栗忙拽了拽母亲说不早了,该送她回去了。

母亲这才怏怏起身,临出门前,又跟顾嘉树说:“嘉树,你也老大不小了,就别让我们这些做老的操心了啊。”

岳母表功似的唠叨,顾嘉树早就听烦了,碍于在父亲面前,不好说什么就是了,听她又来了这么一句,就不软不硬地说:“您放心,就算您能犯糊涂,我也不会犯混。”

“我倒希望是我犯糊涂。”母亲小声嘟哝了-句。霍小栗见两人都有点剑拔弩张的架势,连忙拉着母亲往外走。

送走了母亲,霍小栗打了盆热水给顾新建擦擦脚,当看到顾新建的脚时,惊呆了,那简直不是一双活人的脚,而是像一双蜡做的脚模,身为医生的她知道,顾新建剩下的日子不多,她默默地给他擦着脚,边擦边流泪,想了很多,想顾新建最牵挂的,或许还有顾美童和罗武道的婚姻。

原本,还有三天就是顾美童的生日了,她原本想让罗武道趁过生日时哄一哄顾美童,然后,和好后的小两口挽着胳膊来病房,给顾新建一个惊喜,现在看来,她不敢肯定,顾新建是否能等到那一天,遂在走廊里给罗武道打了个电话,把顾新建这边的情况说了一下,让他别等顾美童生日了马上回来,跟顾美童和好,然后夫妻俩一起到病房来,让顾新建看一眼好放心。

顾嘉树隐约听到霍小栗在走廊上打电话的声音,就出来看了一眼。

霍小栗已跟罗武道说完了,想了想,还是又给顾美童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罗武道的意思,顾美童半信半疑地问你是罗武道什么人啊,他就那么听你的?

霍小栗说你爱信就信,不爱信就算了。

顾嘉树一直在走廊听着,也觉得有点奇怪,问霍小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霍小栗就把顾美童不是不要孩子,而是她要不了孩子,却又怕罗武道因为这不要她了才撒谎的事说了一遍,顾嘉树登时就惊得目瞪口呆,突然想起了他和顾美童一起去莱西的路上说过的话,这才明白当时顾美童并不是要拿生不了孩子当借口让罗武道别怪她是不给他生,她只是打着说谎的幌子说了实情而已,可是,他却用罗武道的父母知道了会更铁了心逼她离婚把她给吓回去了,可既然姐姐能把全家人瞒的滴水不漏,霍小粟又是怎么知道的?就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霍小粟瞟了他一眼说我是医生。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你有时间听吗?你会信吗?如果你问你姐,你姐会承认的话她就不瞒着大家这么长时间了,到时候,她一定会说我造谣中伤她,我长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

“霍小栗,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顾嘉树皱着眉头,看着她。

“你以为呢?”

说这些话时,他们就像平时就针锋相对的同僚,因着工作关系,不得不相互交代一些事务,话可以说,但语气冰冷。

霍小栗的冰冷让顾嘉树很是爱伤:“我比罗武道值得信任?”

霍小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回病房去了,没多久,顾美童就像是丧家犬似的来了,一进病房,二话不说,拉着霍小栗就往外走,顾新建和顾嘉树都懵了。

顾新建推了顾嘉树一把:“你姐这是怎么了?你去看看。”

顾嘉树人还没出去呢,就听见顾美童喝上了:“霍小栗!你怎么就这么阴险?你凭什么说我生不了孩子?就凭你是个破区级医院的妇科医生?你是不是想把我和罗武道搅和散了看热闹?我告诉你,没门!”

顾嘉树生怕父亲听见她们争吵的内容,拖着两人就往走廊外走,顾美童边走边挣扎着要去打霍小粟…

顾嘉树压低了嗓子,威严地喝了一嗓子:“姐!你闹够了没有?!”

顾美童擎着一脸的泪:“好哇,嘉树,她都把咱家祸害成什么样了?你还护着她!”

三个人争争吵吵地到了院子里,原来,刚才罗武道打电话给顾美童了,跟她说再也不提离婚这两个字了,要和她好好过日子,顾美童不相信,就没头没脸地把罗武道噎得半天上不来气,罗武道一急,就说出了不离婚的理由,见她不相信就先不说了,一起去医院看岳父要紧。

顾美童越想越觉得不对头,依着罗武道那么想要孩子,农村的公婆也把她这不生被子的儿媳妇看成不下蛋的老母鸡一样记恨着的份儿上,一旦知道了她不生孩子的真相,肯定会是更坚决地逼着她离婚,怎么可能反倒是因为这而不跟她离婚了呢?

肯定是骗局。

为了把她手里的钱骗出来,再把她甩了,什么和她一起去医院看望父亲,让父亲放心?不过是罗家人麻痹她的小伎俩而已。为此,她更是恨透了霍小栗,如果不是她,罗武道或许还会寄希望于哪天她醒悟了,愿意给他生孩子了而把日子凑合着和她过下去,可她这一说,彻底地绝了罗家人在她身上寄托的最后一丝希望。

顾美童像个疯子一样,在院子里又哭又骂,顾嘉树也拿不准罗武道所谓的不离婚了,是不是和以前他们商量过的一样,仅仅是为了不让父亲担心,若是这样,那么霍小栗就真成了毁掉姐姐一生的罪人了。

尽管他知道姐姐撒谎欺骗罗武道很不道德,可是,在公义与亲情面前,他做不到一碗水端平,顾美童是他唯一的亲姐姐,哪怕她有再多的不对,他也希望她能幸福,就算罗武道因此而离婚他也没资格指责他什么,可罗武道对于他来说,不过因了姐姐的婚姻存在才存在了的亲戚而已,一旦他和姐姐的婚姻解除,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从陌路回归到陌路而已。

看着满脸是泪的姐姐,再看看冷冰着一脸不屑的霍小栗,顾嘉树烦躁得都快跳起来了,把霍小栗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问:“你跟我说实话,罗武道所谓的不再离婚了,是为了安慰我爸,还是真格的不离了?”

面对疑神疑鬼的顾家姐弟,霍小栗已懒得再多说任何一句话,冷冷地甩开了顾嘉树的手:“时间会告诉你。”

“嘉树,你听听,她这是什么话?”

“人话。”霍小栗扔下这句话,就转身回病房了。

顾新建已经走了,当他听到顾美童说你凭什么说我不能生孩子时,就觉得有块石头堵在了胸口,他想起了霍小栗拿到顾美童的药瓶时的表情,想必,那会,她就猜到了顾美童不是不想生而是生不了吧?可她没说实话,是怕他们做父母的跟着伤心吧?

他觉得胸口有块温热的石头,隆隆而上,拥到了喉咙里,堵住了他的呼吸堵住了他的心跳,逼着他不由地张开了嘴巴,然后,他看见一股鲜红的血,喷涌而出。

他大大地张着嘴巴,想大声喊嘉树,你不要怪小栗,可是,他说不出话,只有鲜血在不停地往外涌…涌得他累了冷了,心跳越来越没有力气,唯有鲜红的血迹还在顺着嘴角缓缓地往外流。

顾嘉树是在霍小栗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冲进病房的,他喊了一声爸,就泪下滔滔…

很久很久的以后,每当顾嘉树想起父亲嘴角的血迹,心就揪成一团地疼痛。

他总觉得那血,不是从父亲嘴角流出来的,而是他的心,在滴血。

他无法原谅霍小粟。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猜疑,岳母就不会闹到父亲跟前,如果不是岳母闹,父亲就不会死不瞑目,如果不是她把顾美童的不育事实告诉了罗武道,顾美童就不会发飙闯到病房,上演了这一幕,在父亲的生命里,成为了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所以,当他看着妈妈抚着父亲的遗体恸哭时,当他为父亲换寿衣触摸到了父亲瘦弱而冰冷的皮肤时,他下定了决心:和霍小栗离婚。

3

罗武道赶回来时,顾家已经乱成了一团,这次他回来,简直不是奔丧,而像是那些因为辜负了发妻,又躲避着家人的谴责,却最终被以父母病危的名义骗将回来,接下来,就是每个人都可以数落他两句,似乎每个人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以道德恩主的名义,对他判离出逃的灵魂,发出了声情并茂的、严厉的召唤。

肖爱秋劈里啪啦地掉着眼泪说小罗啊,让你爸去世的不只是癌症,还有伤心。可是,他没法说啊,女婿是他自己选中的…

顾美童刚刚收声的哭,又像喇叭一样地放开了。

罗武道每天都承爱着这样的煎熬与拷问,顾美童打着罗武道的胸脯,说你不是说过不离婚了吗,那你从莱西回来吧,仿佛菜西是撒旦的聚居地,只要罗武道回到那个地方,只要罗武道回到那个地万,她的幸福时刻就要遭受到威胁。

罗武道内心荒凉,所谓珍惜顾美童对他的爱,不再提离婚,不过是他的心灵受到了震动刹那的道德阵痛,让他在刹那间以为,只要他从善意的包容角度出发,不再看顾美童的短处,婚姻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可是顾美童不会因他这个想法而有丝毫的改变,她已变成一块生长在他心上的苔藓,他的灵魂只有打滑摔跤的份儿。

所以,当顾嘉树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时候,他只能说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我跟小栗说不离婚的时候,是认真的,你们不要怪小栗。”罗武道就拿起包:“我先回莱西。”

顾美童一听罗武道要走,嘴里嚷着霍小栗害死她了,扑上去就要打,却被罗武道一把攥住了手腕:“顾美童,如果我不是顾忌着你会对小栗撒泼,我现在就想跟你离婚,你记住,如果不是她,我在今天离开青岛之前肯定会去法院递离婚诉状。”

说完,罗武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霍小栗也走了,她什么也不想说,更不想解释。

肖爱秋就觉得这个家,像一把枯草搭成的棚子,在山雨欲来中,摇摇欲坠了,她没哭也没掉泪,只觉得一口气顶上来,脑袋就像挨了一闷棍,晕过去了。

4

顾新建去世后,顾嘉树一直住在父母家,一开始,肖爱秋以为他是因为父亲刚去世,不放心她才留下来陪她的,可一晃就过去半个多月了,顾嘉树还没回家的意思,就催他该回家了。

顾嘉树看了她一眼,心平气和地说:“这不就是我家吗。”

肖爱秋这才觉出不对:“嘉树,妈没说这不是你的家,可小栗那边…”

“妈,你别提她,也别提她的名字,我不想听。”

“嘉树,你什么意思?”

“妈,我的事,您就甭管了…”

“甭管了,我能甭管吗了我看你们前阵不是和好了嘛?”

“那是演戏,为了我爸。”顾嘉树放下报纸,站起来:“妈,我要睡觉了。

肖爱秋眼泪刷地滚了下来:“嘉树,你跟我把话说清楚了再睡,你是不是真的在外面有女人了 ?”

顾嘉树皱起眉头,有点不耐烦地:“妈,我是那种人吗?”

“妈不管你是不是,妈就是不许你跟小栗离婚。”

顾嘉树扒拉开母亲的手:“妈,行了,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她吗?我跟她离婚不是正好吗?”

“妈不是不喜欢她,就是受不了小栗嘴上不饶人,再说了,就算妈不喜欢她,妈还喜欢她给妈养的乖孙子呢…老头子喔,你才走了几天,儿子就造反了,老头子…”肖爱秋呜呜地哭了起来。

顾嘉树看着母亲,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进卧室去了,这间卧室曾是铁蛋的.到处都是他的玩具,父亲去世后,霍小栗担心肖爱秋因为伤心,也无暇照顾铁蛋,就让铁蛋回家住了。

顾嘉树躺在床上,一歪头,就看到了床头柜上铁蛋和父亲的合影,铁蛋和父亲趴在绿油油的草坪上研究一只褐色的螳螂,笑容像春天的阳光一样荡漾在祖孙二人的脸上,他拿过照片,触摸着父亲嘴角的笑,抚摸着铁蛋胖嘟嘟的小肉脸,心里一阵刀搅般的难受。好多次,他跟自己说算了吧,别折磨自己了,你答应过父亲了。

可是,不想父亲还好,一想就更是难过,当然,他也明白,把父亲的去世完全归咎在霍小粟身上,是不公平的。

毕竟父亲早就已身患绝症,而且,父亲之所以发病如此的迅速,跟他生气罗武道和姐姐闹离婚而突然停药有很大关系,可,也是因为霍小栗的猜忌,岳母才跑到家里来闹的,也是这一闹,才导致父亲病情疾速崩溃。

他试着去想霍小栗的好。可是,一想到霍小栗的脸,他就会想起父亲,想起父亲临终前嘴角的鲜血,那是父亲不安的心在滴血,他无法宽恕。

他怃然地长叹了一口气,算了,等平静一段时间,就约霍小栗去把离婚手续办了。这么沉沉地想着,很快,就睡着了,居然还做了梦,居然梦见了霍小栗,梦里的霍小栗弯着身子,攥着两只拳头,声嘶力竭地喊着:顾嘉树,我恨你!

他一个激灵就醒了,觉得口有点干,起身去倒水,却发观肖爱秋的卧室门开着,床是空的。

顾嘉树喊了声妈,没人应。他按亮了灯,挨个房间看了一圈,也没在顾美童房间,猜想妈妈可能去了霍小栗那边,叹了口气,不能再在这边住下去了,否则,看着他身单影只地在家晃悠,不愿他离婚的妈妈会更是揪心。

第十六章

1

坐在沙发上的肖爱秋不停地抹眼泪:“小栗,妈知道嘉树让你受委屈了,以前妈也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妈在这儿跟你道歉了,你别计较了,和嘉树一起好好过日子吧,这也是你爸心愿。”

顾嘉树给顾新建换寿表时,她曾想过去帮忙,却被顾嘉树冷冷得推开了。从那个时候起,霍小栗就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是的,当她和顾嘉树在一起的时候,她的、顾嘉树的直系亲属对他们的婚姻影响是不小,甚至她曾想过,要不是这些亲属的从中作梗,她和顾嘉树可能会一帆风顺到老。走到了现在,她才明白,来自亲属的力量,对于去意已决的心,是那么的渺小孱弱。

顾嘉树自从顾新建的葬礼后就没再回来,是不打算继续和她过下去了,期间,铁蛋也问过她,爸爸为什么不回家,霍小栗总是哄他说,因为爷爷走了,奶奶很伤心,所以呢,爸爸要留在那边陪陪奶奶。

铁蛋也信了。

她也一直在想,和顾嘉树的婚,到底是该不该离,她想起过他鬓角失踪的那五根白头发,想起过挺着肚子在医院里叫嚣的秦紫,现在,医院里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她的丈夫背叛了她,而且,第三者挺着大肚子找到门上来逼宫了。

但凡有点正义感的人,肯定会支持她离婚,这样的男人,还要他做甚?从进这家医院,她的人生发生了多少戏剧性的变化啊?先是置母亲的反对于不顾,私奔似地嫁给了人人都不看好的顾嘉树,那会儿,他们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人都支持他们同情他们,只是因为她勇敢地冲破了阻力嫁给了顾嘉树,他们像富有的人一样,有大把的同情可以施舍给他,施舍别人不仅是行善,还有一种道德上的优越感,所以,那会,她的周遭是一片和气。

可后来,顾嘉树混好了,她也不再是那个处处端着小心看人脸色的见习小医生了,于是,她拥有了幸福,可幸福是什么?不过是你过到了自己认为很满意的生活状态,也更是一种生活态度,可在别人那儿,幸福是什么?就是你拥有了他想拥有却没拥有的东西,这就是大众眼里别人的幸福。别人的幸福是要用来仰望的,仰望是个累人的姿势,幸福招来的东西:羡慕和嫉妒。

后者永远多于前者。

她想过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尽人皆知的丑闻让她退无可退,她已经不能不离婚了,否则,别人一定会指指戳截,鄙轰她因为顾嘉树是成功人士,就要忍辱负重地在残破的婚姻里苟延践喘。从此以后,在人格上,她再也没有骄傲的资本了。

所以,在离婚这件事上,她像一片飘零的叶子,被滔滔的洪水席卷着,身不由己了。

整个晚上,她都在默默地听着婆婆的哭诉和恳求,她不能承诺什么也不想指责什么,因为这一切的走向,都已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

何况是顾嘉树伤害了她。

快12点了,霍小栗不想再听婆婆絮叨下去了,否则,明天她又要顶着两只熊猫眼去上班,到时候,医院里的人又该嘀嘀咕咕地以为她是在离婚的水深火热中连觉都睡不着了。

“妈,不早了。”霍小栗站起来,见婆婆没想走的意思,就又说了一句:“太晚了您就睡这边吧。”

肖爱秋哀哀地看着霍小栗,看得霍小栗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心太硬?

肖爱秋似乎也下了决心:“小栗,你又要上班又要接送铁蛋,肯定忙不过来,妈不回去了。”

这段时间,霍小栗既要接送铁蛋上学,还要上班,确实是忙得焦头烂额,可婆婆要住在这边帮她照顾铁蛋,还是让她吃了一惊,甚至有那么点感动,便哽咽着了:“妈…您…”

“小栗,别说,只要妈还有一口气,就不能眼睁峥地看着这个家散了,除了你,妈这辈子不会认第二个儿媳妇。”说着,肖爱秋就上了阁楼。

霍小栗发了 一会呆,也上了阁楼。肖爱秋正整理被褥。

“妈…”霍小粟轻轻叫了她一声:“您别坚持了没用的。”

肖爱秋拎着被子的手就停住了,回头看着霍小栗,一下子就哭了:“小栗,你就当可怜可怜妈行不行?你爸刚走,你姐的婚姻我看也是保不住了,你们再离了婚,还让不让我活了啊?”

望着生平第一次诚恳的低下头来求自已的婆婆,霍小栗也哽咽了:“妈,不是我心狠,真的没用的,儿媳妇顾嘉树还会给您娶,用不了多久,您还会有个胖孙子…”万念俱灰的伤疼让霍小栗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捂着嘴,转身跑下楼去。

“用不了多久还会有个胖孙子…”肖爱秋疑惑地重复着这句话,跌跌撞撞下搂,拍着霍小栗卧室的门:“小栗,你跟妈把话说明白,除了铁蛋,妈没第二个孙子,就算是生出来了我也不认!”

回答她的,只有霍小栗呜呜的哭声。

肖爱秋颓然坐在地上,一把又一把地抹着眼泪,她没想到儿子把混犯到了这程度,她恍恍惚惚地回了家。

顾嘉树正坐在客厅里等她,见她回来了,忙放下水杯:“妈,深更半夜地您跑哪儿去了?”

肖爱秋扬手就扇了顾嘉树一巴掌,“嘉树,你想让妈死啊?”说完就滔滔地哭了起来,顾嘉树以为母亲的哭,不过是在霍小栗那儿碰了钉子,遂安慰她说:“不就是离个婚吗,您至于吗?”

“不就离个婚?亏你说得出口,嘉树!我告诉你,除了小栗,妈这辈子就没打算认第二个媳妇,除了铁蛋,也不会认第二个孙子,你说!那个狐狸精到底是谁?你还让她怀了孩子…”肖爱秋坐在沙发上滔滔地哭着。

“妈,您说什么胡话呢?”顾嘉树越听越乱套,也恼了。

“妈做梦都没想到你能做出这种没脸没皮的龌龊事来…嘉树,算妈求你,你这就去找她,只要她能把孩子打掉,你让妈干什么妈都答应…”

“妈!我要怎么说你才信?!”顾嘉树怒不可遏,风一样卷出门去。

2

霍小栗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天,刚要迷糊着,突然,就觉得一阵冷风卷进了卧室,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顶灯就亮了,她看见了满脸怒气的顾嘉树,正指了她的鼻子,嘴唇微微地哆嗦着:“霍小粟!”

霍小栗很快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她看了顾嘉树一眼,翻了个身背对着顾嘉树:“说吧,我听着。”

“你少给我装没事人,霍小栗,你为什么要跟我妈胡说八道?”顾嘉树转到霍小粟眼前,一副恨不能打人的样子。

“我胡说八道什么了?”

顾嘉树的手指快触到她鼻子上:“跟我装傻?霍小栗!我爸刚走,我妈已经够伤心的了,你怎么忍心?我没想你这么恶毒!”

霍小栗蹭地坐起来:“我恶毒?顾嘉树,我恶毒到怀了别人的被子还让别人去找你示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