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树困兽样来回踱着步,手机响了,助理带着哭腔说有个男人正跟疯子一样砸他的办公室呢,日要不要报警,顾嘉树从矛缝里挤出一个字:“报!”

顾嘉树赶回办公室时,助理正在收拾满屋的狼籍,抬头见顾嘉树来了,说陆丰已被带到某派出所去了,民警就让他也到派出所一趟。

顾嘉树一进派出所的治安办公室,就见一位民警正要把刚做完笔录的陆丰带出去,陆丰一见他,眼珠子都红了,挣扎着想往上扑,社民警拉住了,顾嘉树懒得和他搭话,回晷了民警的几句话,在笔录上签了字,顺道翻看了一下陆丰的笔录,看着看着就来气了,回头说陆丰,咱俩谈谈。

陆丰梗着脖子,冲他的方向啐了一口。

“我建议你起诉我,然后你向法院申请给我和秦紫肚子里的孩子做DNA鉴定,我非常愿意配合。”顾嘉树往外走时,又追了一句:“请你一定起诉我,律师赞和诉讼费我来掏。”

陆丰大闹顾嘉树办公室的事,很快就传到了集团领导那儿,当然,伍康也知道了。

事已至此,秦紫怀孕的事,在伍康那儿也成了纸没包住的火。他先是惶惑了一会这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很快就鄙夷着否定了,和秦紫在一起,他们为安全套事业做了多少贡献啊,所以,孩子没可能是他的。

既然不是他的,既然外界都把苗头指向了顾嘉树,看来,这事就不是捕风捉影了,想到这里,伍康便怒了,怒秦紫对他的背叛,怒顾嘉树果真又在女人的事上切了他一刀。

虽然顾嘉树这一刀切在了他做为男人的自尊上,但秦紫毕竟不是他老婆,外界也无人知晓他们的私情,所以,所谓自尊被伤,也就是一个人的内伤而已,只要他不说,就没人说三道四地同情他,倒是把顾嘉树完美的外壳给切开了,现在,集团不是正调查举报信的事嘛,有了陆丰这一闹,等于是直接给顾嘉树拿公司利益为情人谋私的事件定性了。

被窃喜击中的伍康,突然想给秦紫一个拥抱给陆丰打一个拱,如果没有他们的鼎力相助,单凭他的力量,是找不到扳倒顾嘉树的缺口的。

既然炙烤着顾嘉树的大火已经在集团内部烧起来了,他也要做点什么,毕竟,任其自燃,速度慢了点。

所以,下午他先是给秦紫打了一个电话,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紫唯恐他追问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也不想过分渲染陆丰对她和顾嘉树的怀疑引起伍康的反感,就避重就轻地说这一阵,因为顾嘉树和老婆闹离婚,她呢,和顾嘉树来往的次数有点多,顾嘉树家的人就对她起疑心了,还去找了陆丰,加上昨天晚上顾嘉树给她电话,想拉着她去跟他老婆解释一下,碰到了陆丰敏感的神经,于是有了今天上午这一幕。

伍康满腹心事地听着,嘴里嗯嗯啊啊地应着秦紫,末了问秦紫怀孕多久了,孩子到底是谁的。

秦紫有点紧张,说怀孕四个月了,然后,又半开玩笑似地试探:“该不是你的吧?”

伍康一听就恼了:“秦紫,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秦紫吓得吐了吐舌头,把电话挂断了。

放下电话,一个快速推倒顾嘉树的计划已经在伍康的脑子里成形了,事不宜迟,撂下电话,他就以知情人的身份,写了篇某绿帽男怒砸本市著名某集团经理办公室的贴子,发在了某著名网站上。

帖子写得艰细,从顾嘉树莫名其妙要跟老婆闹离婚,到秦紫所在的公司中标被举报,露出了他的婚外情马脚,又到患有不育症的情人丈夫意外发现老婆怀孕,不堪戴绿帽之辱怒砸顾嘉树办公室…

当霍小震发现了这个帖子时,不仅点击量已过万,还被勤劳的网民们转得遍地开花,捂都捂不住了。霍小栗也看到贴子了,见霍小震打来电话,知道是想跟她说这事,可她一个字也不想说,所以,接起电话,她只淡淡说了句:“小震,别说了,我知道。”

挂断电话,霍小栗依在沙发上流泪,铁蛋跑过来,问是不是想爸爸了。霍小栗用鼻子嗯了一声,是的,她现在无比想顾嘉树,想他死。

整个晚上,电话此起彼伏,霍小栗把手机关了,座机的电话线也拔了下来,不想听任何人的声音。

顾嘉树毁了她,把她像一只大猩猩一样推到了舞台中央,任人审丑,任人取笑。

顾美童也知道了帖子的事,捞起电话就打给了顾嘉树,顾嘉树一接电话,还没等开口,顾美童就劈头盖脸地骂上了,骂着骂着就哭了:“嘉树,你是我亲弟弟啊,我没想到你真能做出这么混账的事来。”

顾嘉树一句话也没说,因为说什么都没人信,他得咬于忍着,忍到秦紫把孩子生出来再说。他不明白秦紫到底怀了谁的孩子?又为什么要默认大家把孩子按到他头上?

第二天一早,顾嘉树去了集团总部,不是去解释,也解释不清楚,而是主动请辞。集团领导层正大为光火,事情的起因虽然是顾嘉树的私生活问题,影响最大的却是集团的企业形象。可是,顾嘉树把分公司经营得很出色,集团领导不想因为这事失掉一员干将,何况他们也非常清楚,依着顾嘉树的能力,批准他的辞职,最高兴的是那些看好顾嘉树一直想挖他却挖不到手的竞争对手。

所以,他们没批准顾嘉树的辞职,而是和颜悦色地宽慰了他几句,让他暂时休假,调整一下心态,等风波过去了,再上班。

4

集团给了顾嘉树一个月的假期。

这一个月期间,分公司不可能群龙无首,曾在分公司任职两年的伍康暂时代理顾嘉树的职务。

回到公寓,顾嘉树一头扎在床上,他太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最好睡着就永远不要醒来,脑袋里却有千军万马在厮杀,睡不着。

他想起了妈妈。事情闹到这么大,想必妈妈也该知道了。

果然。

一进家门,就看见妈妈坐在沙发上抹眼泪,察里的电话,还在丁零丁零地响着。

顾嘉树叫了声妈,就坐下了,肖爱秋先是泪眼模糊地看着他,然后,两眼一闭,一巴掌就抽到了顾嘉树脸上,手却迟迟地没有拿下来,细细磨挲着儿子的脸,嚎啕大哭。

顾嘉树知道妈妈的心碎,回手拿起旁边响个不停的座机电话喂了一声,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心平气和地说:“嗯,如果您相信这事是真的,没必要来问我,如果您不相信这事是真的,也没必要问我,OK?”

整个晚上,他不停地接电话,不停的重复着同样的话。无论是打着宽慰的幌子来打探消息的,还是以为肖爱秋不知情来通风报信的,顾嘉树都厌恶透了,因为这些电话,到了妈妈这儿,就变成了刀子,一刀地削着妈妈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心。后来,他拔下电话线,说妈,什么事也没有。

肖爱秋除了哭还是哭,哭儿子即将受到威胁的前程,哭儿子的婚姻,哭即将不再属于她的孙子,就她对霍小栗的了解,不管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儿子的前程,可他的婚姻已无药可救地毁了。

这一点,顾嘉树也清楚。

最初,霍小栗的母亲还不知道这事,直到这天中午,她到院子里洗衣服,一不小心把洗衣粉的泡沫溅到了正蹲在公用水龙旁刷牙的年轻邻居的牙缸里。

邻居不高兴了,啪地泼掉了牙缸里的水,在水龙下稀里哗啦地洗了半天牙缸,才又接了一杯水,母亲是个节俭的人,就数落他说:“小许,节约点,这水是要大家一起掏水费的。”

邻居嘟哝了句什么,故意气她似的,把牙刷和牙缸放在水龙底下刷地叮咣做响。

母亲气不过,一伸手把水龙关了:“交水费也不是浪费的理由。”

邻居把牙刷往牙缸里一丢,斜了她一眼:“张阿姨,有这闲功夫你还是操操你闺女的事吧。”

自从霍小栗和顾嘉树闹离婚,院子里的人一提霍小栗,母亲就心惊肉跳的,谁说她就觉得谁在成心想瞧他们老霍家的热闹呢,就边下狠力搓着盆里的衣服没好气地说:“我闺女好着呢,用不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邻居一边往家走一边说:“还好着呢?网上都传得铺天盖地了,你还有心思洗衣服。”

母亲觉得不对,忙甩了甩手,拉住正要回家的邻居:“小许,阿姨不会上网,你跟阿姨说说,网上都说什么呢?”

邻居就绘声绘色地把网上的帖子复述了一遍,没等他说完,母亲的脸就沉成了一块铁板,把围裙一摘,锁门就往医院去了。

霍小栗都快烦死了,不断有人跑过来安慰她,可在她听来,那些安慰,都像是结实的鞭子,每被安慰一次,她的自尊就被鞭笞一次,可她还要努力撑着,不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脆弱和悲怆,所以,当林主任一再说她可以休息几天时,她都婉柜了。

后来,再有人来问来安慰,她都会说网上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啊?我不信。说这句时,她表情淡淡的,好像笃定网上的是个谣言,而这些谣言是因为嫉妒顾嘉树,她对顾嘉树一反常态的维护引起了王医生的好奇,问她是不是跟顾嘉树已经合好了。霍小栗笑了一下,说没,但正在合好中。

王医生叹了口气,说做女人真是苦啊。

霍小栗说或许这就是命运吧,总会有意外的烦恼来敲门,解决完了这个还有下一个,可谁都不知道下一个烦恼是什么。

她知道,在这个时候,她对所有人坚称自己不会和顾嘉树离婚,只会招来嗤笑,嗤笑就嗤笑吧,她只想按照自己的既定路线往下走,不离婚。

现在,她就是那个爱丈夫爱到了犯贱的女人,丈走外遇了,被第三者挺着大肚子逼宫了,她不仅没有揭竿而起,反倒是替犯混的丈夫打起了马虎眼辩护。外界的种种舆论,她已不在乎了,也顾不上,她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要主动找顾嘉树、找婆婆、找顾美童,放低姿态,跟他们和好,然后,不管她有没有做错什么,都要诚恳地请他们原谅,然后,和顾嘉树复圆,在她所剩不多的时间里,营造一片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这一切,都是为了铁蛋。

虽然有药物控制着,但疼依然潜伏在她身体里,她想过请假,可又怕这假一旦请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而且,一旦不上班了,一人在家独处,她会有更多的时间去想像疾病,想像疾病正以蚕食的速度剥夺着她的生命,或许,会让她更快地垮掉,何况请假总要有理由,她不想告诉任何人自己得了绝症,别人的悲悯和同情,对她的人生,已经起不到任何的改变,她只想继续拥有所有尊严,哪怕最后只剩一息。甚至,她曾侥幸地想,疾病这东西,或许跟不开心的事一样,你越想它越怕它就越是给它生长的营养元素,只要不想它,它就不存在了。

母亲赶到医院,霍小栗正给患者瞧病,母亲也顾不了那么多,一头闯进去,劈头就问:“小粟,网上说的事是真的?”

霍小栗抬了一下眼皮,说妈您先坐,等我瞧完这个病号再说。好像妈妈问她这个做女儿的晚上想吃什么饭莱,然后去买。

母亲哪儿坐得住?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着。

她给病号开了化验单,才转头对母亲说:“是真的。”

母亲扬了一下巴掌,当然不是要打她,而是失去了站立的力气,想拍着她的桌子哭,说小栗啊,不是妈非逼着你离婚,眼下这情形,你不离才是最丢人的,离了吧,至少离了咱还赚点骨气,少赚点笑话咱的唾沫。

刹那间,霍小栗都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了,可是,她不能,她还要坚强地活着,坚强地面对,所以,她只能涨红着脸,却装做风平浪静,并和颜悦色地扶着母亲往外走:“妈,您回去吧,下午别忘了去接铁蛋,下了班我回家吃饭。”

“吃饭,你还有心思吃饭?”母亲悲愤地。

“妈,我干嘛不吃饭?事情总会过去的。”

她扶着母亲出了门诊,伸手叫了辆出租车:“妈,求您件事。”

母亲搓着泪眼看她:“说吧。”

“你回家,谁都别找。”

母亲点点头:“小栗,你放心,妈不给你丢这人,妈都想把你装在口袋里,谁也别想看见你。”

原本,霍小栗以为母亲就是一市井街巷女人,粗洒市侩,要面子却不知自尊为何物,可母亲的这句话一出口,她就知道错了,母亲是知道的,如果说自尊自爱等等的品质是女人的宝库,那么,母亲的宝库里什么都不缺,她只是轻易不动用就是了。因为一旦动用,就会堵住了前面的路,人活着,总是要往前走的,所以,有些东西,母亲宁肯压住了它不让冒头,就当是它不曾有过,人生那么长那么难,她还要领着两个孩子往前走。

霍小栗呆呆地看着母亲,突然地那么想,扎进母亲怀里,让她用肥厚的胳膊拥抱着她大哭一场,她怕自己一哭,母亲的心就要闻声而碎,她老了,经不起多少次心碎了。

她把要夺眶而出的泪逼了回去,给母亲拉开出租车门。

中午,霍小栗觉得全身酸酸胀胀地难受,就想去值班室躺一会,推开门,就见几个小护士围在一台笔记本电脑前小声而兴奋地议论着什么,霍小粟一进来,大家的表情就不自然了起来,讪讪地跟她打着招呼,操作电脑的护士忙关贴子,霍小栗猜到他们是在看关于她和顾嘉树的那个贴子,就笑了笑说,没事,我也看看。说着,就凑到电脑前,操作电脑的护士唯恐霍小栗生气,小心地让到了一边,霍小栗坐下,找到帖子,仔细地看着每一个跟贴。

多年的不再联络的老同学或是旧朋友,他们纷纷以网络上盛传的绿帽老公怒砸某集团经理事件的知情人现身同络,补充着霍小栗顾嘉树经年前的旧事,看那些被旧朋故知们翻腾出来的陈年旧事,她这才知道,原来顾嘉树老早就喜欢过她,在暑假里,还曾为了见她一面而在她家附近一溜达就是一整天,有个男生说自己的理想就是大学毕业后娶霍小栗,顾嘉树还找茬跟人干了一架,还有,她在放学路上捡到的那双漂亮手套,其实是顾嘉树想送给她却不好意思当面送,故意丢在路上的…当然,,他们细说起往事,只为对比今天他们的破损,借以得出结论,人生无从预料;爱情并不像婚戒上的钻石一样恒久远,曾经的浪漫和甜蜜,会像流水过冰一样,缓缓地将其磨损到无影无踪。

看着看着,她的泪水流了下来。

原来世间最残酷的事,不是生离死别,而是,美好的回忆还在,你却永远无法回到过去了。

虽然所有网友都同仇敌忾地站在了霍小栗这边,可她一点也不欣慰,更不快乐,甚至觉得自己已被同友们的八卦精神剥成了赤身裸体,毫无尊严可言地被陪绑在顾嘉树和秦紫的道德审判台上。

霍小栗见几个小护士也在陪着她流泪,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笑着说,不看这贴,有些事我还真不知道呢,其实他挺爱我的,至少是曾经很爱。

虽然她没哭,她内心的疼,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的,一个小护士俯身帮她关了贴子:“霍医生,别看了。”

霍小栗点了点头,说不看了,起身就出去了,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她说的平静而真诚,是的,能有人陪着流泪,也是一种温暖,至少她们读懂了她的心,慈悲着她的苦。

下班后,她去母亲家接铁蛋,母亲非逼着她吃了饭再走,霍小栗明白,母亲是怕她心情不好,回家后也没心思吃饭,可是,她哪儿吃得下饭,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怕是这么抑郁下去,再不好好吃坂,会垮得更快,所以,不管她多么的没胃口,都要坚强地把饭给咽下去。

看着霍小栗吃饭的样子,母亲就偷偷抹眼泪,觉得霍小栗那不是在吃饭,那是为了安慰她这做母亲的,在硬往胃里塞食物,仿佛那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受刑。

很多次,母亲想去找顾嘉树,想骂他一顿抽他一顿挠他一顿,霍小栗仿佛也看穿她的心思了,总是漫不经心说妈你别去找他。

母亲哽咽着嗯了一声,用大大的乒乓球眼看着天花板。霍小栗知道母亲有太多的不甘,她想去找顾嘉树,也不再是希望他们能复合,只是破坏性的报复,她和顾嘉树之间,已是沟壑纵横了,她不想让母亲再在这沟壑里放上一把阻碍她心愿成行的野火。

母亲搞不明白,原本事情闹得不大时,霍小栗对离婚倒很是铿锵,现在都满城都是流言飞语了,她倒彻底没脾气了,好像离婚对她来说成了灭顶之灾的。也问过霍小栗,霍小栗看着母亲,淡淡地说:“妈,你敢保证我再找一个就比顾嘉树好?”

母亲哑然:“你不是说不找了,要一个人带着铁蛋过吗?”

霍小栗摇摇头:“气头上的嘴硬而已,你带着我弟弟熬的日子,我又不是没见过。”

母亲就哭了,是啊,丈夫这东西,就像神龛上供着的泥菩萨,平日里,你觉得他没甚用,可没有又凄惶得慌。就像老霍,当年他截肢了,她要伺候他,还要挨他的骂,她也气过恨过,气起来恨不能一把掐死他图个清净,可等在别人看来,是她累赘的老霍真走了,她咋就觉得那么空落那么凄惶呢?

母亲叹了口气,说小栗,我不管你了,可你得想明白了,事情闹到这火候了,不是你不想离就不离了的,你不是老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吗?还有顾嘉树呢。

霍小粟惨淡地笑笑说,他也不会离的。

霍小栗不想继续说下去了,依她对顾嘉树的了解,如果顾嘉树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想必不会那么绝情,怎么说也十来年的感情了,往她这将死之人心上再踹上一脚的事,他干不出来。

不知就里的母亲,觉得霍小栗对婚姻的乐观,有点痴人说梦的味道了,嘟哝着说,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她这当妈的,只负责保护她,如果顾家人还敢在这关口上给她小鞋穿,她绝不答应。

霍小栗的腰突然剧烈地疼了一下,她忍不住地吸了一口冷气,才想起来中午看贴看的,忘记吃药了。母亲警觉地看着她,问怎么了,霍小栗说今天手术特多,站了一天,累得腰有点疼。

腰酸腿疼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小毛病,母亲也没往心里去,虎着脸嘟哝了一声,现在的姑娘,咋就脸皮这么厚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呢?她每次去医院找霍小栗,看着那些排队等流产的姑娘就气不打一处来,爹娘都当宝似的捧着疼着她们,她们却一个个地如此不自爱地糟践自己的身体。

霍小栗顾不上听母亲的絮叨,再不吃药,她怕是要疼得连坐都坐不住了,就从包里掏出药瓶,吃了两颗药。她不怕母亲也不怕任何人看见自己吃药,药瓶上的标签撕掉了,若是有人看见她吃药,问起来,她会漫不经心地说吃点复合维生素,再要不就是随便顺口扯成是国外朋友捎来的减肥药,还惹得两个小护士很是羡慕呢,非要问是什么药,能不能给她们也捎点,因为霍小栗看上去比以前瘦多了。霍小栗总是笑着说减什么肥呢,她这是本着别浪费的心态,吃它们的。

母亲瞥着霍小栗吃完药,又嘟哝了一句,腰疼是累的,躺着休息休息就好了,是药三分毒,少吃点。

霍小栗笑着说我还得上班还得照顾孩子,哪儿有时间休息呢?说着,到霍小震屋里找铁蛋,帮他收拾好了书包,回家去了。

第十九章

1

秦紫和陆丰也离了婚,回了娘家,她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进进出出,没丝毫的耻感。

母亲也不再趾高气扬地叱骂,若是在院子里遇上了,便毫不掩饰地朝着秦紫的方向狠狠地吐一口唾沫。秦紫就跟没事人一样,甚至还会笑眯妹地叫她一声张阿姨。

母亲就复又加了把力气,更是响亮地往她脚边啊呸一口唾液:“大白天的,哪儿来的黄鼠狼骚腥味?”

秦紫也不恼,笑嘻嘻地说:“张阿姨,黄鼠狼骚腥味是自己疑出来的。”

这一切都是霍小栗自找的,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愧疚,如果不是霍小栗疑神疑鬼最终疑出了这些事端,她本可以风平浪静地打着陆丰的旗号把孩子生下来,再跟伍康摊牌。

可,霍小栗的疑神疑鬼就像酿成了大祸的火种,最终殃及到了所有的人,应该说,霍小栗顾嘉树有今天,完全是他们自己点了火,自己跳进了火海,还把无辜的她也给扯了进来,跟着一起倒霉。

母亲不想跟秦紫对骂,其一是一旦开骂,势必要牵扯到霍小栗,她不想让大杂院里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把女儿的婚姻当下饭的莱,最好是整个院的人都得了健忘症,忘记霍小栗曾嫁给过顾嘉树,忘记了顾嘉树曾因为秦紫要把她女儿甩了的这段惨败往事。

霍小栗也曾在院子里遇到过秦紫,她去母亲家接铁蛋回家,刚进院门就和正要出去散步的秦紫在大院门口碰了个面对面。

秦紫一惊,下意识地捂着肚子,唯恐盛怒的霍小栗会把手里的包轮到她肚子上。没成想霍小栗却很客气,看着她浅浅一笑,就闪身往里走。

秦紫往旁边闪了一下,警觉地看着她:“想感动我?”

霍小栗依然是笑一下说或许吧,然后就进了门。

那天晚上,母亲跟霍小栗吵了起来,因为在母亲眼里,霍小栗这婚是非离不可了,就问霍小栗财产打算怎么分割的,霍小栗说没想过。

“房子呢?”母亲拍拍铁蛋,让他到里屋找舅舅玩去。

“我不是说了嘛,我不想离婚,不离婚分割什么财产?”

母亲就火了:“你就知道不离不离,明明是顾家理亏,可这都多少日子了?他们歉没道一声,人影不见一个,人话也没一句,你还痴心妄想什么不好?”

说着,母亲又指了指隔壁:“那个不要脸的丫头已经把婚离下来了,整天挺着个大肚子趾高气扬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这不是示威吗?如果顾嘉树没跟她承诺啥,她能这么硬气?”

“那是他们的事儿,反正我不离。”霍小栗耷拉着眼皮收拾铁蛋的书包。

“小栗,我的姑奶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骨气了?”母亲见霍小栗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真急了,唯恐女儿过度盲目乐观,到最后被顾家给算计了。

“妈,女人啊,只要结了婚,没一个不犯贱的,我也是,不管顾嘉树怎么看,我不想让铁蛋过没爸爸的日子,至于秦紫,她挺着大肚子那是她的事,她愿意生还是她的事,我不想离婚成全她,我也没那么高尚,何况顾嘉树也没逼着我非要现在去离。”

“顾嘉树是没逼着你离,算妈求你,你赶紧早离早利落,别让满院子的人把咱家当瓜子嗑。”母亲急得都快掉泪了。

霍小栗知道她说不通母亲,索性转移话题,让母亲明天下午代她去给铁蛋开家长会,母亲说好,又恨恨说:“听米糖说他休假了,真假?”

“我没问,也不知道。”

突然,母亲神秘地压低了嗓音:“小栗,你跟妈说实话,真不是你上网发的贴?”

霍小粟恼了:“妈!我是那种人吗?”

“是那种人又怎么了,对这种没良心的人就得睚眦必报!”母亲气咻咻地说,她对顾嘉树恨之入骨,恨不能把他剥光了游街示众,恨不能让顾嘉树因为离婚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到了上街乞讨,以显示上帝的公平,可这是现代法治社会,母亲期望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看着干干地生着闷气的母亲,霍小栗也觉得很是内疚,本来,就算弟弟的婚事不顺,至少她这个过得貌似体面的女儿还是母亲的安慰,可她的婚姻,现在成了让她在街坊邻居之间抬不起头的耻辱。她和弟弟,一个端着破碎,一个揣着艰难,活生生地摆在母亲面前,怎能不让她心力憔悴?

她不想再用抵触给母亲落满了冰寒积雪的心上再加一簸箕霜,想说点轻松的,却又实在找不到话题,就喊铁蛋出来洗脚。

母女两个默默地给铁蛋洗完脚,铁蛋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任凭霍小栗怎么催怎么叫,就是不愿动弹,好说歹说才哄着他出了门,母亲把他们送到门口,突然喊住了霍小栗说:“明天我搬到你那边帮你带铁蛋。”

霍小栗想说不用,可又想,反正每天下午母亲都要去帮她接铁蛋放学,而且她值夜班的时候,还要母亲跟过去陪铁蛋睡,来回跑着也挺累的,就应了。

第二天早晨,霍小栗的脑袋昏昏沉沉地有点疼,勉强支撑着把铁蛋送到学校,就觉得扑在身上的风,特别的凉,摸了一下脑门,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烧了,就给林主任打了个电话,请假不去上班了,电话是谢兰接的,谢兰冰冰地说林主任在洗脸,她会转告的。

霍小栗道了谢,回家量一下体温,果然,38度多,就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平时不放在眼里的发烧也怠慢不得,搞不好就会引起并发症,连忙找了点消炎药吃了,就躺下休息,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直到被顾嘉树的电话惊醒。

她接起来,顾嘉树上来劈头就说,她有没有时间去把离婚手续办了。

霍小粟顿了一会说:“我没时间。”

“那你什么时候能有时间?”顾嘉树冷冷问。

“这辈子不会有时间了。”霍小栗说这句话时很伤感,几乎都落了泪。

顾嘉树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伤感,却没往深里想,以为霍小栗是突然后悔了,不想跟他离婚了,在故意拖延,声音不由地就高了上去:“都闹到这程度了,你觉得还有坚持的必要吗?”

“有。”霍小粟简短而利落地说。

“霍小栗,我们好合好散,我不想闹到法院。”

“你闹到法院我也不离。”

顾嘉材火了:“那我去起诉。”

“你起诉吧,我不会出庭的。”说完,霍小栗就挂断了电话,愣愕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