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很多事要安排,请您一定要告诉我。”霍小栗说:“不管多残酷,我都能接受。”

“这也不一定,十几年前,我曾接诊过一位和您一样的患者,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活不过两年,可直到现在他还健康得很呢,保持好心情,有信心,很重要。”医生把处方递给她:“不要放弃。”

霍小栗接过处方:“您说的那位病人是特例,我想我没那么幸运,最短的存活期是多长时间?”

“半年。”说完,医生依然建议她去上海治疗,他可以帮她介绍一位这方面的专家,霍小栗摇了摇头:“算了,来不及了。”

“别这么悲观,要不,您现在就住院,采取保守疗法。”

“我先回家安排一下…”霍小栗匆匆走了,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地去药房拿了药,又怎么迷迷糊糊地出了医院,又是怎么踉踉跄跄地上了街,只觉得满街是风,整条街都是死的,她看不见那些行色匆匆的人,她的世界一片空白,走到江苏路的大上坡那儿,她坐在马路牙子上嚎啕大哭。

街边的人纷纷驻足看着她,旁边卖报纸的女人跑过来问她怎么了,她晃了晃头,说没什么,起身走了,依然踉跄着,身后是嘁嘁喳喳的人语,渐渐远去。

她沿着无棣路走了一会,觉得累了,在台阶上坐了下来,脑子里是一团麻,能对顾嘉树说吗?不,不能,他说了,下周去办离婚,都即将成为陌路了,她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恩?博取他的同情怜悯,让他放下离婚,照顾她?给她温暖?如果只有她面临死亡他才会这样,这样的温暖还要它做甚?说白了,不过是可怜她而已。

不能对铁蛋说,他还小,他会被吓坏的,不能对母亲说,她老了,还没来得及享受女儿对她的好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太残酷,而且,母亲一旦知道了这件事,除了为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而撕心裂肺,还能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痛苦。

不能告诉霍小震和米糖,告诉了他们跟告诉了母亲没什么区别,同理,她也不能告诉婆婆和顾美童。

她顾不上想离婚了,满脑袋都是铁蛋,然后是母亲,母亲还好说,还有霍小震可以照顾她,可是,她的铁蛋,她的铁蛋怎么般 ?他才七岁呀,需要妈妈的时候还多呢,她还想看着他健康地长大,学业有威,工作顺利,娶一个他喜欢的女子回来喊她妈妈…可这一切,她都将看不到了。

因为旁边的路是大上坡,街边弥漫着淡淡的汽车尾气味,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留恋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甚至连街边浓重的汽车尾气都让她眷恋了起来,还能闻到它们,说明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想起了秦紫,如果她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怎样呢?会不会拍手称快呢?原本,她应该憎恶秦紫的,可观在,为什么她憎恶不起来了呢?甚至想去讨好她,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铁蛋。

秦紫会和顾嘉树结婚吧?会帮她抚养铁蛋吗?如果能,她愿意放下所有的怨恨,去恳请秦紫的原谅,只要她待铁蛋好。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甚至希望真的有一种能消除记忆的药水,骗秦紫喝下,让她忘记了自己对她的不好,为了铁蛋,她可以向整个世界低下头颅,弯下膝盖。

她想啊想啊,想了大半个下午,大台阶上往来着手里拎了菜的主妇匆匆回家的脚步,她从未羡慕过别人,可今天她羡慕了,是发自内心的,只是因为她们可以看着自己的孩子健康长大。以前,她总以为英年早逝这样的小几率事件,都是这个世界上的悲情小插曲,和自己没关系,永远的。

可现在,它来了,就潜伏在她的身体内部,想躲都躲不掉了。

最后,她想到了顾嘉树,她不能和他离,不是因为她需要他,而是因为铁蛋,等铁蛋长大后,想起爸爸是在妈妈身患绝症的情况下和妈妈离了婚,他会恨他的,恨他的绝情和寒凉,而且,母亲和霍小震也会恨他的。

恨是毒药,她不要这些毒药侵蚀着这些她至亲至爱的人们,她不要他们一想起对方,或是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他们是铁蛋在这个世界上仅剩不多的亲人了。她要他们团结一心,好好地爱着她的铁蛋,替她给着温暖,看着他长大。

或许,明白真相后,顾嘉树也许会内疚的,内疚曾经在她最脆弱无助时的决绝,一个心怀内疚的人,是不会快乐的。她想让顾嘉树快乐,因为只有他快乐了,她的铁蛋才有幸福可言。

她的人生,就像一片狼藉的战场,她决定自己动手打扫,不给任何人添烦扰。

隐隐的疼又在开始发作了,她吃了几颗药,没有水,就这么干干地咽了下去,她能感觉到药片擦着喉咙坠落到胃里时划下的一道小小而艰涩的痕迹,没什么是不能忍受的,现在。

她起了身,去学校接铁蛋,一路上,铁蛋拉着她的手,不时看看她:“妈妈,你哭过了?”

霍小粟说没呢,妈妈在想以后。

铁蛋心事重重地看着她,霍小栗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铁蛋,妈妈爱你。

铁蛋嗯了一声。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妈妈在哪儿,你都要相信妈妈一直最爱你。”说这句话时,她的嗓子很疼,疼得像是整个喉咙都是肿胀而破损的。

铁蛋云里霉里地看着她:“妈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没什么,妈妈只是想让你知道,妈妈爱你。”

第十八章

1

周一的晚上,顾嘉树给霍小栗发了短信,约她第二天一早去街道办事处离婚,霍小栗没回,顾嘉树就把电话打过来了,问她有没有看到短信,霍小栗淡淡说看到了可是我不想离。

顾嘉树一愣,冷冷问句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离,也不想让你日后内疚。”

顾嘉树冷笑了一声,说至于吗?在你的心里我还这么有良知吗?

霍小栗又重复了一句我不去,就挂断了电话。

顾嘉树的心情很坏,因由集团管理层叫他过去谈话了,据说有分公司有人写信举报他牺牲公司利益为情人谋私,也就是说,他为了讨好情人秦紫,透露了这次招标的标的,让她的公司顺利中标,还揭发了顾嘉树因为秦紫正在跟老婆离婚的事。

看着一双双质疑到了虎视眈眈的眼睛,顾嘉树一阵悲凉,拼命想到底是谁这么恨他?顾嘉树把每一个貌似有可能的人像过筛子一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是想不出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后来,集团董事会决定,本着对公司产品品质的保证,秦紫所在公司的竞标无效,至于对顾嘉树的处理,等调查清楚再做定夺。

从集团总部出来,他看着头顶明晃晃的太阳,喃喃说了一句:这是为什么呢?他揣着一肚子没地发泄的愤怒回了分公司,刚一上办公楼呢,迎面碰见顾美童从楼上下来。

“嘉树,你上哪儿去了?我等了你半天。”顾美童站住,一副要随他上楼的样子。

顾嘉树正多事之秋,不想让家人因为私事频繁出入自己的办公室:“姐,有事回家说,办公室不适合谈私事。”

顾美童瞪了他一眼,也觉出了弟弟心情不好:“就你大公无私,我倒想私下找你说来着,可我也得知道去哪儿才能找到你啊。”

顾嘉树看了一下表,将近中午了,就转身:“走吧。”

“真赶我走啊?”

“吃中午饭,有什么事边吃边说。”顾嘉树转身,带顾美童去了离公司不远的一家饭店,姐弟俩坐定,要了菜,顾嘉树才沉沉地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顾美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看你那脸沉得,好像我欠了你多少银子似的,咱妈让我来找你的。”

顾嘉树知道,但凡母亲让姐姐来找他,肯定是为他和霍小栗离婚的事,他不想听,就把集团领导因为招标找他谈话的事说了一遍,尔后说:“我现在哪儿还有心思跟你讨论离婚的事。”

顾美童也吃了一惊:“你在公司得罪人了?”

顾嘉树摇了摇头,认真想了一会,说应该没有,然后又自语似地说:“这究竟是谁啊,这么恨我。”

“该不是霍小粟吧?”顾黄童脱口而出。

顾嘉树就愣了,半天才说不会吧?

“怎么不会?除了她谁能这么恨你?”

顾嘉树还是不愿意相信:“不可能,也不至于。”

“嘉树,你就别天真了,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就是例子,跟罗武道过了十几年,这恩情得比地球的直径还深吧,可是,自从他摆出一副非离婚不可的架势来,我就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刮了,恨不能他出门让车撞了,最好是把他撞成花光了所有的钱也治不好的残疾…”顾美童喋喋不休地说。

顾美童对罗武道毫不掩饰的仇恨让顾嘉树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霍小栗也会盼望他遭天谴吗?一阵冰寒袭击了他的身心,可他还是摇了摇头,不是不相信霍小栗也会如此仇恨他,而是他不敢想像原本相亲相爱的一对夫妻能仇恨到不共戴天的程度:“她都不知道秦紫公司投标的事,没理由是她。”

顾美童见她的傻弟弟还在顾念着一日夫妻百日恩难以接受这现实呢,她都恨不能一巴掌把弟弟扇醒:“醒醒吧,我的傻弟弟,不成亲刚成仇的例子还少啊,连搞外遇这么秘密的事她都能知道,何况公司投标这么大这么公开化的事。”

“集团领导说了,举报信是分公司的人写的,真不是她。”

“造谣的人都说自己也是听别人说的。”现在,在这世上,爱情于她顾美童正渐行渐远,失去了维护价值,亲情成了唯一,一想到霍小栗居然想用这种恶毒的手段毁了唯一弟弟的前程,不由得怒火中烧,忿忿道:“就凭咱妈这阵子为了你们的事,求爷爷告奶奶,她也不能下这狠手啊?不是东西!”

然后,顾美童就把母亲去求霍小栗的妈,求秦紫妈却被骂了一顿的事添油加醋地端了出来。

顾嘉树没想到自己不在家的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而且是越帮忙越乱套越让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火了:“咱妈有病啊?”

年迈的妈妈低声下气求了一圈就已够憋屈的了,顾美童心疼得要命,可弟弟非但不领情还恼了,顾美童不干了:“嘉树,咱妈还不是为了你?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为了我?她这是毁我!我是她儿子,她毁了我算我倒霉,可她折腾人家秦紫干什么?还找人家老公,人家招她惹她了?她要这么毁人家?”顾嘉树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了,才想起来没结帐,抽出两张钞票拍在酒店吧台上,又远远地冲顾美童吆喝了一嗓子:“回去告诉咱妈,少掺和我的事,掺和了也没用!我也不领情!”

顾嘉树怒火中烧地回了办公室,趟想越来气,越想越对不起秦紫,就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秦紫已经知道了中标被取消的事,正愤恨着呢,见是顾嘉树的电话,遂没好气地接了起来:“顾总,你大义灭了我这亲,能得到什么好处?”

顾嘉树一听就懵了,说:“秦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啊?就因为你是我同学,我们公司就没资格去竞标了?我既没色贿你、你也没义气到跟我透露标的的份上,你凭什么取消我们公司的竞标?”今天一大早,秦紫去找总经理谈过,既然在她的努力斡旋下,公司已中标,关于那5%的股份的诺言,总经理是不是该兑现了?

总经理虽然有被人揪了小辫的感觉,可这次中标,他确实感觉到了秦紫的能量,为了公司的将来,就算肉疼,这承诺也是要兑现的。

可是,秦紫一出总经理办公室,就接到了伍康的电话。伍康告诉他,为表清白,顾嘉树已主动向集团领导提出秦紫所在公司的竞标无效,秦紫就傻了,像是刚刚在大众面前吹完自己是富翁,临了要验明正身了,兜里却掏不出一个子儿,那尴尬羞惭就甭提了,而顾嘉树在这时打进电话,纯属是自己找灭。

顾嘉树想解释,因为有人写举报信,就算他不主动提出取消他们的竞标结果,集团领导也会取消,只是早晚而已,可正气急败坏的秦紫根本就不给他机会,也不叫他顾总了直呼其名:“顾嘉树,你为什么不解释?”

“秦紫,我解释过了,可这事解释得清吗?”顾嘉树很是无奈,对秦紫的生气也表示理解,也替秦紫冤得慌,因由他确实没为秦紫公司前来竞标提供任何方便,直到现在他依然认为秦紫公司的中标,靠得是实力,却因为有人诬告了他就让秦紫的辛苦成了一场空。

“我呸!顾嘉树,你有什么解释不清的?难道你我之间真有见不得人的事,顾嘉树,你他妈的勾搭了谁就赶紧跟霍小栗坦白,别让她撺掇着你妈还有你的泼妇丈母娘去我家闹,你知不知道我妈都已经为这服毒了?要不是抢救的及时,顾嘉树!你就是间接杀人犯,如果再有第二次,你别怪我不跟你客气!”秦紫连珠炮似地发完这通火,就摔了电话。

顾嘉树没想到这事已经闹到了让秦紫母亲服毒的份上,心里就更是愧疚不安了,对霍小栗的无名火也就升了起来,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起身出了办心室。

心头燃烧着怒火的顾嘉树径直开车去了医院,闯进妇科门诊,也不管霍小栗正在给患者看病,拎起她的胳膊拖着就往外冲,把王医生和护士们也给吓坏了,纷纷跑过来,试图把他们两个分开。

顾嘉树指着她们咬牙切齿地说:“我跟霍小栗有话说!”

霍小栗醒过神,把王医生他们推开,冷冷对顾嘉树说:“请你自重,这是男士止步的妇科门诊!”说着,挣脱了他的拉扯,出了门诊搂。

见医生护士们纷纷拉开窗子往这边看着,霍小栗仰了一下头,把即将要流出来的泪憋回去。

顾嘉树咬牙切齿地看着霍小栗:“霍小栗,你我之间的恩怨,到底跟秦紫有什么关系?”

霍小栗想过,自己不肯离婚,顾嘉树肯定会找她的,可没想到他会找到医院,更没想到他居然是为了秦紫来找她的,心里就涌上了一阵悲凉,遂冷冷地看了顾嘉树,一字一顿地慢慢说:“因为秦紫亲口告诉我,她怀了你的孩子。”

顾嘉树怒不可遏,扬手就要打霍小栗,却社霍小栗死死攥住了手腕:“顾嘉树!你可以在我眼前醉死不认这壶酒钱,可这是秦紫亲口说的,医生护士们都可以为我左证,秦紫愿意生下你的孩子,那是你有魅力,我也不会从中作梗,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想和你离婚。”

顾嘉树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秦紫会跑到医院说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话,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半天回不过神:“不可能!霍小栗,你编排这些谎话有意义吗?”

霍小粟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绕过去,往门诊楼里走。

顾嘉树一不做二不休,继续绕过去堵上:“所以你恨我,所以就冒充分公司的人给集团领导写了举报信,举报我为秦紫公司投标提供方便?”

霍小栗冷冷地看着他,突然落了泪:“顾嘉树,你一定要这么说才能显示出你的无辜伟大来?”

霍小栗穿过众多疑惑亦或是同情的目光回了门诊,翻开病历,继续给患者看病。

王医生小声说:“霍医生,你没事吧?”

“没事。”霍小栗摇了插头,泪水滴在了桌上,顾嘉树能为了给秦紫出气,闹到门诊,居然还怀疑她因为恨他和秦紫的事而给集团领导写了举报信。

爱情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这信任首先是基于对对方人品的信任,然后是对对方爱情的认可,可现在,顾嘉树对她,连最基本的人格信任都没了。

2

顾嘉树心乱如麻地从医院出来,坐在车里发了半天呆,怎么都想不通秦紫怎么可能跑到医院说自己怀了他的孩子这样的蠢话。

何况是无中生有的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跟秦紫有事了,就算秦紫真怀了他的孩子,这也是桩需要掩盖得越严密越好的事啊,怎么可能不打自招?除非秦紫傻,再有一个可能就是秦紫依然很喜欢他,喜欢到了想快点把他和霍小栗拆散成全自己的份上?

这么大的事,难道霍小栗能信口胡说?他回公寓,打电话叫了外卖,闷着头喝了两瓶啤酒,有酒遮脸,就没那么尴尬了,从手机里翻出了林主任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林主任正在吃饭,一听是顾嘉树,就说作为霍小栗的直接领导,他正打算找他聊聊呢。顾嘉树叹着气寒喧了两句,问有没有秦紫跑到医院去跟霍小栗说她怀了自己的孩子的事。

林主任就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谢兰听地两眼发光,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忽闪着眼晴听这桩发生在身边的真人真事八卦。

末了,林主任说:“顾总,你们感情的事我不多说,可就算有外遇,你也不能让情人找到老婆单位去示威啊,你又不是不了解霍医生的心性,多清高的一人啊,你让她以后在同事面前怎么抬头?”

听林主任这么一说,顾嘉树就觉得脑袋一炸一炸地胀疼,恨不能立马把秦紫抓过来问问她究竟是为什么要害他,跟林主任说了声谢谢就挂断了手机。

刹那间,他明白了霍小栗为什么会如此疯狂,假如有人跑到他跟前来说,霍小栗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他的反应,怕不仅是要发飙,连发狂杀人的可能都会有吧。

他甚至能想像得到,这一切对霍小栗的伤害,就像是他在她的心上扎满了匕首。顾嘉树难受得要命,起身就去找秦紫。

他只知道秦紫家住福州路,却不知具体门牌号,更要命的是福州路很长,几乎是纵贯青岛的南北。

他在福州路立交桥下给秦紫打电话。

秦紫没接,是没法接,因为陆丰已默默地把一份生殖诊断放在了茶几上。

秦紫心虚得如万鼓齐擂,壮着胆子拿起来:“什么呀 ?”

“你自己看。”陆丰冷冷地说。

秦紫一目十行地看了看:“呵,真巧,我刚怀孕你就一夜回到解放前。”

“我问医主了,不是我一夜回到了解放前,而是我一直就在解放前。”陆丰看着秦紫的眼睛:“孩子是谁的?”

“奇怪!除了你的,还能是谁的?”秦紫不敢再继续和陆丰对峙下去,起身想回卧室。却被陆丰一把拽住了胳膊:“把话说完。”

“你神经病啊,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就等孩子出生以后去做DNA鉴定。”秦紫的嗓门很高,陆丰却已明显地听出了外强中干:“我不打算花这么长的时间等一个谎言被证实。”

秦紫死命地往外抽胳膊:“神经病,我手机响了。”

“我替你接。”说着,陆丰也从沙发上站起来,拉着她进了卧室,从她包里摸出手机,一看是顾嘉树的,就冷笑一声,把手机屏幕擎到秦紫面前:“是他的?”

秦紫劈手夺过手机:“给我!”

有了前面的那些渊源,再加上这个电话,在陆丰心里,已肯定这孩子就是顾嘉树的,抓着秦紫的手往外一送,把秦紫摔到了床上,拉开窗子,把手机往窗子一扔:“秦紫,你可以和我离婚的,可你为什么要侮辱我?!”

陆丰双眼通红,像上了场的斗牛,秦紫吓得大气不敢喘,嘴里却还在倔着:“神经病!你不是一直说会有奇迹发生吗?现在就是奇迹发生了。”

“你想让我相信这是奇迹?怪不得你非要替我去拿诊断结果,原来是调了包造假的,今天无起医院问过了,你根本就没去拿,你给我看的是份假的,这份才是真的,它在医生那儿睡了四个多月的大觉了!”

秦紫见瞒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说吧,你想怎么着?”

“你给我打掉,就算我陆丰没本事有自己的孩子,也用不着你给我生个野种!”

秦紫往后缩了缩,下意识地抱紧膝盖,护着肚子:“你做梦,这是我的孩子。”

“不是我的,你是我老婆!”陆丰咆哮:“秦紫,我哪儿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对待我?”

秦紫扭头看窗外,用沉默和陆丰对峙,心里却在飞快地想着,不管陆丰怎么逼,她都不能把伍康端出来,否则,伍康非但不会因她执意要给他生个孩子而感动,反而会和陆丰一起施加压力,逼着她堕胎,至于陆丰认为孩子是顾嘉树的,就让他认为好了,顾嘉树为了自证清白,都把她的利益和前程给牺牲了,还有顾嘉树的母亲以及霍小栗的母亲不都一口咬定,是她勾引了顾嘉树而把她父母家搅得鸡犬不宁嘛,妈的,那就由顾嘉树来承担这一切好了。

也只有让顾嘉树承担这一切,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安全的。

或许伍康会因此而和她暂时决裂,可等孩子出生,真相就可以大白于天下,何况,顾嘉树比谁都清楚孩子不是他的,当然也就不会紧张,最多是怨憎她而已。

怨憎就由着他怨憎去吧,世界如此之大,多顾嘉树这么一个人恨她不多,少顾嘉树这么一个人恨她不少。

最关键的是,她爱伍康,想要一个伍康的孩子。

她跟陆丰气咻咻地吵了一夜,陆丰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历数了对秦紫的爱。如果她实在想要个孩子,他们可以去接受人工受精,可以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只要她打掉这个令他倍感屈辱的孩子,秦紫一言不发,如果陆丰逼着她必须说话,她就说她就想要这个孩子。秦紫之所以如此笃定不肯妥协,是因为已办好了孩子的准生证,孩子的出生和落户都已不存在问题,至于和陆丰离还是不离,都无所谓,她不离也不是觉得陆丰还多值得留恋,是怕在怀孕期间和陆丰离婚,会让伍康怀疑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而且,她也不想费口舌向周围的人解释为什么要挺着大肚子跟陆丰离婚。

最后,陆丰流了泪:“秦紫,难道我不够爱你吗?我对你不好吗?”

如果爱你的人却不被你所爱,他所有的付出与努力,到了你这里都不会是感动或温暖,而是烦恼,因为你无以为报,因为不爱,所有亲昵都是性骚扰,你知道吗?秦紫轻声款款地说完这些,淡淡地看着陆丰:“对不起,这是事实。”

3

次日一早,顾嘉树早早去了秦紫的公司门口,把车停在一旁等她,远远见秦紫的车来了,便把车缓缓开过去,挡在她车前。

他透过挡风玻璃,逼视着秦紫。

秦紫漠然地看着顾嘉树,把车往后倒了倒,绕了过去。顾嘉树把车往旁边一靠,下了车,跟着秦紫的车,进了公司大院。

秦紫从车上下来,小腹已微微隆起了,她从容地下车,锁车,如同每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晨。

“秦紫!”顾嘉树低低喝住她:“你为什么要对小栗说那些话?”

秦紫看了他一眼:“她不是就想听我说这个嘛,我成全她。”

顾嘉树拧着眉头看着秦紫:“秦紫,如果霍小栗曾伤害过你,我代她向你道歉,但是,今天你必须和我一起去跟霍小栗解释清楚。”

“顾嘉树,好像我没这义务吧?”秦紫转身往办公区走,顾嘉树大步追过来,一把攥住她手腕:“你必须去!”

“如果我不去呢?”

“算我求你。”顾嘉树窝住内心的火焰,几乎有些低声下气。

“嗬,您可是堂堂的顾总,我哪儿敢让您求我呢。”秦紫抽出手:“顾总,关于咱俩的流言,早就誉满江湖了,您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会增加流言的真实度的。”

秦紫扔下瞠目结舌的顾嘉树,婀娜袅袅地走到办公区门口,又回头嫣然一笑:“如果陆丰找您闹,您也别怪我,因为您母亲去学校找过陆丰了,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您的错也不是我的错,都是拜您的家人所赐,是他们推着我们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地步。”

说完,秦紫就进了办公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