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君挺嚯的转过身来,脸色不复从前的温吞,一张脸虽然还苍白如纸,表情却很狰狞,眼睛恶狠狠的瞪着,眼角都快要裂开了一样。

“你也闪开今天谁不让我活,我就拉谁做垫背的,谁都别想好”他看看陆向东,又看看田蜜,以及他们背后的方向,快速的权衡了一下,果断朝陆向东那边冲过去。

陆向东依旧面不改色,淡定的好像没有看到邢君挺手中的刀一样。

相比之下,田蜜就不那么淡定了,邢君挺是很狡诈的,他权衡之后,认定田蜜的杀伤力一定小于陆向东,所以选择与陆向东正面冲突,背后的田蜜被他视为不会构成太大威胁的角色。

实际上,田蜜觉得他做出了一个完全错误的估计。

不想让陆向东身陷危险当中,她迅速的冲上去,趁着邢君挺一门心思想对付陆向东,对身后缺乏防备的时候,靠近邢君挺的身体后右侧,左手一把掐住他握刀那只手的手腕,右脚上步身体左拧,与此同时右手快速抓住邢君挺的手背,猛折他手腕下压外拧迫使他蹲下身来,之后撤步用力往后拉,把邢君挺拉倒在地,再用他的手腕缠住他自己的脖子,牵制住他的行动,整个动作迅速干净,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邢君挺就这样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一个身材比自己较小不少的女警制服了。

田蜜压制着还想挣扎的邢君挺,自己也已经气喘吁吁,刚刚情急之下爆发出来的力量,这会儿也消耗殆尽。即便如此,她还是没忘询问一下陆向东的情况:“你怎么样?没事吧?”

陆向东原本还饶有兴致的在一旁观看田蜜的“擒敌实战表演”,忽然被她一问,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多亏我动作快,不然还真来不及救你”田蜜喘着粗气,不满的瞪陆向东一眼:“让你在车里好好等着,你偏不听刚才要是出事了可怎么办”

“第一,我说过后果自负,不会让你们公安局负责任的。”陆向东看看正跑过来的墨窦,对田蜜说:“第二,好像如果不是我在这里挡着,他早就跑了,搞不好你们现在还在玩儿你跑我追的游戏呢,我觉得于情于理,你都欠我一句谢谢。”

“谁说我是怕负责任了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呢,轮得着**心么”田蜜也急了,声调高了起来,一把将邢君挺推给墨窦,气鼓鼓的对陆向东说:“命是你自己的不要总是耍小聪明、逞英雄我这次来得及保护你,不代表每一次你都能逢凶化吉,你这个人就不能多照顾一下自己,少让别人揪心么?”

“保护我?”陆向东听了田蜜的话,好像有些想笑,可是笑意到了眼角就停住了,终究没有笑出来,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对田蜜说:“那多谢了。”

听到他道谢,田蜜反而更诧异,不过有个好态度总不是错事,眼下她也没心思继续和陆向东纠缠。

墨窦押着邢君挺上车,田蜜这才想起来问他:“刚才你和安长埔不是就在我后面没多远么,怎么这么半天才下来?”

“你别提了,我们跑到一半被服务员硬是给揪住,说老九被邢君挺那么猛的一推,受了惊吓就犯病儿了,这不,我赶紧赶过来帮你,安长埔送老九去医院了。”墨窦把拷上手铐的邢君挺推进警车里,关好车门向田蜜解释刚才的过程:“刚才那一招折腕牵羊用的漂亮”

田蜜咧了咧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听到什么称赞都没办法开心起来。

一路飞驰,不一会儿就回到公安局,顾不上疲惫,田蜜和墨窦立刻把邢君挺带到审讯室,准备开始审讯,陆向东不用说,当然也随同一起旁听。

被带回公安局的邢君挺,已经放弃了抵抗,整个人坐在椅子上,没精打采,歪着头垂着眼,一声不吭。

“怎么?力气刚才耍横的时候都用完了?现在怎么跟挨霜打的茄子似的?”墨窦等了半天,见他不吭声,不耐烦的开口问。

邢君挺抬眼看看他,鼻子里头挤出一声冷笑。

“不想说?没关系,那你听我说也行啊,”田蜜翻开手边的记录,对邢君挺说:“你本名叫庄金阳,今年22岁,有一个姐姐,名叫庄金云,在9年前自杀身亡,同年,父亲庄铜因为不堪女儿离世,所以放火烧了房子,全家只有你母亲彭秀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庄铜当场死亡,你也严重烧伤被送往医院接受治疗。”

邢君挺不做任何反应,表现的充耳不闻。

田蜜也不气馁,继续说:“在你住院期间,你母亲屡次三番受到骚扰,遭人恐吓,所以在你脱离危险之后,她就带着你转院到了其他地方,并且一个人筹集你的治疗费,你们离开C市后先是在B市落脚,接着又搬去了L市,最后你母亲再婚嫁给你的继父,于是你就跟了继父,改姓了邢,户口也落到了H省去。”

邢君挺身子僵硬的坐着,两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的攥起拳头,陆向东坐在田蜜和墨窦身后,看到对面邢君挺的表现,嘴角不明显的微微向上挑动一下。

“看来,你的继父应该是对你们母子俩很好的,不然以你当初的烧伤程度,现在不可能以这副面目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更不可能念大学,植皮和念书的费用,对于你母亲一个女人而言,应该是很难承受的吧?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就没有替这么多年照顾你的继父想想?培养出了一个成了杀人犯的养子,你让他怎么又颜面去面对其他人。”

“你什么都不了解,就别自以为是的装作很明白”邢君挺突然开口,猛地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看着田蜜:“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说再多来刺激我也无济于事,只要我不承认,你们就什么也证明不了”

“愿意赌一下么?”面对邢君挺的顽抗态度,田蜜不急不恼:“不过事到如今,你好像也没有什么资本和赌注了。”

墨窦冲邢君挺的手努努嘴,问:“分尸的时候伤的是那只手?你还真是不小心。”

邢君挺听了他这话,表情立刻紧张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墨窦,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你还是放松一点吧,就算是把后槽牙都咬碎了,也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田蜜在一旁敲边鼓。

“看你还不死心,我就把话说的再明白一点,”墨窦耐着性子说:“杀害李伟铭的凶手就是你,你先将他骗到‘鬼屋’杀死,再把人藏在旁边老九的柴草垛中,第二天夜里摸黑再次悄悄离开牛富有家,用白天从于木匠家偷的折叠锯在鬼屋将李伟铭分尸,分尸后把头颅埋在鬼屋里,身体部分全部抛入河中,衣服挖坑填埋。我们在你掩埋的李伟铭的血衣上面,以及你分尸用的那把折叠锯上面都发现了你的血迹。还有,虽然寄给李伟铭父母的信封上你用左手刻意模仿老九的笔体,但是我们的笔迹鉴定专家还是辨别出了真伪,你赖不掉的。”

“胡说,”邢君挺冷笑:“你们有向我采集过血液样本么?连对比的参照物都没有,凭什么就说上面的血迹是我的?”

“你说错了,虽然我们没有直接找你采集血样,但是却找到了你当初做植皮的那家整形医院,因为你的血型是极为罕见的Rh阴性血,所以医院保留了你的就诊病历和一系列资料存档,我们用法医那边得到的检验报告对比了整形医院提供的病历报告,证明了分尸工具和血衣上除了李伟铭之外的另外一种血迹,就是属于你,邢君挺,或者说庄金阳的”墨窦呵呵一笑:“怎么样?是不是想说,人算不如天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你犯罪,我们就一定能够找到证据。”田蜜坚决的说。

“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说的好听”邢君挺露出冷笑,鄙夷的看了看他们:“你们要是做的有说的那么好听,我姐也不会含冤带屈,那么早早的就走上绝路就是你们姑息养奸,我姐才会被逼死,要不是我姐死的那么惨,我爸也不会放火自杀,我也不会被烧的人不人鬼不鬼我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你们的无能造成的”

他的话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和行为,这让田蜜和墨窦悄悄的松了口气,邢君挺讲话内容的改变,说明他内心的侥幸和顽抗已经渐渐瓦解。

“邢君挺,对于你姐姐庄金云的遭遇,我们也很遗憾,也很气愤,但是你想没想过,事情发展到后来那种地步,除了李伟铭的父母依仗权势在李伟铭的年纪上做了手脚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原因?”田蜜是真心替庄家姐弟感到惋惜,更为邢君挺的选择而痛心:“你姐姐没有足够的知识,在被侵犯后自己洗去了证据,这是其一。在她到公安局报案后,又轻易的被李家夫妇开出的物质条件诱惑,为了能拿到一大笔补偿金就在证据本身就被破坏的情况下撒谎替李伟铭掩饰,给了李家动手脚该年纪的机会,这是其二。回到家中,你的家人没有把她当做一个受害者,没有鼓励她用法律保护自己的权益,反而当她是做错了事的罪人,认为她给家里带来了耻辱,这是其三。你觉得逼死庄金云的,真的是别人么?”

“你们已经什么都查清楚了?”听完田蜜的话,邢君挺的怒气渐渐消失,只剩下木然。

田蜜点点头:“李伟铭的母亲已经坦白了当初的事情,她也会为自己当初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听到这句话,邢君挺似乎有些意外,眼睛里隐约有水光浮动:“那你们知不知道,我姐为什么会答应不告他们?我姐念书念的不多,心眼儿也特别实,她被人欺负了,想报警告姓李的一家,可是那家的女人求她,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张扬出去对我姐也不好,不如不告,给我姐一笔钱,私了。她开出的那个价位,我姐确实心动了,因为那足够带我爸去大医院看病,还能剩下钱保证我的学费,她觉得自己就算再当十年保姆,也未必能赚得到那么多钱,所以她就答应了她不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从头到尾,她都是为了我们的家”

说到这里,邢君挺的眼角流下了眼泪,他抬起带着手铐的手背,胡乱抹了抹腮边的泪水,接着说:“可是李家太没有人性了,我姐前脚按照他们教的说法放弃打官司,后脚他们就去给李伟铭改了年龄,然后就倒打一耙,说我姐想讹诈他们家,一分钱都没有给她,还臭骂了她一顿,把她给撵走了。我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一个人辗转回到云顶村,结果还遭到村里人的指指点点,所有人都在背后戳着她的脊梁骨说三道四。”

“你们不也查到了,我在C市住院期间,经常有流氓地痞到医院里骚扰我妈,那些人都是李伟铭的父母花钱雇的,他们害怕,怕我们母子俩会突然又想要告他们。”邢君挺的眼泪一直流,脸色却没有什么表情:“我妈实在是受不了,所以才急忙的带着我逃离这里,她说这里是她的伤心地,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回来。”

“还有,”他忽然抬眼看着田蜜,对她说:“别把我继父想象的那么善良伟大他只不过是个人渣当初之所以肯娶我妈,是因为他有隐疾,根本不算是个真正的男人,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我妈一个人带着我,生活都很难保障,当然不会计较他的那种毛病,他也没资本嫌弃我这个被烧得几乎没有人样的拖油瓶。他对我从来都没有好过,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对我说,没过两年,不知道吃对了哪个中医开的药,他那方面的毛病好了,还和我妈又生了给小妹,结果从那之后,就开始看我妈不顺眼,看我更不顺眼,成天不回家,在外面鬼混他在外面的那些烂帐,算都算不清”

邢君挺说话的时候,田蜜、墨窦还有陆向东谁都没有出声,只是安静的听他说,给他机会倾诉,虽然现在他的身份是个犯罪嫌疑人,但是对于一个22岁的年轻男孩而言,邢君挺承受的实在是太多太残酷了。

“我妈给我改名叫君挺,她说,让我挺胸昂头的做个君子。我的脸被火烧坏了,根本没办法见人,只要一出门,就被人当怪物。可是我妈她不让我躲在家里,逼我去学校念书,她说如果我躲在家里,那一躲就会是一辈子,永远都别想再出去见人了。”邢君挺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她为了让我能有钱做植皮手术,帮人家做计件的小零活,缝珠片,贴版画,缝娃娃,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好几年都没有添过一件新衣服,好不容易凑够了手术费,我出院那天,我妈哭的不成样子,她说,儿子,你终于又能和其他人一样了”

说到这里,邢君挺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田蜜听着他的诉说,也觉得胸口仿佛压着一块重重的大石头。

这是一个因为犯罪行为而饱受苦难的年轻人,然而仅仅是一念之差,他就成了一个被害人,变成了害人者,到头来,要接受法律的制裁,而他的母亲,则要再次承受打击和痛苦。

过了好一会儿,邢君挺的情绪才渐渐重新稳定下来,刚才的一番倾诉和痛苦似乎让他心中积郁已久的情绪得到了一些释放,加上没有了侥幸和抵抗心理,他的状态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着,微微松弛了一些。

“你什么时候知道李伟铭就是当初伤害你姐姐的那个人的?”等他情绪平复一些,田蜜问道。

邢君挺泪水未干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是他自己说的,我原本和他不是一个寝室,只是彼此的专业有很多交叉课而已,还算熟悉,大二的时候有一次他过生日,很豪气的请好多人吃饭,饭桌上有一个男生大讲自己的艳遇,惹得很多男生羡慕,李伟铭是那种特别爱现的人,当然不愿意被人家抢了风头,就说了他和自己家小保姆的事情。”

“他告诉别人,他**了自家的保姆?”墨窦有些吃惊,他怎么也不相信李伟铭会没脑子到那种程度。

“他怎么会那么不小心,他把事情颠倒成了在他的魅力下,小保姆半推半就。”邢君挺半眯着眼,咬牙切齿的说:“是我觉得他说的事情勾起了关于我姐的经历,所以后来就旁敲侧击,终于被我确定了他就是当初的那个畜生”

“然后你就开始有计划的接近他,并且计划要除掉他?”

“对,当我第一次听到他把自己做过的孽当成炫耀资本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罪无可恕的”邢君挺重新攥紧拳头:“我知道他人缘不好,和寝室里头的人关系很差,就劝说其中一个和我换了寝室,加上之前故意讨好他,所以接近的很顺利。”

“去云顶村的帖子,是你发的吧?”田蜜又问。

“对,是我发的,”事到如今,邢君挺也知道再继续隐瞒也毫无意义:“我计划了整整两年,再不实施,就要分头实习去了,以后想找机会都难。”

“怎么确保李伟铭一定会去的?”

“说起来,老天爷都帮我,”邢君挺冷笑着回答:“原本我还在想怎么哄他去呢,结果郝鹏和肖亦然那两个人决定要去,在食堂里谈论,被李伟铭听到了,还被那两个人讥笑说没胆子去,李伟铭就被即将,当场叫板,说什么也要一起去。这就叫做地狱无门他偏要闯进来”

田蜜忽然想到了皮兰说过的那件事,便问:“你们第一天到云顶村,在皮兰窗户外面装女人哭的,也是你吧?”

邢君挺点点头:“没错,李伟铭那天跑去姑娘庙闹,皮兰很迷信,所以我就想那姑娘庙那件事当烟雾弹,吓唬吓唬皮兰,借着她的迷信劲儿正好可以增强效果,没想到你们来了之后,听说鬼屋的事情,立刻把注意力放在那上面,还查处了我姐的那件事。”

“李伟铭在被你利用老九的嘴巴讲述了庄金云鬼魂这个故事之后,已经吓的神经兮兮,你又是怎么把他半夜三更骗出去的?”

“很简单,因为他太信任我了,以为我就是他身边忠心不二的小跟班,所以我跟他说老九终于找到了帮他摆脱女鬼纠缠的方法,他就不疑有他的跟着我去了——那个时候他已经被我们家旧房子闹鬼的事吓得几乎魂不附体,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初他做过什么样畜生不如的事情”

“为什么要模仿老九的字迹?想要栽赃他?”田蜜继续提出疑问:“根据我的记忆,我们在云顶村的日子里,你不止一次在言语中向我们暗示老九的嫌疑。”

“我没有想真的栽赃他,如果我想,我会做的更细致。”邢君挺否认了田蜜的猜测:“我只是想要对他略施惩罚。他当初是村子里所有小伙子里头追求我姐追求的最热烈的,没少用他那几笔狗爬字给我姐写情书,这就是为什么我知道他的笔体。我姐遇到那件事之后,回到村子里,被村民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痛苦的不行,她只想找一个肯相信她的人,可是就在这种时候,原本对她殷勤的老九,也因为怕被人笑话,就躲着我姐,对她冷淡,如果他当初能够相信我姐,能对她友善点儿,或许我姐也不至于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失去了。”

“你模仿他的笔迹模仿的倒是很像。”

邢君挺苦笑:“没做完植皮手术之前,我这种半人半鬼的生物,唯一和班里同学打交道的办法就是模仿各科老师的笔迹仿写准假条。”

“你们也问了不少了,可以让我问几句么?”停顿了一会儿,邢君挺主动开口说。

田蜜和墨窦无声的交换了一下意见,点头同意了他的要求。

“我想知道,是谁最先怀疑到我的。”邢君挺打量着自己对面的三个人,事情全部挑明之后,他反而好像释然了一样。

陆向东向前探了探身子:“是我。”

“我想知道,怎么发现的。”

原以为陆向东未必会肯回答邢君挺的问题,不过今天他的耐心似乎格外的好。

“怎么发现的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清楚,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是怎么注意到你的,”谈到这个问题,陆向东好像情绪很愉快:“初到云顶村的时候我就发现,从其他五个人的脸上,我能够判断的出他们的情绪,和是否有意隐瞒着什么,可是从你的脸色,我居然看不出来,所以我很好奇,从起初以为你没有刻意隐瞒,到认为你是个控制情绪的高手,段位高到让我都无法辨别,这让我很压抑,再到后来,我发现不同于你面部的僵硬,你的眼睛藏不住情绪,于是我忽然意识到了事实真相——你植皮的同时,应该做过面部的硅胶填充吧?”

“对,”邢君挺回答的也很坦然:“大火烧坏了我脸上的几处肌肉,为了让我的脸能恢复从前,医院给我填充了硅胶。”

“很好,谢谢你的坦诚,那我就接着回答你的问题——关于怎么注意到你的。”邢君挺的答案好像让陆向东很开心,于是很好心的继续对他说:“我之所以会注意到你,一个原因是刚才说的,你的脸让我读不懂,第二个原因就是你太善于察言观色,每次我们向你了解情况的时候,你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说出‘我们想知道’的事情。”

“这有什么问题么?”邢君挺对陆向东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当然有,最初我们了解李伟铭的日常人际,你就暗示我们他和肖亦然的矛盾,但是在‘鬼屋’进入我们视线,我们开始对老九产生怀疑的时候,你又在话里话外流露出老九的可疑证据,所以我猜测,你实际上可能是想要扰乱警察的视线,”陆向东轻笑:“可惜有一句话叫做贪多嚼不烂,你为了扰乱我们,肖亦然和老九你都不遗余力的栽赃渲染,可是这样的行为偏偏更突显了你自己的意图不轨。我还几次发现你借着看窗外,从玻璃的倒映观察我们的言行。甚至那天我们在房间里讨论案情,叫你去皮兰那边休息,实际是你也是在门外偷听的吧?”

邢君挺听了他的话,不禁愕然:“原来你知道这么说来,那天你们说的什么凶手借庄金云这件事做烟雾弹转移视线,实际上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陆向东点了点头。

“那老九呢?为什么带他回C市?那天为什么留下肖亦然和郝鹏?”邢君挺追问:“也是为了麻痹我?”

“差不多,一半一半吧,”这次回答他的是田蜜:“一方面在没有确认你改名前的身份之前,不能惊动了你,另外一方面,我们也还需要从他们对云顶村一些事情的叙述里梳理清楚你的作案顺序。”

“我服了,心服口服。”邢君挺露出苦笑:“我以为一切计划的很周密,没想到竟然被你们抓到这么多的破绽。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妈还有妹妹可以照顾,那个把我们全家害的那么惨的人,我也终于亲手杀了他,替姐姐报了仇,他害我姐姐含羞自尽,我让他死无全尸,血债血偿。现在,就算是死,我也心甘情愿了。”

“你难道就不后悔么?毁了自己的人生和前程。”田蜜有些替他感到惋惜。

邢君挺笑了,笑容里带着一种解脱的感觉:“不后悔,打从那场大火开始,我的人生就已经是一片黑暗,我的前途就已经被火烧尽了。之前的那几年,我都是顶着一张假面具,一张硅胶的假面具,裹着傀儡的生活,心里充满了仇恨,但是现在,我舒服了,我又变成了我,即便是杀人偿命,我也可以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姐姐了。”

结束了对邢君挺的审讯,田蜜好半天都缓不过精神来,想到一个本来应该生活的幸福美满的年轻人,因为当初庄金云的一个错误选择,而导致了一步错,步步错,最终搭上了自己的人生和前途,她就打从心眼儿里感到悲哀。

陆向东倒恰好相反,他看起来情绪倒是非常不错。

“你就不替邢君挺感到惋惜么?”田蜜问:“一个大好青年就这么葬送了”

“没什么可惋惜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公平合理。”陆向东回答的很简单。

“你能告诉我,你在这里高兴什么吗?”田蜜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

陆向东嘴角一挑,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邢君挺果然是因为面部手术的缘故,我就知道自己不会遇到解读不了的人。”

田蜜一听,简直傻眼了:“就因为这点事儿,你就高兴了这么半天?”

陆向东认真的点了点头,田蜜一副要吐血的表情。

正在这时,田阳急急忙忙走了过来,对两个人说:“赶紧到峰哥办公室开会,城北有奸杀案发生。”

第三卷 粉红死亡信号

第一章 厕所里的女尸

得到田阳的消息,田蜜不敢怠慢,赶忙跟着他一起跑到程峰的办公室,推门进去,只见所有人都愁眉不展。

“怎么了这是?”田蜜已经听田阳告诉她有新案子发生了,但是看现在大家的表情,情况似乎比她预期的还要严重。

“同时有两个案子发生,”程峰示意她和随后跟进来的陆向东坐下来,同时把情况说给他们听:“城北发现了被奸杀的女性尸体,江口区有一户人家遭人灭门。”

田蜜听了他的话,终于明白为什么大伙的表情都那么沉重了,现在接近年关,本身就是不太平的时间段,偏偏越怕出事,就越出事,这边好不容易破了李伟铭那起碎尸案,现在大气都还没来得及喘匀,就马上有新案子接踵而至,并且还不是一桩,而是两桩,两桩案子哪一个还都不轻松。

“原本你刚刚处理完李伟铭那个案子,挺辛苦的,我打算放你休息两天的,可是现在两个案子挤在一起,咱们人手有限,所以没有办法,只能要你坚持一下辛苦点儿了”程峰对田蜜说话的语气里带着歉意,这次李伟铭的案子能够顺利告破,除了其他人的帮助之外,田蜜和陆向东绝对是功不可没,没有他们俩的默契配合,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只可惜他有心想要体恤,眼前的状况却不允许。

田蜜不在乎的一摆手:“我没事,精力充沛,不需要休假需要我跟哪边,师兄你就尽管吩咐吧”

“好,那就这样,我带两个人负责江口区的灭门案,另外两个人去处理城北的奸杀。”程峰边说着,目光从面前坐着的几个人脸上扫过,在权衡人手:“田蜜,你就负责城北的案子吧,我另外再派一个人和你一起…”

他说着犹豫了一下,要不是现在两个大案子压在心头,搞不好就要被一旁安长埔那副想要自告奋勇又不好意思表现的太明显的纠结样当场逗笑。

“那就安长埔吧”最终,他还是决定成全这个傻小子。

“好嘞”安长埔就像怕程峰会反悔一样,一秒都没耽搁,立刻答应。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田阳和墨窦跟着我,安长埔和田蜜负责另外一个。”程峰点点头,询问的望向陆向东:“向东,这次我们分头行动,你愿意跟着哪一边都可以,或者如果在云顶村比较辛苦,也可以回去休息一下再说。”

“那我就跟你去看看灭门案吧。”陆向东不假思索的做出选择。

田蜜听了一愣,她以为这个怪胎会像之前一样,选择和自己杠下去,压根儿也没有想到他会选择和程峰一起。

心里刚有点不是滋味,田蜜立刻回过神来,忍不住偷偷在心里啐自己,你还真有被*倾向每天和这个忽冷忽热,阴晴不定的怪胎搅在一起还没烦够么难道就那么喜欢有人和自己唱反调,顺便有事没事嘲笑一下自己的智商?

得了,她可没那么神经田蜜恨恨的想,不跟着自己更好,不光耳根清净,搞不好整个人的智商也会因为自信心的恢复而得到大幅提高呢

“好,既然工作已经分配好了,那咱们就行动吧”程峰对大家点点头,站起身来取过大衣,率先走出办公室,其他人也跟在他身后迅速做出现场的准备。

安长埔很快就穿戴整齐,拿好了钥匙等着田蜜,等田蜜也收拾停当,两个人下楼去院子里提车。

“田蜜,咱俩现在这种搭配,你会联想到什么?田蜜?”开车赶往城北的路上,安长埔心情大好的问田蜜。

田蜜一路上眼睛都望着早已黑漆漆的窗外,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被安长埔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来,迷茫的转过头来看着安长埔,对于他刚刚的话,显然根本就一个字都没挺进脑子里去。

安长埔略有些扫兴的撇撇嘴,又问一遍:“你觉得咱俩现在这种搭配组合,像什么?”

“像什么?”田蜜没什么兴致的反问。

“神探亨特儿和他的搭档麦考尔呗”

“为什么你是神探亨特,我是那个花瓶?你歧视我”田蜜不满的抗议。

“怎么花瓶了呀”安长埔连连叫屈:“人家麦考尔好歹也是个聪明,漂亮,多才多艺的女警察好吧?”

“那又怎么样?归根到底,还不是为了给亨特作陪衬的?你别欺负我比你小几岁,我也看过那部电视剧”田蜜不领情。

马屁没拍好,一不小心拍到马腿上了,安长埔只好硬生生的把开玩笑的劲头压下去,顺便从后视镜瞄几眼田蜜,心里纳闷,李伟铭的案子刚破,照理说这是田蜜正式落户重案组之后挑大梁的第一个案子,又得到了程峰的点名表扬,应该心情大好才对,怎么反而表现的好像一个刺儿头?

想了想,他终于明白过来,这妮子一定是还在为邢君挺的遭遇感到难过,这也难怪,女孩子本来就比男人多愁善感,更何况邢君挺的那些遭遇,连他这个男人听了都为之动容。

怕说多了惹田蜜心烦,安长埔也索性不再开口,就算没多少经验,他也还有常识。心情不好的女人和恐。怖。分子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恐。怖。分子偶尔还可以接受谈判。

案发地点是城北的一所初中,位于C市北面的一座小山顶上,山上除了一些平房民居之外,就只有那所名叫21世纪中学的高价初中,和周边的校办工厂。

通往山上有一条主要途径,就在北环城路上,是由将近三百级石阶组成,被称为“学子路”,意思是作为一名学子,就要像攀登石阶一样坚持不屑,唯有这样才能到达最终的知识高峰。

所以这条路就只有步行的人才能够使用,现在安长埔和田蜜开着车,只能多绕过好长一段路程,绕道另外一侧,从一条蜿蜒且坡度陡峭的小路开上山去。

“为什么这所破学校要建在山顶上啊”田蜜坐在车里,几次因为坡很陡,地上又有冰雪的路况而心惊肉跳。

“据说是为了山上没有什么娱乐场所、网吧那些,居民也很少,所以安静,适合学习”安长埔一边小心开车一边回答:“你还真别说这是破学校,早些年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人家可今非昔比了,师资力量强,学生家长给的赞助也多,里头不是尖子生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综合实力快要称霸初中界了。”

“你倒什么都清楚,消息真灵通。”田蜜随口赞扬了安长埔一句。

安长埔不大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家里亲戚多,有孩子念这里,所以就听说了一些。”

好不容易,通过了那段心惊肉跳的上山小路,安长埔总算平平安安的把车停在21世纪中学门口,出示过证件之后,两个人得到许可,进入了已经被封锁的校园。

这所中学的确如安长埔所说,从大门就知道财力雄厚,高大的大理石柱,电动门被路灯照映得银亮,门旁还有个警卫室。

“看这架势,守卫森严的,怎么会在这里出事的呢?”田蜜走进门之后,还纳闷儿的回头张望。

安长埔朝另一边一指:“看看那边,我猜这两个院子是通的”

田蜜顺着他指的方向,透过电动大门不锈钢栅栏的缝隙一看,原来是这所中学的校办工厂,尽管天早就已经黑透了,工厂的大门却依然大敞四开着。

“嗯,待会儿记得验证一下”田蜜觉得安长埔的猜测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两个人顺着校门里的石砖路走了一小段,一转弯,走下几级台阶,来到案发地点——厕所。

“这学校的厕所怎么在户外啊?”田蜜不解的问。

安长埔也只能道听途说:“据说好像是因为在校生人数太多,所以才把厕所给搬到外面来,这样面积更大,位置更多,方便学生使用呗”

顺着小路走到女厕所门前,迎面走来一个人,三个人错身而过的时候田蜜认出了对方:“王法医”

那人一回头,果然是王纯。

王纯看到田蜜也笑了:“这个案子分给你了?”

“是啊,法医那边是你负责?”田蜜一开口才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废话。

好在王纯到没计较,眼睛一边四处打量,一边对她说:“是啊,这不一下子冒出两个大案,赵法医去江口区出现场了,这边就交给我了。咦?怎么没见陆老师?”

“他跟着去江口区了。”被王纯问起那个怪胎,田蜜的心情又没来由的变坏了有点,语气里多了几分怨气:“估计是嫌这个案子太小,人家看不下眼儿”

王纯笑了笑,也转身跟着田蜜和安长埔走了回来:“来,正好遇到你们,我给你们说一下情况吧,免得一会儿你们还得再问”

“那样就太好了。”田蜜连忙点头,跟着她一起迈入女厕所的门。

虽然是寒冬腊月,天寒地冻,厕所也还是一个充满了异味的地方,不过眼下田蜜可顾不上嫌臭。

迎面看到的女尸,已经夺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第一卷 死神之手 第二章 死人妆

第二章 死人妆

就像安长埔之前说的那样,被挪到户外的厕所的确比在一般学校楼里的更加宽敞,女厕所有两个门,一左一右,发现死尸的是左边的那一间,进门之后田蜜才意识到这里的“一间”是个什么概念。

一进门,左右两边各有大约二十个蹲位,分别被矮墙隔着,两排蹲位中间有一堵矮墙,算做遮掩,每一个隔间连单独的门都没有。

“这也太简陋了吧?”田蜜有些傻眼了,一个连校门都装饰的很华美的学校,厕所居然简陋的好像郊外的公厕一样。

“你们跟我来,尸体在这边。”王纯说着走在前面,把田蜜和安长埔带到左手边的最里面。

那是这间厕所里唯一没有蹲位的一个隔间,里面堆放着几把铁锹和扫把。

女尸就躺在这个“杂物间”的地面上,取证的刑技人员刚刚拍完照片。

外面冰天雪地,地上的女尸赤身裸体,让人看到就觉得浑身发冷。

死者梳着一头栗色的卷发,眼睛挣得很大,眼睛周围散落着一些紫色的粉末,应该是眼影,脸很白,比苍白的身躯还要白,嘴巴上涂着猩红色的口红,双手被反剪在背后,被一段塑料绳捆绑着,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

“怎么死的?”田蜜问王纯。